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要结婚了。
林子骑自行车来到叶飞家,叶飞不在,他又来到“红磨坊”,找到虎子。他送给虎子一张请柬。虎子问谁的。林子说:“我的。”虎子愣了,张大了嘴看着林子。林子看了看他又掏出一张说:“这张是叶飞的,我去找他他不在,今天,你务必转交给他。”
虎子接过柬子还想问什么,林子却转身走了。
叶飞刚到家,虎子就来找他,叶飞匆匆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和虎子下了楼。
上了车,叶飞问虎子:“林子这货干吗呢?搞突然袭击,弄得人紧张兮兮的,他跟谁结婚?”
“苏小芳。”虎子说。
“苏小芳?不是黄了吗?”叶飞有点不明白。
“谁知道?天知道!”虎子说着启动车子。
他俩对苏小芳都有耳闻。苏小芳父亲工作的厂子很不景气,母亲也没工作,在炒货场干点挑瓜子的零活。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上学,日子过得挺紧。林子的父母一开始就对此事一百个不同意,苏小芳有一次去林子家,还被林子母亲给骂了出来。后来,此事就告了一段落,林子也没提起过,现在突然要结婚,两人都有点拐不过弯来。
“走,去林子家,先看看。”叶飞说。
到了林子家,叶飞和虎子敲开门,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林子父母和林子姐姐,脸色都阴沉沉的,林子母亲眼泡大大的。
“何叔叔,林子在吗?”
“不在。”林子父亲瞪了叶飞一眼,端起茶杯进了卧室。虎子缩了缩脑袋,叶飞也有点摸不着后脑勺。
“小飞,小虎子,你们过来坐下。”林子母亲赶紧说。
叶飞和虎子坐下。林子姐姐冲了两杯茶,林子母亲说:“小飞,小虎子,你们就劝劝林子吧。”林子母亲说完眼窝湿了。好半天,她用手擦了把眼泪继续说:“我们做大人的,哪有不为儿女想的?话要听,事要经,听不进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林子他就怎么听不进去?”话没说完,眼泪又开始打转。
林子母亲断断续续的话听起来也没错,很现实,叶飞也听出来事情的来由,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后来,室内只有林子母亲的哭泣声,每个人心里都挺难受的。虎子拉拉叶飞的衣服,叶飞扭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说:“阿姨,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们去看看他。”
林子母亲又重复了那句老话,送叶飞和虎子出门。
按林子姐姐给的地址,他们找到林子租的小屋,林子租了间郊区的农舍,环境倒是不错,绿树成荫,鲜果沉沉。
丽丽和青青在屋里,正跪在**摆弄着往墙上挂一对大红双喜。林子在沙发角上发愣,见叶飞和虎子进来,指指沙发,取过来一盒烟。
虎子也感到挺压抑,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开玩笑,坐在沙发上,望着青青手中的大红双喜。
回来已过四年了,每个人都经历了不曾经历过的烦恼,个个变得深沉起来。那种一聚会就如捅翻雀窝的场儿一去不复返了,这让叶飞涌起股楚酸。他想,也许这就是成熟的代价,这就是人生谁也躲不开的无奈。他尽量不去触及林子的痛处。
大家都没个主题,谁都尽量注意话题,东一句西一句地搭讪如同嚼蜡。夜已深了,叶飞看看表,对林子说:“林子,不早了,明儿个我们再过来,你也早点睡吧!”
虎子开车把叶飞送到门口,他也下了车,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有点不平:“他奶奶的,都他奶奶的活成这样,民子不知是死是活,军军去了连城几年没有音,石磊发了不再是同路。现在林子结婚,本是值得乐的事,却弄得悲悲凉凉的,在部队哪个不是梁山好汉,哪有这么多鸟事?”
“人各有志嘛!”叶飞掏出烟给了他一根说,“这就是社会,要都千篇一律,还能把它称为社会吗?经过了这么多,心也释然多了,活吧!”
街头上已没有行人,深秋的风送来阵阵凉意。一根烟到把,虎子弹出一个弧线问叶飞:“明天,给林子送什么贺礼?”
“送什么呢?”叶飞说,“林子新房除了台彩电什么也没有,家里又不给一分钱。”
“说的是。”虎子又长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觉得也实在没个东西可买。
“送点彩礼吧!结婚是头等大事,别让林子精神上物质上都太寒酸了,你看,行不?”叶飞问。
“这主意不错,婚后让他俩自己去买吧!”虎子同意了,两个人又互相感叹了几句,虎子无力地打了打喇叭,消失在夜色中。
这晚,叶飞头枕在双掌上,无法入睡。月光似水银般洒了进来,爽爽的,叶飞却感觉头在发胀。生活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生存了,单纯、天真的年龄已不复存在,展现在面前的像一根系满千万个结的绳,得令以后的日子去一一解开这千万个结。
林子和苏小芳都住在一个区,打小就认识。林子从部队回来,发现苏小芳的身后拖着一条在现今已很少见的粗粗的、光溜溜的辫子。心便开始随着那光溜溜的辫子跳跃,有事没事他总渴望看见那根辫子。他便常站在楼下,等待那根辫子的出现。
两个怀着同样心思的青年你来我往就有了爱情。有了爱情在当今的时代是不够的,真正能结成婚姻还必须有门当户对的家庭背景。林子领苏小芳走进家门,烦恼便随之产生。
林子父母清楚苏小芳的家庭状况,他们从心底也同情。但这仅仅是同情,并不表示要为这同情付出,也就更不愿将自己的生活之舟拖向那太浅的小溪。
林子想不到这些,更不愿听父母唠叨,他只感觉自己喜欢就足够了,仍旧我行我素。
当他又一次把苏小芳领到家中时,全没想到母亲一扫多年的慈祥,破口大骂苏小芳是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狐狸精害唐僧,这使任何一个稍稍有点儿自尊的人都无法接受。
林子又爱又气,毫无招法。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夹在中间一会儿红脸一会儿黑脸。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尽不尽孝道先别说,总得在一起生活吧。看父母已是铁了心,苏小芳进了门也不会太舒服。可没想到母亲竟然跑到苏小芳上班的单位去闹,感觉深受伤害的苏小芳捂着脸跑出去就服了安眠药。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林子,跑到警队门前想见他最后一面。林子抱起苏小芳进了医院。他在急救室门前拉着苏小芳失去知觉的手,顿时下定了决心。
如此痴情的姑娘仍改变不了林子父母的初衷。林子绝望了,他独自拥抱着苏小芳没再跟家人作理论,而是选择了结婚来平慰自己的心。
天,倒是个朗朗晴天。太阳还未露脸,只放些红霞将月亮和星星消失在片片彩霞之中。
虎子一晚也没睡好,崭新的西服掩饰不住满脸的疲惫。他开车叫上叶飞,叶飞借过虎子的手机跟李刚请了假。
车拐至东小什,有一家花店正往外摆花,叶飞说买束花吧。虎子停住,两人下去,挑了两束水灵灵的鲜花。
店主是位高挑个儿的小姐,帮他俩扎好花。叶飞想用鲜花冲冲婚礼的气氛,于是借了小姐的笔想了想,写了个对子作贺词,话虽不太好听但也较含蓄,虎子笑着赞同。卖花小姐溜了一眼,满脸通红地继续摆弄她的鲜花。
到了林子的新房,虎子没把花拿下车,说等会儿再送。林子的脸和昨晚没什么区别,两眼还布满红丝。叶飞有点心酸,他拍了拍林子的肩头,对他点点头。林子懂他的心意,咬了咬嘴唇,转身和虎子上了新车。
昨晚三个人就分工,叶飞在酒店做东,招呼客人。他目送林子的新车远去,自个儿开着吉普车来到酒店。
酒店的服务员早早作了准备,墙角两个一米多的音响,一个劲儿地唱着《大花轿》。叶飞看着酒店服务员进进出出的身影,心又抖了一下,好在陆陆续续来的客人转移了他的思绪。祝贺的客人叶飞都不大认识,林子也没请多少人,除了要好的同学和战友外,其余都是他单位的同事。
叶飞热情地请他们入座,递烟,上茶,忙得团团转。《大花轿》唱了一遍又一遍,新车来到酒店门口。叶飞看见苏小芳打扮得倒挺靓,一身红色的西服套裙,光溜溜的辫子不见了,盘得高翘,发上缀满了朵朵小红花。
婚宴正式开始了,漂亮的服务员小姐单手托盘忙着上菜,人们的兴趣一下转移。大家举起筷子伸向菜盘,将菜送进嘴里,便听不见对新娘新郎的议论,餐厅里飘溢着忽聚忽散的菜香。
菜吃得差不多了,新郎新娘给来客敬酒。林子端着酒,表情和办案审贼时差不多,苏小芳端着酒盘按桌敬酒点烟,整个婚礼就剩这条规矩。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林子和苏小芳身上。林子的几个同事冲着酒劲故意一遍遍地将苏小芳划着的火柴吹灭,苏小芳急得满脸汗珠,划火柴的手不停颤抖却怎么也找不到地方,逗起了众人阵阵大笑。
林子和苏小芳来到叶飞和虎子的菜桌前,虎子拿出鲜花献给新郎新娘,并特意让苏小芳念出贺词。苏小芳接过字条看了一眼,顿时感觉手中拿的好像是个火球,满脸通红地扔在地上。虎子赶忙捡起来,死缠着非让她念。
苏小芳急忙钻到林子身后,这举动吸引了不少好奇的来宾,他们都凑过来,好事的几个拿着纸条一字字地念道:
新郎磨枪备箭,欲探**洞;
新娘拔川定寨,急待蛟龙入海。
大厅里轰地笑起来,几个年轻人又开始起哄……
苏小芳给叶飞敬酒时,骂叶飞,叶飞笑着说是虎子的主意。苏小芳撇撇嘴,非让叶飞喝个八八大发,叶飞端起酒杯,两个双层楼,喝得酒杯一滴不剩。
整整一天,林子家人一个也没来。
回到新房,林子一句话也没说,他将灰色的西服脱下来扔在**,提过酒壶让叶飞和虎子坐下。苏小芳看着林子,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林子扔在**的西服拿起来挂在衣架上,独个儿坐在床头看着大幅结婚照发呆。叶飞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个味儿。林子仍没说话,只将酒杯倒满,虎子看他的样子,抢过酒壶,笑着说:“林子,新婚之夜可不能沾酒,别子种上就带了酒精,那可影响下一代。”
林子没理他,只让他将酒壶拿起来。叶飞从虎子手中接过酒壶,说:“咱也别喝了,喝点水吧!你不是常说只要真情在,喝什么都是酒吗?小苏,别坐着,来,给我们倒上水。”
林子仍没吭声,却独自端起酒杯仰起了头。
叶飞和虎子上了车,林子心事重重地过来帮叶飞关好车门,叶飞按下车窗玻璃,探出头来对林子说:“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好好过吧,没有跨不过的坎,你要还这个脸色,对小苏不公平。”
林子抬起头,抿紧嘴唇,看着叶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