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排扣

夏风的自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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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夜其实并不漫长,走着走着,天就会亮。

2018年夏天的这个夜晚,我就是这么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了天亮。我用我的脚,丈量出了黑夜的长度,然后疲惫地躺在了校园足球场绿色的草坪上,仰望着天空,等待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2018年的夏天,据说是我们西州史上最热的一个夏季,西州出了名的泼皮陈胡子,就在这样的热天里彻底砸了自己的饭碗。陈胡子长着一把好胡子,胡子早就变白了,人却还没活明白,一直干着小混混碰瓷的勾当。他碰瓷是有一套的,专碰外地的车辆,而且屡试不爽。就是在这个夏天的8月,他在古楼旁边看到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车缓缓开来,陈胡子凭着多年积累的丰富经验,假装不慎被车剐倒,顺势躺在了地上,刚躺下不久,还没等得及车主下来协商赔款,陈胡子就二话没说立马爬了起来,知道内情的以为陈胡子突然良心发现不想碰瓷了,不知内情的围观者却议论纷纷:“大爷人不错。”“大爷素质真高。”“大爷身体棒棒的。”“大爷真是我们西州人的骄傲。”陈胡子却说:“你个二,你躺下试试,不烫死你才怪哩,要不是大爷我赶快起来,早就被火化了。”从不失手的陈胡子这一次终于失手了,他觉得再也没脸混迹江湖,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

后来我路过城东的古楼,果然没有看到陈胡子,看来,他真的洗手不干了。不干也好,少了一个行恶的人,世界就会多一分安分。恶行,就像瘟疫,它会传染的。比如陈胡子,他要碰了驾驶员的瓷,讹了驾驶员的钱,驾驶员就会产生一种坏情绪,他有可能把这种坏情绪带给周围的人,或者会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发脾气,或者开车时精力不集中撞了人,被撞的人由此情绪不好,对他的家人和子女发脾气,而他的家人和子女,有可能会把这种坏情绪带给与他们有关联的人。如果他的妻子是一名教师,教师因为情绪不好,可能会无端地向学生发火,学生受了老师批评,情绪不好,可能会顶撞家长,家长如果是单位领导,受了孩子的气,有可能会对下属发脾气,下属挨了领导的批评,有可能会对顾客发脾气,顾客如果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有可能就会拳头相向大打出手……恶行或者恶念,说到底,就是一个污染源,源头不消除,恶就会继续扩大,受害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要感谢这个夏天,终于让陈胡子收手了。

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太阳就冒出了头,地上开始升温,草坪散发出了一种潮乎乎的热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我准备回到宿舍里好好睡一觉。暑假的日子很自由,也松散,什么时候想睡就可以睡,什么时候不想睡了也没有人管。可是,我刚站起身来,眼前一晃,就冒起了金星,顿觉天旋地转了起来,我只好闭着眼,尽量稳住神,站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儿,等气血在我的身体中平稳了,我才向宿舍走去。我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对身体出现这样的反应尽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惊奇。

来到宿舍,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拿过手机一看,原来是王北川打来的。我接通后喂了一声,王北川说:

“夏风,段民贵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啊?段民贵死了,他怎么死的?”

“是煤气中毒死的。我刚到广州路派出所去找一个朋友办事,是他告诉我的。”

“哦,死了也罢,对他来说也算是个解脱。”

“说得也是。你在干吗?”

“没干吗,在学校里,有空来玩。”

“好的,有空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我睡意全无,心里一下感到十分的空旷。

王北川和段民贵都是我小学的同学,王北川小时喜欢踢球,跟我玩得来,长大后我当了体育老师,在中学教学,他做起了生意,可他对足球的爱好一直没有减退,有空了,就来我们学校,混到师生队伍中踢一阵,白白流了一身臭汗,才痛痛快快地回去。至于段民贵,在我的道德评判中,要比专门碰瓷的陈胡子可恶多了。陈胡子的坏是坏在表面,是小坏;而段民贵的坏是坏在骨子里,是大恶。

自从那年他把我骗到金龙大酒店,故意让我看到了那一幕之后,我才真正认清了段民贵的嘴脸有多么丑恶。当我冲进房内,看到那一幕后,我杀人的心都有了,真恨不得活活地掐死段民贵那个王八蛋。然而,当我看到了瑟缩在床头上的林雪,看到了她看着我的眼神,我不得不犹豫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呀,她的眸子中含满了屈辱、绝望、伤感、无奈,还有一种诀别般的哀求,那是我今生今世看到的最为复杂最为凄美的目光,我似乎读懂了那种目光,她不是让我去仇恨,而是让我认命。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了大酒店,也不知道何时醉倒在马路旁。刻骨铭心的相爱,换来的却是痛彻心扉的诀别,我的心在滴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我喊到了天亮,才被一位环卫工阿姨劝回了学校。

我始终不相信林雪会背叛我,更不相信她会贪恋金钱跟了段民贵,这其中肯定另有缘由,不是段民贵在茶和酒水中动了手脚,就是林雪遭到了段民贵的威胁,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可能。联想起事发前的下午,林雪还与我相约到步行街去吃麻辣烫,就在快下班的时候,林雪突然打来电话说,段民贵要约她到金龙大酒店美食城去吃饭,遭到了她的拒绝后,段民贵说有要紧事儿告诉她,她要不去,明天会后悔的。我说,那你去吧,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她从六点出门,大概六点半到达金龙大酒店美食城,晚上九点半,我收到了段民贵发来的短信。这就是说,从六点半到九点半,在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让事情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我一定要搞清楚,在这三个小时里所发生的一切。

早上,我给金龙大酒店美食城打了一个订座电话,服务员热情地说:

“先生,您好,我是金龙大酒店美食城,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

“我要订晚餐,要一个包间。”

“好的,请问先生姓什么?”

“姓夏。”

“夏先生,您好!我们包房的消费金额不得低于一千二百元,不包括酒水费。”

“好,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想订昨天晚上段先生订的那间包间。”

“好的,夏先生,请您稍等,我查一下,看看段先生昨天晚上订的哪个包间。”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说:

“查到了,夏先生,昨天晚上段先生订的是8包,您确定要吗?”

“好,就8包,我确定了。”

下午六点放学,我匆匆赶到了金龙大酒店美食城的8包,负责8包的服务员竟然是我的学生,她激动地说:“夏老师,原来是您?

您可能把我忘了,我叫李艳,去年毕业的,没有考上大学,就来这里打工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当然记得,你很喜欢体育。”看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昔日学生,我也很意外。

“对呀,我喜欢体育,学校有什么球类比赛我都去观看,夏老师踢球踢得真好,我们班的男生和女生都喜欢您。”

“谢谢你还记得我。李艳,我想问问,昨天晚上这个包间里的服务员是你吗?”

“嗯,是呀,我一直负责8包的服务。”

“昨天晚上,这间包房里吃饭的是什么人,你还有印象吗?”

“有印象,是一男一女,那男的来得早,菜点得很丰盛,女的到来后,好像不太高兴,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只喝了些酒,桌上的菜谁都没怎么吃。夏老师,你们是几位?这是菜谱,您想点什么就点。”她交了菜谱给我,拿着点菜器准备写菜名。

我打开菜单,随便选了几个高档菜,看看价格,基本凑到1200元了,我收起菜谱,放到一边说:“李艳,你能不能给我说详细一点,你听他们争吵了些什么?

这对我很重要。”

“我上过菜,那男的就让我出去,我只好站在包厢外边,时间长了,进来添点水,添完了就出去。我进来后,他们都不说什么,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在为什么事争吵,等我出去了,听到里面又争吵了起来,可我又听不清在吵什么。那男的好像在威胁女的,女的很生气,骂他是垃圾。他们大概说了一个小时,女的喝多了酒。

哦,对了,当时我就站在门边,女的好像要出门,站在门边又与那个男的争吵了起来,有一句话我听到了,女的说,把双排扣交给我,我答应你!”

“双排扣?”

“对,她说的就是双排扣。”

“后来,女的就醉倒了,男的过来扶着她,打开门对我说,买单!我去吧台上拿过刷卡机过来,看见女的躺在沙发上。男的刷过卡后,就扶着那个女的出去了。”

“大概是几点钟?”

“我没有看表,好像是八点钟左右,很可能还不到八点钟。”

“哦,好的,你下单去吧。”

“好的。”李艳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双排扣!原来事情的起因竟是它?

“把双排扣交给我,我答应你!”我能想象到,当林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死了。一枚纽扣,值得她牺牲我们俩的幸福吗?

我的心在不住地流血……

双排扣,只不过一枚小小的纽扣,它却像一个魔咒,扭结住了我们几个人的命运。

2

我当然不会忘记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我正在自家的小院里玩耍,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赶紧跑出了院门,看到是她,高兴地迎上去,说:“原来是你,林雪。”

林雪诡谲地向我一笑,突然伸出手来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一看是双排扣,正是我丢失的双排扣,就高兴地说:“你从哪里找到的?”

林雪忍不住咯咯笑着说:“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你丢失的那枚?”

我急忙拿着纽扣与身上纽扣做了对比,觉得要比我的纽扣小那么一点点,才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找到了哩,原来是你给我配的。”

林雪说:“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最终在修补衣服的地摊上找来的,就是稍微小了点,不过,如果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

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为了一枚纽扣,她居然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找。我由衷地说:“你真好,谢谢你,林雪。”

林雪却抿嘴一笑说:“这算什么,一个纽扣而已。”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林雪早已洞察到了问题的所在,她只是看透不说透。那时的我,只是单纯地理解为这是林雪对我的关心,孰不知,这种关心的背后,还暗藏着更深刻的含义,她是在极力地为我补救或掩盖着什么。

二十年的时光,像是一卷长长的风情画,被拉开了,画中所呈现的,总有一些东西会让你终生难忘。

我第一次见到林雪,是过春节的时候,我路过李奶奶家的院门时,看到了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边吃边看着外边的风景。她白净俊俏,目不染尘,一张瓜子脸,宛若巴掌大,更显得眼很大,鼻很挺,口很小,唇很厚,我一眼看去,不觉心生爱怜,就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她的面前,问:

“你是李奶奶家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外孙女儿,叫林雪,树林的林,下雪的雪。你呢?”

她看我的时候,目光干净得像一泓清泉。

“我叫夏风,夏天的夏,刮风的风。我就住你们的隔壁。”

“你也上学吗?”

“上,上到五年级了。”

“你在哪所学校?”

“区三小,你呢?”

“太好了,我也要转到区三小来上,也是五年级。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那你过去在哪里上?”

“我过去在珠海上。”

“珠海在哪里?”

“珠海你也不知道?是经济特区,在南方。”

“噢,我现在知道了。”

我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汗颜,就咧了嘴笑。

她见我笑,也跟着笑了。她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我说:“你的酒窝真好看。”

她说:“真的吗?”

我说:“真的。”

她又笑了一下说:“你的这件衣服也很好看,还是双排扣,哪里买的?”

我一听她在夸我的衣服,心里一高兴,故意挺了挺小胸脯,有点洋洋自得地说:“这衣服叫列宁装,是我姑姑在兰州给我买的。”

她说:“没想到你把伟人的衣服都穿上了,难怪这么神气。”

我不由咧开嘴巴笑了,继而解释说:“列宁装,中山装,只不过是服装的名称而已,是他们曾经穿过这种样式的衣服,并不是他们穿过这件。”

她咯咯地笑着说:“我知道,开玩笑哩,小靓仔。”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送给我一个小靓仔的称谓,这让我的心里感到十分温暖和甜蜜。当时我只知道这是夸人的话,并不知道小靓仔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广东话,靓,就是帅气、漂亮的意思。

我和她第二次见面是在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我们都是用目光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我不喜欢在人多处说话,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熟悉她,我要尽量与她保持着一种距离,我怕走得太亲近了,同学们会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插入我们班后,就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关注。有个女生说,林雪还会说粤语,说起来叽里咕噜的,一句都听不懂。大家都很好奇,说什么时候让她说几句,听听像不像香港人说话。别人在议论这些时,我就像个傻子,只在一边偷偷地听着,什么话也不说。后来到了六一儿童节,我们班上搞了一次庆祝活动,那一次,在同学们的逼迫之下,她总算给大家说了几句粤语,然后还唱了一首粤语歌。那首歌好听极了,那种味道,就像是港台的小明星。尤其在跳舞的时候,她的身子一旋转,脑后的马尾巴就跟着飞了起来,飞得真好看。

林雪经常扎着一条马尾巴,走路的时候,马尾巴就一左一右地甩着,人就显得越发地生动自然。班里的一些女生看她扎着马尾巴,都跟着她扎上了那样的发型,可是,马尾巴是扎上了,走路的时候还是紧贴在后背上,不会像她那样一左一右地甩。我也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奥秘究竟在哪里。

后来,我看得多了,才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林雪慢慢走的时候,她的马尾巴就紧贴在后背上不动了,她要迈开步子走快了,随着身体的扭动,马尾巴就自然而然地甩动起来。这是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的,我为解开这个秘密万分高兴。当然,还有一点我需要说明,自从林雪插入我们班后,我就一改过去急着回家的习惯,总是要磨蹭一会儿,等到林雪出了教室,我才回家。我常常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既能看到她,还能不让她发现我。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看着她,走着很好。

林雪的马尾巴不光招女同学喜欢,也招男同学喜欢,其中,外校的三个男生也喜欢上了她的马尾巴。一次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那三个坏男生把林雪截在了巷道口,我看到一个男生拉住了林雪,林雪在拼命地挣扎,又挣扎不脱,就大声喊叫着救命!我听到了林雪的叫声,就像战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身体内一下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我一个箭步冲上去,要他们放开林雪。其中一个男生堵住我,还打了我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有些痛。但是,我不怕,我觉得我一定要救出林雪,不能让她落到他们手里。我打倒了那个男生,另外两个一齐扑上来把我打倒了,我翻起身,突然想起我的书包里有一把水果刀,顺手掏出来,朝他们挥舞了起来,当时我已经昏了头,如果他们真的上来了,我非要捅倒一个不可。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他们看我像豁了命的样子,都胆怯了。就在他们犹豫之际,我过去拉起了林雪的手趁机逃走了。

那一次,林雪好像很感激我,她说:“谢谢你,夏风。”我说:“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这是我第一次说出“保护”两个字,而且是对一个我喜欢的女孩说的。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我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也突然觉得我长大了许多。看着她向我投来的欣赏的目光,我高兴极了,我觉得为了她,豁出一切都值得,哪怕去死,我也不害怕。

期中考试后,大家都在等着考试结果,渴望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可我最想知道的并不是我的成绩,而是想知道林雪考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是好奇,还是对她关心?我说不清楚。

各门课的成绩公布后,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林雪的成绩远远高过了我,成了班里的第一名。大家都在夸奖她,可是,我没有看出来林雪有多高兴,她还是她,很少说话,也很少笑,放学就回家,生活按部就班。倒是我,与她一比,觉得很自卑。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地学,争取在下次考试中,我也能拿个好成绩。

就在这学期的期末,我发现有三次,下午放学后,班主任甄老师叫下了林雪,说是要给她补课。我有些奇怪,林雪学习那么好,还要补什么课?要补,也应该给学习差的同学补一补。同学们对甄老师的这种做法都有意见,说他偏心眼儿,只对漂亮女生好,对男生一点儿都不好。我也觉得是这样。有一次,我与王北川去参加足球训练,我俩都是区少年足球队的,去甄老师那里请假,他不但不支持,还说我们不务正业。王北川就在私下里气狠狠地骂,他才不务正业哩,就知道叫漂亮女生补课。

林雪被甄老师第三次叫走补课时,我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想听听甄老师到底给她补什么内容。甄老师前脚带走了林雪,后脚我就悄悄跟了去,一直看着他们进了办公室,我就在不远的墙角下蹲了下来,假装逗蛐蛐玩。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看到周围静悄悄的,老师和学生都走光了,我就悄悄地溜到了甄老师屋子的门口,把耳朵紧贴到门缝上,偷听了起来。我隐隐约约听到林雪在哭,好像说:“不要……痛……”甄老师说:“我保证每次考试都让你得第一,以后让你上大学。”我听到林雪还在哭:“不要……不要……”甄老师说:“你忍着点,慢慢就好了……以后我会关心你的。”

我听着很奇怪,补课怎么会补痛,还说忍着点?我还想继续听下去,又怕被人发现,只好悄悄离开了。其实我并没有走远,我到了离甄老师办公室很远的地方,还是假装逗蛐蛐,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的房门。我想起了刚才偷听到的,慢慢过滤了一遍,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在补课,一定是甄老师逼着林雪做她不愿意做的,她才说不要,才说痛。这样一想,我大概知道了什么,我的呼吸立马紧张了起来,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对甄老师产生了一种恨,他是老师,怎么会对自己的学生那样?

大概又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看到门开了,林雪低着头走了出来。我怕被甄老师看见,赶紧顺着另外一道墙根溜走了。

出了校门,我远远地看着林雪走上大街,然后拐进了巷子中。

林雪走得很慢,后脑勺上的马尾巴直直地垂在肩上,不像平日那么一左一右地甩了,人也就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我很想跟上去,问问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可我怕她知道我跟踪她,以后再不理我了。所以,我只能远远地跟着,就像往常一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件事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就是对我要好的王北川也没有说。我只想把它烂在我的肚子里,为林雪守住这个秘密,守它一辈子。

没几天就放假了。我希望到了下学期,学校能把班主任换了,把数学老师也换了。可是,到了第二学期,班主任还是甄老师,数学课还是他教。一上他的课,我的脑海里就想起了我偷听到的他说过的话,一下子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他教的数学课,我越来越不想听了,我的数学成绩也由此越来越差。

没想到开学不久,甄老师又一次叫了林雪去补课,我看到林雪跟在甄老师后面,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样子极不情愿,可是,没办法,老师叫学生去,学生不能不去。不要说是林雪,就是班里最调皮的学生,老师叫他,他也不能不去。我一点儿也不怨林雪,我只是觉得甄老师太无耻。我依然尾随其后,看着她进了甄老师的办公室,依然躲到很远的地方假装逗蛐蛐。这一次,我再没有去偷听,我已经知道了甄老师是怎么给女生补课了,我要再去偷听,怕被人发现了。

就这样,我一直在外面守护着,直到林雪走出门来,我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从旁边的墙根里赶快溜到了校门外。我依然跟在林雪的后面,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依然扎着马尾巴,可是马尾巴还是紧贴在她小小的后背上,没有了左右摇摆。看起来她走得很吃力,到了巷子中,她用手捂着小腹,突然蹲了下来。我赶紧走上前去,问她怎么了,看到她的头上脸上挂着大颗的汗珠,脸色一片苍白,心想她一定是病了,就问她需要不需要我送她去医院。她说没关系,然后强忍着站了起来,慢慢地走着。后来,她突然向我说了一句,她想退学。就在那一刻,我心里一颤,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决不能让她退学,就说:“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她听着,哭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女孩向我哭泣,我知道她把我当成了她信任的人,当成了她值得在我面前流泪的人。我又说:“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她摇了摇头,却说想她爸爸妈妈了。

她很聪明地转移了我说话的目标,但是,她能转移,我却不能转移。我知道她为何要退学,我也知道她为何哭了。

经过了漫漫长夜,新的一天又来了。次日早上,在上学的路上,我看到她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神气,我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她的马尾巴,一左一右地甩着,那样子令我十分开心,就跑上前去,叫了她一声,林雪,我们一起上学走。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比昨天好多了,我真希望她能永远好下去。走了几步,她看着我说,你的双排扣少了一枚,你的头发怎么烧焦了?我摸了一把头发,心里一下慌了,急忙不好意思地说,昨晚点蜡烛找东西时不小心烧了,我得回去弄一下头发,你不要对别人说。说完,立即返回了。

一路上,我看着路面,希望能找到我那枚丢失的双排扣,我到了我以为会落下扣子的地方看了看,还是没有找到。我不知道它究竟掉在了哪里,不觉有些怅然若失。等我回到家,将我烧焦的头发剪了,匆匆来到了学校,就听到了一件爆炸性的新闻,我们的班主任甄初生被烧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宿舍里。

3

学校终于给我们换了新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她是一位漂亮年轻的女老师,她的课讲得真好,比起那个死了的甄初生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从此,我由厌恶数学课变成了喜欢数学课,我的数学成绩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我由此也发现了一个秘密,对一门功课的喜爱与讨厌,有时候不在学科本身,而在于是谁教这门课。我相信,像女老师这样的老师教什么课我们都会喜欢。

甄初生活着令人讨厌,死了还阴魂不散。我所说的阴魂不散,指的是他的死招来了警察,警察又对我们班的学生进行逐个谈话,搞得大家好几天都不得安宁。

警察叫我去谈话的时候,大概是下午。问话的是位老警察,坐在旁边记录的是位小警察。

老警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夏风。”

老警察笑了一下说:“夏风同学,我现在开始问你,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把你知道的或者听到的说出来。”

我点了点头。

“你听到你们班主任老师被火烧死的消息后,有什么感想?”

“没有什么感想。”

“难道不感到恐惧?”

“我又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如果看到了,就会恐惧。”

“那我问你,9月14日,也就是星期四凌晨三点之后,你在做什么?”

“睡觉。”

“有人能证明吗?”

“我的爸爸妈妈能证明。”

“如果说,有人放火烧死了你们甄老师,你会怀疑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大人的事,我们小孩怎么知道?”

老警察的脸上挂着笑容,可他的眼睛就像两把匕首,盯得我心里有些怯。

“你们同学中,谁最恨甄老师?你放心说,我们不会把你的话传出去的。”

“刚才我听到班里好几个同学说,甄老师死得好,他死了,给我们换来了一位很好的吕老师当班主任。说这样话的,算不算恨甄老师?”

“他们是谁?”

“是王北川、段民贵、何作虎。甄老师过去批评过他们,他们可能对甄老师有意见。”

“甄老师批评过你没有?”

“没有。他一直对我很好的。”

“哦,好了。夏风同学,我们今天的谈话就此结束,以后你要想起有什么说的,就来找我们。”

“好的。警察叔叔再见!”

走出谈话室,秋天的阳光刺在我的脸上,感觉很难受。这阳光,也有点像老警察眼中的光,很锐利。老师和同学们都说甄初生是自己不小心引发了火灾,老警察怎么就看出了甄初生是被人放火烧死的?这个老警察真是太厉害了。

老警察最终没有查出结果,校方以甄初生用火不当引发事故作了了结。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枚丢失的双排扣,原来是被段民贵捡走了,而且他竟然不声不响地保留了十多年,最后在他的手里变成一把利器。

这个段民贵实在太可怕了。

4

当我查清了金龙大酒店美食城发生的事情后,一切都晚了,我知道我已经无力挽回了,林雪之所以向段民贵做了妥协,那一定说明段民贵捏住了我的七寸,林雪为了我,才不得不拿她的一生做赌注。

既然无力回天,只好选择放手。即便心有不甘,那又如何?我决定不再联系林雪了,那样,只会让她徒增烦恼,加重痛苦。

有一种爱,叫放手。爱,并非占有,更是守护。就像你爱蓝天,爱白云,爱花草,爱树木,爱高山大川,爱日月湖泊,你不可能占有,只有守护。守护,才是最好的爱。

时隔一月多,我听到了段民贵和林雪结婚的消息。我没有到他们的婚礼上去大吵大闹,更不会像狗血电视剧上描绘的那样,跑到结婚现场去抢新娘。那些电视剧的编导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坏了,否则,怎么能编出那样根本不符合情理的剧情?新娘她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从天上抛下来的绣球,谁抢到就是谁的?她既然上了结婚现场,说明她已经去民政部门办理了结婚证,她已经认可了这门亲事,你想抢就能抢回来?再说了,结婚证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她领了结婚证就成了别人合法的妻子,你到大庭广众之下抢别人的老婆,这和明目张胆地拐骗儿童、打劫金店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样的蠢事我不会干的,我更不会让林雪的心里雪上加霜,更不会让世人误以为她嫌贫爱富而诋毁她的人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人默默地喝闷酒,直到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为止。

我记得那是星期六的下午,我醉倒在了学校足球场绿茵茵的草坪上,感到草坪和天地一起转动了起来,我还看到了林雪向我投来的眼神,那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凄婉的眼神,足以让人一生难忘。我还听到了有人在说,夏风,醒醒,醒醒。我不知道她是谁,声音很轻,但我肯定她不是林雪,她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不会再这么叫我了。我想看看她是谁,眼皮很沉,睁了几下,没能睁开眼,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睡在一张绵软的单人**,睁眼一看,一切都很陌生。

“夏风,你终于醒了?”

随着一声轻柔的问候,我才看清,她是同校英语老师赵蕾。

我说:“原来是赵老师,我怎么在你这里?”

她说:“你忘了,昨天醉倒在足球场。我只好把你这位大神请到我这里来了,否则,一夜过去怕早被蚊子吃成骨架了。”

“谢谢你,赵蕾。”

“没有什么好谢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与其让蚊子把你吃了,还不如救下你等以后我有空了吃。”

没想到她还这么幽默,我苦笑了一下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早上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赵蕾从鼻子里哧了一声。

我感觉整个喉咙被点了火,烧得干疼。下了床,想喝水,赵蕾已经给我端到了面前,我接过水杯,驴一样喝了个精光,才说:“我没有非礼你吧?”

赵蕾又轻蔑地“哧”了一声说:“睡得像头猪一样,还非礼我?

我非礼你还差不多。”

“那就好。”

“好什么好?是不是怕你非礼了我,我赖上你?”

“我这样的人,谁能赖上我?”

“行了,看你这德行,不就失了一次恋吗,有什么想不开的,好像谁没有失过。”

“你也失恋过?”

“废话,像我这么有范儿的女生,要是不失恋几次,说明我活得太不成功了。”

“什么逻辑,难道失恋多次就算成功,不失恋就不算成功?”

“这个逻辑就是证明,别人爱过本人,本人也爱过别人,懂吗?”

“不懂!”

“正因为不懂,一个晚上你才会一直念叨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对不起,影响了你的休息。”我看了看她的宿舍,除了一张单人床,就是一个桌子,两把椅子,就说:“你一晚上都没有睡?”

“我傻呀,我不睡难道傻坐着看你睡?”

“你是坐在椅子上睡的?”

“有床不睡我有病?”

我不得其解,愣愣地看着她。

她噗嗤笑了一声说:“我是挤在你身边睡的。”

我嘘了一口气,拍了一下脑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是不是怀疑我非礼了你?”

“非礼了我,你不吃亏吃大了?”

“早知道你这么认为,我真想吃一次亏。”

“等下次吧。”我勉强地笑了一下,起身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改天请你吃饭,以谢大恩。”

“你要诚心感谢,就不要改天了,今天晚上,说定了。”

“好,晚上。”没想到赵蕾逼得这么紧,我不得不答应了她。

赵蕾是与我同年分到市一中的,她是师大英语系的,也算是校友,所以说起话来很是随便。她特别喜欢看足球,在大学时,就是啦啦队的足球宝贝,到一中当了老师,每逢世界足球赛事,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连夜守着电视机观看,一双秀气的丹凤眼活生生地熬成了一对熊猫眼。当然,凡是我们学校和市上有什么足球赛,她也从不放过,某种程度上讲,她也算是我的一个足球粉丝。

她对我的爱慕,早在大学时就萌生了,只因那时我心里只装着林雪,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很快地,她也有了男友,两人就此打住。

毕业后,我们分到了同一所中学,两人相见,只剩下了调侃。

客观地讲,赵蕾为人不错,也算是个美女,颜值和身材都很出众。她是属于豪迈奔放型的,性格中的凌厉和主动,大于柔美和含蓄,这恐怕与她喜欢足球有很大的关系。

晚上,我真的请了赵蕾。

她想吃火锅,我就请她吃了海底捞。

她被辣得满头大汗,嘴里一边嘘嘘嘘地吹着气,一边旁若无人,大口大口地吃着。

“你矜持一些好不好,哪像个女生?”我故意损她说。

“我才不要矜持,细嚼慢咽,像个无牙老太太,吃起来不香,不痛快。”

“你不觉得这样吃相极为难看吗?”

“本宫这叫凌厉,哪里难看?不懂得欣赏。”

事实求是地说,她的身上还真有一种感染力,那可能就是她的有趣和另类所致。

“好了,不要只顾欣赏美女吃饭,要是看不够,以后多请几次。”

“想得倒美。”

“别人想请本宫还请不到哩,你以为我这吃相谁想看就能看到?好了,你也多吃一点,增加点营养,好好补补你受伤的小心灵。”

说实在的,赵蕾的这种凌厉的语言风格还真的能让人开心不少,只是我受伤的心灵还没有恢复过来,一时还跟不上她的节奏。

如果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她,也许会很快擦出火花。可是,现在的我还是擦不出来。

那个阶段,唯一能让我解脱的方式就是踢球,我每天都要踢一场,当我耗尽了全部体力,累倒在草坪上时,才能让我得到一时的安宁。

王北川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坐下说:“真没想到,你现在的球踢得这么精彩,真令人羡慕。”

“我除了踢球,一事无成,羡慕什么?哪像你,左手捞钱,右脚踢球,想玩儿了就来踢一场,不想玩儿了就到三宫六院去当皇帝,这才叫潇洒。”

王北川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一支迎风而吹的唢呐,洪亮而悠远,笑完才说:“哪有你说得那么潇洒,三宫六院也不是我独享的,是为别人预备的。再说了,这个行业能干多久还说不准,没准儿政府哪天一道令下来就叫停了。”

王北川说的是实话,那时候他正开着桑拿中心,养了一后宫小姐,做着皮肉生意,钱来得快,风险也大,各个环节要是处理不当,饭碗就有随时被砸的可能。

躺了一阵,王北川要拉我到学校旁边的一家酒馆里去喝酒。几杯白酒下肚,王北川的话就多了起来。

“哥们儿,你最近憔悴了许多,我劝你还是想开些吧,这也不能完全怪林雪,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趋财逐利?我之前的那个女人,不就是个例子?在我落难的时候,她屁股一拍跟人走了,你说我能怪谁?”

“我不怪她,我谁都不怪。”我摇了摇头说,“这世上,有缘无分的多的是,也不差我一个。”我知道王北川从根本上误解了林雪,但是,我还不能纠正,只能让他将错就错。

“这段民贵,也真是,世上的女人多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撬你的女人?搞得林雪也很不开心,结婚典礼那天我去了,主婚人学着牧师的那套话问林雪,你是否愿意嫁段民贵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者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林雪半天没有回答,在场的人都在为她捏着一把汗,段民贵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一阵发青。主婚人又问了一遍,林雪才勉为其难地轻轻说了声,愿意。看来,强扭的瓜不甜。”

王北川的话一下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完全理解林雪当时的心情,要她在众人面前答应她不愿意的事,那是多么的难!我假装随便地问:“现在,他们过得怎么样?”

“自从他们结婚后,我再没见过林雪,段民贵倒是常见,他动不动来桑拿中心找小姐。我还开玩笑说,你过去是单身,寻花问柳倒也正常,现在成家了,你也得顾及一下林雪的感受。段民贵却说,我顾及她的感受谁又顾及我的感受?老婆是老婆,外面是外面,各是各的味道。听他说话的口气,我估计他们两口子过得并不开心。段民贵这小子,过去也没有觉得他有多坏,这几年有了两个钱后,怎么变得越来越不像人样了?”

“人都在变,你不是也在变吗?你说你,正经生意多的是,你不做,偏偏要做这种皮肉生意。”

“这不也是市场经济的需要吗?我也是顺应历史发展的总趋势,搞搞服务而已。”王北川嘿嘿笑着,眼睛一眯,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倒也觉得很实在。

“不过,我还是劝你小心些,不要栽进去了。”

“那是,那是。来,走一个!”

王北川端起酒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也就端起杯子,不再多说了。

那天,我的脑海里一直想着林雪,那定格在结婚典礼上的画面久久在我的脑海里徘徊着,她的眼神一定忧伤得近乎凄美,她迟迟不回答主婚人的问题,是在期待着什么?我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喝高了,王北川要送我回学校,我大手一挥挡住他说,别送了,我没醉。

就这样,我一个人飘飘忽忽来到学校的公寓楼前,经风一吹,身体就摇晃了起来,我只好扶住了墙,真想大声哭一场。

就在这时,赵蕾正好路过,她看到我这样子,就扶着我说:“怎么,人家都结婚了,你还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又去借酒浇愁去了?”

“我没有愁,你才愁。”我说。

“我愁什么?”

“那你愁……是愁嫁不出去了。”

“哧。”她的嘴里又发出了一声不屑,然后说:“想嫁还能嫁不出去?那我让你瞧瞧,今天本小姐就嫁出去。”

她说着就半扛半拖,把我拖到了她的宿舍,然后把我扔到了她的绣**,打了一个热毛巾,给我擦了擦脸。

我感觉舒服多了,就抓住了她的手说:“你是不是要非礼我?”

她咯咯一笑说:“想得美,谁稀罕你!”

我松开了她的手,道:“不稀罕……就算了,我稀罕你……总行吧?”

她说:“这还差不多。”

我觉得她在脱我的鞋,我的外套也好像被她脱了,我已经迷迷糊糊的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好像一半在梦里,一半又在现实里,总之,我只感觉到有一种美妙席卷了全身,让我遍体通透,然后,我就不知不觉地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还没亮,我就醒了,竟然发现我和赵蕾睡在一张**,赵蕾的一条美丽雪白的长腿正优雅地搭在我的身上,微微弯曲的样子,有点像跳钢管舞时的造型,我轻轻摸了一下,质感不错,光滑细腻,弹性很足。

我明白我和她已经发生了什么。

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我就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口好饭,吃一碗是吃,吃两碗也是吃。我还想吃一碗,于是,我的手就从下到上摸了起来,渐渐摸到了关键处,她睁开了迷蒙的眼,轻声说,还想要吗?我说,想。

要完了,我突然有了一种想结婚的念头。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单着,无疑会给林雪造成某种精神压力,让她生活得不踏实,我只有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她才会放心。而我,也需要成立一个家,这样,我才会正视现实,不至于老是沉迷于过去。

一个月后,我们俩领了结婚证。从街道办事处出来后,赵蕾一脸阳光地说:“以后,你就成我的人了。”

我说:“从那天你强奸了我之后,我早就已经成你的人了。”

她笑着说:“搞错了没?哪有女的强奸男的?”

我说:“可你,就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她疯笑着说:“那天你醉得像死猪一样!”

我说:“只有醉得像死猪你才好下手。”

她咯咯咯地笑着说:“那你可要小心了,以后不要再醉成那样了!”

我坏笑着说:“好吧,以后我要严防死守,绝不给你机会,除非我想……”

“夏风,我现在才发现你真坏呀,难怪有那么多女粉丝喜欢看你踢球。”

“你还讲不讲点逻辑?”我笑着说,“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看踢球是因为小爷我球踢得好,不是因为我坏她们才看我踢球。再说了,我的那点小坏,只对你,又没有对那些女粉丝。”

“那你以后不许对其他女孩坏!”

“好,以后我只对你坏,对别的女孩都好。”

过了半天,她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呀,你这是什么逻辑,怎么能对自己的老婆坏,对别的女人好?”

我就偷偷笑了说:“是你不许我对其他女孩坏,现在又反悔了?”

“可是,我也没有说让你对她们好呀!”

我和赵蕾的对话始终没有一个正形,也可能就是这种没有正形,才让我们不经意间走到了一起,我觉得这样也好,会让人活得轻松些,不那么累,也不会给我带来某种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