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第三章 大事好解决,小事才难处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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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一时陷入乱局。

相比外界传言,让史睿枫无法控制或者疲于应付的,是来自媒体的围剿与声讨。各路媒体像是提前有预谋,未等相关部门给出说法,呼啦啦扑来,枪口炮口齐齐地对准海宁。

史睿枫每天都要被记者围堵,各种刁钻诡异的采访让他惊魂连连。虽然再三斟酌词句,但经记者的妙笔加工,传播出去的信息就成另种样子。各路记者的穷追与深挖下,海宁简直不再像是一家企业,而成了专门制造恶与黑的洞穴。

史睿枫连着召开三次新闻发布会,想把局势扭转过来,不顶用,记者们的嗅觉永远比他敏感,对死角处的事,掌握得也远比他多。

而且重要的,他们敢写。很多没影子的事,经记者们一加工,马上变得活灵活显,栩栩如生,形象极了。有媒体大幅报道迟兆天如何起家,如何将一家本来极有希望的企业操控成独立王国。也有媒体将迟兆天跟许肖彬联系起来,大肆渲染官商勾起,而且扬言要穷追到底。还有一家国内影响力极大的经济类大报,竟然连发三篇重量级报道,起底海宁,把当年老当家迟海清诸多事儿一并揭腾出来。更有甚者,将迟兆天的带走跟船业界的反腐联系起来,预测内陆船业界将刮起狂风暴雨。

没有一条消息是对海宁有利的,海宁两个字,眼看要被媒体炒焦。有客户不断地打电话,过问海宁到底怎么了?史睿枫一开始还耐心解释,说只是一件意外,跟企业发展与经营没有关系,对方哪里肯信,马上报出几家媒体名字来,说媒体如此围剿,海宁怎么能说没事?史睿枫无言做答。

这天刚上班,外联部经理又拿来三份报纸,都是业界非常有影响力的。一看标题,史睿枫就醉了。一家是《海宁董事长被带走,迟家王国是否遭颠覆?》;一家直接写《曝料,迟兆天跟多名女人有染》,文章居然配了迟兆天跟许肖彬夫人一起饮酒的图片。还有一家更绝,直接朝迟兆天跟范正乾的关系开刀《前乾元老横遭排挤,海宁大厦摇摇欲坠》。

“他们的报道越来越没有底线,捕风捉影,极力描黑。”外联部经理说。

史睿枫扔下报纸,眉头深皱,他从没想过,海宁对外关系如此糟糕。企业红火时,天天有媒体上门拉赞助要广告,迟兆天呢,也乐得与媒体间这些美女帅哥喝茶饮酒,称兄道弟,大笔一挥几十万上百万就出去了。这才稍有点风吹草动,媒体立马扮演起包工来,大铡刀提着,随时要把海宁砍得血肉模糊。

“范总怎么说?”史睿枫问了一句。事发到现在,多次联系范正乾,要么推说忙,回不了。要么电话不接,总之一副逃之夭夭的样。不只如此,就连芮晓旭,到现在也没回来一次。电话倒是有,对迟兆天一事也焦急,但没一句建设性意见,除了添乱,别无他用。

“范总啥也没讲,只是在电话里叹气。”

“叹气,这报道应该是采访过他的吧,不然他们敢发出来?”

“范总说没有,没人找过他,报社这边也联系了,人家说有真实资料。”

“律师呢,让律师出面交涉。”

“交涉不过来,一家发,十几家转载,还不包括网络,这是全力围剿的势头,各方不按常规出牌。”

“常规,现在哪来常规?”史睿枫发完这句火,不吭气了。情况比他想的更严重,明显是有力量在背后使劲搅局,但是这股力量到底是谁呢,显然不是南洋,但海宁在业界别无他敌啊。

“先这样吧,能控制的控制,不能控制的,密切关注,把所有媒体报道全收集下来,包括网络,尽快理出一条头绪,不能再这样漫无边际下去。”

外联部经理走了,史睿枫呆呆站了会,成也媒体,败也媒体。一家企业一旦被媒体盯上,就离末路不远,类似的例子真是不胜枚举,有多少企业,本能好端端的经营,忽然媒体曝出一个黑幕,在消费者中间鼓噪起一股情绪,这家企业就完蛋。这次盯上海宁的,远非一家,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好在海宁做的是船,如果是饮料或日常消费品,怕是现在就该躺下了。

由媒体引发的这场声讨大战很快有了“效果”,海宁先后收到两份告知书。

一份来自荷兰芬达,另一份来自丹麦船业巨头马士基。两家企业是去年打算进入中国合资的,一直在广州江门和江北奉水之间犹豫。海宁闻知后,跟两家进行了长达三个多月的沟通,一家是史睿枫负责谈的,丹麦这边是范正乾谈的。

两个月前基本达成协议,愿意到奉水来。海宁这边已经做好了合资计划,就等对方上门。没想,让一场风给卷了。双方理由都差不多,他们不愿意跟一家诟病如此多的企业谈未来。

必须想出办法来,败在竞争对手手上,尚可理解,让媒体拿口水吐死,说不过去啊。史睿枫叫来集团副总宁百川,关上门,他请宁百川坐下。干什么事,都得人。这些天史睿枫脑子里转的,除了怎么平息风波,更多的,是靠哪些人来平息,哪些人能平息得了?甭看海宁上万人,管理层也有五百多,真正用起来,就觉哪方面都缺人,尤其缺能跟他配合默契形成互补的人。

史睿枫注意宁百川有段时间了。宁百川之前也不在海宁,这人算个奇才,也很具传奇。最早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后来在社科学经济研究所读研,学的是国际金融专业,硕士读完后被江北人民银行聘走,在银行总部工作两年,突然离职,自己办了一家小型模具厂,模具厂创办三年,效益还算不错,又丢手不干,加盟了海宁。在海宁一开始,干得很出色,也深得迟兆天信任。

史睿枫加盟海宁后,宁百川跟迟兆天之间分歧越来越大,主要原因也在海宁无节制地扩张上。宁百川倒不是不同意海宁进军房地产,而是主张海宁必须有战略目标,发展必须有阶梯,不能一窝蜂更不能瞎跟着起哄。这句瞎跟着起哄惹怒了迟兆天,迟兆天认为宁百川是拿才压人。“不就读过几年书嘛,有啥了不起,我让你坐几年冷板凳。”迟兆天说到做到,宁百川虽说进了高管层,但一直扮演着迟兆天幕僚角色。其实这也是一种流行病,国内企业界都犯,很多老板事业做大成名后就在身边放几个有学问的人,以示自己对知识的尊重。

出外谈生意搞项目带着,自己也有面子。

宁百川被削权后,史睿枫担心他会离开。可是没有。他对自己坐冷板凳并不介意,甚至有几分心甘情愿。史睿枫留意观察过此人,虽说迟兆天不再对他欣赏,甚至有几分明显的打压,但该做什么还照做什么,一点不马虎,也从不在别人面前说怨言发牢骚。这让史睿枫很是好奇,有意无意跟宁百川多了一些接触,史睿枫发现,宁百川城府深得怕人,见解又非常独特。

他曾跟史睿枫讲过两句话,一句是中国内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大家都是搞作坊,区别不同的,有些是国家作坊,有些是私人作坊。第二句是中国的企业家到现在还没领悟到什么是管理。他们只学会一个字“管”。对另一个字“理”,至今没明白其含义。而且就管来说,也是依靠权力,而非资本更非市场。这话对史睿枫触动很大。史睿枫对宁百川的兴趣也是打那时开始的,后来他去奉水河做项目调研,意外得知,宁百川竟然瞒着迟兆天,暗中收购了两家奉水河边小船厂。一家由他父亲经营,另一家没经营,收购之后就空置在那里。

这人很有意思。史睿枫跟高原和周船雨谈及奉水河开发时,脑子里曾闪过宁百川,当时觉得宁百川肯定是提前预测到什么。现在他叫宁百川来,也是为了奉水河。史睿枫决计博弈从奉水河开始,他要另下一盘棋,而且是大棋。

再也不能跟媒体瞎周旋了。史睿枫发现,最近几天,他也好海宁也好,中了媒体的计。媒体是这样一种存在,凌驾于你又依托你,能帮你锦上添花但绝不为你雪中送炭,不釜底抽薪已经算很够意思。媒体还有一个特点,打算围攻你剿灭你时,就渴望你来澄清你来辩解,越辩它越亢奋,越澄清它越纠缠。

我不该这样。史睿枫怪自己不够冷静,太过心急,几场新闻发布会,等于是帮媒体造势,非但没挽回一点影响,反而让迟兆天事件发酵很快。

“失误啊。”他冲宁百川说。第二次新闻发布会时,宁百川婉转提醒过他,让他慎重,最好由其他人出面,这样可留回旋余地。他没听,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将责任推给别人,他来面对是义不容辞的事。

“也不,至少让我们看清了动向。”宁百川半带着宽慰说。

“想听听你的看法,能如实讲不?”史睿枫诚心道。

“没什么不可讲的,就算你不找我,我也得跟你聊聊。”宁百川看上去倒不是多急,说话也很自然。

“那好,今天就一个主题,危机面前,我们怎么办。”

宁百川拿把椅子,在史睿枫面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得另辟蹊径。”

“我也是这想法,不能等着挨打,要主动。”

“有人想打口袋战,我们不能钻口袋里,得跳出去,对方看不清我们意图,会自乱阵脚。”

史睿枫跟宁百川谈了一个多小时,谈到后来,两人都笑了。原来人跟人之前只隔着一张纸,以前他不了解宁百川,总觉这人城府深,宁百川呢,也不敢了解他,觉得他有背景。等把话说开,两人才觉得,他们的想法是那么一致,几乎不谋而合。史睿枫感叹的同时,也想到另一层,一个企业最终靠什么胜出,看似是技术也看似是实力,说穿了还是文化。迟兆天这些年把海宁带到另一个方向,大家相互排队,相互猜疑,结果他身边聚不了人,别人身边同样聚不了人。

当天晚上,宁百川便带人赶赴奉水。史睿枫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收购兼并五到十家小厂,要借收购兼并造出一种势来。宁百川起先有点疑惑,问他钱从何来?如今这些小厂都闲着,开不了工,就算开工的,也养不活自己。收购容易,但必须有钱。史睿枫说:“你只管谈,谈成多少收购多少,但不能瞎凑合,要挑有潜力的,而且地理位置一定要把握好,钱的问题我来解决。”见他说的如此自信,宁百川眉头松开了,说:“早该走这一步,那些小厂,看着破落,到了海宁手里,它就是宝。”

“现在也不晚,另外要密切关注南洋那边动静,不能让其跟风。”

宁百川说:“这次它跟不了风。”

史睿枫看着宁百川,忽然觉宁百川对南洋的了解远甚过他,虽然对宁百川的话还有些怀疑,但宁百川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自信,令他非常欣慰,至少他没看错人,关键时候,还是有人能跟他并肩作战的。

宁百川走后,史睿枫顾不得休息。让宁百川去奉水,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或者叫前戏,能不能奏效,目前还很难说。但他必须为这计划再做一些努力,那就是钱。

这个时候找银行是绝对不行的,风口浪尖,投资伙伴都怕,银行岂能不怕。

再说也用不着去求银行,海宁本身就有。

史睿枫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了,他要大胆为海宁“瘦身”。这计划早就在他心里,上次跟迟兆天吵架时,他曾差点说出来,只因迟兆天当时过于激动,不给他机会。现在,史睿枫想把它变成现实。史睿枫让自己冷静,再三冲自己说,一定要慎思,这一步迈出去,再也没有回头路。操作得当,海宁会因祸得福,来个鲤鱼大翻身。操作一旦有误,他将是全海宁的罪人。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将之前想法再次过了一遍。闭上眼,深呼吸。然后再走,再闭上眼深呼吸。晚上九点,史睿枫觉得不能再犹豫下去,没有哪件事在做之前是百分之百能赢,世界本来就是一片未知,关键看你敢不敢搏,怎么搏。

公司管理层都在候他,说来也是怪,迟兆天被带走,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他身上,似乎这一刻,只有他能带海宁走出危机。又一拨人被请进办公室,名单是史睿枫亲自敲定的,参与者也是他精心筛选的。这些人涉及海宁各个层面,牵头的是资历稍稍比范正乾差点的副董事长牛海生,是跟老当家迟海清一并创过业的。这些年身体不大好,在公司没有多担任务。史睿枫请他出山,是有深层用意的。一来牛海生对海宁有感情,这份感情跟年轻一代不同,海宁两个字,对牛海生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一生,是苦难也是财富。二来,牛海生跟范正乾犹如兄弟,但凡公司决策遇到分歧,他们总是坚定地站在一起,哪怕范正乾错,牛海生也会毫不怀疑地支持。这是一种久长岁月里形成的独特的感情,很多年轻人不理解,史睿枫却理解得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维方式,更有他们的感情方式。

牛海生在总部,常常是范正乾的代言人,有时候范正乾不便讲的话不便争的利益,牛海生毫不退缩地就出面了,这也造成他跟迟兆天之间经常闹出拧巴。

牛海生跟范正乾不同的是,有些问题范正乾会向迟兆天让步妥协,牛海生从来不,他惯用的方式就是跟迟兆天当面骂架。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当年跟着老当家如何如何。这话最终惹恼迟兆天,一次饭桌上迟兆天跟牛海生拍了桌子:“以后再跟我提老当家,我让你回家休息去。”那次后牛海生有所收敛,怕真的被迟兆天解雇。这两年老牛的脾气少了许多,有点看破红尘的味道,几个月前他向迟兆天提出退养申请,迟兆天没答应,理由是范正乾都没退,他退什么,要退两人一块打申请。

迟兆天这人,霸道是一方面,但在个别事上,也是有些怪招的。换别人,怕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砍掉牛海生等于是砍掉范正乾一只臂,迟兆天却不这么想。他要对付的是范正乾,跟牛海生没什么关系,放过范正乾而冲牛海生下手,显得他欺软怕硬,挑软杮子捏了。再者,范正乾越来越有城府,很多事不跟迟兆天说,迟兆天反倒吃不准。有了牛海生,范正乾那边不管有啥想法搞啥动作,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当我傻啊,我就留下你这个炮筒子。”炮筒子这雅号,还是迟兆天送给牛海生的。当然,迟兆天不让牛海生提前走,更有仰仗他的意思。海宁是家老企业,跟地方上关系错综复杂,一家企业如果处理不好跟地方的关系,是很难立足的。海宁发展要用地,船业扩张需要新码头新水域,这些都离不开跟地方打交道,有些交道是跟老百姓打,有些是跟政府。企业办到现在,往往是大事好解决,小事难处理,尤其跟地方扯上关系,方方面面的纷争和利益纠葛就来了,处理起来不但棘手而且浪费时间。这些事,迟兆天自己是应对不了的,一来时间不容许,二来他脾气火爆,三句不是好话,就跟人干架,就想拿出大老板的架势来压人,但地方偏又不吃这套。地方吃的,是你的老资格老人脉。这方面,范正乾和牛海生就是优势了。凡事只要他们出面,效果立马不一样。都说这些年迟兆天喜欢遇事让范正乾抛头露面,细细想一想,让范正乾出面解决的,几乎都是这类事,就是疏通好跟地方的关系。在地方官员和百姓眼里,迟兆天的分量真还赶不上这二位。另一个,海宁上万名员工,一半是本地的,这就在海宁内部形成了另一股力量,俗称本地帮,这些人的利益诉求,又跟别人不一样,处理他们的关系,更得靠范正乾和牛海生。迟兆天这人,甭看自大狂妄,处理起这些细微的关系来,还是有一套。

当然这都是闲话,史睿枫所以选中牛海生,是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非牛海生莫属。他要对海宁动一次手术,将迟兆天一心想扩张的地产行业,来一次力度很大的压缩。一方面海宁需要钱,宁百川那边一旦有效果,马上就需要大笔资金往奉水河投入,银行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支持你的,只有自己想办法。

另一方面,他要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海宁从现在起,要掉头,要拐弯,要回到船业上。

事先他跟牛海生是碰过头的,不止一次。比之迟兆天的专断和我行我素,史睿枫更愿意提前跟他人交流,达不成一致时,宁可让想法放在自己肚子里,而不轻易吐出。一旦想法跟他人形成共识,并赢得支持,他会真心为自己激动。

事业永远是大家干的,企业领导者彰显的绝不是你个人的才华与魅力,而是团队。

心中有团队,什么时候你都不可能输。这点,跟政府官员有质的不同。官员可以靠手中权力推动一切,企业高层却不能,你能做的永远是调动,只有把大家调动起来,企业的步子才能迈得快,迈得稳。

迟兆天被带走后,史睿枫第一个找的,就是牛海生。因为这时候海宁需要稳定,需要这些元老出来力挽狂澜。事实证明,也只有这些人,对海宁的感情才是最最朴实最最割舍不断的。他们或许要跟你争,跟你对骂跟你拍桌子,但只要一谈生死存亡,立刻就会拿出一股豁命的精神来。这股精神,才是企业的魂。

“说吧史总,用不着瞒大家,家有千张嘴,主事在一人。海宁没领头人不行,你决定了的,我们就干。”牛海生说话还是老农民的口气,没大话套话,只是实话。

史睿枫看了一眼叫来的人。中间有财务部门的,有外联部公关部市场部的,还有主管地产营销的两名中层,史睿枫特意把石源也叫来了。本来他想让芮晓旭前来参加,芮晓旭自己也嚷着要来,前后跟他打过几次电话,史睿枫最后还是放弃了。让芮晓旭留在镜湖,照顾范正乾,同时也盯紧船业那边。总部可以出事,船业那边绝对不能。船业稳,则海宁稳,这是史睿枫和牛海生他们的共识。

“请各位来,是有一件重要事跟大家商议。”史睿枫开始讲。先是将目前海宁引发的危机简单说了一遍,举出几个例子,其中就有荷兰和丹麦两家企业毁约的事。接着又将媒体对海宁的围剿形势做了简单分析,说:“这次跟以往任何一次不同,以往我们只是面对一家或几家竞争对手,这次面对的,不只是行业间的竞争,是全社会对海宁的质疑。海宁形象已经严惩受损,可怕的是媒体并未打算就此消停,它们还会折腾出什么,谁也不能预测。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如何抗击这股寒流,如何把海宁从漩涡中拯救出来。”史睿枫没提媒体后面还潜藏着什么力量,这股寒流受什么人操纵,怕说多了会让大家更担心。

分析完,他开始讲正事,也就是此次行动。

史睿枫将这次行动正式定名为“瘦身行动”。具体工作之前已经跟牛海生做了详细交代,他只要求抽调人员必须坚持一个原则,心中可以存疑,行动上必须无条件执行,有意见可以提出来,可以选择不去,一旦加盟这个小组,那就只有一条,服从指挥,统一行动,绝不容许背后搞小动作,更不容许泄露公司机密,传播小道消息。

见大家没有异议,史睿枫又说,对这次任务,我强调三点,第一,不得低价出售,姿态可以放低,也可以由外界说东道西,目的只有一个,将该脱手的楼盘还有地块迅速脱手,价格方面不打一点折扣。史睿枫强调这点,是有充分根据的。一来他对整个江北地产业有足够的了解和准确的判断,虽然地产业一次次发出预警,但市场仍然如火如荼,火爆到让人害怕的地步。尽管如此,仍然有大量的地产企业无地可拿,无楼可建。从资金面讲,房地产这一块,是个金坑,任何时候都不缺钱。银行别的都可以不支持,对地产行业却有大包大揽的姿态。

这就为出售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第二,只负责出售,不负责解释。这点尤为重要。

史睿枫知道,此举一旦实施开来,各种风波肯定会对海宁形成二次围攻,而且铁定要说海宁陷入败局。史睿枫怕大家在这问题上纠结,不停地跟人家打嘴仗,那不是他要的结果。他要求大家从漩涡里跳出来:“我们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一件事,是正常的企业经营活动,绝不是败家子,更不是拆董事长的台。”

说到这,史睿枫顿了片刻。看得出来,他内心是充满某种痛苦的,相比前者,史睿枫更怕这条。这也是多日来他说服不了自己的原因之一,怕人们说他动机不纯,迟兆天刚进去,调查还没任何进展,相关方面没给出任何说法,他就改弦易辙,重新换旗。

牛海生打断他说:“史总您就甭解释了,大家没人怀疑您,只要能让海宁平安度过这关,再大的苦果子我们也咽。”史睿枫感激地看了牛海生一眼,他真怕自己的计划卡在这一关上。

第三点,史睿枫宣布一条纪律,这次抽调出来的成员,包括牛海生和他,都不得接受媒体采访,不得跟媒体有任何性质的接触。他甚至宣布一条,从现在起,但凡事关海宁的采访,必须经高层会议讨论,议定大方向后才能跟媒体通气,最好是不通气。史睿枫说这些,等于是向诸位宣布,海宁暂时对媒体拉起了警戒线。

史睿枫讲完,牛海生顺着他的话,又做一番动员,工作就算布置了下去。

史睿枫让牛海生他们早点动身,就像当初拿地一样,动作要猛,要狠。“我要让外界摸不着头脑。”他说。

外界果然蒙了,牛海生他们刚刚开始动作,媒体马上闻风而来。一听海宁要将黄金地段两块囤了多年的地出手,还要将三个优质楼盘转手,媒体大惊。

更惊的是舆论场外面。市长高原第一个打电话:“史总你想干什么?”

“自救。”史睿枫说。

“搞什么搞,哪有这样自救的?”高原一头雾水,他以为外界在捕风捉影,没想史睿枫一口承认。

“那请市长告诉我,该如何自救?”

“缺钱我帮你解决,出让土地,转售楼盘,你也玩得太大了吧,史总你干吗这么高调?”

“这还高调?”史睿枫知道高原会找他,但没想到高原反应会如此强烈。

但此时此刻,甭说高原,哪怕省里主要领导提出质疑,史睿枫也不可能再走回头路。走不得。

高原说了几句,越说越觉史睿枫这边有文章,激动了:“史总你晚上别安排,我马上赶到江州来。”

4

晚上七点,史睿枫跟高原在一家酒馆见了面。史睿枫简单点了几样菜,高原说吃不下,史睿枫说吃不下就放着,反正他也吃不下。

“我以为你吃得饱睡得香呢。”高原气呼呼说。

“吃饭不行,睡觉还可以。”史睿枫说。

“你这人……”高原被他呛得,想发火又发不了,只好苦笑一声,“行,算你狠,为什么要卖地,你到底想谋划什么,现在告诉我。”高原认定史睿枫在精心布一盘棋,这盘棋或许早就在史睿枫心里,迟兆天进去,不过是给了他机会,让他提前下手而已。他必须搞懂史睿枫,这是此行他来的目的。

“市长先告诉我,董事长为什么会进去?”史睿枫拿捏得很稳。高原急,他反而不急。

“哪有这样问的,人不是我带走的,我无权回答。”

“你这是不讲理。”史睿枫说。

“我不讲理,我专程赶来听你说,还不讲理?”高原感觉史睿枫在跟他赌气。

又一想不对,干吗跟他赌气呢,没理由的。但他分明有了另一种感受,史睿枫跟以前,完全不像,好像变了一个人。怪。高原心里叹一声。

“市长能为海宁来,我当然感动,但市长把话藏在心里,我就纳闷了,难道真有那么可怕,连市长都不敢讲?”

史睿枫所以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是至今他还没获得一点关于迟兆天的信息。

瞒得很紧啊,事发后,他立即通过一些渠道,多方问询,至少他应该把迟兆天到底触碰了什么打听清楚。可难,这次真是诡异得很,似乎所有的渠道都对他搞起了封锁。媒体虽然炒作得很凶,但都是在给海宁“泼水”,真正牵扯到核心的,一句也没。

到现在,史睿枫仍然是一无所获。所有的门都对他封着,没人肯透露他一点信息,大家全都紧张,谈迟色变。史睿枫又通过正常渠道,跟江州纪委联系,得到的答复是他们也是“奉命带人”,不便多透露。还劝史睿枫不要干预正常办案,不要给调查制造障碍。好一个“奉命带人”,奉谁的命,奉什么命?还有,他怎么就成干预办案了,又哪里制造了障碍?

“呵呵,原来是为这个啊,看来董事长出事,史总是真急。”一听问这个,高原也打起了哈哈。看来他跟史睿枫最近找过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史睿枫对高原的敷衍不满,高原说他真急,又动了他另一根神经。史睿枫怕别人谈他跟迟兆天的关系,尤其眼下这种时候,他所有的努力,在别人眼里,很可能被误解成急不可待地夺权。

“市长什么意思?”史睿枫盯住高原,一本正经问。

高原似乎没史睿枫那么敏感,道:“我可是曾听船雨小姐说,你跟迟老板,水火不容呢。”

“周船雨,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哪有那么多意思,我看史总现在是越来越敏感。海宁闹不团结的事,大家都知道,史总就别在这事上拧巴了。有时候我们对某件事太过关注,反而显得我们没有底气。史总是 CEO,此时史总不站出来,何时站出来。不过我搞不明白的是,海宁急于甩地,是真想退出地产业,还是另有他谋?”

“真想知道?”

“当然想,不想我找你干什么?”

“那请市长先回答我前面的问题。”绕一圈,史睿枫又将问题绕回来。

高原恨恨剜史睿枫一眼,沉吟一会,道:“睿枫啊,若问别的,我还多少能给你透露一点。这事,真是对不住,迄今为止,我也一无所知。”高原的脸黑起来,眉头瞬间拧得很深。看来迟兆天出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史睿枫确信高原没撒谎,态度稍稍好了点,但对高原的质疑,始终不肯明确答复。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高原讲。不是信不过高原,关键是将要下的这几盘棋,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说穿了他是在赌,在搏,他怕高原打乱他的计划,动摇他,进而让他陷入新的混乱之中。

菜上来了,两人谁也不动筷子,的确没胃口。史睿枫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但一点不饿。两人就那么坐着,似乎跟谁在较劲。过了好长一会,高原说:“好吧,史总不说,我也不强问了,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好好执行吧。还有一件事,想跟史总碰碰,上次提过的奉水河。”

谁知高原刚说了句奉水河,史睿枫马上摆手制止:“市长千万甭跟我提这个,甭提。”

高原大惊:“怎么回事?”

史睿枫道:“我现在是顾头顾不了尾,公司这点事,都够我焦头烂额,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

高原认为史睿枫没说实话,诡异地盯他看半天,似乎猜出什么,又似乎一片茫然。但他们之间习惯了快人快语,史睿枫不让提,高原也就不多嘴。只道:“我看史总现在是越来越神秘,得,今天这趟只当是白跑。”

高原哪里知道,史睿枫这盘棋,全是围着奉水河下的。史睿枫现在是越来越迷恋奉水河了,海宁如果不在奉水河上做出一篇大文章,他这心,就永远不得安宁。不过这盘棋太大,得曲曲折折才能下回到奉水河上,所以他不想让高原再提奉水河,怕搅了自己计划。而且他更担心,高原会提前把周船雨拉进来,那样的话,这盘棋就别下了。

说话间高原手机叫响,拿起一看,是周船雨打来了。高原不想接,那边又很顽固。史睿枫也猜出是谁打来的,想回避。高原说:“你不用走开,不是外人,船雨小姐打来的。”

史睿枫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高原,内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嫉妒。真是好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史睿枫一时有点不懂自己。高原见他皱眉,不爽地说:“自己搞阴谋诡计,就想着全天下的人都有阴谋。”那边周船雨问高原跟谁说话,高原说还能有谁,我碰上高手了,海宁史老总。周船雨一阵沉默。

高原冲周船雨说,你俩到底咋回事,不拉仇恨心里不舒服?周船雨说她没有,她还想请史老总一块品茶呢,不知人家给不给面子?高原回头盯住史睿枫:“请你呐,去不?“史睿枫想也没想就说:“人家请的是市长,我去会给你们添乱。”

“这什么话,我可警告你,少拿我和她开玩笑,我有老婆,若不是为你两家企业,我才懒得做这个媒。”

“做媒?”史睿枫一愣。

高原呵呵了一声:“是给企业做媒,不是给你。”又道,“咋,对人家美女动情啦,自己追去。”

史睿枫哼一声:“动情,市长也太夸张了吧。”

“别不承认,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人家俘虏。”

这边的谈话无一例外地到了周船雨耳朵里,奇怪的是周船雨那边居然一点反驳也没。直到确定史睿枫不去,周船雨才说:“人家不给面子没办法,市长不会也让我失望吧?”

高原像是成心要激史睿枫,对着电话大声说:“不会,绝对不会,我怎么能让美女失望呢?对了船雨,我还饿着肚子呢,这边的菜没胃口,你准备点夜宵,咱俩边吃边谈。”说着话,抓起包,真往外走。

史睿枫想拦,双腿又像是被另一股力量拉着。他今天来见高原,其实还是想听听迟兆天的消息,这个愿望满足不了,哪还有心思再去凑的别的热闹。遂道:“看来我是留不住市长,好吧,既然有人接待,我也就不内疚了。”

高原走后许久,史睿枫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在想,周船雨急着跟高原见面,是不是南洋又要采取什么行动?有些日子没听到南洋的消息了,按说海宁遭遇如此风波,南洋该有大动作才是。蹊跷的是,南洋反而比以前更平静。

是南洋也陷入了漩涡,还是周家兄妹仍在精心布局?

迟兆天的消息还是打探不了,史睿枫的计划却又不能停。

外围算是布置了下去,宁百川和牛海生动作得也很积极,已经有好的消息传来,这令史睿枫振奋。但公司内部,士气越来越低落,人心涣散,传言几乎要冲垮海宁本来就不牢靠的那堵墙。得同时把内部的危机也化解掉,必须让大家振作起来,不能再跟着传言跑。

苦恼的是,史睿枫已经无人可用。海宁总部虽然有十余个部门,几百号人,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却少而又少。而且里面牵扯到一个非常蹩脚的问题,那就是企业经营到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标记,这标记有些是一开始便标注上去的,有些是企业经营过程中慢慢划了线分类贴上去的。谁是谁的人,这拨人是迟兆天董事长的,动不得,那拨人是范正乾范总的,动起来难。找来找去,史睿枫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人。五年时间,他居然没在这方面费过心思,没学别人那样去苦心经营自己的力量!

史睿枫不是不懂,而是一向认为,企业是大家的,企业的每一个员工都属于海宁,而不是属于哪一个管理者。那些在官场或社会中拉帮结派经营私党的做法,不应该出现在企业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过理想,今天的企业已经被另一种文化吞噬,但凡社会上有的,企业里全有。史睿枫曾想过调用一些人,可另一个问题马上会跳出来,这人调动得了么,会听他的吗,会在这种时候为海宁全力以赴?

思考来思考去,史睿枫将目光对准在集团行政部经理朱浩身上。对于朱浩,史睿枫曾经是有一些想法的。朱浩进公司比他晚,之前在一家规模不大的企业上班,担任中层岗位,是迟兆天把他弄进海宁的。迟兆天挖朱浩,应该有两层意思,一是朱浩背后有人,是市里某领导的亲属,迟兆天这方面脑子动得很足,他知道这也是一种投资。更重要的,迟兆天这些年拼命在海宁经营自己的队伍,他把官场那一套全部用到了企业里。大约他想,什么也比不得用自己的人可靠。于是他苦心经营,四处安排亲信,财务、战略融投资、对外宣传与公关、只要是企业内重点一些的岗位或部门,迟兆天都在安插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遏制范正乾。当然,后期也有遏制他史睿枫的意思,调朱浩进来意图就很明显,当时史睿枫看中一年轻人,想提拔他做行政部经理,迟兆天愣是不表态,最后选择了朱浩。但朱浩并不像迟兆天想象的那样,一被重用马上便围着他屁股转。

史睿枫仔细观察过朱浩,这人敬业精神没说的,担任行政部经理再是合适不过,事无巨细,都能操到心,做事也讲究规范,一是一,二是二,没花里胡哨那一套,也很少有曲意奉承献媚献馋的恶习。用了不长时间,迟兆天可能感觉不顺手,也跟朱浩找过茬,想把他从经理位子上拿掉,是史睿枫替他说了话。

他冲迟兆天说:“行政部是公司脸面,部门经理老变来变去,对企业形象不大好。年轻人,还是重在培养。”他刻意将培养两个字说重了一些,迟兆天不会听不出来。

前面有段时间,朱浩一直萎靡不振,给人打不起精神的感觉。史睿枫曾想找他谈一次,后来一想不能,万一被迟兆天误解,以为他在挖他的墙角,反而对朱浩不利。芮晓旭就是典型的例子,以前芮晓旭跟着范正乾,迟兆天就老是看不惯,总在他面前吹风。吹风他又不说芮晓旭坏话,迟兆天还不是那样一种人,那样做也跟他董事长的身份不配。他是替芮晓旭说话,老强调芮晓旭是个人才,海宁太需要这样的人,但放在老范身边可惜了,大材小用。

在他的鼓动下,芮晓旭离开范正乾,被安排在战略规划部经理岗位上。迟兆天眼里,规划部这种部门,不过是摆设,是企业为了跟外面接轨而设立的,企业怎么规划,怎么发展,难道还需要下面人来替他设计?笑话。所以他认为是离间了芮晓旭跟范正乾的关系。没想到的是,史睿枫刚一担任 CEO,便提出让芮晓旭做自己的助理,这下迟兆天有点不知怎么应对了。离间了一面,又把芮晓旭送到另一面,迟兆天肯定是后悔的,这从他对芮晓旭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好在史睿枫从不这么想,他是看准芮晓旭这方面的经验,尤其大船加工过程中芮晓旭跟西西小姐还有英方的对接,确实可圈可点,他有刻意培养的意思。

对朱浩也是。年轻人看着沉闷,轻易不表达自己观点,但史睿枫相信,目前中层里,真正有观点而且敢于坚持观点的,怕还就他们几个。

史睿枫先是认真打量了一下朱浩,看得出,突发事件面前,朱浩也失去了坦然与镇定,表现有几份慌张,这能理解,连他都差点乱了方寸,何况朱浩。

他跟朱浩说:“你是行政部经理,也是迟总最信任的人,目前迟总出了什么事,我们无从知晓,但公司不能乱。接下来我可能要把精力往外面放一点,公司内部,除另外两位副总,你这个行政部经理,就很重要了,所以你要担起自己责任来。第一,关于迟总被带走的消息,公司不得外传,小道消息归小道消息,公司这边必须要有严格规定。从现在开始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不再召开任何形式的发布会。二,公司必须维护正常生产秩序,行政部从今天起,要加强考核,加强内部监管。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怕是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冲击,所以公司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团结,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

朱浩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地“嗯”一声。史睿枫停下不说的时候,朱浩内心里开始翻滚出一些东西。朱浩没想到,公司出事,史睿枫会把他单独叫来,会跟他叮嘱这些。一种信任感温暖着他,他突然有想跟史睿枫说点什么的冲动,可史睿枫没给他机会。

史睿枫自然知道朱浩要跟说什么,可他哪有时间听这些?再说,现在还不到跟朱浩交心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不同于牛海生和宁百川,他还有点吃不透,得靠接下来的表现再做判断。他叫朱浩来,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相信,如果朱浩心里真有海宁,自己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话说完了,该怎么做,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有问题随时找我沟通。”

史睿枫用最后这句强化了一下,他相信朱浩能听懂其中意味。

朱浩走后,史睿枫的思路又回到迟兆天身上。迟兆天进去有些日子了,他到底要不要采取些“非常”措施,为迟兆天“奔走”?按内陆这边的说法,到底该不该为迟兆天“活动”,怎么活动?史睿枫就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感,自己不是最恨这些吗,怎么又?更难他的,是范正乾这面,他该怎么面对?

这段时间,他跟范正乾只联系过一次,两人说的话不多。范正乾没回来的意思,对迟兆天更是只字不问,提都不提这件事,一再强调镜湖那边一大摊事,他离不开。史睿枫原还想请他回来,至少他们该认真合计一番,范正乾这态度,让他很是难为。再者,迟兆天交代他的那些话,还没彻底消化呢,范正乾如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会怎么面对,还能像以前那样坦然吗?

人跟人是不同的,大家都说范正乾简单、纯粹,或者叫敦厚,很好打交道,迟兆天野心勃勃,心机很重,令人难以捕捉。史睿枫到海宁这五年,得出的结论却恰恰相反。范是一个心事浓重的男人,而且有经历,又有教训。经历是什么,是岁月沉淀在一个人身上的风霜血雨,也是上帝赐给他的另一种财富,有人让它变成了泪和沮丧,范正乾这种人,却能让它变成大智慧。这么说吧,体现在迟兆天身上的,只是商人的奸诈与精明,藏在范正乾内心深处的,却是为人为世的大智慧。精明与智慧相比,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孰强孰弱。

史睿枫必须先把迟兆天那番话消化掉,在心里为范正乾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必须干净,不带任何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