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黑的光束掠过地面,坚硬的岩石切割碎裂,浮起的水滴划过侧脸,眼中的景象化为倾斜。邪能的激**摧毁了原本的战斗场所,陆观明与莲雨一同坠入了道路下方。
夜行者的视觉不会被黑暗封锁,陆观明在空中转动身躯,平稳地落在了浅河之底。
青蓝色的双眼扫过周围,发现了在后方摔倒,并无大碍的莲雨,回身观察起了这片意料之外的地底空间。
在地下通路系统的下方,隐藏着一片更加宽阔的地下空间,布满苔藓的岩石交叠排列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圆形墙壁,十分奇妙的现象。
“这不合常理的空洞,竟是天地自然之作。”陆观明惊奇地说。
清澈的空气吸入鼻腔,平和的流水淌过脚边,陆观明感知到了一股淡薄的古老气息,仿佛极致的浑然天成————只需静静站立便能知晓,这里是世界的一部分。
“利兹和……米娅呢?”莲雨坠落后才刚起身,说话还有些眩晕。
“两位小姐还在上方,似乎被恶魔的术法困住了。”陆观明说道。
“得去帮她们才行……”莲雨又说,与陆观明向上看去。
细碎的岩石停滞在邪能雾气遮盖的上空中,按照常理而言,根本没有任何落脚之处,具体情况无法判明,陆观明并不建议贸然前去。
“不,莲雨小姐,您同敝人还是先保全自己吧。”陆观明说道。
“那怎么行,利兹还需要人帮她,请带我上去吧。”莲雨望着他的眼睛,焦急地说。
“不可,莲雨小姐,冲入混乱只会使自身陷于囫囵,帮助不了他人”。陆观明平和地说,回身看向背后。
“况且,我们并非处于安稳之中。”
此时,陆观明眼中的景象逐渐扭曲,空间如同被搓揉的面团一般,在破碎的缝隙中溢出了邪能的雾气,向周围翻腾涌去。
邪能的激**仍在回响,被恶魔视为敌人的不只有旧世的魔力,还有新生的灵魂。
“前有恶魔挡路,您要与敝人一同战斗吗。”陆观明问道。
“当然,陆观明。”
刀锋出鞘声下,她的话语坚决,没什么好怀疑的。
怪异的闷哼传入两人的耳中,陆观明模糊的视觉无法辨识恶魔的样式,只看清了大体的框架。
它像个四足行走的野兽,没有样貌,没有躯体,只有光暗交叉处的线条,与来源不明的心跳。
“毕方。”陆观明默念道。
青色的翅羽在臂上出现,陆观明将手指朝向恶魔的方向,想要召出讹火点亮它的身体,确认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一声响指过后,什么都没发生,除了连续跳动的心跳。
“这是……怎么了?”莲雨问道。
“敝人,无法回答。”陆观明回应。
毕方之羽唤不出火焰,那可真是梦中的奇景,为何会出现在眼前呢?
正当思绪杂乱之时,诡异的心跳声戛然中止,陆观明眼中的线条突然消失,恶魔似乎转移了位置。
“不对,注意保护自己,莲雨小姐。”陆观明褪去变化,扫视着一无所有的周围,说道。
“有要求的话,指示我就好。”莲雨的眼中尽是虚无,只好跟随夜行者一同行动。
脚下河流平缓,水声滑过耳畔,陆观明的感官再敏锐也无可察觉,空间被切割的声音。
一呼一吸之间,如同丝线一般的利爪,在心跳再度出现的瞬间闪过,近乎无法察觉地取下了陆观明**的右臂,连痛苦都不复存在。
陆观明抬起右手,看到仅剩的半个肘部,制敌的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从未遇见过此等生物,未知的好奇与恐惧相互缠绵,腔中的心声愈发作响,与那诡异的心跳交重在一起,让他慢了一瞬。
“还好,受伤的是敝人。”陆观明静默地说。
恶魔的转移无声无形,唯一的信号是心跳的消失,恶魔的现身极难察觉,但心跳的出现会比爪击早上一会儿,即使两者仅有微秒之差。
陆观明用一条胳膊换来了情报,或者说,想要迅速解决敌人的代价。
暗淡的视觉中,线条隐于黑夜,心跳再度消失,灵魂的光芒还未消散,来自深渊的猎犬不会停歇。
“接下来,请听好敝人的言语,莲雨小姐。”陆观明说道。
“嗯。”莲雨认真地答。
“伸出您配有刀刃的那只手,做好斩击的准备。”陆观明又说。
莲雨将左手伸向前方,青碧的刀锋在皮肤中伸出,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无毒之死,名曰钦原。”陆观明默默念到,断裂的右肘中流出消解生命的毒液。
邪能的波动回响在陆观明的头顶,如今仍能感知到一丝微弱的影响,野兽恶魔响起的心跳仿佛空穴来风,绝非无序可循。
空隙仅有一刻,紫黑的利爪跟随无源的心跳悄然而出,青蓝的闪光协同碧色的尖峰逆流而去,刃器碰撞的锐声一时响起,交叉斩断了浮于空中的水滴。
一瞬交锋过后,诡异的心跳渐渐陷入了微弱,而溶于黑暗,由线条勾勒的兽物躯体内部,也流动着青蓝色的荧光,缓缓消散为了雾气。
“我们……赢了吗?”莲雨的刀刃微微颤抖,问道。
“是的,莲雨小姐。”说完,陆观明闭上了双眼,将感官浸泡于黑暗之中,感受着断裂身躯的归来。
面对拥有肉体核心的活物,钦原的毒液是最保险的应敌手段。
这只恶魔的身躯内部长有一个类似心脏的特殊器官,与先前遇到过的任何一种恶魔都不同,恰巧满足了条件。
友人陷于困境,自身遭受凶袭,既然没有天光钳制,陆观明多余的仁慈自然不必保留了。
突然,能量迸射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一束洁白的光芒射入黑雾之中,引发了空气的颤动。
原本磅礴的黑雾迅速消散,与之而来的还有成群坠落的山岩石块,嘈杂的声音一时四起,让喘息中的两人再次紧张了起来。
随着马蹄声逐渐接近,一个驾马而来的身影从断裂的道路上跳出,晶蓝色的流光漂浮在马身的周围,如同滑翔一般平缓地落入了水中。
他一身精致的白色盔甲,腰间挂着镶有晶石的剑,身下的马儿装备齐全,如同一位训练有素的士兵,静立于两人的面前。
“从现在开始,槃光城的地下通路系统全面封锁,由莱索尼奥魔法骑兵队与羽翼神教一同管理,请冒险者尽快撤离。”
头盔之下的声音浑厚,说法令人信服,不常交涉的两人甚至想不出该如何回应他。
此时,河流中堆砌的山石被延伸的根藤掀起,在本应黑暗的较远处亮起了耀眼的火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坠落之中,利兹再次唤起根藤,将两人的落点编织为了一处狭窄的庇护所,躲藏在坠落岩石的缝隙中,避免了受到二次伤害的可能。
“这是?”身着盔甲的骑士疑惑地问。
“我们的同伴,一样是冒险者。”陆观明回应。
“喂!你们还好吗!”莲雨向火光之下的两人喊道。
赫米娅看到青蓝色的荧光,与利兹一同向前方走去,重聚了被迫分离的小队。
“别总是关心我,你没出什么事吧。”利兹对莲雨说。
“没事啦,也就摔了一跤。”莲雨笑着回应。
“看样子,这里的恶魔被彻底清除了。”赫米娅焰色的双眼扫过周围,邪能的雾气已经一丝不剩了。
“您有些虚弱,小姐。”陆观明说。
“还好吧,有点累而已。”赫米娅沉静地答。
“此处距离上方太高了,如果不能自主离开,我会协助你们一同撤离。”那位骑士又说。
“不用,我们自己能走,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利兹走上前去,面对骑士说道。
“请尽量简洁,我还有其他区域尚未清查。”骑士回应。
“魔法骑兵团前来槃光城的命令,是谁下达的。”利兹问。
“莱索尼奥国王的亲笔命令,请您们尽快撤离,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
说完,魔法骑兵猛然跳起,马蹄在空中踏破晶蓝的屏障,再次跃出,回到了断裂的道路上。
“该怎么办,我们要回去吗?”赫米娅问道。
“可以,不过,有谁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吗?”利兹回身看向广阔的空间,问道。
“地下通路建在了这上面,真的不会塌下来吗?”赫米娅说道。
灼烧的视觉中,她只能看到无数布满青苔的岩石与河流的大体走向,无法明确这片空间究竟通向何方。
“这里的空气,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莲雨才注意到这个特殊之处。
“空****的地方,魔力却有不少,这些苔藓估计也是魔力变性的植物,不然不可能会生在这种地方。”利兹说道。
“这世间的自然,奇妙又带一丝古怪,不知为何呢。”陆观明也说。
沉闷而交杂的脚步声在上方响起,似乎有更多的人来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行了,带我们上去吧,夜行者。”利兹对陆观明说道,赫米娅也熄灭了火光。
“好吧,请各位抱紧自己,别被甩下来了。”陆观明活动了一下身子,回答道。
此处距离地下通路有四丈之深,最轻松的方式是陆观明一个一个抱上去。
天马的脚步踏过空气,陆观明也像魔法骑兵一般跳了上来,四人拿回背包,从羽翼大教堂的入口离开,回到了槃光城的街道中。
正午接下的委托,返回时已是深夜,众人走在昏暗的路灯下,交谈起了关于此次委托的事情。
“话说,你又想起什么了,米娅。”利兹问道。
“只有一些古老的记忆和模糊的影像,里面记载了一些恶魔的真名。”赫米娅抚摸着符文,说道。
“是吗?说来听听。”利兹说。
“嗯,这些信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赫米娅说道。
“像哥布林的那种,是下级恶魔,最低等的魔神信徒。在连山城遇到的那个,是附生魅魔,性质接近妖精的魔神信徒,这次遇到的不成形体的东西,是魔神之口,上级魔神信徒,能使用一些强大的魔神奇迹。”
说时,两阵突来的微风掠过赫米娅的发丝,向东方吹去。
“这未曾知晓的念想,来源于您的项坠?”陆观明问道。
“大概吧,大概吧。”赫米娅重复着,自己也没法确认。
“无论怎么看,恶魔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为何会在这时苏醒呢。”利兹又说。
“明明几个月前,恶魔还是传说,现在却到处都是。”莲雨说道。
苍白的月色洒在道路之上,与青蓝色的荧光相对映射,两者似乎并不相容。
“敝人在这世界诞生至今,也只有几个月时间,难不成是敝人的缘故?”陆观明问道。
“对了,米娅,你还记得陆观明的具体降生时间吗?”利兹放缓了脚步,向赫米娅问道。
“应该是……一月六日的下午吧,和他有什么关系吗?”赫米娅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今年的一月六日?那还真够巧的。”利兹说道,语气中有些惊奇。
“怎么了,那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赫米娅又问。
“那是四季精灵最反常的一天,初来的春天被逃过,直接进入了长达五个月的夏天,人们在教堂前做了好几天的祈祷仪式,祈求神明能够纠正反常的自然,没起一点儿作用。”利兹回答。
“天公变相,百年之间总会有一次的。”陆观明说道。
“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个巧合而已。”利兹停下脚步,众人已经到了。
推开冒险者旅馆的门扉,四人一同上楼,来到了各自的房间前。
“接下来的事,明天再决定。”利兹说完,利落地关上了门
赫米娅无需回答,也进入了房间,她体内的魔力接近枯竭,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她脱下外衣,躺在**,回想着今日的经历,心中涌出了一种如鲠在喉的哽咽感。
这次的委托比想象的困难许多,又比预料的轻松一些,她好像成长了什么,又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无论魔力还是心智。
“您难以入眠吗?”陆观明轻柔地说。
赫米娅没有回答,转头看向静坐于椅子上的陆观明,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明天要去取药,快睡吧。”陆观明又说,他还记得一同前来的目的。
听完,赫米娅平躺身子,看向一成不变的屋顶,现在的她与八日前仰望星空的她,真的有所变化吗?
无言的念想中,思绪渐沉,赫米娅安稳地睡去了,仅留陆观明一人在夜幕下忧虑。
他会见证到最后的,无论是恶意,还是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