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没日没夜地苦熬了一个月,接连画秃了几支油笔,终于将他的生活积累化作十多万字的文字,便如释重负般地长长透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来到邮电大厅里,那位负责挂号邮件的胖姐接过叶飞递过去的大信封,随手扔在秤盘上,好像没正眼瞧一眼就摔出来一句:“八块。”叶飞翻遍了身上的口袋,怎么也没想到全身找不出八块钱来。
是青青帮他付的。
青青回来分到邮电局。叶飞发信时她正在长途电话亭里检修电话,猛一抬头,看见了不停翻口袋的叶飞,就打了声招呼。
“飞子,干吗呢?”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叶飞扭过头,顺眼望去,见是青青,忙招手让她过来。
青青穿一件湖蓝色翻口马蹄袖衬衫,上面加件小马夹,配着牛仔裤,弧线突出特飘逸。叶飞让她掏八块钱帮付邮资,看着青青掏出钱递给胖姐,叶飞心里涌出一股说不上的滋味,暗骂自己:我他妈的活着连八块钱也掏不出,我他妈的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过得还好吗?”青青给了胖姐一个微笑后转过脸问叶飞。
“还凑合吧!”叶飞能说别的吗?
“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吧?瞧你眼窝深深的,脸灰不拉叽的,怎么成这样了?”
叶飞看着青青,不知该怎样回答。
“也难怪云云要离开你,就你这样,我若是云云,我也会去找石磊。”
叶飞最不爱听这话,他准备不再答理她,扭头想走。
青青也觉得言重了,见飞子要走,忙拉住他说:“算我没说,刚发的是个稿子吧!”
叶飞瞪了她一眼,但还是点点头。
“飞子,别太逼自己了,轻松一点好不好?逼出个文豪来也是对文坛的一大贡献,万一逼不出来文豪,像民子一样自己给自己逼出个神经病,向谁交代?”
“民子怎么了?”叶飞听了忙问。
“怎么了?疯了呗!哎,民子一直在茶饭不思地研究他的《文物大全》,收集了一大堆,没一个值钱。下岗后,拧眉瞪眼地出游了。走了快大半年了,没影没踪,无音无讯,家里也登报了,还是不见回音。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在西安兵马俑见过他,后来又听说去香山寺做了和尚。家里人听风去找,连个影儿也没见到,现在是死是活只有他自己晓得。也不知道中哪门子邪了,一个个都混成这样!”
“还不是你害的,没你,民子能钻进《文物大全》?”叶飞有点解恨地回了她一句。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怎么是我害的,他有喜欢我的权力,我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权力吗?跟你说话真没劲,大作家,写你的书吧,我过去了。”
青青冲叶飞这么一嚷,不再理叶飞,继续去干她的活。
叶飞看着青青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也扭头出了门。
晚上,叶飞给虎子打了电话,告诉他民子的事。虎子在电话里问怎么办呢,叶飞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法子,等吧!
于是,两人都盼望着民子能找到真正的宝物,回沙洲来光宗耀祖。
太阳依旧从东升起,从西落下。叶飞的心不论怎么苦,可眼前的日子还得过。口袋里是没钱了,他从虎子那儿拿了些,买了一大堆报纸,按上面登的招聘启事,想尽各种方式去应聘。结果,没一个单位发现他的天才,所有的单位第一句就是问什么学历,英语能达到几级。叶飞听了,没脾气地悄悄出来。出来就恼,我他妈的高中就把宝贵的青春献给了伟大的祖国,我的热血洒向了保家卫国,而同辈人在我洒热血时却红了自己的颜色,我上哪儿去偷个本科文凭,我哪有时间去学鸟语。
他又试了一家,苦苦哀求说自个儿是中共党员,有三等军功奖章,有两年多的管理经验,却听到了阵阵讥笑。
“去找伟大的祖国吧!”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叶飞又耐住性子,花了二十块钱买了张门票进了正在沙洲举行的人才交流市场,想找个不大的“馅饼”,却让一句“我们不需要劳工,这儿是人才市场。人才,懂吗”给哄了出来。
叶飞泄气了,他出了门,一脚踹翻了自行车,生我养我的沙洲为什么让别人高高兴兴,轮到我却是冷眼,我他妈的吃屎也没赶上热乎的。
牛奶可以没有,但面包万万得有。叶飞继续寻找。他看到路旁的青砖上贴了张红纸,心想,也许这类不太上档次的招工条件更适合自己吧。走上去一读,心里很是无味,原来上面写着:“天王王,地王王,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的君王看一看,一夜睡到大天亮。”失望之余,叶飞的眼睛又看见电杆上贴着一张印刷纸,对工作的渴望又促使他将脚步移过去,读完,忍不住笑了,上面写着:“专治**早泄,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射而不爽。”
叶飞在心里默默念道,顿时有了灵感: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流行什么都可以成为文化,知青文化、大墙文化、校园文化、茶文化、酒文化,甚至厕所都有了文化:那么为什么电杆不可以成为文化呢?叶飞云山云雾地盯着电杆发呆。这时恰好路过几个小姐,看见叶飞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杆上的文字,觉得可笑,边走边指指点点,这才把叶飞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翻着眼瞪着小姐们,小姐们缩着脖子张张嘴赶紧逃离。叶飞骂起来:“笑你爷,知道你爷在想什么吗?想操你!”不过,他没骂出声来。
叶飞的脑子这些天有点异常,随便一两件小事,都会在他脑中引起一波一波过去没有的理念,于是他又开始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