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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总部,芮晓旭就敲开了办公室门。
“老大,出事了。”芮晓旭慌里慌张说。
“什么事?”史睿枫平静地看住芮晓旭,出事两个字已经在他耳朵里磨起了茧,他已有几分麻木。再说还有什么事比手头这事更让他煎心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叫方小兵的。
“我们被人出卖了。”
“出卖?”史睿枫感觉好笑,这都什么事啊,连芮晓旭都变得一惊一乍。
“我说芮晓旭,别一惊一乍行不,难道还嫌不乱是不是?”
“老大,我不是添乱,武家奇他……他是商业间谍!”
“什么?”史睿枫怔住了,商业间谍四个字,重重刺痛了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过了一会,史睿枫又道。
“我没乱说,我有足够的证据。”芮晓旭说着就要往外拿证据,史睿枫忽然改变了想法,摆摆手:“这话题还是不说,先告诉我,老范在哪,我得见他。”
“老大,我没开玩笑,大船机密真的被泄露了。”芮晓旭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哭,眼里也果真有了泪花儿。史睿枫咬咬牙,他不是不关心这话题,实在是眼下没有精力。他希望芮晓旭能跟他一样沉住气,分得清主次。可显然不能,芮晓旭有一种非说不能的冲动。
“芮晓旭你到底怎么了?”史睿枫语气里忽然带了一股不耐烦。
“老大这事真的很急,你得马上想办法。”
“究竟怎么回事,坐下讲。”史睿枫终还是妥协,他知道芮晓旭也是个装不住事的人,不让她说出来,会把她憋死。
芮晓旭没坐,稀里哗啦就将泄密一事道了出来。那天芮晓旭跟完武家奇踪,心里怪怪的,觉得范正乾不是在唬她,大船泄密应该是事实。尤其跟武家奇见面的那个神秘女人,更让她有了继续调查下去的冲动。
芮晓旭连着跟踪了三天武家奇,居然发现,跟武家奇联系的,不只是那个神秘女人。那个女人后来又出现一次,然后就不见了。芮晓旭偷拍下了她跟武家奇交谈的情景。跟武家奇后来再见面的,竟然是南洋副总裁周船雨!
这事可把芮晓旭惊着了,当即就跟范正乾打电话。范正乾也是惊得不敢相信,一再问她到底看清没?为了让范正乾相信,芮晓旭用彩信将偷拍的照片发过去。
范正乾说:“果然是南洋。”
周船雨跟武家奇见面的时间很短,不超过十分钟,两人谈得并不愉快,周船雨好像还发了火。
当天晚上,范正乾回到了镜湖,一来就把芮晓旭叫去。范正乾不想再瞒,他的确有很多事瞒着别人,现在瞒不下去了,再瞒怕是问题更大。一五一十,将所有秘密告诉了芮晓旭,包括上次去江门的真实情况。
范正乾去江门,真是为了见齐铁石。范正乾早就闻知,南洋正在不惜一切代价想从海宁手里将原来失手的几单生意抢过去,其中就包括大船。范正乾在跟英方交涉中,英方也提出过这个动议,将大船移交给南洋,由南洋接手继续攻关。作为失约一方,海宁要承担相应费用和服务,设施由南洋无条件使用,海宁不得计算费用,直到大船全部交工。英方根据海宁后续配合情况,酌情在损失中为海宁做部分减免。英方老板提了一个比例,大约是大船造价的千分之三。这数字要说已经很可观,从中也能感觉出英方的诚意。但是范正乾没答应。
他跟英方老板据理相争,海宁都攻不破的关,南洋凭啥说可以?英方老板告诉他,别忘了人家有齐铁石。英方老板谈起齐铁石,口气立马变了,弄得范正乾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干了半辈子船,范正乾对齐铁石还是敬佩的。只是没想到,他三番五次请不出山的齐铁石,竟成了南洋一张王牌。后来范正乾才知道,齐铁石原来是周船雨舅舅!怪不得呢。
随后范正乾又得知,齐铁石几个月前受周船雨之托,专门到英国跟英方洽谈大船事宜。一同去的,还有一个叫唐默的女子。让老将出马对付我。范正乾急了,他必须见齐铁石,要跟齐铁石面对面理论,海宁为这艘船,付出了多少。如果齐铁石真是有风骨的知识分子,真想为中国船业做点什么,海宁请他来,当主帅,他范正乾可以退到后面。如果齐铁石也跟周家兄妹一样,是为了个人利益,他宁可赔英方钱,也决不把大船交给南洋。
范正乾见到了齐铁石,当时所以没跟芮晓旭讲实话,是因别的原因。他跟齐铁石谈了一个小时,听完他的话,齐铁石默默思考一会,说:“你说的情况我理解,我也确实去了英国。但我跟英方谈的不是把大船交给南洋,而是要求英方也派专家,跟我一道解决难题。”
“真的?”范正乾喜出望外。
“我齐铁石这辈子不说假话,也最恨说假话的人。没错,小雨是想利用我的名气还有技术,从海宁手里抢过这单生意。但这事我不能做,我去英国,就做了一件事,劝英方暂时放弃诉讼,我怀疑不是你们焊接技术不过关,而是大船设计有问题,按原设计,天下谁也造不出这艘船来。”
“啊?”未等齐铁石说完,范正乾眼睛已经惊圆。设计,不可能吧,他怎么从没想过这问题呢?
“当然,我只是初步判断,依海宁目前的技术,还有你范总的工作态度,焊接不会难倒你们。我在英国的时候,遇到过类似情况,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技术原因,只在施工上想办法,后来做了多次受力分析,才怀疑是设计有缺陷,最后更改了钢板厚度,改变夹层之间的受力还有角度,调整几处造型,问题就解决了。”
“齐老——”范正乾不知说什么好了,如果真是这样,海宁可真就冤大了,不过海宁也有救了。
范正乾立即表态,马上请齐老到镜湖,查看图纸,海宁愿意把施工资料、日志包括那些核心机密一并拿出来,供齐老分析。没想到,齐铁石听后,淡然一笑,给了他三个字:“免了吧。”
范正乾怔然,紧着又问:“为什么?”
齐铁石轻轻一笑,道:“范总啊,让我怎么说你呢,要说依你范总的经验还有做事风格,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你犯了。实话跟你讲吧,你所谓的机密我都看过,而且英方那边也有一份备录。”
“啊?”范正乾大惊。遂后又高声道,“不可能!”
齐铁石没跟范正乾争辩,默默地看了一会范正乾,说:“别说这么肯定,有时候人是会被自己欺骗的,很可惜啊范总,这件事太超乎我的想象,也是我不去海宁的原因。一家自称国内一流的大型企业,在国内船业赫赫有名的范总,竟连这事都做不好,这可有负你范正乾的名声啊。业界一霸,海宁元老,可惜了。”
齐铁石的话让范正乾无地自容,哪还有脸面再请齐铁石,当即告辞。就在他急着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柴亚玲电话,说有人在追杀她。这事范正乾没跟芮晓旭多讲,只是说,江门的时候,他没见到柴亚玲,柴亚玲被另外一个人救走了。直到前几天,他才遇见她,本来想继续把她藏起来,但柴亚玲执意不肯,她在找自己的同伴,有一半证据在另一个女孩张欣手里,她必须把张欣找到。
单凭她一个人,是无法举证的。
芮晓旭也担心柴亚玲,可二者相比,泄密一事更揪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范正乾告诉她,出卖海宁的是武家奇,背后主谋,很可能就是周船奉!
芮晓旭不寒而栗。武家奇怎么堕落成这样,什么都敢出卖。更可怕的,武家奇是史睿枫当人才引进到海宁的,这事会连累到史睿枫!
海宁接了大船后,技术方面的问题逐步暴露出来,人手不够,顶尖的技术人才更是缺。范正乾天天发牢骚,说海宁这些年最大失误就是放松和忽视了技术队伍的建设。企业留不住人,又不肯在人才开发与引进上花钱,这样下去,优势从何而来?史睿枫也觉得这问题很突出,便有意识地去搜寻人才,先后为海宁引进六名骨干人员。武家奇是史睿枫在江北船业论坛上认识的,当时武家奇跟在江华船业老总后面,一开始史睿枫只知道此人有香港工作背景,来内陆不久。直到论坛上武家奇做了题为《国内船舶高效焊接工艺及存在的问题》的发言,史睿枫才对他刮目相看。后来跟老贾聊起此人,老贾问他是不是有兴趣?
史睿枫说,有兴趣能咋,名花有主,只能望着人才喟叹。老贾笑眯眯地说:“听说他对江华不满意,也正在寻找新东家呢。”
靠老贾从中做工作,史睿枫跟武家奇见了两次面,武家奇就正式跳槽到了海宁,没想到……
“晓旭啊,你眼光也算不错,当初怎么就……”范正乾本来不想跟芮晓旭提这个,这是芮晓旭的伤,他不能碰。但武家奇这事,太让他闹心,他都不知道找谁发火去。
芮晓旭心里又雾雾茫茫起来,一段失败的过去,有可能使你一生背上阴影,芮晓旭真是不敢回想往事。范正乾并没就此打住,一气又揭了武家奇不少疤。
武家奇本来是完全能留在美国的,当初帮他留学的任晓垒出了车祸,武家奇怕这辈子被任晓垒拖住,招呼都没打,偷偷离开美国去了香港。刚开始他在香港处境很不好,几乎生活不下去,后来居然搭上了一位有夫之妇,四十多岁的女人。在这个女人的帮助下,武家奇进入香港船业界。他跟这位女人保持了长达四年的不正常关系,女人为他花了不少钱,给他买车买房,带他出入名流场所,让他结识一些身份显赫的人。武家奇的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对金钱和名利的欲望越来越强。他在女人身上狠狠捞了一把,后来东窗事发。女人的丈夫正是他供职的那家船业的老板,只是年纪大了,六十多岁,女人是他后来娶的。
这顶绿帽子让六十多岁的老板大病一场,病好出院,想狠狠收拾武家奇,武家奇感觉风声不对,提前跑回了内陆。
“说起来真是好笑,戴绿帽子的老板跟我还是好朋友呢。”范正乾自嘲道。
芮晓旭却一点也自嘲不了,她感觉范正乾不是在扒武家奇的皮,是在扒她的皮。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坠,眼看要掉进地狱。
武家奇是加盟海宁后被周船奉收买的。这些年,周船奉跟海宁的斗法就没停过,周船奉一心想搞倒海宁,但每每交手,不是他输,便是两败俱伤,南洋从来没占过上风。他苦啊,可他想不出好的法子。武家奇的出现让周船奉眼前一亮,感觉机会来了。周船奉敏锐地洞察到武家奇的软肋,决计从这人身上开刀。
你不是喜欢钱么,我周船奉给你钱。你不是想出人头地嘛,我帮你。周船奉先是跟香港那位六十多岁的老板取得联系,从他手里拿到一些东西,这样方便他对武家奇下手,逼其就范。接着又让自己手下一美女助理出面,约请武家奇。
几次之后,武家奇就被他拿捏住,想脱开都不可能。人性只要沾上贪婪,那是没有办法逃掉的。对付武家奇,周船奉真是游刃有余。他很快向武家奇下达指令,他要拿到海宁所有商业秘密,要用间谍战打垮海宁还有范正乾。
这方面武家奇算得上是奇才。海宁所有资料,先是到周船奉手里。周船奉一开始并没发现大船设计有问题,只是想拿这些机密资料跟英方讨价还价。后来周船奉遇见了高人,这人要说还是赵鞍华跟他介绍的,英国一位著名的船业工程师。发现大船真正的原因是设计有误后,周船奉兴奋死了,一方面敦促武家奇再次窃取海宁更多机密,一方面跟英方摊牌,要狠狠地敲一次竹杠。
英方感觉这事很危险,迫不得已,花巨款从周船奉手里买下了这些数据还有机密文件。
“我糊涂啊,眼皮底下养着狼,居然没发现。”范正乾深深地自责。
芮晓旭想安慰,但发现自己比范总更难受,根本就说不出安慰的话。过了一会,范正乾突然问:“知道照片上那个女人是谁吗?”芮晓旭说不知道。
“她是史老总在香港时的恋人,名叫唐颖,唐默是后来改的,她是职业间谍,受过专门培训。”
“啊?”
范正乾说到这,不再说下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大船,像是要盯出个所以然来。芮晓旭被那两道子目光骇住,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范正乾为啥不让她把一些事讲给史睿枫,为啥从江门回来,一直躲着不去总部,不见史睿枫?原来他是对史睿枫有防范的啊。
“不会的,绝不可能。”芮晓旭一遍遍跟自己说,说着说着,自己竟也疑惑起来,假如……她不敢想下去,真的不敢。
“我现在也搞不清了。迟兆天进去了,史总又这样。晓旭,我很担心啊,你说,我该相信谁……”范正乾像是自言自语,话里有一股掩不住的苍凉。
这股苍凉又漫住了芮晓旭。
芮晓旭最终决定跟史睿枫摊牌,一是她了解了史睿枫那段情史,相信在那场恋爱里,史睿枫是无辜的。那么,今天叫唐默的女人所做的一切,肯定跟史睿枫无关。二来,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范正乾正在加剧着对史睿枫的怀疑,如果持续下去,海宁班子将会四分五裂,芮晓旭害怕这一天,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芮晓旭将照片拿出来,一本正经递给史睿枫:“请史总过目。”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些情绪的,她知道,这股情绪不是来自对史睿枫的怀疑,而是……芮晓旭有点怕。这段时间只要想起史睿枫那段情史,想起那个叫唐颖的女人,她心里就难受,就想哭。她控制不住。
女人啊,芮晓旭摇了摇头,极力地想把这些杂念轰出去。不住地警告自己,芮晓旭你不能,绝对不能。你还没资格,人家是史睿枫,是海宁CEO,你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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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睿枫并没急着看照片,他的思维被武家奇搅成了一锅粥。
坦率讲,史睿枫不是对武家奇没有怀疑,泄密一事,也绝不是今天才有耳闻。
早在大船还没宣告失败前,史睿枫对武家奇就已警惕。这事跟一个叫吕剑平的人有关。吕剑平是律师。
史睿枫有很多事要查,包括老当家迟海清的死,包括母亲史燕莱的身世,以及孟雪。这些东西曾经像巨石,自他生命开始的那一刻,便压在心上,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后来他想把它搬走,但又发现力量很薄弱,根本搬不走。时光不但给人们留下记忆,还留下许多痛,许多雾。那些藏在雾里的东西,有时会毁掉我们的一生。史睿枫想揭开这层雾,让真相呈现出来。
到内陆后,史睿枫一边抓紧熟悉海宁,一边暗中动作。他请来曾经香港认识的律师吕剑平,请他帮忙。大船宣告失败前,吕剑平突然来江州,跟他有过一次长谈,交给他两份极为重要的文件。一份是有关老当家迟海清的,一份,便是刚才芮晓旭说的这些。那一刻起,武家奇在他眼里便成了另一种颜色。
人总是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个世界最大的麻烦,就在于我们常常被假象迷惑,假象总是比真相漂亮。史睿风已经犯过不止一次这样的错误,比如他跟唐颖,同样是被假象所惑。可悲的是,真相来得总是那么晚,非要在我们跌过跟斗摔过跤遍体鳞伤时它才慢慢而来。
泄密事件同样,史睿枫不能一下子去指证,戳穿武家奇。证据不足,而且他还有一个心思,单凭武家奇那点能耐,是整不出这么多事的,他得把幕后黑手找到。当时还有一个原因,也干扰了他。武家奇自加盟海宁后,马上向迟兆天献殷勤,迟兆天呢,又不容许他们几个在海宁培养力量,生怕某一天,他们在海宁坐大。武家奇讨好迟兆天,迟兆天又需要武家奇,两人很快打成一片,史睿枫想搞点什么都搞不了。那段时间他甚至怀疑,武家奇所做之事,会不会跟迟兆天有关?
凡事都不是没有可能。迟兆天造船方面是外行,这也是迟迟冲范正乾下不了手的原因之一。精心栽培武家奇,不能不说没有目的。
乌云滚滚,史睿枫曾经这样形容海宁。他要求吕剑平必须拿到铁实证据。
同时他也得想好万全之策,不能因此事让海宁身陷丑闻。
对企业来说,丑闻更可怕。丑闻会毁掉一个人,同样也会毁掉一家企业。
商业时代,打拼的不只是实力,更有信誉。一个出了内贼的企业,让人家怎么想?
但是现在,史睿枫改变看法了,这事必须得马上了断,不能再发酵,不能等也不能手软。他想到了一个字:斩。
想到这,史睿枫回过头来,重新面对芮晓旭。他抓起照片,扫了一眼。谁知这一扫,立刻让他双眼发直,差点喷出血来。他压根就没想到,唐颖还有脸回来,而且参与到这起阴谋中。
“这女人,不,这照片哪来的?”他失声问道。
芮晓旭一直观察着史睿枫,史睿枫看到照片后一刹那间的惊诧,令她的心动了几动。她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欣慰,犹豫一会,慢吞吞道:“我跟踪时拍的。”
“这女人现在在哪,快说!”史睿枫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淡定之气了,如果芮晓旭一进来就给他照片,怕是连芮晓旭那些话都听不了。唐颖,唐颖居然参与其中!他一遍遍跟自己说。怪不得范正乾长时间不回总部,不跟他主动联系,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呀,你磨蹭什么?”史睿枫不知道拿什么平息胸腔里的火了,又冲芮晓旭叫了一声。
“不知道。”芮晓旭恨恨道了一声。芮晓旭也是奇怪,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跟上司说话呢,他可是自己向来敬重的史睿枫啊,是偶像。但这天的芮晓旭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说完这句,芮晓旭眼里的泪就出来了,怎么也忍不住。她哭。
史睿枫慌了手脚,这都什么事,一个个地跑出来给他添乱。
“哭什么哭,都正常点行不?”史睿枫哪里知道,人家芮晓旭是有心事的,这心事哪天长出来的不知道,等发现时,已经很浓很茂盛,而且还在疯狂地长。
史睿枫真是太粗心,怎么就不懂一个女孩子的心呢?
芮晓旭真是藏了心事的,很暗,很隐秘,自己都看不清,但很强烈。得知史睿枫曾经也有一场爱情,而且爱情的主角是照片上漂亮到让人跳河的唐颖之后,她的世界改变了许多。
听到泄密事件到现在,她经历的煎熬还有担心,几乎到了寝食难安魂不守舍的地步,这些绝不仅仅因为史睿枫是他顶头上司。不,不是。芮晓旭眼里的泪更猛了。
女人们总希望男人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而且很快形成呼应,却忘了一件本质的事,世界不是用小心思玩的。等芮晓旭清醒过来,史睿枫已经抓起照片朝外走了。走得很猛。
芮晓旭追出来问:“老大你要去哪?”
“回你的镜湖去,告诉范总,这事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史睿枫决计去见周船雨。史睿枫本来早就想去南洋,跟周船雨会面。他知道跟周船雨之间是迟早要摊开一些事情的,回避不了。指不定跟周船奉之间,也会发生些什么。可他没想到,最终会是因这样一个理由。
车子到了南洋总部楼下,史睿枫又犯了犹豫。自己是不是太唐突,这样上去,跟周船雨咋说,会不会成为笑话?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他得搞清楚周船雨跟唐颖到底什么关系,唐颖何时又盯上了海宁,她到底想做什么?
大楼里人来人往,一片忙乱。有人认出了他,想停下脚步,见他走得匆忙,又闪了回去。电梯来了,史睿枫挤进去,几个漂亮女孩说说笑笑,两个男生绷着脸,苦大仇深的样。这些都是见惯了的面孔。职场中的年轻人,都有一张被苦染着的脸,虽然也笑,但笑声早已不再清脆,是含着霜味的。
“这活还能不能干了,迟早得死人。”另一角上戴眼镜的男生说。
“倒闭是迟早的事,可得给我们工资啊。”另一男生愤愤不平。
“我都在这熬了六年岁月,六年啊,这破公司。”另一位头顶已经褪了一半头发的男人看上去更忧伤,史睿枫感觉他是搞技术的,再次想起武家奇。要说武家奇比起这些人来,可一点不苦逼。
到了十二楼,刚出电梯,一片嘈杂传来,寻声望去,一大群人围堵在行政部门起。史睿枫驻足,听了一会,跟海宁一样,也闹起了离职潮。这年头,究竟谁容易?史睿枫拐过楼道,推开一扇门,往附楼去。他又听到许多议论声,好像都在说周家兄妹,一个跑了,一个又死扣住账本不发工资,员工们忍无可忍。
还要去见她么?史睿枫再次犹豫。有个女孩走过来,惊讶至极地问:“您是海宁史总吧,我见过您的,还听过您两次演讲。”女孩说着拿出手机,要跟他拍照。史睿枫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附楼隔离区。
周船雨在。看见史睿枫,周船雨很是惊讶。她正在跟手下发火,史睿枫的出现让她将骂一半的话收了回去。
“我的神,什么风把史总给吹来了?”她眼尖手快,说话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我不是气球,不是吹来的。”史睿枫情绪很坏地说。
“这么大火气,不会是公司楼太高,爬累了您?”
“楼再高我也能爬,不错啊,周总,风生水起,热闹得很。”
周船雨虽然听出是讽刺,但还是笑脸说:“托周总的福,马马虎虎,日子还能过下去。不过也有很多热闹看,想必周总已经看过了?”
“我对热闹没兴趣,借个地方说话,我有事要跟你单独谈。”
周船雨略一思忖,道:“史总这是讨伐我,好,听您的,你们先出去,我这里有贵客。”
支走下属,周船雨掩上门,回过身来看住史睿枫。这个时候,周船雨的神情就有点不一样了,似乎有几分紧张,又略略带点兴奋,甚或,还有几分羞涩。
奇怪,怎么会有羞涩呢,她周船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因海宁老总的到来,而放不开手脚。但是,周船雨真就有了那种奇妙的感觉。她望着史睿枫,想说什么,一时又有些张不开口,只让目光跳跃在他脸上。周船雨发现,多日未见,史睿枫瘦了,眼圈那儿明显有倦意。不倦才怪,想想这段时间自己的心境,还有面对的层层压力,对史睿枫脸上那层倦,就有一种心领神会的感触。
说穿了,他们都不容易啊。周船雨深深吸了一口气。
史睿枫也看住周船雨。相比周船雨看着他的目光,他就有些狠了。目光如刀子,犀利而又坚硬,一开始周船雨并没感觉到,等看清那目光时,周船雨心里猛地哆嗦一下。他不是跑来示好的啊——“史总这是干吗呢,打架啊。”周船雨极力掩饰住自己,尽量让语气轻松,且带着友好。
史睿枫却不管这些,此刻他心里还燃着火呢,他往前跨了一步,直视住周船雨:“是怕了吧,我曾记得,周总说过一句话,做企业最怕失去底线,还曾非常响亮地说,一定要守住这底线。那么请问周总,你的底线在哪?”
“是得有底线,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周船雨被史睿枫搞糊涂了,这人怎么这样,难不成是跑来教训她?周船雨收起神,不敢让思想乱飘,一双眼睛更是警惕地看住史睿枫。
史睿枫又道:“用商业圈不耻的手段,搞到对方机密,然后拿来要挟,从对方手里抢生意,难道这就是周总你的底线?”
一听说这事,周船雨脸色猛地就黑了。原来如此!她心里愤愤道。原以为他是跑来跟她说合作的,至少也该关心一下她,结果……周船雨刚才的好心情一下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愤怒。这愤怒或许不该冲着史睿枫,但是史睿枫惹恼了她,只能将这股子气发泄在史睿枫头上。
“那么请问,周总理解的底线是?”
“不是我理解,是请你回答,南洋为什么这样做?”史睿枫并没觉察到周船雨的变化,继续发威。
“为什么,你我什么关系,伙伴,还是对手?难道这样浅显的道理周总不懂?”周船雨脸上表情越发不好看了。
“你——”史睿枫被周船雨噎住。略一沉吟,又说:“你我都来自香港,也都对内陆这种恶性竞争深恶痛绝,就算竞争,也要光明正大来,难道我们非要用这种污浊的手段,而且变本加厉。”
周船雨忽然笑了。她是在笑自己。事实上这些天,周船雨一直为此事不安。
当初她是安排舅舅跟那个叫唐颖的女子去了英国,目的就是从海宁手里抢过大船还有后面七艘的订单。南洋必须得有活干,这是周船雨当时的想法,再没有活,如此干熬下去,就算对手不逼,南洋也会自己消耗掉。但是舅舅改变了她。
舅舅是按她的嘱托去了英国,也跟英国船商见了面。但舅舅没谈合同变更的事,舅舅谈的是大船设计,舅舅固执地认为,大船设计一定有缺陷,义正词严地要求英方重新审核图纸。英国船商虽然没照舅舅说的去做,但从对待舅舅的态度还有事后采取的措施,已经能感觉出早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后来舅舅发现,南洋手里掌握的那些资料,英方同样有。舅舅据此断定,英方是在蒙海宁。
“蒙不得!”舅舅说,“不管怎么,都是中国船厂,又都是奉水的,遇到这类事,应该联起手来,是我们向英方索赔,而不是英方向我们索赔。”
舅舅的话改变了周船雨。当然,改变她的,不仅仅是舅舅,还有她跟哥哥周船奉之间的裂变。但是这些话,周船雨暂时不能跟史睿枫讲,还不到时候。
周船雨其实后悔得要死。让舅舅和唐颖去英国,真是她错了,舅舅也批评了她,教育她做企业首先要做人,不能学哥哥那一套。周船雨自己也有反省,本来想找个机会,通过市长高原向史睿枫道明原因,当时她真是有苦衷,急于在哥哥面前做出成绩,急于将南洋抓自己手上。结果,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真心忏悔过,也期望将来有一天,能取得史睿枫的原谅。但最近变故太多,根本抽不出空。
至于史睿枫质问的窃取企业机密的事,周船雨也是最近才知道。最近南洋发生了一系列变故,最大的变故,就是她跟哥哥彻底决裂。哥哥周船奉给南洋埋下无数炸弹,他把南洋带到了一条极其危险的路上,周船雨尽管极力挽救,但还不知能不能将南洋挽回来。她有点心力交瘁,更有种茫然。她真是没想到,外界享有盛名的南洋,会是这样!
她需要一双手,真的。尤其现在,周船奉神秘失踪,不知去向,外界传言纷纷,他不但卷走南洋所有的钱,而且,而且给南洋留下巨大隐患。周船雨不敢想下去,她真怕一觉醒来,南洋没了,什么也没了。见史睿枫对她误会如此深,意见如此大,周船雨只能苦笑。别人不理解她,难道史睿枫也不能?至少她遭遇的困境,他能感受得到。
不好意思,周船雨现在也渴望别人理解了。这在以前,极少有的事。以前的她多傲啊,哪里会向别人低头,哪里又肯承认失败?但是现在,的确不一样了。谁知史睿枫如此吝啬,一点理解的意思也没。非但不理解,还跑来讨伐她,周船雨好失望。
难道武家奇的帐也要算到她头上?她还有很多想不通呢,武家奇是谁弄进海宁去的,又怎么跟她哥哥沆瀣一气?你史睿枫不检讨自己,还跑来训人,有这道理吗?再说,堂堂海宁,竟连自己的商业机密都保护不了,还要声讨别人,真是怪事!周船雨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倒要看看,史睿枫还能说出什么来。
“我问你,唐颖人呢?”见周船雨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史睿枫索性直接问起了唐颖。
“唐颖?”周船雨故意装听不懂,“不明白史总说什么,我身边没这个人。”
“还在装?周总还是别演戏了吧,演太砸不好收场。”
“史总讲话能不能明白点,印象中史总可不是一个容易动粗的人。”
“动粗?请问周总,武家奇怎么回事,英方大船又怎么回事?玩这套,不觉得太阴?”
“阴?那我请问,什么叫阳?”
“我一向拿你跟你哥是分开的,这也是我不主张海宁南洋两家继续斗下去的原因,记得周总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是对手更应是战略伙伴。”
“对啊,我说过的,还是当高原市长面说的,这话怎么了?”
“怎么了,那我请问周总,南洋对大船有兴趣,为什么不主动伸出手来,跟海宁一道破解这难题?既然周总有把握解决焊接难题,身边也有人,怎么就不能光明一次,非要用暗黑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