泊岸

第113章 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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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 此刻正是万家灯火,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卧房的灯却突兀地燃着微弱的光。

肢体上渴求触碰, 很难说究竟是因为想要慰藉,还是源于此刻陡然烧起的欲/望。

梁齐因重新伏下上半身,他鼻梁上什么都没有,因此只有凑近才能看清季时傿, 她脸上一丝神情的变化都未曾逃离他的眼睛,虽说着叫人气馁的话, 眸子里的雾气却还未完全褪去。

梁齐因明白过来她在嘴硬, 低笑了一声, 拨开她挡在脸上的手,想要亲她。

“等、等一下。”

季时傿硬是不肯将手移开, 大半张脸倚在臂弯里, 只瞄了一眼他湿漉漉的唇, 便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猛闭上眼,艰涩道:“你……你先去漱口。”

梁齐因松了松手,“一定要吗?”

“快去。”

说罢又觉得这两个字显得她很急躁,侧过身将整张脸都挡住,轻声道:“不去就算了。”

梁齐因扯过一旁的被子将她的双腿盖住,起身下床,他去了许久, 不仅漱了口,还搬了个火盆过来点上。

季时傿听到声音后微抬起身, 看清他在做什么后一时语塞, “你干嘛?”

“怕你冷。”

梁齐因按住她, 将床帘拉下后钻进锦被。等手臂又重新挨上手臂, 腿碰到腿时,梁齐因又不好意思起来,半垂着目光,试图拉开她盖在脸上的手。

他右手中指的第一节 骨节处有一颗小痣,很快就淹没在层层潮水中,梁齐因从书上学来的那些纸上功夫,真运用起来则生涩无比,但对同样没什么经验的季时傿来说,却足以让人情/动难/耐。

季时傿张嘴喘气,被他抓住机会移开手臂,终于如愿以偿地吻到了那双唇。

屋外有月光,屋内的烛火“噼啪”响着,人影落在床内侧的墙壁上,像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图,明明未曾着色,也未有细节的勾勒,季时傿却觉得这比那本书上画得东西还叫她眼疼,登时抬腿踹了一下梁齐因,“去把灯灭了。”

梁齐因不敢忤逆,赤着脚下床吹灭了蜡烛,身上沾了几分寒气。

季时傿又踹他,“凉。”

梁齐因压着声音,“一会儿就热了。”

事实证明,那书还有几分价值,梁齐因又是个好学的,虽说学这种东西不太正当,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季时傿一开始踹他是因为挑刺,后来则完全变了味道。

等到月明星稀,八表同昏,才算真的云销雨霁。

侯府的下人终于将晚膳端上来,秋霜站在桌边布筷,听到屏风后隐约传来骂声,她低着头面无表情,上次自伤后养了许久还未见得养好身体,脸色总是苍白如纸,站久了更加严重。

季时傿从屏风后走出,发髻松松垮垮地斜着,肩上披着梁齐因的外袍,衣摆拖在地上,面色阴沉,隐隐含着怒气。

“姑娘。”

秋霜敛袖站在一边,恭敬道。

季时傿瞥了她一眼,“你脸色那么差就不用做那些琐事了,下去歇着吧。”

“姑娘,奴婢惶恐,已经修养一阵子了,奴婢能伺候您的。”

季时傿现在完全不想听见“伺候”两个字,她摆了摆手,“不用,下去吧,我吃完再叫你。”

秋霜不再多言,只能欠身离开。

又过了片刻,梁齐因整理完床榻,将被子叠好,只穿着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满身满脸写着春风得意,一过来就止不住黏糊劲从后面抱住季时傿,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挨蹭。

季时傿深呼吸一口气,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滚……”

“我不。”

“……”

季时傿闭上眼忍住脾性,胸前衣服的布料摩得她疼,后脖颈**的皮肤坑坑洼洼,偏他现在还不知足似的搂抱,季时傿往后就是一肘,骂骂咧咧道:“梁齐因你是狗吗!”

梁齐因闻言稍稍松了手,挨了打也不躲,被骂了也不反驳,反而探头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

“汪汪。”

————

十月二十一,季时傿向成元帝请旨回西北,好不容易风风火火有了点人气的镇北侯府又一下子冷清起来,她不在,梁齐因便也不住在这儿,第二日便搬回了嵩鹿山。

从前季时傿远赴西北,马鞭一扬就能走,唯独这次却生出了几分依依不舍的情绪,大概这就叫做牵挂,再铁石心肠的将军沾上这点都会生出几分柔情来。

随行的队伍带着箱冬衣,她过去懒得置办,也无人替她置办的东西都有人细致地备好,用不着她操心什么,原先是打算过两日再走,但季时傿有心要回去整顿军营,便提前出发。

苍绿逐渐褪色,接着是漫漫黄沙,季时傿路过上辈子自己死的地方,金池的流沙如烁金闪耀,一望无际,她眯了眯眼,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真的上辈子就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行过象牙山,都城就真的只能遥遥相望。这里曾经死过上万人,也是她父亲的埋骨之地,一代名将的落幕进行得似乎很草率,源自于部下背叛,外敌阴谋,与君王猜忌的完美重叠。

季时傿在后来的许多年都在试图探究季暮死前到底在想什么,是后悔一腔热血忠贞浇错了地方,还是懊恼自己大意轻视了敌军,或是起了滔滔恨意,却无处报仇雪恨。

她小时候曾经数次问过季暮,将士镇守边关,誓死不退,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少年的时候以为是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后来是想给侯府争一口气。直到八月,她在蜀州,看到跋山涉水迁居而来的流民,在荒地上一点一点地建立起家,看到种子被拨下,看到田埂上升起袅袅炊烟。

直到和梁齐因相处了数月,朝朝暮暮点点滴滴,直到离开时也会不舍,直到看见大漠的长河落日会心生想念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为将者的意义是什么。

是希望千千万万个如他们一般的人,永远不必面对分离。

她探究了多年的问题,也在这一刻同样得到了答案,父亲最后的想法一定是自责,因为他的死,又有许多人要离散了吧。

季时傿到了岐州,第一件事是迅速收拾了当时鞑靼来袭时,守城的将领,此人名叫罗笠,算不上是季时傿麾下嫡系,但也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将领。

虽只有几百敌军来袭,确实对于当时守备严谨的城防来说,只要不是自己人脑子出了问题开城放人都没有关系,可偏偏罗笠当时居然只顾着和属下喝酒,而差点延误军情,若非守城的将士及时作出部署,伤亡就会扩大许多。

外头传进来此起彼伏的杖击声与惨叫,西北驻军中郎将谢丹臣提刀而立,最前面的罗笠被打了六十军棍,背部血肉模糊,季时傿先前叮嘱过不得留情,打到最后罗笠连叫都叫不出声,而此刻还有二十杖未打完。

谢丹臣踌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掀开帅帐,低声道:“大帅。”

“嗯。”

季时傿正在翻岐州十三城各地呈上来的军报,闻言应了一声。

谢丹臣起了个头却不再说话,站在不远处犹豫了许久,直到季时傿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他才开口道:“大帅,是不是罚得有点太过了,老罗好歹也是个千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你心疼他,你去替他把刑受了。”

谢丹臣梗了一下,“末将的意思是,陆城并未失守,老罗后来也赶过去了,他与末将等都是过命的兄弟,这几十军棍打便打了,再将他降为百户,这实在是……”

季时傿放下军报,“那我问你,鞑靼人来袭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喝酒……”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我看这几年太平安生是把你们的骨头都泡松了,如今竟然连怠职这样的罪过都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季时傿一拍桌案,语气森然,“现在就敢轻敌,将来北地越来越冷,蛮人打进来的时候,你们打算跟我说什么?天太冷手太僵提不动刀吗?啊?”

谢丹臣脸色一白,立刻抱拳道:“末将知错!”

“行了。”季时傿重新低下头,淡声道:“剩下二十军棍免了,告诉罗笠,今日我可以免他的责,敌人不会,如今让他降为百户,也是想他能记起,当日拼命挣下的军功,到底有多难。”

谢丹臣躬身道:“是。”

说罢掀开帅帐,走到行刑的校场,让人将半死不活的罗笠抬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陆城的百户樊徊璋被人领着走了过来,他参军已经有几年,但这些年太平无战事,各国都在休养生息,他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因而直到现在也只是一名百夫长,更遑论见到西北如今的兵马统帅。

樊徊璋跪下来,“大帅。”

“请起。”季时傿抬起头,“你便是当日部署陆城边防,抵御鞑靼人的百户吗?”

樊徊璋依言道:“是。”

这位统帅看着果然年纪不大,恐怕也就二十出头,但她气势看着却不比外面魁梧的将士低,她的威严并非通过身量年龄体现,自带的气场就已经叫人不可忽视,整个人不怒自威。

“军中向来赏罚分明,你既然立了功,该有的赏赐也会给你。”

季时傿沉声道:“从此以后你便代替罗笠的位置,任千户一职,他因何罪过被降责你应该明白,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樊徊璋大喜,知道自己是被赏识,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当即俯身跪下。

“樊千户用不着感激我。”季时傿笑了一下,“是你自己立的功,挣来的军职,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还得看你自己。”

“末将明白!”

作者有话说:

稍稍试探一下……

今天就一更,晚上不用等,我去通宵抱佛脚了(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