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听叶飞说林子结婚了,心中久久盘旋的病又开始发作。老伴走了,儿女们都大了,只剩叶飞还没成家,当妈的看着儿子的年龄一天天增大,能不急吗?她总抽空问叶飞,叶飞被母亲问得心里很烦。他心中的绿洲上早为一只凤凰栽下一棵梧桐树,只要他招招手,那只凤凰很自然就会落下。但还有一个人也在为那只凤凰苦苦培育着梧桐树,这样想着,他心里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似大海涨潮一样……
叶飞点了根烟,打开电视机,他记得八点有个不错的连续剧,没料到连续剧已开始结尾,唱起悲悲切切的什么想我就吻吻黄梅雨的曲子。曲子被女音唱得委婉凄美,更惹得叶飞思绪万千,他拿起遥控板胡乱按了一通。
叶母拿着毛巾擦着手,坐在沙发上,见儿子啪啪地闪着频道,说:“还没长大,看就看,拿遥控器当琴玩呢?”
叶飞拿眼看了看母亲,没说什么,他知道母亲的心事,但又实在不愿意听她唠叨。他知道母亲现在的心思就是四处托人找儿媳妇。
多家电视台好像一块儿商量过了似的,一到九点左右尽放些乌七八糟的广告。
叶母见儿子这样,无奈地叹口气,也没啥脾气了,起身去放毛巾。
叶飞听见有人敲门,应了一声打开门,是一楼的孙姨,孙姨问他母亲在吗,叶飞说在,迎了进来。叶母听见有人找,出来一看是孙姨,赶忙诡秘地把孙姨拉进卧室,并关上门。叶飞看她俩神神秘秘的,有点好笑,侧耳听了听,室内声音很低,听不清楚,自个儿笑了笑,依旧坐下来看电视。
好大一会儿,卧室门开了,叶飞看孙姨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孙姨笑着,被母亲送出门外。叶飞平常不留意母亲的来往,也就没法琢磨孙姨看他怪怪的眼神。他换了体育频道,体育频道正卫星直播意甲联赛,有着外星人称号的罗纳尔多所在的国际米兰对尤文图斯,叶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双眼跟着圆圆的足球跳跃。
叶母手里拿着一叠照片,她满脸春风地坐在沙发上,美滋滋地看着照片上的姑娘,好像照片里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儿媳。她看了一会儿,对叶飞说:“飞子,你挑一个。”
叶飞不知道母亲想的是什么,继续看着电视,他的心思全被足球吸引了过去。叶母见儿子不理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啪的一声关了电视机。叶飞正看得有兴致,见母亲突然关了电视,一下子跳起来:“妈,您怎么把电视关了?”
“电视重要,还是媳妇重要?给,你挑一个,这可是你孙姨费了心思搞来的,条件都不错。”
叶飞看着母亲,扑哧笑出声来,他明白了孙姨的眼神,觉得大人们也有可笑的时候。
“你别光笑,给,挑一个,人家还等着回话呢。”叶母送过照片。
叶飞觉得有必要搪塞搪塞母亲,就装模作样地接过来,一张一张翻起来,翻过最后一张他做了个怪样,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鬼丫子,你想找天仙女呢,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妈,您老就别费这个神了,我的事我自己知道。”
“知道,知道,你知道个啥?”叶母瞪了他一眼。
“妈……”叶飞拖长了声音,将照片塞进母亲的手中说,“您就耐心地等等吧!赶明儿,漂亮的儿媳妇会来温柔地孝顺您。以您儿子的本事,不会打光棍的。”说完,又打开电视。
叶母无奈地叹了口气,瞪了叶飞一眼,心里想说几句埋怨的话,又怕儿子一生气像上次一样几天都不理她,就起身,默默地拿着照片走进卧室,自个儿对自个儿说:“云云那丫头,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当秋风突然冷冷地把沙洲打扮成灰色时,沙洲人的心也被小小的黑瓜子牢牢地牵了进去。李刚和康师傅去福江联系客商,安排叶飞邱月他们去农场和张场长一道收秋。
黑瓜子这小东西让沙洲人有爱也有恨。当初,黑瓜子在沙洲落户的时候看中的是沙洲的温带沙漠性气候的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的特点,有了被它看中的日照充足也就表明了沙洲的干旱。沙洲人盼雨的心自古到今没有不急切的,水情一直被沙洲视为生命。可要是遇上龙王爷开恩的时候,这黑瓜子就质差了,达不到肉厚板大青子儿少,像个怀孕的少妇难以打动有钱人的心。
今年的黑瓜子得到了丰收,可干燥的风愣是不留情地一天接一天扫**着沙洲可怜的湿润。
张场长是农场的元老,李刚开荒滩时经济上非常困难,想空了办法也没凑够买台拖拉机的钱。张场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愣把盖房娶媳妇的钱拿出来凑在一起开回一台拖拉机。李刚拿到的地是沙洲有名的头井滩,荒茫茫的,没有一棵树,看不到一只鸟,只有成天的风沙低吟伴着黑暗中野狼的孤嚎。
就在这没什么条件可讲的荒滩上,李刚他们硬是喝苦咸水,吃窝头,一天天艰难地行进。累了一天,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挖个地窝临时搭起的帐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沙风刮倒。提起创业,张场长满脸风霜中露出自豪的深情与感慨。他总喜欢在闲时对叶飞讲,叶飞听着,心中更增添了对李刚的敬佩。他极力在脑中想象着头井荒滩经过了多少艰辛才成就了现在的图画,才成就了昌盛公司最原始的积累。
沙洲的深秋温差更大,早上得穿厚厚的毛衣,到中午炽烈的阳光下又只能穿衬衣,巨大的蜃气袅袅蒸腾着,远处的沙漠又成了幻影。
邱月说她一年中最怕的就是这几天,抢秋抢秋,不抢就丢,她是一抢就愁。上地虽说不干活,但领十几个民工,一天下来,还是很累的。邱月被口罩捂得只剩两个眼睛,口罩下面的嘴仍不停地咒骂着不是风就是晒得没法受的太阳。叶飞看她原来嫩嫩的脸被这渴极饿极的天老虎吸成山药蛋一般的模样,心也怪疼的,在处理好自己的这份活后,总抽出点时间帮帮她。
忙活了近一个星期,晒场的瓜子还没干,张场长让大伙休息一天。叶飞睡了一个上午,仍觉得困,吃过午饭身子挨着床就又倒头大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耳朵上有好多只小虫在爬,睁开眼却发现邱月手中拿着根芨芨草挠着他的耳朵。邱月见他醒了,抿着嘴说:“懒虫,太阳都被你睡下山了。”
叶飞坐起来,揉揉眼,摸着后脑勺说:“干活的时候你喊累,让你休息,你又跑来骚扰,好梦都让你搅了。”
“什么好梦?说出来听听。”邱月说。
“不好跟你说!”叶飞有点孩子气地抿了嘴笑。
“不说就拉倒,你以为我愿意听你那破梦!”邱月眼皮朝上,嘴唇撅得老高,晃着手中的芨芨草。
也许是还没睡够,不知怎的,叶飞打了个哈欠,身体啪地又倒在**,双眼不自觉地闭上了。
邱月见叶飞又躺下了,叫着你怎么又睡下了。叶飞没说话,直挺挺地一动不动,邱月站起来,双手扯住叶飞的耳朵。叶飞有点生气,坐起来想说一声你烦不烦,邱月却抢先说一句:“我们去打沙枣吃好不好?”
叶飞看着她,无奈地表示同意,心里升起一股甜蜜。
农场四周都有很长的防护林带,它们带着活气,威逼着沙漠寸寸后退。林带中有很多野枣树,小小的果儿远远看像挂在树上的小灯笼。叶飞和邱月挑甜的尝,成熟的野红枣被风吹落了厚厚一层,走在上面,软绵绵的。防护林丛还长满沙棘、红柳、毛条等耐旱防风植物,长期的风雨共存使它们紧紧相拥在一起。邱月指着一棵老树梢上的串串野枣说味道肯定好,叶飞瞅准打下几颗,两人吃着,味儿果然不错,可惜太高,举着杆子跳个蹦儿也够不着。邱月看他挺费劲的样子,说:“算了吧,说不定有比这更好的呢。”
“你若看中星星,我也会给你拿下来,区区几串沙枣难不倒我的,不知道我是特警出身?”叶飞笑着放下裤腿上了树。防护林的作用是防治风林,树与树之间亲密得很。攀着树干艰难地爬到半腰,叶飞感觉浑身到处都被沙枣刺扎得难受。邱月见他艰难,便说:“下来吧!”叶飞抬头看看那串串红枣,用目光量了量,觉得再攀几步就可以打下来,忍着又上了一个枝杈。
他稳好自己的重心,让邱月递过杆子,调整位置,可没受过教育的枣刺让他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叶飞试着挪着身子,瞅准了,一杆打击,沙枣纷纷落下,额头却付出了血的代价。
叶飞又小心翼翼地下来,邱月看见他额头有血,嚷嚷着:“不让你上去你非要上,看脸都划破了。赶忙掏出手绢按在叶飞额头上。
额头划得并不深,血液循环倒是挺迅速,手绢按上去,一会儿血便涌得透出红来。叶飞说不就是划了一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找棵刺杆草止一止就没事了。诱人的红枣不去管了,两人从杂草中找了棵刺杆草在两石之间挤烂,邱月将挤得药水斑斑的刺杆草捂在叶飞额头的血口上,一阵冰凉,叶飞不由得吸口气咬紧牙关。
一阵子过去了,药水却顺着额头流向眼角,叶飞下意识地用手去抹,却把手上的沙子抹了上去。邱月嚷嚷着让叶飞别动,并让叶飞躺下枕在她腿上,叶飞不习惯,邱月说:“现在你是病人,得听我的。”
邱月用手摆好叶飞的脸,俯下身子,用手绢轻轻地拂去叶飞额头的沙尘,热乎乎的气息令叶飞越发难受。此时,邱月望着怀中的叶飞那张近在咫尺的俊俏的脸,心凝固了。突然,她俯下身,在那微微启开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站起来跑了。叶飞似触电一般,他摸摸猛摔在沙子上的头,看着邱月,邱月红色的身影摔下颗颗红枣渐渐远去……
叶飞傻了,他盯着那远去的红团,心头却变得很沉。他掏出烟,点上一根,静静地坐着。
月亮升了起来,清冷又包围了整个天。顺着暗淡的月光望去,四周的景物被映得朦朦胧胧。在寂静中,老鼠抢食的声音异常真切。叶飞感觉舌尖有点涩辣,他伸出舌尖添添干裂的嘴唇,心中又泛起不知谁唱过的一首歌:我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安静地留下来……眼望着苍苍茫茫的暗夜,心中的歌词不停地发酵,膨胀,血液如潮水般涨落,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