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第五章 寻找正能量2

字体:16+-

3

次日早上,苏一玮向李学文安排了几项要督促落实的工作后,就急匆匆地去了省城。他这次去省城的目的,就是想去拜访一下省公安厅的张厅长。张厅长是他大学时的校友,比他高一级。过去他在西川当市长的时候,张厅长还是副厅长,他当了书记后,张厅长才正式被扶正了。他们虽然常打个电话问声好,但是,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苏一玮这次去,当然不是为了叙旧,主要是想与他的校友好好商量一下,想借助省厅的力量,在高州来一场雷霆行动,彻底铲除高州的黑社会势力。

苏一玮的车刚要出市委大门口,看见有一位老年妇女和保安在争吵着什么,好像妇人要进来,保安却挡着不让她进。他似乎觉得那个妇女的影子有些熟悉,他就让司机把车停到了大门外,他开车门下来了。这时,门厅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保安说,你要上访去政府那边,这是市委。妇女说,我不是上访来的,我是来找你们书记,我是他姐姐。保安说,苏书记哪有你这样的姐姐?你别骗人了,走开走开。妇女说,谁骗你,你不相信让你们的苏书记下来,让他亲口说,我是不是他姐?保安推搡妇人,嘴里还说,走开走开,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冒充市委书记的姐了。苏一玮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他的姐。他不由分说,走上前去,一把挡住了保安,厉声呵道:“住手!”然后扶着了他的姐说:“姐,你没事吧?”他姐看着他,红着眼圈儿说:“没事,没事。唉,没想到,进你们的门,比进旧社会的衙门还难。”苏一玮盯着两个保安说:“她已经说了她是我姐姐,你们怎么不打电话问询一下我?”保安吓得马上认错说:“刚才是误会,我们错了,对不起书记,也对不起你……阿姨!”苏一玮气狠狠地说:“记住,即使她不是我的姐姐,是一个普通的上访群众,你们也要尊重她,尊重她的人格。假若你们的父母,或者是你的哥哥姐姐来找你,被人推来搡去的,你心里会怎么想?”苏一玮说着,不觉眼圈儿发红,两个保安吓得直哆嗦,苏一玮回头这才对他姐姐说:“姐,我们先上楼再说吧。”姐姐应了一声,一起上了楼。

苏一玮真的不敢看姐姐了,刚才的一幕,真的让他鼻子发酸。想起小时候,村里普遍穷,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连做饭的燃料都成了问题,于是,牲口粪便晒干后,就成了极好的燃料。记得有一次,他和同村的另一个小男孩为了争夺一泡牛屎,两人打了起来。男孩比苏一玮大一岁,力气显然大,把苏一玮的鼻血打出来了,还不罢休,还要苏一玮给他赔一泡牛粪。那会儿,苏一玮的姐姐就在附近割草,姐姐看到后,一路小跑了来,把那个男孩打翻了,为苏一玮报了仇。然而,没想到的是,男孩的妈妈也在地上干活,那是个有名的母老虎,看到儿子吃了亏,过来把姐姐压在身下正打着,周围的大人们看不下去了,劝开了母老虎。姐姐从地上爬起来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姐姐没有哭,拉着他的手说,走!我们回家!那个场景,被苏一玮永远地镌刻在脑海,让他终生难忘。当时他就暗下了决心,将来长大了,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姐姐,再也不让人欺负她。可是,现在,他是堂堂的市委书记,却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保安当成骗子,当成上访群众,推来搡去的。可他,却还不能把保安怎么样。因为,他们也在履行他们的职责,即便换掉了这两个,再来两个,还是一样。这种体制下,只能产生这样的保安,这是他无法改变的现实。

他进了办公室,为姐姐倒了杯茶水,才说:“姐,你是为王兵的事儿来找我的吧?”

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苏一玮坐在旁边说:“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姐,你也别着急,王兵的事,他们给我汇报了。”

“那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兵兵就这么进牢吧?姐我从来还没有求过你这个当弟弟的,这次,姐是来求你的,你给他们说一声,不就大事化小了,小事化了了。”姐一提儿子的事,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姐,为这事,我昨夜都没有睡安稳,自己的亲外甥,就像自己身上的肉,我能不心疼?可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要是一句话就可以免除一切罪责,可以把兵兵放了,同样,别人的一句也可以免了我,到时候,兵兵的事该怎么处理还得怎么处理,你说是不是?”苏一玮知道姐姐来找他,就是来为王兵这件事求情,他实在找不出说服姐姐的理由,就只好实话实说了。

“姐明白,什么都明白。如果真的帮不上忙,就任他去吧。爹娘只能生他的身,管不了他的心,犯下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还说啥呢?”姐姐说着,由不得啜泣了起来。

苏一玮一看姐姐伤心的样子,禁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姐姐护着他的那个情景,那时的誓言,他还记得。他拿过纸巾,递给姐姐一张说:“姐,我问过,按现在查出来的情况,顶多就是七年。”

“啊……七年?”姐吃惊地张大着嘴,看着他。

“国家在这方面定的法律都很重。”

姐缓缓地拿过她随身带的包儿,从包中掏出四个用馕烤的大花卷,放到桌子上说:“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姐做的馕,这四个你留着,我还得去给兵兵送点吃的,不知道那门,还能不能进去。”

“姐,我陪你去。兵兵的生活你不要担心,那里肯定不会饿着他的。”

姐缓缓站起身,说:“一玮呀,兵兵自小都很听话,他自己做生意了,我还常说,你要做正道的事,经济上,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该得的财不要得,千万别干出见不得人的事,给你舅脸上抹黑。他一直很听话的。这次,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了他?他过去一直没有沾边毒品,怎么会突然贩卖起来了?”

“陷害?”苏一玮突然一个激灵,马上警觉起来。会有这种可能吗?如果有,是犯罪分子想嫁祸于人,还是另有人想把王兵作为一枚棋子,以此来要挟他?想想常安昨晚说的那些话,他实在有些拿不准。就说:“姐,你放心,我会让人查证落实的。如果真的有人陷害,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是他一时犯了混,那只好让他自作自受吧。”

“那你忙吧,我走了,去给王兵送点吃的穿的。唉……如果真的判了七年刑,他媳妇还不知道能不能等着他?”姐还没说完,就扭头背过身去。

苏一玮很想安慰安慰姐,但是,他又实在找不出安慰的话,就随姐走到门口说:“姐,别急,我陪你一起去看王兵。”

他姐回了头:“一玮,你就别去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现在是市委书记,不光是他舅舅,去了,传出去对你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的?”说着,打开办公室的门。

姐挡住了他说:“别去了,别让人看到了说三道四的,反而堵住了你的嘴,到时候想帮忙也不好说了。”

苏一玮觉得姐说得有道理,就说:“那也好,我要去省城,顺便把你送到地方,你自己去。”

姐这才答应了下来。

上了车,苏一玮掏出手机,拨通了常安的电话。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了常安的声音:“书记好,有什么指示,你尽管吩咐。”

苏一玮说:“没有什么指示,王兵的母亲来给儿子送点吃的和换洗的衣服,你给安排一下。”

“好的好的,请书记放心,我们已经把王兵转到了看守所,先让他待几天,书记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好了,就这样吧,她马上就到。”苏一玮说完,挂了手机,对司机陆通说:“直接去看守所。”

一路无话,来到看守所的大门旁,姐下了车,苏一玮也下了车,本想再送一送。姐挡住他说:“你上车,回吧。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姐不需要你陪。”

苏一玮怔怔地站着,一直目送着姐姐。姐姐稍稍有些佝偻了,真像二十年前母亲的样子。看着姐姐的背影,他恍若穿过了时光的隧道,回到了四十年前的乡村原野上,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姐弟俩缓缓走着。姐姐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里却无泪,倔强地昂着小头颅,紧紧地牵着弟弟的手,一直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上了车,苏一玮情绪一直很低落,想起姐姐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一直揪得很痛。

车开回街上,苏一玮什么也没说,司机轻声问:“书记,直接去省城吗?”

苏一玮这才“嗯”了一声。他的心还沉浸在姐姐那里,沉浸在小时候的回忆中。一个人,无论他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他的内心,总有一不为人知的柔软,那便是他情感深处。

车拐过什字街,他忽然看到了报喜鸟专卖店的门面,心里一动,不由得想起了林小菲,自从上次被这个小丫头“绑架”之后,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再没有见过她。期间,他给江州市的徐市长打过一个电话,在谈论完了去江州招商引资的事宜后,他顺便说到了他有一位亲戚,在高州搞了多年服装生意,现在想代理你们报喜鸟的服装销售,你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打一声招呼,将来下来实地考察时让他们重视些。徐市长说,好的好的,我可以给他们打一声招呼,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可能有许多硬性条件,如果硬性条件达到了倒好办,如果达不到,可能我说话也不管用。苏一玮呵呵一笑说,硬性条件都达到了,否则,我也不好向你开这个口。徐市长说,好,待我问过了,给你回话。他们是早上通的电话,下午快下班时,徐市长打来了电话,说给他们说过了,他们可能过几天下去实地考察,结果只能等考察后才能确定。末了徐市长感慨道,没想到呀,我们的招商引资还没正式启动,你们的服装代理商却捷足先登了,也算是一个好的兆头,可喜可庆。后来,看了林小菲发来的手机短信他才得知,她成功夺取了代理商,又顺利开张营业了,林小菲请他有空过来看看,他也想过去看看,只因手头的事儿太多,终归没有去成。有时,回到宾馆,一个人躺在**发呆时,也想起过林小菲,觉得一个女孩子这么打拼真的不容易,她毕竟是钟晶晶的表妹,他应该抽空去关心一下。可是,白天一忙起来,就又被忽略了。现在,当报喜鸟几个大字从他眼前闪过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何不给张厅长顺便买个礼物,也顺便看看林小菲的店,这样想着,便对司机说:“在旁边停一下,我下去买个东西。”

车到路边停了下来,秘书田小科马上下来打开了车门,苏一玮下车后,田小科马上关好了车门,他知道秘书肯定要跟他一起去的,就说,我一个人去好了,你就别去了。

苏一玮边走边想,究竟给老同学买个什么礼物好?太贵重了,对方不好接受,太轻了,又觉得自己拿不出手。更何况,张厅长大部分时间穿着公安服,这就更难为他选择了。他就这么想着,来到了林小菲的专卖店,刚进门,服务员小姐面带微笑地向他点点头说:“先生,你好!欢迎光临!”苏一玮也点了点头说:“谢谢!”进了店,才知道,店面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气派得多,布置合理,清洁舒心。漂亮的服务员正为几位客人介绍着衣服,在前台结账的林小菲看到了他,放下手中的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儿飞了过来。

“是你呀,苏书记,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好让我们迎接你呀。”林小菲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苏一玮呵呵一笑说:“我正好顺路,过来看看。我看你的店挺大的,生意应该不错吧?”说着,打量了林小菲一眼。林小菲穿着店里的统一着装,西装套裙,感觉精神整洁。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政府对外办事大厅的工作人员统一着装,都穿着像她们这样的服装该有多好?至少让外人能感觉到精神饱满,干净利索。

林小菲高兴地介绍说:“刚开业后有些冷清,现在越来越不错了。”

上次经过高峰提醒后,次日一早她就去了电视台广告部,想把广告时段再调整一下,最好是调到《高州新闻》前的最后一条。广告部的小赵说,不行呀,林老板,我们在广告合同上都有具体时段的,如果给你调整了,势必会改变别人的广告时段,到时他们找上门来我们也不好解释。要不,等你合同期满了,重新签订时我们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林小菲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好不纠结。出门来到走廊,正好碰到了李倩倩,李倩倩热情地拉她进了办公室,问她来干什么?她如实相告,没料李倩倩却说,如果你的广告时段挪到《高州新闻》之后《深度报道》之前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时段效果比《高州新闻》之前好。

林小菲高兴地说,当然好,不知能不能挪过去?李倩倩笑了一下说,那我带你到广告部去问一问。经李倩倩出面,广告部最终答应了调换。没想到的是,公司得知她的生意不顺时,立即派市场督导来高州,对产品陈列进行指导,对服务员进行了礼仪培训,总部又适时给予了广告投入和支持,很快地,生意好了许多,一下让林小菲感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苏一玮一听她说不错,就高兴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你们店的服务员统一着装很不错嘛,一看就让人觉得很精神,很整洁。

你们也可以走出去,到银行、保险公司、或者政府大厅,找找相关的人,穿着你们自己的服装做个自我推销,要是那些单位和部门统一配服装的话,岂不是一大好事?”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林小菲突然兴奋得睁大了眼睛说:“真要感谢书记的提醒。”

苏一玮呵呵笑着说:“我也是随便说说,不一定对。”

“领导就是领导,水平就是高,随便说说,也比我们认真想想要高远得多。唉,对了,苏书记,上次你为我帮了大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哩,本来想要给你送一套西装过去,不知道你穿多大码,你来得正好,你试一试,送你一套,也好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衣服就不试了。我现在正要去省城,准备给我的大学老同学买件礼物,你帮我参谋一下吧。”

“是男的,还是女的?”林小菲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悄悄问。

“鬼丫头,当然是男的。”苏一玮呵呵一笑说。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穿多大的?”

苏一玮摇摇头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林小菲说:“要是不知道尺码,最好不要送衣服。要不,就看看领带、皮带、或者是包,有没有适合送他的?”说着带苏一玮来到了另一个专柜旁。

苏一玮一眼看准了一条皮带,就说:“我看这条皮带不错。”说着拿过来看了看,果然不错,无论是皮革,还是式样,都很好,大气并不霸气,上档次而又不张扬。高兴地说:“好,就这条,我买了。”

林小菲拿出原包装,高兴地说:“书记来我店,令小店蓬荜生辉,这条皮带,就算是小女子送给书记的。”

苏一玮呵呵一笑说:“你的心意我领了,给老同学送,我自己不掏钱买,那是对老同学的不诚心。我知道你们的产品不打折,就按实际价格收吧。”

林小菲为难地说:“这……怎么让我好意思?”

苏一玮说:“现在我就是顾客,有顾客买你的商品,有什么不好意思?来,给我刷卡。”说着来到收银台,拿出卡,交给了收银小姐。

旁边刚试完西装的一个男的,认出了苏一玮,便高兴地说:“原来是苏书记呀,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你还要亲自来买东西?”

苏一玮诙谐地说:“你不是也亲自来买吗?那我也得亲自来买。”

大家听了,都愉快地大笑了起来。

苏一玮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男子说:“我是做个体的,搞了个手机专卖店。”

苏一玮问:“不错呀,现在生意怎么样?”

男子说:“还不错,现在的产品更新换代得太快了,爱赶时尚的年轻人就成了我们的主要消费群体。”

正说间,收银小姐刷过卡,让苏一玮签过名,才问:“苏书记,发票开哪里?”

苏一玮呵呵笑着说:“这是我私人买的,又不拿去报销,开什么发票?”

旁边另一个男子接了话说:“老板,你应该把书记签名的那个单据保存下来,以作开店留念。”

林小菲恍然大悟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那好吧,书记,你不接受我送礼,我就要扣下你这张单据。”说着,果真从苏一玮手里拿过了单据。

苏一玮也笑了说:“好,你爱保存就保存去。”

林小菲高兴地说:“谢谢书记!”

苏一玮说:“应该感谢你们,服务周到热情。好了,我走了,祝你们的服装店、你们的手机专卖店生意兴隆。”

大家一起送走了苏一玮,开手机店的男士才说:“没想到苏书记这么平易近人,美女老板,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让你的生意更加兴隆。”

林小菲问:“有什么高见,你说说看?”

男子说:“你要把苏书记买皮带的签字放大装裱起来,然后挂到你的店里,你的店保证一下火暴起来,皮带将会供不应求。”

林小菲哈哈大笑着说:“我当是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个呀?饶了我吧,我哪有胆量拿书记的签字做广告?”

4

苏一玮终于布好一个局,这个局,是他和省公安厅厅长张建成布的,知道这个局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市公安局的挂职副局长曹刚。苏一玮没有向其他任何人透露过,包括班子内的其他成员,这不是他不信任谁,主要是这个局直接关系到常安的个人命运,关系到了高州双打双建能否打到关键处。因为常安毕竟在高州工作几十年了,而且他又掌握着实权,他的人脉关系肯定盘根错节,渗透到了社会各界乃至权力机关里面,倘若走漏风声,势必会给整个计划造成麻烦,甚至会事倍功半。事成于密,败于泄。苏一玮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的每一步计划都很细密严谨,外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为了不惊动常安,稳住阵脚,第一步计划,先由省公安厅下文,把常安调到省公安厅,职务另作安排,然后再按正常程序,任命曹刚为高州市公安局局长。有了这样的前提之后,第二步计划就好实施了,曹刚顺利接替了常安的局长之职,等到常安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省厅后,曹刚这边以雷霆之势,打响了双打双建的攻坚战,从而,也彻底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这些被改变了命运的人,其中就有常安的儿子常得志。常得志在上中学时,就是有名的小霸王,他仗着他爸是常安,打架斗殴,无恶不作。他的身边总是聚集了一帮游手好闲的小弟兄,一些生意上的人,谁要是有事摆不平,就来请他,他带着他的弟兄们一出现,横的邪的一来,也就给摆平了。常得志不爱读书,自然考不了大学,中学毕业后,他就拉了几个狐朋狗友开了一家歌厅,因为有他的老子撑腰,生意越做越红火,没过几年,他就鸟枪换炮,承包了全市有名的海峰大酒店,搞了一个高档次的娱乐中心,从而吸引了一流的小姐,也吸引了市内市外非富即贵以及公款消费的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形成吃喝玩乐一条龙。随着他的经济实力越来越强大,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除了在海峰大酒店秘密开设赌场外,还在市外其他地方开设了几处,顺便还做点毒品生意。他为了形成一个强大的管理体系,维护秩序,还招募了社会上一批黑打手,完全按江湖规矩来行事。而他自己,每次出门,身边总要带几个身穿黑衣的打手,前呼后拥,貌似香港片中的黑老大。而事实上,在高州道上混的人,都把他当成了黑老大,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都称他老大。没想到就是这位不可一世的老大,当武警部队包围了他的海峰大酒店后,他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马仔们一片惊慌围来问他怎么办时,他迅速拨通了他爸的电话,然而,听到却是一阵忙音。再拨,还是拨不通。而他的爸爸常安,四个小时之前已经被省公安厅隔离了起来,他当然拨不通。他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刚要准备外逃,没想到被破门而入的公安民警抓获了。就这样,一小时之前还在叱咤风云的他,现在却成了公安机关的受审对象。

就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苏一玮一直等到公安局长曹刚给他打来了电话,听到了顺利完成任务的消息后,他才放心了。他知道,这一次的抓捕行动非常关键,常得志的案件无疑是高州的大案,肯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人与事,之所以如此,有人怕引火烧身,更怕硬对硬,斗不过对方,反而丢了头上的乌纱帽,才得过且过,任其泛滥。这种妥协本身,就是对这股邪恶势力的放纵,无疑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现在,当这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苏一玮被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醒,正纳闷不知是咋回事?等洗漱完毕,司机和秘书来接他时,鞭炮声还在噼噼啪啪地响着。苏一玮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秘书田小科这才说:“大快人心事,昨夜黑社会的头子常得志被公安局一窝端掉了,全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放鞭炮庆祝。”苏一玮哦了一声:“看来这常氏父子真的不得人心。”司机借了话说:“可不是嘛,街坊里,大家称常安是大局长,他儿子是二局长。大局长管着公安,二局长管着黑社会,在老百姓心里的印象非常恶劣,他们倒台了,老百姓个个拍手称快!”苏一玮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那鞭炮声,是压抑已久情绪的爆发,也是大家真心实意的流露。这足以说明,他这盘棋是走对了,只要能为百姓做些好事实事,他这个书记也算没有白当。

自从常得志黑社会覆灭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街头巷尾的议论热点,也引发了各大媒体的关注,各种网络大小报纸几乎天天都有高州的新闻。大家这才相信,苏一玮并不是一个走过场,来混官帽的市委书记,而是一个敢为老百姓办实事的铁腕人物,而由他部署的这次“双打双建”活动是动真格的,于是,参与举报的群众越来越多,双打双建办公室公布的举报电话从此响个不停,有反映欺行霸市的,有举报商业贿赂的,也有的把矛头指向了某些官员的。而公安局这边,随着对常氏案件的深入审讯,许多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当事态发展到这一层面时,苏一玮又面临了一种新的抉择,是打苍蝇,还是打老虎?如果是打老虎,必然会触动到个别高层领导者的个人利益,给他带来的压力必然会增大,搞不好就会骑虎难下。如果只打苍蝇,现在这局势已经不错了,只要再扩大一些范围,延伸到区县,把这些给社会造成危害的黑社会小团伙一网打尽,这样既稳定了大局,也省力不少。可是,这样做,并不是他的初衷,他就是想通过这项专治活动,掀起反腐**,要真正触及到官员的灵魂深处,否则,总觉得还不到位。可是,要说打老虎,老虎在哪里?老虎又是谁?他也不知道,他不是有目标地去打哪一个人,他针对的是事,只能遵循事物发展的规律,等到问题一步步暴露了再说。

今天早上,省报头条上刊登了一篇对高州市双打双建的报道,还加了编者按,对高州的工作做了充分肯定。苏一玮刚刚看完,公安局长曹刚敲门进来了。曹刚一脸喜色地说:“有个好消息,来给书记汇报一下。”

苏一玮放下手上的报纸,高兴地指指对面的椅子说:“有什么好消息?坐,坐下说吧!”通过这次双打双建,苏一玮对曹刚的工作十分满意。公安系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能部门,用对人,将会对社会的治安、正义的伸张起到很积极的作用,用错了人,反而会给社会和人民带来危害。他很难想象,像常安这样的人,为什么就没人敢动他?仅仅是一个怕,还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所致?

曹刚落座后才说:“昨夜在对常得志犯罪团伙审理时,其中有一个小头目交代说,王兵是他们故意设局陷害的。”

“哦,果真是这样?”苏一玮兴奋地说。

上次,他与他姐在看守所门前分手后,那种痛,是钻心的,也是长久的。如果王兵的事不是在高州发生的,或者,发生后常安不来向他请示是否放人,也许,他的心还没有这么疼痛,而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切,他完全是有能力变通的,只要他说一句话,就可以大事变小,小事化了。可是,他没有这样做,才觉得对不起姐,对不起外甥。自从那次与姐分别后,他再没有见过姐的面,也没有给姐打过电话。他怕听到姐姐的声音,更怕触到了他心中最柔弱的疼痛。从省城回来后,他叫来了曹刚,暗暗吩咐让曹刚盯着点,如果真是王兵犯了罪,决不姑息手软,该他承担的责任就让他去承担,不要因为是他的外甥就可以徇情枉法,当然,也不能因为别的原因让他受冤枉。他始终有一种感觉,觉得王兵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偏偏是他主政高州工作,又偏偏是他开展双打双建时,他甚至还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政治目的,故意制造王兵事件,想来要挟他?没想到当事情的结果印证了他的直观判断后,他又不觉怀疑起了曹刚,是不是他为了减轻我的心理压力,从中做了手脚?

曹刚坚定地点了点头说:“这是真的。”

接下来,曹刚便把整个过程向苏一玮详尽地讲了一遍。

常得志犯罪团伙被公安局一举抓获后,曹刚立即对团伙成员进行了审讯。其中,有个叫张威的小头目交代说,他受常得志的安排,故意在一个装旧电脑的包中暗藏了50克海洛因,然后在省城通往高州的停车场找到王兵的客车,给了王兵100元费用,委托让王兵带到高州,自然会有人去取。王兵跑了好多年长途,过去也常有人委托他带东西,他从中收受一些辛苦费,对他来讲,这已经是习惯了,也不多说什么,就收了费用和货物。没想到,王兵的客车刚刚回到了高州,接货的人刚到场,就被公安局当场来了个人赃俱获,在事实面前,王兵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毒品运输者。而那个取货的黄三,只一口咬定是王兵打电话让他取货,他就来取。究竟是谁发给他的货,他根本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王兵说是别人委托他带的,而那委托人只是以一个普通旅客的身份出现的,王兵根本不认识,也叫不上他的名字,这样一来,王兵就是有天大的冤枉也无法洗清自己了。

这个局设得真是天衣无缝,布局者,不是别人,正是在省城关押的前公安局长常安。当张威交代出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曹刚马上把审讯结果传给了省厅,省厅加紧对常安进行了突击审讯,常安在证据面前,不得不承认犯罪事实。他为了攻下苏一玮,想尽了办法,当他得知王兵是苏一玮的亲外甥后,他就开始布局,终于把王兵套住了。这只是一个手段,他的目的就是想把王兵作为一枚棋子,以此胁迫苏一玮,让他妥协。然而,没想到的是,苏一玮并没有因为亲情而放弃法律的尊严,他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曹刚一口气讲完,末了才说:“上帝让谁灭亡,就先让谁疯狂。

真没想到常安为了个人的利益,已经发展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苏一玮听完,不觉长叹一声,一切终于释然了。多少天来的纠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现在,总算对他姐有个交代了。而这个交代,又是那么地让他感到沉重,姐不会想到,外甥不会想到,甚至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因为他是市委书记,不但没有给姐姐外甥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外甥受冤枉,让姐姐受连累。这个听起来十分荒唐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曹刚打了一声招呼就起身告辞了。苏一玮一看是西川老家来的,就拿起电话喂了一声。他弟弟苏一新就急不可耐地说:“哥,不好了,妈听到王兵贩毒被公安局抓走的消息后,一下突发脑溢血,被送到县医院里去抢救。”苏一玮“嗡”的一声,脑袋立马大了,忙说:“王兵没事了,你告诉妈,王兵是冤枉的,没事了。”苏一新说:“妈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中,要说,也得等她清醒了再说。你要有空,来看看吧,我看妈这次挺危险的……”

没等苏一新说完,他就说:“好,我安排一下工作,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苏一玮一下感觉人就空了。他必须去,马上要去看看,如果母亲由此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真是遗憾终身呀。他突然想起应该给姐姐打声招呼,看她随不随车去,否则,等他走了,姐姐坐班车还得倒车,挺麻烦的。他打通了姐姐店里的电话,没想接电话的是他的姐夫,他先告诉了姐夫,王兵的事儿是被冤枉的,马上就要放人。然后又问到了他姐,没想姐前一天回到了西川。苏一玮没有多想,立即给李学文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坐车向西川沙县赶去。

苏一玮来到沙县人民医院,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钟了,所幸的是,母亲刚刚苏醒过来,病房里所有的人一看苏一玮来了,都很开心。爹对妈说:“你看,你的一玮来看你来了。”妈轻轻地叫了一声:“一玮。”苏一玮叫了一声“妈……”就伏到床边,紧紧握住了妈妈的手。母亲眼里含着高兴的泪光,嘴唇颤抖了一下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儿了,没想到老天开眼,放过了我一次。”苏一玮说:“妈,你不要这么说,好好活着,幸福的生活在等着你哩。”苏一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愧疚,爹妈老了,他们最需要儿女的时候,他却远离了父母。幸好医院抢救得及时,才让母亲脱离了危险,否则,他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母亲。想起他每次走出家门,母亲总是站在村口为他送行,他一再说,妈,你回去吧。母亲只是嗯了一声,假装转身要离去,可他走出很远了,转身回望时,看到母亲还伫立在村口,晨风轻轻撩动着母亲的白发,让他看得揪心,也有一种幸福的满足。因为,他即使远在千里,也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与光辉。现在,母亲就睡在他的对面,身子像枯槁了一般,而她的心,却还牢牢地牵挂着她的儿女及孙子们。母亲又问:“一玮,兵兵真的是被冤枉的?”苏一玮点了点头说:“妈,你放心,兵兵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没事儿了,恐怕现在已经回家了。”母亲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笑容,说:“那就好,没事就好。”苏一玮这才回过头来,向爹问过了好,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姐说:“姐,兵兵没事了,待会儿,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姐的眼里突然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声音有点哽咽地说:“一玮,这事儿,让你费心了,姐会记住的。”苏一玮听清了姐所说的费心的含义,她肯定以为他用自己的职权,为自己的外甥洗清了罪责。可他,还能向姐姐告诉实情吗?他不能,他只能说:“姐,兵兵真的是被他们冤枉了,后来抓到了那个捎东西的人,他承认兵兵不知情,他只是捎带东西而已。”正说间,姐姐的手机响了,姐一看来电,高兴地说:“兵兵,果然是兵兵打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