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4. 战友的别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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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飞又陷入了沉思,他又涌出了和死刑犯一样的心情,用香烟点燃已逝的岁月……

当兵的第三年四月是一个牡丹花盛开的季节,张翔调进叶飞的班里。按沙洲的习惯称呼,叶飞他们称张翔为翔子,张翔家在省城,也算老乡。

漆黑的夜一到来,熄灯后,翔子就给大家发烟,边吸边吹起他的父母。翔子吹起他当军分区司令员的父亲和任市委组织部长的母亲根本没谱,以至于使人觉得他是真吹而不是他所谓的讲。在一次翔子正吹得起劲时,石磊问,你爸那么牛你不在家门口混跑这儿干吗?翔子的兴致被石磊打噎了,没再言语,只发了一轮烟。石磊偏不饶,一遍一遍非要问个究竟。翔子气得翻白眼,狠劲儿地吸烟。叶飞看发展下去不利于团结,便叫住了石磊。

几天后,翔子单独对叶飞说,在家那边他名义上是在后勤部开车,其实后勤处的领导都不敢用张翔,怕重了轻了尺度平衡不好。翔子只挂个名没事可干,成天在军区大院里转悠,想上街就上街,想回家就回家。转悠转悠到军区医院,他转悠上了一个四川籍小护士,有机会他就和小护士钻进被窝癫狂。癫狂大了肚子,小护士死活不做人流,缠着他非要转干。事闹到司令员那里,他就被发配到河南和叶飞成了战友。翔子说:“排长,石磊那孩儿少见识,那么多人我怎么讲?拜托你给石磊说说,别再啥都不懂就知道叫唤。”

叶飞答应了。

翔子的加入给他们原本比较平静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内容,翔子对女人的感觉永远是第一的。他们虽也有蠢蠢欲动的渴望,但没有翔子的深度。

翔子可不像他们那样不开窍,他去市上的一所大学军训十五天,就带回一个小巧丰满,穿着紧绷绷牛仔裤的女人。翔子起初告诉他们说是在家的女友,介绍称之为娜娜。

晚上,娜娜没走,翔子也没回宿舍睡觉。石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溜到招待室去听窗根,他听见黑糊糊的房间里翔子对娜娜说:“娜娜,你真太美了,你让我神魂颠倒。让我再拥有一次吧,我受不了,我要吻遍你的全身。”

娜娜喘着气咯咯地骂了声馋猫,接着石磊就听见床的吱吱声和娜娜忘乎所以的呻吟……

第二天是周日,清早不出操。石磊等翔子回宿舍时,堵在了门口问他昨晚的事。这次翔子没噎住,他满脸堆笑地又给石磊、叶飞和虎子发了轮外烟,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么回事,知道点就中了,不是朦胧才有美吗?”石磊不饶,嚷着要他请客,翔子痛快地答应了。

翔子趁没旁人时悄悄对叶飞说:“要是让大胡子问起可要挡挡驾,要统一口径,一定要说是在家的女朋友来看我。”

娜娜一连住了三天,表现得挺勤快,她把翔子平日没洗的衣袜、床单,甚至内衣都洗了个干净。翔子刚来没踏出尘土,没有继承过这儿的传统也就没人接他的班,平日衣服脏了都是用烟交换才得以应付检查。

娜娜的勤快倒把大胡子也蒙过去了。娜娜临走时,大胡子站在门口不停地挥手再见,尽足了老大哥的应分。

娜娜走后,石磊又凑在翔子身旁讨教,翔子得意地给石磊讲:“女人真是尤物,光摸那手就比摸全自动扳机感觉好,不用说超高部分了……”

再具体再往下,翔子就让石磊上烟。石磊赶忙掏出烟,还帮助点上。翔子把烟吸得很得意才说那感觉没法用言语形容,感觉嘛,只有亲自去感觉才知其中美味,没有亲自感觉听别人说就如看画上的美人着急死眼睛气死老二。石磊一听泄气了,他白了一眼翔子说:“亲自品尝用得着找你孩儿吱哇!”

叶飞和虎子也在一旁听着,听得哈哈大笑。叶飞不想让这件事影响了他的情绪,就终止了他俩的对话。在没法亲自品尝时,他们依旧打牌。部队上麻将是不允许的,打打扑克贴贴胡子顶顶被子倒没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第四年,叶飞已是代理排长,每次玩牌大家对他都很客气。但他常和虎子、石磊、林子在一起玩,翔子想挤出去一个让他上,可就是挤不出去,急得他就在吵吵闹闹中跪在床铺上双手捂胸发自内心地呼唤:“娜娜,我的娜娜,你在哪里,想死我了……”

翔子这么一叫,石磊坐不稳了,两眼不眨地盯着只穿三点式泳装的女郎像忘了出牌,恼得虎子嚷嚷非要换人。

翔子听见赶忙凑过来,石磊挥挥手说:“一边玩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搅和。”

隐约传来大胡子要去支队司令部任参谋长的消息,部队纪律有了微妙的松动。

翔子的娜娜渐渐不来了,翔子急得直蹦跳。有些日子,翔子一到晚上熄灯就从围墙爬出去。叶飞发现问了他几次,他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是出去看电影。快到中秋节了,再没几天都要复员回家了,叶飞也懒得去管。他也常想,人活一场,难得这么多人同吃一锅饭,也是不浅的缘分,何必搞得这么紧张,各奔东西后还让人一辈子记恨。

翔子先是一个人爬墙,后来黄浩也结伴爬墙,出去时还偷偷换上便装。叶飞知道翔子绝不只是看电影那么简单,怕闹出个事来,谁也没法交代,于是让石磊悄悄去打探,没想却把石磊也送了出去。

叶飞没睡,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多他们才回来。叶飞不信,非要他讲清楚,于是石磊告诉了叶飞实情。

石磊向叶飞叙述过程时想拉拢叶飞,不时插进两句跳舞的种种妙处,还重点叙述跳舞可以达到的目的,石磊说:“飞子,跳舞可以堂而皇之地闻着女人的香,搂着女人的腰,摸着女人的手。女人的手摸着就是比全自动扳机有感觉!”

“还有什么好处?”虎子在叶飞还没吭声前抢先问了一句。

“假如关系处铁,还能擦擦胸,亲亲嘴什么的。”

“你干了?”虎子跳起来。

“哪敢,摸摸手还心跳神慌,但翔子是老手,我亲眼所见。”

“睡觉。”叶飞瞪了一眼翔子说,“以后谁若再溜出去跳舞,先把床给我搬出去。”

石磊和虎子挤挤眼睛,回到**仍小声地叽叽咕咕。

本来,石磊按叶飞的意思悄悄跟踪翔子和黄浩。看他俩进了舞厅,忍不住也想进去,没想到买了门票却被守门的拦住说,当兵的不让进去。石磊急了,脱下军装穿件背心硬是闯了进去。翔子见了石磊,忙将自个儿的舞伴介绍给他,条件是瞒住叶飞。没想到石磊这么容易就成了叛徒,翔子有点记恨。

他们还想着蠢蠢欲动,但见叶飞这次是真上了劲儿,好几天都沮丧着脸,便都默不作声。

石磊临复员的前三个月终于找到感觉,营门口斜对面大街上有家发廊,他一有空就溜进去,呼啦啦拉上窗帘,反扣上门,接着,床板就咯咯吱吱地发出怪让人生气的音乐。发廊的主人叫常爱,石磊称爱爱,叶飞他们也常去开玩笑,见了她也爱爱、爱爱不停地叫。爱爱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定戴了菲格帕丝胸罩,不然,绝不可能那么高耸。

爱爱好像天生怕热,穿什么衣服都得三露,大腿、肩膀、肚皮常抢人眼。加上丰胸肥腿,扁大的红唇和直尖尖的鼻梁,让人怀疑她是个混血儿。其实,爱爱是新疆人,达坂城的姑娘闯**江湖已六年有余,先在广州发展,后又逐鹿中原。

虎子在翔子和石磊被女人烤得通红时一直默默无闻。虽然他也常流露出对异性的渴求,但没有人发现他有什么动静。

有段时间,叶飞发现他一有空就守在电话机旁,小桌上还放着杯浓浓的茶水,好像要打持久战。虎子的反常渐渐引起叶飞的怀疑,堵住他问,他只是笑笑,不显山水。

虎子请了探亲假,叶飞他们当然要送他回去,可虎子只让他们送上39路公交车死活不让陪着去火车站。叶飞想他前几天反常,猜他心里肯定有鬼,先依了。他叫上石磊、林子和民子上了另一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虎子买的是八点半的火车票,叶飞他们在车站前后翻了个遍也没见虎子的影。就在入口处旁的茶馆里坐下,决定守株待兔。

太阳西下,虎子终于来了,放哨的林子叫起叶飞和石磊。只见虎子胳膊上还套着个妞,身体紧紧粘着他。虎子修长的身体好像有点支持不住,头虽居正中央,肩膀却如远处的山坡。那妞远看像个叫花子,等走近了,林子说像个模特。牛仔裤的膝盖部分用刀子划着“X”、“Y”的形状,上身一件鼓鼓囊囊的小白褂不能再短,头发和虎子的一样短,但比虎子杂乱得多。

石磊看着一直在不停地搓手。虎子没发现他们,仍神态满足地从茶馆门前走过,手从妞白嫩的后腰伸到肚皮,边走边像弹着吉他似的弹肚脐眼。石磊终于忍不住了,跳出去,右手比画成五四式手枪,左手撑着右手大喝一声:“站住,不许动,举起手放在头上。”

虎子的手触电般从妞肚脐眼上耷拉下来,停了一会儿,猛然转身飞起一脚踢向石磊的“五四式手枪”,痛得石磊握着手不住地哀号。

“想就是你们。”虎子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们都来了,搓着脑袋说。那妞看着叶飞、石磊,又看看虎子,满脸疑惑。

“他们是谁?”胖妞问虎子。

“是我哥儿们,来认识认识。”虎子说。

轮到石磊和妞握手时,石磊握住不松了,虎子忙过来解围,石磊这才松开手,给了他一拳,说:“有你的,虎子,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申请专利了吗?”

“这能告诉你?这属一级机密!”虎子有些得意。

“唉!虎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叶飞说,“你小子也太能藏了。”

虎子的妞叫火火,虽有点胖,但一米七的身高也胖得恰到好处。尤其那圆圆的屁股向上方稍稍撅起,宛如两个半球,走起路来一张一合的很让虎子着迷。火火有家服装店,店名为“塔玛地精品屋”,好些日子,谁都搞不清楚“塔玛地”到底什么意思,问火火,火火也没说清楚,只说是花了五百块钱请命名店的“秀才”命名的。虎子和火火的相识很有戏剧性。虎子一次去街上溜达发现了火火,开始了单相思。可“塔玛地”的主人不仅漂亮,店里的衣服更漂亮,标签上那一长串串零,让虎子摸都不敢摸。想充款爷无奈没人扶持,怎么也弄不到个相识的机会。冥思苦想费了好些天,虎子才想出个妙计。街上的小混混平常都找机会讨好虎子,虎子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防暴队巡逻一般都是开着车在大街上先转几圈,然后找个地方停车,再分为小组,徒步上街巡逻。虎子是分组长,有权调动分组员。他把任务交给副组长,自己守在“塔玛地精品屋”一旁。按事先导演的内容,“小混混”们进了“塔玛地”,拿起火火架上的衣服一个劲儿地往地板上摔,火火发出了警报般尖利的叫声。虎子听见,冲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得混混们落花流水四下逃窜。虎子赢得了火火的赞美。

英雄救美的剧幕一拉开,先前的所有障碍一一后退。

虎子探家,稍稍向火火申请了一下,火火立马批准。火火早对麦积山、月牙泉、莫高窟、鸣沙山等有所耳闻,加上虎子平时绘声绘色的描述,火火非要缠着跟虎子去看看西部的神奇。虎子不让叶飞他们认识火火,是怕火火问起沙洲的月牙泉时他们说漏了嘴碎了西洋镜!

以后的事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虎子所说的一切沙洲不仅一样也没有,且离得很远,而火火正是冲着虎子所描绘的沙洲才对虎子感兴趣的。

虎子探亲回来后一直阴着个脸,别人问起,他说他老妈看不惯火火的花里胡哨。叶飞看着虎子,想虎子说这话时心里一定特苦,毕竟花了心血,还欠了人情。

这些都是叶飞后来碰见火火时火火告诉他的,叶飞看见火火脖颈上虎子送的子弹项链已换成金灿灿的鸡心链。火火还对叶飞说:“有沙漠,有戈壁地方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虎子回来后一直在痛苦中,他仍穿着火火送的那双白丝袜。后来,脚指头露出来也舍不得扔,又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白袜,将新的补在旧的上,一直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