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的声音传到了值班室。
今天值班的两个民警一个三十几岁叫刘晶,另一个警校才毕业叫张洁。
张洁问刘晶:“刘姐,谁在闹号?”刘晶很冷静:“肯定是十号新来的那个女孩。”
“什么案子?”“杀人嫌疑犯。”
张洁站起身:“我去看看。
这么闹还成?”刘晶拦住她:“算了。
她也就是发泄发泄,累了就不闹了。”
“谁家的娇丫头。
不识时务。”
“现在谁家的闺女不娇啊。
你在家还不是一样。”
“谁呀?我早就独立了。”
这边监仓里,羽婷闹的久了,吵的别人不耐烦。
那个矮个子女人就劝她:“别闹了。
这么闹有什么用?”还有人就来拉她。
羽婷满肚子的怨气,一挥手不小心抡在了矮个女人脸上。
羽婷知道失了手,想道歉又张不开口。
正愣着呢,旁边那个瓦刀脸的女人不忿了:“动手打人,不知好歹的丫头。”
她这一说,矮个女人也恼了,看着号头,就是那个上年纪的女人。
号头一个眼神,两个女人就动手打羽婷。
羽婷因为理亏,先没还手,挨了两下。
后来看见她们没有住手的意思,加上郁闷的心情正没处发泄,不由得心头火起,就不顾一切和她们撕打起来。
羽婷中学时参加过武术队,学过几招拳脚。
一拳一脚就把两个女人踹趴下了。
号头见状一努嘴,又几个女人一拥而上。
羽婷毕竟才十八岁,还没成人,加上对方人多,时间一长,羽婷没了力气,就被她们按在地上一顿打。
羽婷眼看着要吃亏,就拼命大喊起来。
当然是故意喊给看守听的。
值班室刘晶听到了声音:“好象打起来了。”
张洁说:“我去看看。”
这边号头怕看守听见,叫大家停手,可是已经晚了。
张洁过来敲着窗户:“什么事?265号,你怎么了。”
羽婷捋捋弄乱的头发:“她们欺负我。”
“站起来,喊报告。”
“是。”
羽婷站起来,“报告,她们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了?”“她们打我。”
“打你哪儿了?”“屁股,还有这儿。”
“有伤吗?”“……没有。”
张洁问一个人:“你打她了吗?”“报告,没有。”
又问:“谁打她了?”“没人打她。”
“全都老实呆着。
再有人打架,全都禁闭。”
张洁没法,大声呵斥了几声走了。
瓦刀脸还想动手,被号头踢了屁股一脚,不吭声了。
“我们认识一下,”号头自我介绍,“我姓臧,叫臧同希。”
“赃东西。”
羽婷一听,差点儿笑出声来。
憋着没敢笑。
“你叫什么?”“李羽婷。”
“以后我们就要在一起生活了。
我是这里的管理员。
我不是那种爱欺负人的人。
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别给我找麻烦,我会关照你的。”
开饭了。
劳动号送来了晚饭。
吃饭用的饭碗是一种塑料的小盆。
羽婷端着自己的饭碗看看,只见里面是萝卜炒肉片,大块的萝卜,几片肥肉。
羽婷在家的时候从来不吃萝卜。
再看那肉片,白嘟嘟的,看着就恶心。
看着碗里的东西,想着自己的遭遇,又烦躁起来。
“这哪儿是人吃的东西啊?拿人当什么了。”
羽婷说着,脾气上来了,“咣当”一声,她把饭碗扔到了地上。
萝卜肥肉撒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打饭的,吃饭的,全都不动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羽婷。
站在一边的张洁冲羽婷命令:“265,出来。”
张洁把羽婷带到了值班室,让她立正站好。
然后教训起来:“为什么把饭碗摔了?”“太难吃了。”
羽婷说,“不想吃。”
“不想吃就摔饭碗,你以为你是谁呀?”张洁说,“在家就这样吗?”“……”“你知道粮食是怎么来的吗?农民种地有多辛苦。
浪费粮食就意味着犯罪。
懂吗?”羽婷若无其事地站着。
“会背锄禾吗?”张洁说话有点儿口音,把“禾”念成了“贺”。
“大姐,不是锄‘贺’,是锄禾。”
羽婷故意说。
“严肃点儿。”
张洁板着脸说,“背一遍。”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念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张洁刚要说话,羽婷又接着背:“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怪聪明的嘛。
为什么违反监规?”“我的饭,我想倒。”
“你想倒?小妹妹,你几岁了?怎么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这是什么地方?是看守所。
你以为是你们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是不是成心捣乱?”张洁说着用手指戳了错羽婷的脑袋,“打刚才你就一直闹,我们看你小,都没理你。
你还来劲儿了。
赶紧承认错误。”
羽婷仰着脸不说话。
长这么大,她还没跟谁认过错。
“说话。”
“我认为我没错。”
“摔了饭碗还说没错?”“太难吃了。”
“想吃好的别犯罪呀?给你吃山珍海味,你有功了?”“犯人也是人。”
羽婷说,“你们侵犯人权。”
“小嘴巴真硬。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侵犯人权。”
刘晶走了过来对张洁说:“让她在这好好想想。”
张洁听说,犹豫了一下就把羽婷铐到了一根管子上。
“想明白了叫我。”
张洁说完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这管子的位置让羽婷既不能站直又不能蹲下。
只能弯着腰或者半蹲着,只过了十几分钟,羽婷就受不了了。
身上香汗直流。
又过了一会儿,腰背酸疼酸疼的实在忍不住了,肉体的痛苦让她无法保护自尊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这儿,她叫道:“报告,报告。”
张洁过来:“想明白了?”羽婷闭着眼睛不说话。
“没想明白就再想想。”
张洁说着要走。
羽婷实在顾不上面子了,好女不吃眼前亏。
赶紧说:“我想明白了。
求求你放开我吧。”
“知道错了吗?”“知道错了。”
“再说一遍。”
“我错了。”
“以后怎么办?还捣乱吗?”“再也不敢了。”
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近五十的女警官,她叫何文英,是看守队副队长。
也是一名管教。
可能是年龄的关系,她脾气很好,说话犀利可从不高声。
这里的人不管是警察还是犯人年长的称呼她何大姐,年轻的都叫她何阿姨。
刘晶和张洁看见她连忙打招呼:“队长。”
何文英看见羽婷就问:“怎么回事?”“是新来的,可能受了点儿委屈,闹监。
还摔了饭碗。”
“还挺有个性。”
何文英走到羽婷面前:“叫什么名字?”依羽婷的脾气,本不想回答,可是接连受到的教训使她有些胆怯。
沉吟片刻,轻声回答:“李羽婷。”
“多大了?”“十八。”
“还是个学生吧?”“是。”
“放开她。”
何文英对张洁说。
“是。”
张洁答应着给羽婷打开手铐。
羽婷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个,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坐在地上偷偷掉眼泪,小声哭鼻子。
“过来。”
何文英说着把羽婷带到值班室里间,让她坐在椅子上。
又给她倒了杯水。
羽婷的手抖的厉害,根本拿不住杯子。
何文英就把杯子送到羽婷嘴边,喂她喝了两口水。
很和蔼地说:“叫什么来的?对了,羽婷。
很好听的名字,妈妈给起的?”“不知道。”
“大学生吗?”“是。”
“什么时候考上的?”“去年。”
“成绩不错吧?我有一个女儿和你一般大。”
“也上大学了吧?”何文英摇摇头:“成绩不好。
你学习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窍门啊,告诉阿姨,让我女儿也学学。”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她们俩越说越投机。
就这样,这个阿姨辈的女警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才使羽婷逐渐平静下来。
看她情绪稳定了,何文英乘机开导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就是学校里也不能在课堂上随便讲话是不是?有事说事,你已经十八岁,也不是小孩了。
怎么能在看守所里胡闹呢?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所里有规定,象你这样,是应当受惩罚的。
我们是看你小,不懂事,才原谅你的。
要是再闹下去,让领导知道了,还要接受更严厉的处罚,不行还要关禁闭。
你说这样值得吗?”羽婷低着头:“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
有什么委屈跟我说。
需要上诉我们一定给你提供方便。
听阿姨的话,回去不要再闹了。”
羽婷点点头:“是。”
“真是乖孩子。
还没吃饭吧?“何文英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吃吧。”
“是。”
“你把饭碗给摔了?”羽婷点点头。
“没有家里的饭好吃是吧?那也不能摔碗啊?”何文英批评说。
“我知道错了。
以后不会了。”
“其实也挺为难的。
既要讲人道,要让犯人吃饱吃好。
可看守所又不是福利院。
犯人犯了罪,是要接受惩罚,不是来享福的。”
“阿姨,”羽婷怯怯地说,“您说的不对。”
“什么?”“来这里的不过是嫌疑人,还不能说是罪犯。”
何文英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你说的对。
饭菜真的很难吃吗?如果夹生或者有味儿了,说出来,我跟领导反映。”
“也没那么严重啦。”
羽婷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比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还好些呢。
是我故意找事的。”
“你这孩子。”
何文英好气又要笑。
“学校食堂的饭真的那么难吃吗?”“嗯。”
羽婷点点头,“我从来不在学校吃饭。”
“人这一辈子,什么都会经历。
哪儿有永远一帆风顺的呢?”何文英说,“有时候吃点苦,受点儿磨难,也是好事。
所谓经历风雨以后,才能见彩虹嘛。
现在的事情,说不定会成为将来一段记忆呢。”
饼干吃完了,羽婷说:“阿姨,送我回去吧。”
“好吧。”
何文英把羽婷送回监仓。
又把号头叫出来,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看见羽婷回来,瓦刀脸打了她一巴掌:“还手呀?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出去告状了不是?有人给你撑腰吗?”“一边去。”
臧同希一声呵斥吓了瓦刀脸一跳。
臧同希冲大家说:“都听见了,以后谁也不许欺负这个丫头。
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