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昆仑

向往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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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向往梅花,源于王安石那首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蒙童时是将这诗作为儿歌吟唱的。有一年冬天,还同几个顽童一起,满村子墙角找梅花,当然一无所获。后来听大人说,梅花关中没有,秦岭以南才有,只得悻悻作罢,但目睹梅花芳容的欲望却没有泯灭。

读中学时,从“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些诗句中感悟到梅花的高洁和坚贞,十分期待一睹梅花的芳容。当时听说西安丈八沟有红梅数株,《西安晚报》还刊登过红梅吐蕊的报道,让我很想溜进去看看。但那里是国宾馆,始终没敢斗胆冒险。及至西出阳关,在天山南北的大漠戈壁、雪松雪莲、胡杨红柳中走马驰骋,踏雪寻梅几乎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期间,倒是读了不少咏梅诗。有王维的《杂诗》: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有陆游的《梅花》: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有卢梅坡的《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有王冕的《白梅》: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林林总总算下来,怕有几十首之多。特别是毛泽东《卜算子·咏梅》词发表后,我对梅花更加兴致盎然,心向往之。毛泽东在《卜算子·咏梅》中写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

此词上阕写梅花傲寒开放的俏丽与高洁,下阕写梅花内敛淡定的精神与情怀,塑造了梅花坚韧不拔的形象,赞美了她坚信春光烂漫的乐观主义精神。此给人以立意高远、视野宏阔之感,鼓舞人不畏严寒、襟怀坦**。

真正置身于梅园,被梅香陶醉得七窍生香,是1998年我到成都军区之后。

那时候成都街上汽车不多,除了呼啸飞驰的摩托车,自行车还是主要的代步工具。11月下旬,我游览杜甫草堂。沿途看到不少行人推着自行车,车前头拴一只竹篓,篓子里插满一指粗、两三尺高的树枝。枝上挂着黄花,或绽苞欲吐,或开蕊怒放,花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我不知此花名字,路人告曰黄梅,俗名蜡梅,冬至始开,年后凋谢,若将枝条置于室内,视情洒水,花期可持续十天左右。我同妻子孙兰听得高兴,当即买了五枝带回,插在窗台的花瓶中,每日施之甘霖,花香果然持续了十天左右。

连续几天,下班后彻一壶蒙顶山甘露,捧本唐诗或宋词,在宁静中品茗体味婚梅的暗香,浏览咏梅的诗词,随后吟成一首七绝:

朝闻群鸟闹寒林,暮上楼台看日沉。

月朗星稀梅吐蕊,清香陶醉夜读人。

第一次买的婚梅凋谢后,连着又买了几束。春节假期那些日子,夜里合卷躺下,在香浸居室中进入梦境;清晨起床披阅,在香漫书房中开始新的一天。

也就是在这期间,我发现古人的咏梅诗词中,吟咏红梅者居多,吟咏白梅者次之,吟咏黄梅者几乎没有。《红楼梦》里的咏梅词,吟咏的都是红梅。其中的《访妙玉乞红梅》诗云:

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

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

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槎枒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咏红梅花得“花”字》又云: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竟奢华。

闲庭曲糕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毛泽东仅有的一首咏梅词虽未注明梅为何色,但仔细揣度“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词句,无疑还是为红梅唱赞歌的。红梅缘何有这么大的面子?

春节过后红梅绽放,我才发现,红梅颜值果然远超黄梅,花色艳丽,疏影横斜,铁梗笔直,香气幽而不浓。枝条插入室内花瓶,尽管精心呵护,不过一周便凋零枯萎。两相比较,我觉得诗人对黄梅有失公允,有点依貌论花的意思。岂不知没有黄梅驱除严寒,红梅焉能于枝头闹春?于是吟成七绝赞之:

老干黄梅未自哀,不攀绿叶傲寒开。

轻薄雪花随风去,压岁清香破晓来。

后来在成都安家,我在院子里种了两株梅花,一株是黄梅,另一株还是黄梅。“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虽然黄梅颜色不事张扬,但其高洁和清香丝毫不逊于红梅,同样值得诗人吟咏。

松、竹、梅合称“岁寒三友”,梅、兰、竹、菊合称“四君子”。她们的文化品位和文化内涵是吟之不尽、咏之不竭的。

遗憾的是,白梅迄今没有见过。昨日与李凤杉、吴振西、南远景诸君夫妇雅聚,从振西先生处得知巫溪有白梅可寻。看来当年考察巫文化漏掉的这一课还得相机补上呢!

2019年12月31日

(2019年12月31日发表于“今日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