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亲来电话了。
史睿枫刚要向母亲检讨,这段时间他真是忘了母亲,以前可是不论多忙,每天都要跟母亲通电话的。迟兆天出事到现在,他一个电话也没打。
“睿,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未等他检讨,史燕莱抢先问了过来。
史睿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跟母亲说一切都好,让母亲别挂念。刚说几句,母亲打断了他。
“假。”母亲口气很骇。
“睿你怎么能骗妈呢,这可不是你的习惯?”史燕莱又说。
史睿枫一阵急,再三辩解,他没有说谎。
“还没说谎,那个人不是已经进去了吗,香港这边都传疯了,睿你还说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个呀……”史睿枫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史燕莱也不让他解释:“睿,现在公司还稳定不,妈担心他这一进去,海宁会乱。”
“没那么危险,妈妈你不要多想。”
“不是妈妈多想,妈这耳朵里,天天吹进的都是海宁。睿你知不知道,这边的人都说他犯的是大事。昨天妈跟陆阿姨参加一个晚宴,正好碰上你以前同事瑞克先生。对了睿,瑞克高升了,他现在是费城国际投资部中国大陆地区投资总监。”
“他是我的老搭档,我已经向他表示过祝贺了。”
“妈要说的不是这个,昨晚瑞克打发走他漂亮的太太,跟妈妈谈了一个多小时,他本来要找你谈内陆那边的投资项目,他也很看好海宁,但现在他不敢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这事瑞克从来没跟我提。”
“就因为那个人。”母亲恨恨说:“他犯多大的事都不值得我们同情,我早说过,他会遭报应的。可他这是把海宁往死路上推,等于向全世界船业宣告,海宁是一家污点企业。”
“妈妈没那么糟糕,负面效应肯定会有,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危险,再说儿子不正在全力消除么,相信这阵风很快会过去的。”
“光消除不够。”史燕莱突然强调了一句,史睿枫就不知怎么回答了。他能感觉出妈妈这话的意思,果然,顿了片刻,母亲又说,“睿你别忘了去那边的目的,当初妈妈没跟你明着讲,一来他在位子上,妈怕讲得太明,你会多出负担,现在不用怕了,睿,你的机会来了。”
“妈妈——”史睿枫打断了母亲,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这种声音。他来内陆的确有来内陆的目的,但这目的绝不是占有海宁,更不是靠不义手段乘人之危去强夺强掠。
“睿你听妈把话讲完。”
“妈妈您别讲了,我还有事,这事过些日子再谈好不,对了,您最近身体怎么样,会诊结果出来没?”
会诊是史睿枫安排的,从香港回来,史睿枫一直不放心母亲的病,于是通过那边的朋友,请了香港还有英国的三名专家,为母亲做了会诊。听朋友说,结果很好,用不着他担心,上次明德国际的担心是多余的。史睿枫不问这还好,一问,史燕莱发火了。
“睿你到底在听我讲没,妈妈身体很好,不需要你拿妈妈的身体来搪塞,妈妈现在要的是,你把海宁给我拿回来,妈妈不容许海宁落入他人之手!”
拿回来?史睿枫被母亲这三个字弄糊涂了。母亲之前强调的是他在海宁的作为,说到迟兆天,顶多也就强调一下不配掌管海宁,但是今天……“睿你不能让妈妈失望,你要是再瞻前顾后,妈妈会赶到内陆来。”说完这句,史燕莱“啪”地挂了电话,史睿枫听出母亲对他非常不满,尤其最后挂电话的声音,那是母亲在非常激动的时候才有的动作。史睿枫一时想不清自己到底哪些地方让母亲不满,难道仅仅因为他对海宁的态度?
史睿枫的猜测很快被证实,就在第二天,史睿枫收到一份电子邮件,是香港那边律师发来的。律师是母亲之前请的,母亲做事一向奉行公事公办的原则,史睿枫进入海宁,是通过律师拿到了母亲在海宁所有股份的代理权,也可以说,他在海宁,几乎是代表母亲史燕莱说话。律师告诉史睿枫,如果他在海宁的作为引起母亲不满,史燕莱女士有权收回他的代理权。史睿枫一下傻眼了,母亲这是闹哪样?
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四面八方的消息袭击着海宁,又有两家合作伙伴宣布中止跟海宁的战略合作关系。一家是迟兆天执意拉来一同开发江州时代广场的,时代广场目前还在项目审批阶段。另一家是一所职业院校,海宁曾经赞助过,迟兆天担任该院校名誉校长。后者甚至煞有介事的地报上登了声明,生怕澄清不了跟迟兆天的关系。
史睿枫哭笑不得。很多事只有经历了你才明白,没想到曾经被迟兆天夸夸其谈的战略合作,竟是这般脆弱。
这天晚上七点,史睿枫接到电话,有人请他去喝茶。打电话的不是官员,这种时候,官员们表现得异常冷静与理性,谁都不想引火烧身。平日跟海宁远的,这种时候更远,平日近的,会在瞬间拉开距离。史睿枫因正常事务去找官员,都被拒之门外。打电话的江北船业协会副会长、前大新船厂厂长贾光远,一个平日里跟史睿枫走得比较近的人。
两人见了面,老贾深皱着眉头说:“气候越来越反常啊史总。”
“是反常,我都辨不清方向了。”史睿枫忧心忡忡道。
“你急什么,带走的不是你。”老贾开起了玩笑。
“可他是海宁董事长,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公司眼看要乱套,我怕撑不住局面。”史睿枫说的是实话,外界四起的传闻已经严重影响到公司内部事务,上午他让财务部汇总本月报表,安排下去半天没回应,他去账务部看,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问朱浩,朱浩说账务部最近很乱,几乎没一个人安心工作。尤其两位部长,已经三天没有露面。
老贾见他犯急,安慰道:“是得乱一阵子,不乱不正常,不乱也显不出你史老总控制局面的能力。”
“这什么话,以这种方式显示自己?”
“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嘛,又不是你史老总成心想要这种方式。”
这话让史睿枫心里安定下来。
在江北,史睿枫是有几个好朋友的,平时无事,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谈论一下业界动态,偶尔呢,也涉足时政。史睿枫平时对时政缺少兴趣,不像内陆这边老板,聚到一起,要么热火朝天地谈女人,要么,就是政界那些事。
但今天,史睿枫很想跟老贾谈谈时政。
老贾叫了茶。老贾是个茶桶,无茶聊不了天。以前史睿枫跟他在一起,最讲究的便是要有一壶好茶。
“先给你压压惊,不用那么慌,慌解决不了问题,得把问题先摸清。”老贾一边沏茶一边道。
“怎么摸,我现在是盲人摸象无从下手,况且出了这样的事,满世界都会对海宁竖起墙,不瞒你说,我试着找过人,可人家全躲。”
“理解,理解,这个时候不竖啥时竖,海宁名气大啊,树大招风,不躲怎么办?”老贾一点不急,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遇事不慌,慢条斯理地应付。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让岁月磨的。
要说老贾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无奈命运捉弄人,本来大新是一家很有前途的船厂,江北国企里面,算是经营状况好的。大新隶属于省外经委,老贾之前是外经委一个处长,后来下海,担起了大新这份担子。那个时候史睿枫还在香港,对大新很少耳闻。等他到内陆加盟海宁时,大新已经改制,被现在的江北首富、民营企业家刘状状收购。老贾不愿回外经委,这么些年经营下来,他跟船业已有了感情,于是向组织提出申请,想到船业协会去。组织成全了他,船业协会是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但在老贾手里,越来越变得民间化。这也是一个驾驭不住自己的人,说驾驭不住,不是说他有多少坏毛病,而是总对体制挑刺,不屈服不妥协,不按体制那套规则来。也正是因这个原因,他跟史睿枫才成了朋友。
人有时候还是要学会一些妥协,尤其在左右你命运的强大力量面前。这是史睿枫后来才悟到的一个真理,可惜真理并不适用于任何人,这才有了形形色色的个体命运。
“知道这次风波因啥而起吗?”品了一会茶,老贾问。
史睿枫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不急火攻心了。”
“比你更急的大有人在。”老贾温吞吞道。
“什么意思?”
“山雨欲来啊,依我的看法,奉水,江北,当然也包括海宁,甚至还有很多企业,会卷入一场风暴。”
“你是说……许案?”史睿枫不得不提起这案子。
老贾又饮一口茶:“说许案小了,涉案者未必许肖彬一人,只不过他位置特殊一些罢了。”
“你的意思,董事长也……”史睿枫把自己吓了一跳。
“别抓话柄,我什么意思也没。”老贾嘿嘿一笑。这人,明明是有话要讲,却故意拖拉,吊史睿枫胃口。
史睿枫没那么好耐心,直接问:“不是说,此案已经转内部消化了吗?”
这也是史睿枫一直打不开的一个结,从香港听闻此事到现在,他心里一直纠结的,是一件本已平息下去的案件,怎么忽然又被提起,而且风声远大过原来。
“是想消化,可消化不了。”老贾又给史睿枫续了茶,不急不慌的样子看上去这些事跟他真是无关,他就是请史睿枫来品茶。可事实上,他是在酝酿,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突兀,太突兀让人觉得他对此事胸有成竹。不说又不可能,对方毕竟是史睿枫,一个令他敬重的人。
“你还是跟我讲透彻点吧,这方面我弱智,尤其现在。”史睿枫诚恳道。
“过谦了,这事跟聪明不聪明没关系,我请史总来,就是想聊聊这话题,也好让史总有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史睿枫非常警惕地看了眼老贾。
“史总啊,形势比我们估计的都要坏,你的搭档,也就是迟总,怕是……”
老贾长叹一声,凝住表情,不语了。
史睿枫心里连着敲鼓,虽然他一直不想往那方面猜,但老贾等于告诉他,事情真朝那个方向去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提醒迟兆天,做企业就做企业,不要伸手太多,有些东西不是他们所能抓住的。人把自己该抓的东西抓牢、抓好就已很不错,世间**很多,陷阱也很多。很多看似美丽的东西,其实有毒。比如权力比如女色,只是它的**力太大,常常让人丧失了理智,忘乎所以罢了。但迟兆天听不进去。
一个没有经过太多风雨便被捧上去的人,没摔过跟斗或者摔得不够却轻松抵达山顶的人,很难体会到山路的艰辛与崎岖,自然对拥有的一切少了珍惜。
作为海宁集团董事长,迟兆天商界地位还有所有荣誉来得都太快,在海宁工作没几年,父亲离世,屁股一挪就到了董事长位子上。在香港,这样的人是遭人看不起的,至少不那么敬重,但在内陆,迟在很多场合被塑造成英雄,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鲜花和掌声前,迟兆天醉了。
人不能过于欣赏自己,一味地沉溺于别人对自己的赞扬中,人就离迷失方向不远了。
“你就直说吧,董事长问题到底有多大?”史睿枫不敢再绕弯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 CEO,面对的就不是一时的困境,他还真得考虑考虑母亲说过的话。
“这个还不好说,目前只是配合调查,他的问题只能放在后一步,就算有,目前也不会公开,时间上来不及,眼下重点是对许。”老贾这次回答的认真。
“我对许不感兴趣,我操心的是海宁。”
“不,史总你还是不懂,现在的迟董事长,跟许肖彬是连在一起的,甚至还不只是许一个人,史总知道这次因什么而起吗?”
“不知道。”史睿枫摇头。
“赵智高!”老贾重重道。
史睿枫听得糊涂:“这人又是谁?”
“江北大学赵鞍华教授的父亲。”
“赵鞍华?”史睿枫越发惊了。这女人他认识,江北大学著名教授、内陆船舶专家,跟江北船业界有非常密切的联系。之前多次来过海宁,跟迟兆天关系非常不错。记得有一次,迟兆天还当他面大言不惭说,这女人是他红颜知己呢。
赵鞍华主持的几个课题,在海宁和南洋均设有教学点。史睿枫跟她认识,也是因为课题。企业跟高校联姻,共同为船业发展做贡献,是件大好事。企业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可以借助高校队伍。高校呢,可以将企业作为第二课堂,双方受益。可是接触几次后史睿枫发现,这女人不像一个搞科研的,跟他印象中的教授相去甚远。
怎么说呢,史睿枫感觉,这女人与其说是教授,不如说是一位社会活动家。
赵鞍华交际能力非常广,是史睿枫见过的大陆教授中最善于说道的,一张嘴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将完全不可能的事说得让你动心,并听她摆布。史睿枫记忆犹新的,是让赵鞍华灌酒。史睿枫从来是滴酒不沾的,有次跟迟兆天一同陪这位女教授吃饭,愣是让她说的连喝五杯,结果吐了一个晚上。这女人的厉害,他算是领教了,那张嘴巴到现在都让他害怕。
还有就是活动能力。史睿枫见过上蹿下跳为某个目的不停地游说不停地争取之人,真正让他大开眼界的,要说还属赵鞍华。有次迟兆天和范正乾都不在,史睿枫临时主持工作,这位教授来了,带着两位女学生。对了,她每次来海宁谈业务,都带女学生,而且一次跟一次不同,都说是她弟子,要么硕士要么博士,本科生很少有。史睿枫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学生,仅他见过的就不下十位,个个漂亮,耀眼得很,个别甚至能让人眩目。这些女学生也被她训练得个个能说会道,喝起酒来一个个是海量。那次赵鞍华带的两位,就是酒场杀手。史睿枫出面接待,在海天大酒楼摆了两桌,为保护自己,史睿枫特意带了几位善饮者,在公司也算接待方面非常有经验的老手。谁知根本不是人家对手,人们三位女将,不怎么费力就将他们全部拿下,堪称全军覆没。
那次赵鞍华是为一助学项目而来,大致是海宁每年向江北大学捐资一千二百万,赵鞍华可以在学校内为海宁做十二件事,一百万一件。有职工短期培训、企业宣传、企业战略咨询、广告形象设计等,史睿枫推说两位当家人不在,他做不了主,先将意见留着,等迟兆天他们回来后集体研究。赵鞍华说,区区一千二百万,犯得着这么费劲?要不我现在把电话打过去,史总直接跟他们说说?史睿枫一开始还推辞,结果赵鞍华一个电话,叫来省里两位领导,都是要害部门且能卡住海宁脖子的。有这两位当说客,史睿枫实在不好推辞。但他还是不表态,说自己权力实在有限,再说企业有企业规定,海宁虽说是民营,但也早完成了股份制改造,大的议题必须经过董事会集体讨论。赵鞍华笑说,都说史总雷厉风行,比国内企业家更有魄力,可我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区区一千万都难成这样,如果有一个亿或十个亿的投资,史总岂不是要吓跑?任凭她怎么说,史睿枫就是不点头。
激将法不成,赵鞍华又换新招,突然拍了下胸脯,这样吧,酒桌上能解决的事我们决不带到酒桌下,今天这事呢,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们以酒定输赢,我喝一大杯,史总喝一小杯,咱是女人嘛,态度要主动一点,谁让咱求着史总呢。要是我赵鞍华喝趴下,这事只当没提。如果史总接不了这招,这事呢,就当是默认了,有问题回头我再找兆天,反正史总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她一吆喝,两位搬来的救兵马上鼓掌,史睿枫被逼梁山,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原想赵鞍华再能喝,也不至于让他出不了这个门,何况人家是大杯,他是小杯,一大杯至少抵五小杯呢。结果那晚他真没爬起来,直接翻酒桌上了。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中计了,赵鞍华喝的是水,他喝的却杯杯是酒。史睿枫非常奇怪,酒是自己带去的,斟酒的也是海宁行政部人员,赵鞍华怎么能调包呢?女人!也就是她带的女学生。两位女学生穿着很性感,露出的尺寸非常之大,他的员工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员工要斟酒,人家女学生软嗲嗲说一声,我来吧。双手软软地伸出,酒瓶就乖乖到了人家手里。能在他史睿枫面前玩调包计的,确是高人啊,史睿枫输得心服口服。
现在老贾提这个女人,史睿枫本能地一阵心虚,掩饰性地说:“提她做什么,这人不厚道。”
“看来史总也被伤过。”老贾笑说一句,道:“不提她还真绕不过去,这人,神通广大啊。”
“是有点大。”史睿枫附和,脸无端地一红,又想起那次被逼宫的事。
闲扯几句,老贾说:“许案为什么叫停,原因就在于她。”
“既然叫停,现在为啥又要高调呢?”
“她父亲出事了。”
“啊?”
“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一周前,赵智高被调查,因为他,许案才被重新提起。”
2
老贾说的没错,迟兆天被带走,果然跟赵智高有关联。
赵智高是江北元老,史睿枫来内陆之前,赵还在江北省委重要位置上。如果那个时候说赵智高有一天会出事,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赵在江北前后干了二十多年,可谓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由他提携起来的干部,江北比比皆是。
史睿枫加盟海宁那年,赵离开江北,去了北京。去年十月那场由柴亚玲引发的风波,果真不是单纯针对市长许肖彬,赵智高女儿赵鞍华也牵扯其中。而且据目前得到的消息,赵鞍华在里面还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老贾说的对,单纯将这起案件称为许案,是小了。
去年十月五号,史睿枫对这日子记得很清,当时他正在参加一个企业家论坛,国家某部委举办的,他在论坛上有演讲。演讲刚结束,就接到奉水一位官员的电话,说奉水出事了。史睿枫问什么事,官员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认识一个叫柴亚玲的吗,江北大学海洋学院学生?”史睿枫说不认识。官员叹一声:“怎么会不认识呢,赵鞍华总认识吧,江北大学教授。”
“这人认识,跟她有过几次接触。”
“她学生柴亚玲把老许举报了,老许刚被带走。”
“啊,一个学生怎么能举报市长呢?”这就是史睿枫搞不懂的地方,不但去年没搞懂,现在也没搞懂。前市长许肖彬的确是这个叫柴亚玲的女生举报的,柴亚玲将一封长达两万字的举报信同时寄到了中纪委和江北纪委,后来又大胆贴到网上,检举市长许肖彬利用职权,玩弄女性。将她和另外两位海洋学院学生长期霸占,并且玩多人性游戏,而这一切的背后,竟是她们的导师、四十多岁的女教授赵鞍华。赵鞍华为了从许肖彬手中得到利益,跟许肖彬串通起来,利用高校跟地方政府暨企业联合创办项目,争取国家科研经费和重大项目等机会,巧取豪夺。赵为了讨好许,也为了能从奉水敛到更多财,利用导师身份,强迫女弟子跟许发生关系,并长期做许的姘头。柴亚玲不堪此辱,一心想脱开魔掌,许肖彬哪能由她?凡事只要玩上瘾,想结束就很难了。对一个不听话的女大学生,许肖彬是很不高兴的。许肖彬先是采用恫吓、威胁等办法,见柴亚玲不思悔改,一心要与他为敌,竟然扬言要把他那些“丑事”公布出去。许肖彬火了,堂堂一个市长,岂能让一女学生威胁?
许肖彬及其手下丧心病狂,为了自保,竟然雇佣黑社会杀人灭口,情急时刻,柴亚玲才有了冒死举报的事。这年头,网络早已是贪官们出丑出名的地方,有多少官员,苦心经营一辈子,最终毁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网络上。教训不是每个人都能吸取,或许官员们总认为,自己不会是倒霉的那一个。许肖彬真是没有想到,看似柔弱无力任他摆布的柴亚玲,发起狠来竟然比他还要不计后果。似乎一夜间,网络上就贴满了他的“光辉形象”,这些形象一经铺染,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并迅速辐射到现实中。短短两天,有关许肖彬玩弄女学生的帖子,转发和评论高达二十多万条。尤其那些**火辣丑不可堪的**照片,更是刺激和吸引人们眼球。奉水迅速成了热词,许肖彬被人肉。
打开百度,关于他的各种新闻一下增加到四十多万条,奉水艳照门由此而生。
许肖彬这才急了,命令手下马上删帖,紧急辟谣。可是网络有时候真是洪水猛兽,一个官员能堵住一个市一个省的嘴,面对传播起来没有边际的虚拟网络,官员的智商却有些让人着急。慌里慌张中,奉水相关部门竟发布新闻说,网上风传的许肖彬,绝不是他们市长,照片中大腹便便的男人,是恶意者拿许市长的工作照 PS上去的。同时又声明,发帖者柴亚玲根本不是江北大学学生,是一夜总会坐台女,此人精神不正常。越描越黑,网民哪信这些,一场更大的人肉开始,许肖彬叫苦连连,为官三十栽,以为一双手能玩转整个世界,哪料想,网络压根就不听他一个市长指挥。他长叹一声,毁我者,网络也。强大的舆论攻势下,江北纪委不得不出手,许肖彬很快被采取措施。
此事发生不到两月,快到年底时候,人们全还眼巴巴地观望着案情进展,江北方面突然给出一个跟之前完全不同的说法,举报的女子柴亚玲的确跟许肖彬有染,但两人纯属感情纠纷,许肖彬跟妻子早就不和,认识柴亚玲后两人有了感情,这些事温秀娟也知道,温随后出来辟谣,说丈夫是上了柴亚玲的当,柴亚玲仗着年轻,又有美色,一心想上爬。不顾廉耻地引诱丈夫,想从丈夫身上捞到好处。野心未成,便生出报复之心,想毁掉许肖彬,那些照片全是柴亚玲雇人偷拍的。
柴亚玲被描述成一个利欲熏心贪得无厌不知廉耻的女人,紧接着有关方面又说,柴亚玲患有幻想症,属精神病一种类型。许案自此转入沉寂,并以令人惊诧的方式试图从人们视线里消失。相关部门动用强硬手段,大规模清剿网络流言。在江北尤其奉水,无人再敢议论许案。一起大案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没想沉寂半年,此案又被提起,而且势头远比上次要猛,短短几天,奉水还有江北已有不下五位官员被带走,范围已经扩大到企业界。有小道消息说,南洋总裁周船奉涉案远比迟兆天深。
老贾透露的消息完全正确,这次事发原因是赵智高,就在史睿枫跟老贾见完面第三天,有关方面发布消息,赵智高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有消息灵通人士人说,去年许案曝光后,江北方面本已展开深入调查,赵智高闻知,紧急来到江北,动用手中权力粗暴干预,此案不得不叫停。但柴亚玲的举报一直没有终止,不只是她,就连海宁副董事长范正乾也成为新的举报人。
这消息让史睿枫震撼,怪不得范正乾这半年多神神秘秘,诡异得很。
老贾随后又说,如果没有范正乾,紫亚玲很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赵智高曾暗示有关人员,对柴采取强硬措施,让她永远说不成话,最好在这个世界消失。柴亚玲算是经历了无数劫难,几次险些将命赔进去。最严重的一次,她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强行抓到车上,一路蒙着眼送进内蒙古,差点卖给当地农民当老婆。后来在范正乾出手相救下,才逃过一劫又一劫。
就在史睿枫跟老贾见完面第三天,另一条消息曝出。赵鞍华失踪了,江北大学发布新闻,赵鞍华一个半月前就已失联,目前各方都联系不上。消息一出,江北哗然。
关于迟兆天还有赵智高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有人说迟不只是卷进许案和赵案,他自己很多事早就引起有关方面注意。迟兆天不但跟许肖彬周船奉他们对女学生下手,还在奉水和省城江州包养了不下五位情人,有歌星、演员、美丽的女主播,还有夜总会小姐。更有甚者,竟说迟兆天性方面有非常不洁的癖好,花钱买幼女,冲未成年的女中学生下手……人们再也没有兴趣谈论什么工作,大家的兴奋点全都集中在一条接一条的新闻上。史睿枫越来越有一种危机感,这样下去,用不着竞争对手,海宁自己就会把自己搞死。好在宁百川和牛海生他们,也有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否则,史睿枫真是有点撑不住了。
宁百川不负厚望,到奉水没几天,就已打开局面。奉水河两岸的小船厂这些年也是太寂寞,镜湖中国船城开工到现在,整个世界就将他们遗忘了似的,现在猛听得海宁要有大动作,那些小厂长们马上兴奋。宁百川也是颇讲策略,不管心里怎么想,外表露出来的是从容淡定,对那些小船厂极尽挑剔,反而更加刺激了小船厂,争先恐后,都想把烂摊子甩给海宁。史睿枫让宁百川一鼓作气,至少要将奉水河三分之一的厂子收购进来。
这也是史睿枫新做出的决定,他听老贾的下属、船业协会秘书长说,南洋那边也有跟海宁同样的计划,周船雨已经派人抢在宁百川前面去了奉水河,他们的胃口远比海宁大,可惜的是还没开始动作,南洋总裁周船奉跟妹妹周船雨之间的矛盾便暴发,紧跟着曝出消息,周船奉神秘失踪,周船雨这才暂停下来。
英雄所见略同,看来周船雨也是认识到了奉水河的潜在价值。史睿枫暗暗提醒自己,这一轮竞争中,海宁绝不能输给南洋,也就是他不能输给周船雨。
副总牛海生这边也有好消息,自海宁放出信息,要出售地产和囤积的土地,牛海生他们先后收到来自省内外十一家企业的意向书,有三家很是理想,尤其让史睿枫激动的是,中国地产界非常有名的恒远地产第一时间便跟牛海生接触。
牛海生说,恒远地产江北区总裁一心要见史睿枫,说还有更深的合作意向要谈。
史睿风笑着回绝了,已经托付给牛海生的工作,还是让牛海生做主去完成。他提醒牛海生,恒远地产进来是好事,但一定要注意对方挖陷阱,只谈出售,不谈其他合作,这是务必要坚持的原则。牛海生说他心里有数,就算恒远拿着口袋来,他不钻,对方不会硬拉他进去。史睿枫说,这倒不会,恒远他了解,这家企业胃口大得很,肯定是觉得海宁眼下撑不住了,想趁机钻进来接盘。
“按计划走。”史睿枫跟牛海生这么说。只要恒远参与进来,转售地产的计划就不会落空。史睿枫又将电话打给宁百川,让他在那边开始造势。“动作再大一点,对外适当高高,具体意图不能透露,但务必要把声势造上去。”
宁百川非常领会史睿枫的意图,对企业来说,有些棋是下给社会的,有些是下给竞争对手的,宁百川这方面不缺才能,知道这个时候海这该下什么棋。
他开始着手联系媒体,打算在奉水河召开一次媒体发布会。
史睿枫开始考虑下第三步棋。第三步棋是整盘棋中最关键也最难下的,史睿枫的目标是中国船城。他要在中国船城重新点一把火,野火。他要让整个江北,不,整个船业界,对海宁刮目相看。就在史睿枫酝酿第三步计划时,海宁内部突然发生变故,一股不安定情绪席卷了海宁,有人开始跳槽。
带头的竟然是朱浩。朱浩阴着脸来找史睿枫,一副心事凝重的样子。进来也不说话,站在离史睿枫五、六步远的地方,垂着头,看上去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史睿枫没急着开口,看着朱浩,心里开始琢磨这人。自上次跟朱浩单独谈过后,朱浩是有一点变化,但变化不是太大,没他期望的那么好。史睿枫怀疑,朱浩心里还有结。
朱浩进海宁,完全是因为他是奉水常务副市长任向明的妻侄。许肖彬主政奉水时,任向明分管工业和城市建设,还有土地这一块,尤其兼任重大项目领导小组副组长,可谓红极一时。但凡奉水那些年上马的项目,出售的土地,都要经过任向明之手。任向明既是许肖彬手下红人,更是各家企业的座上宾,跟迟兆天和周船奉的关系更是非同寻常。甭说往企业安排一两个人,纵是十个八个,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甚至不用张口,就有企业主动为他排忧解难。就在昨天,任向明也被相关部门带走。他是二次重提许案后,带走的职务最高的一名官员。
想必,朱浩此时进来,跟这事不无关系。史睿枫琢磨一阵,感觉能把朱浩心思吃透了,才道:“坐吧,朱经理。”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安慰的语气跟朱浩说话。此刻,朱浩通过谁进来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行政部经理,这种时候,行政部有着非同寻常的作用,它是公司的咽喉,是公司上下联结的纽带。史睿枫目前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对海宁有用的人,这也是他在用人方面跟迟兆天他们的不同。尽管他知道,迟兆天调朱浩进来,还有别的目的,但史睿枫都不想去计较,他希望朱浩能在关键时刻有所表现,跟他一道帮海宁渡过难关。
没想朱浩却说:“对不起,史总,我是来辞职的。”说着,朱浩将辞职信双手呈给史睿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