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第十二章 毒品就是人生的单程车票 1. 尴尬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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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浩要回去了。

黄浩执意回去,短短的一个月他说沙洲给他最大的感受是倒霉透顶,他受不了这风,这沙,这干旱和夜生活不丰富的环境。

艰苦的环境已起不到锻炼人的作用,相反更刺激了他对钱的深深理解。南北方的生活本就属两个世界。南方早已腾飞,西北仍处在原始积累期。叶飞他们也尽了力所能及的地主之谊,但无法满足他向往的千元吃个饭,百元泡个澡,十元修个脚的生活。郑总是来挣钱的,自然要洒进心血,可黄浩受不了,和郑总吵了架,回到沙洲,先和石磊混了两天,石磊也爱答理不答理的,他又去了虎子的“红磨坊”。

刚到“红磨坊”,黄浩给虎子讲了南方酒吧歌厅的经营理念,唤起了虎子别样的目光,虎子热情地收留了他。他按黄浩所指,开设桑拿、润足等服务项目,带来了不错的效益。但黄浩的个人爱好又把“红磨坊”搅得天翻地覆,令虎子点起兵来捉襟见肘,两人开始有了裂缝,并日渐升级,终于,他俩吵了一架。

黄浩觉得再待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便跑来告诉叶飞打算回深圳,叶飞知道他和虎子吵翻了,看黄浩去意已决,也就依了他。

虎子仍生黄浩的气,但见黄浩真的要走心还是软了。人搅在一块儿的时候各样的摩擦都会引起成见,可一旦分别,又是海角天涯,生死茫茫,虎子提出,设宴为黄浩送行。

虎子给石磊打了电话,言黄浩要回深圳,大家一起聚一聚。石磊告诉虎子他脱不开身,虎子有点儿不快,说战友们都来,一则为黄浩送行,二则也是为了聚聚。石磊说他实在没空,虎子再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虎子有点生气,电话铃又响起,他拿起话筒,是石磊打来的,石磊说怎么玩都可以,只要高兴就好,单由他来埋,并再次表示歉意。虎子说,算了,我们聚得起,也能埋得起这个单。

沙洲城的战友中,除了石磊和不知死活的民子外,都相聚在了沙都酒吧,大家要了酒,每个人都端起手中的杯子,耳边尽是乱糟糟的声音。叶飞用眼睛溜了一圈在座的各位战友,说:“好久没如此了,可就是人越聚越少,酒越聚越淡。真不知再过几年,还有谁让心犯酸。都怎么了,短短几年,为了钱,为了女人,这个时候都不给面子,难道我叶飞混到这个份上了吗?”

虎子见叶飞伤情了,怕扫了气氛,赶忙拿起酒杯对大伙儿说:“他爱来不来,有他没他一个样儿,我们祝黄浩一路顺风,干杯!”

“干杯!”每个人都举起杯子,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伴着喊叫,每个人都喝尽了杯中的酒。叶飞想起了种种心酸,他第一个醉了,醉得很是厉害。

第二天黄浩要走了,战友们都来送黄浩上车。可在熙熙攘攘的月台上,黄浩又对沙洲指指点点,诅咒沙洲带给他人生的痛苦。虎子起初还耐着性子安慰他,慢慢渐渐也烦了,他瞪了黄浩一眼,手指着说:“你孩儿嚷什么嚷?咋了,沙洲就这个样,你他妈的不想看就滚,你白鸽笑黑猪?要不是当初我们救了你一命,你他妈的早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虎子骂得有点难听,虎子骂完转身走了。黄浩自知失言,张张嘴想分辩却不敢再吱声,叶飞没想事会闹成这样,他喝住虎子,并安慰似的拍拍黄浩的肩,在场的人都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幕……

部队有句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叶飞他们防暴队的性质却是养兵千日,用兵千日,一点儿也不空闲,说不准什么时候警铃就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刺耳地响起。警铃响起后不超过五分钟,全队官兵全副武装站在摩托车旁,大胡子队长简单地讲明情况,布置了各自的方位和任务,手一挥,警笛声随着呼啸的车响彻在大街上。

东海在巡逻时,突然听到一女高音呼喊救命的声音,匆忙赶去,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入喧嚣的闹市里。东海驾着摩托车追,旁坐的少波用对讲机向总台汇报。那时,还没设110报警台,对讲机只能呼支队,由支队总台再转市局指挥中心。不花钱的自然赶不上花钱的,小轿车左转右拐就没了影,东海只能恼气地给了破车一脚。

一切便又恢复正常。

官兵迅速到达各自的位置,耐心地等待大胡子和刑警们分析情况,可发生的一切太突然,太短暂,以致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夜依旧,月亮高高挂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上空。

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叫赵华,是一家挺有实力的私营公司老板,大胡子领叶飞、黄浩和东海找到赵华的家,赵华如见爷般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双手抱拳,连连地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和老婆,花多少钱也中……”

大胡子拉他起来,几个人坐定,从赵华急切、语无伦次、断断续续不断补充的话语中,大胡子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前天下午,赵华八岁的儿子赵明放学回来打了个招呼便溜出去玩耍了,当他妻子烧好饭左呼右喊不见儿子的影时,便急忙把丈夫招来,两人找遍了大街小巷也没找到,只好回到家中。就在万般焦急中,电话铃响了。

赵华急忙抓起电话,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你儿子在我们手里。”声音听起来很低但鼻音很重。

“你是谁?我儿子在哪儿?”赵华急切地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儿子值十万块钱!听着,准备好十万块钱赎你儿子平安,你要是敢报警耍花招,就去伊河找鱼神要你儿子吧。”

“我不信,让我儿子讲话。”

话筒里一阵喝叫,赵华听到了儿子熟悉的哭喊声,他急忙呼叫儿子的名字,对方却把电话挂了。站在一旁的妻子瞬间傻了,突然又疯魔般地扑向电话歇斯底里地叫着儿子……

晚上,赵华拨通了报警电话,可对方问他时,他却将电话挂了,他怕报警了儿子就永远回不来了。

“只有给他们钱!”

第二天一大早,赵华四处凑钱,他提着十万块人民币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家里的电话铃又响了,又是那个声音:“听着,算你开窍,你表现得很好。今晚十点,在王城公园门口,有一辆黑色轿车,把钱直接送到车上换你儿子。听着,你老实待在家里,千万别耍什么花招,我们自有人盯着你,让你老婆来送钱。”

救儿子心切的他们已顾不得许多,可当他老婆提着十万块人民币去王城公园门口,却让那帮人连人带钱也扣押了起来,又加码二十万块钱让赵华赎儿子和老婆。

赵华没招了,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想到歹徒贪得无厌不守信用,他下决心向防暴队求救。

大胡子听完赵华颠三倒四的叙述后,说:“这是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绑架案,这伙歹徒,很可能是一个长期作案的团伙,有着丰富的经验、先进的设备和周密的组织计划。”他安慰了赵华一下,让叶飞和东海守在赵华家里,以观事态发展,他回去同市局干警研究方案。

大胡子队长走后不久,赵华家的电话又急切地叫起来。叶飞示意赵华去接,并对他说对方的要求一概答应。

赵华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对方又告诉他今晚十点继续在王城公园门口等钱送来。

叶飞立马向大胡子汇报,大胡子在电话里让叶飞和东海继续待命。

大胡子和刑警队的干警赶到赵华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所剩的时间没有多少,简单地对赵华作了安排后,大家散开按制订的方案各自进入位置。

叶飞领着虎子、石磊、黄浩他们几个换好便衣,准时到达王城公园门口,找了个台球桌若无其事地玩了起来。

王城公园是古都有名的纳凉处,这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歹徒选在此处绑票,也足显经验老到,叶飞想着,眼睛开始四处搜索。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可目标仍没出现。晚十点,一辆黑色尼桑轿车从大街上转悠过来,在王城公园门口没有停,而是转个圈,突然加速消失在车流中。

它这么一转,虽有可疑,但也没确定就是目标。全体参战人员等到夜静人散,晨曦微露,等了一场空。空气急速升温,谁也不得不承认面对的是一帮高智商的家伙。歹徒终于又打来电话,告知赵华,如再和公安搅在一起,收到的只能是两具尸体。并说交钱的时间和地点要等另行通知。

原来,赵华的一举一动都在歹徒的监视之中,干警们进出赵华的家都被歹徒瞧得清清楚楚,歹徒告诉赵华,他们犯不着为二十万丢了宝贵的生命,而他们一不高兴就会让赵华,人财两空,清明节有个坟上。

赵华被吓呆了,他拒绝和干警合作,大胡子听完用拳狠狠地砸翻了桌上的茶杯,像头关在笼中的雄狮。但天职使他强压怒火,换上便装,和叶飞去做赵华的工作。

赵华终于被大胡子说通,而双方联系的方式只能依靠对讲机,大胡子给赵华留下一只,大家恨这伙歹徒却又被这伙歹徒戏弄得兴奋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整个大队决心好好斗斗这帮杂种。

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四周静悄悄的没什么异常,但每个人的心跳,都清晰地敲在耳鼓上。

歹徒终于打来电话,要赵华先去百货大楼买一只正方形的棕色皮箱,装好二十万,再上旋宫大厦门口等待。

歹徒新确定的接头地点是古都最繁华的地段。旋宫大厦地处市中心大什子,满街都是人。对他们得手迅速撤退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歹徒虽没确定时间,但至少给干警指定了战斗的地点。叶飞领着虎子、石磊、黄浩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手提二十万假钞的赵华的后面,用眼睛仔细地搜索人群中的异常。

时间仍然过得很慢,慢得让人有点放松,但就在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三个手提着和赵华相同棕色皮箱的青年朝赵华靠去。

一个个儿不太高,穿衬衣系领带模样很普通的家伙突然靠近赵华,叶飞发现他对赵华说了几句,赵华手中的皮箱落在地上,双手抓住对方的衣领不停地嚷嚷。对方用手甩开赵华,转身就走,旁边突然又出现一个人,提起赵华落在地上的皮箱,向东走去。

大街上,同时出现四个人提着同样的皮箱朝四个不同的方向疾走,每个人的着装都一样,叶飞正分辨着,看见赵华朝对面的邮电大楼狂奔。大胡子也看到了这幕,他迅速赶来,让石磊和其他几个人追手提皮箱的家伙。他领着叶飞、虎子、黄浩向赵华追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原定的围捕方案完全被打乱了。由于人质还没着落,一切只能见机行事了。

大胡子领着叶飞边盯着赵华,边躲闪过往的车辆,迅速跑到路旁的一棵大梧桐树下。仍是那辆黑色尼桑轿车停在路边,大胡子给叶飞一个眼神,叶飞领着虎子和黄浩迅速朝前,叶飞伸手打开裤袋中手枪的保险,感觉浑身发烫。

赵华刚挨着轿车,车门突然打开,摔下来捂着大口罩的大人和小孩。同时,尼桑车忽地启动。清脆的一声枪响,大胡子准确地击穿了尼桑车的后胎,刹那间,大街上行人尖叫,四下散开。守在马路旁的警车拉响警笛,叶飞听到枪响,也端枪瞄准准备射击,他一枪打碎了轿车的挡风玻璃,尼桑车左晃右晃地挣扎朝前,虎子的枪也响了,只听一声惨叫,虎子十分准确地击毙了司机,尼桑车突然掉头朝黄浩撞去,黄浩双手举枪,好像没看见朝他开来的轿车,一动不动。情急之中,叶飞大喊了一声一个飞扑将黄浩摔了过去,尼桑车咣的一声撞在广告栏上。此时,车内的枪声仍没断,叶飞看见大胡子从后面赶来,趁势一滚,滚在粗大的树杆旁。

一切都静下来后,大伙才发现黄浩双手握枪仍趴在地上哆嗦,大胡子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熊蛋。”理也没理他扭头就走了。叶飞提起黄浩,发现他手中的枪保险还没打开……

黄浩无言地看着叶飞,这事在他心里已很遥远了,要不是虎子提醒,他还真没机会想起。

旅客开始登车,叶飞上去帮黄浩放好行李,两人相互拥抱了下,列车咣啷动了一下,叶飞的心也咣啷了一下。他用凉凉的眼看着黄浩,黄浩也动了情,忍不住说:“跟我去深圳吧!”叶飞笑了笑给了黄浩一拳,说:“一路顺风。到家来个电话,虎子一直就这个脾气,别往心里装。”黄浩说:“没有,拉了多年的驴,还不知道缰绳的长短?”叶飞笑了,说:“能理解就好,走吧!”叶飞挥着手退到车门,赶忙跳下,看见黄浩伸出窗外的摆动的手越来越远。

沙洲是个地道的田园都市,没有过分的大红大紫。沙洲是恬静、幽静且古老的,沙洲自古就以“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重要位置而闻名于世。它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历史的长河曾在这里抛撒过最晶亮的珍珠。史书说它为河西都会,襟带西蕃,葱右诸国,商旅往来,无有停绝。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后,沙洲成为中西方交流的重要驿站和商埠。悠久的历史,为沙洲留存了丰富的文化古迹;西部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它绮丽的自然风光。过惯了纸醉金迷生活的黄浩,没有丝毫文化底蕴的黄浩,体味不到河西走廊遒劲的雄风,文化古城的肃杀悠远,体味不到沙洲城的成熟与丰满,也就感觉不到沙洲历史文化积淀出的飘逸气质。叶飞目送列车远去,在心里叹了一声,默默地走出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