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去办公室请假,科长问了缘由,拿笔签上字后说:“怪了,你们两个今天是不是约定要去办好事,一上班都来请假。”叶飞没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邱月也请假,她为什么请假?叶飞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昨晚,心煎熬了一通夜。云云治病需要钱,医院早早送来了单子,让补交医疗费,偏在这个时候,邱月又跟他闹翻了。在生命和爱情之间,他已顾不了许多,把自己的积蓄都添进去,可仍有不小的缺口,他只得去求虎子。
虎子听他说完,不假思索地给了他5000元钱,说不够就来拿。叶飞有点感激,虎子说:“咱们之间还用这么讲吗?为了救云云,我出点钱,又有什么?”
叶飞匆匆告别了虎子,赶到医院,云云问叶飞:“她呢?”叶飞没有说什么,云云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说完看着叶飞因劳累而倍显疲惫憔悴的脸,眼泪又流了下来,叶飞说:“你这是干什么,她早晚会理解的。”云云却收不住自己的眼泪,叶飞给了她手纸,她一把抓住叶飞的手,心里那个恨呀,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面对如此感性的男孩,她知道自己已没有脸面再企求什么了,她后悔,脸随鼻翼的耸动,眼泪洗刷着心头的悔恨。
邱月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已被怀疑和疑虑弄得苦不堪言。她不怀疑叶飞对她的感情,但她却无法容忍叶飞对云云全身心的关怀,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感觉心如铅一样沉重。
她想起了云云没出现的日子,他俩每天都有太阳般的笑脸,以至父亲去上海探亲,她也没有同去,而是留下来陪叶飞,在自己的家里,她为叶飞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生日。邱月算着叶飞的生日,提出来在自己家里为他过生日,叶飞很高兴地答应了。
邱月独自一个人,哼着《为你而乐》的曲子,忙里忙外。她没让叶飞来帮忙,她给叶飞定了时间。等她忙得差不多,独坐在餐桌前心如蜜甜的时候,门铃响了。
叶飞看见整个房间被二十六支蜡烛幽幽地照亮,红红的温馨令他万分感动。他轻轻地吻了吻邱月的额头,邱月仰起脸,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心房被幸福塞得暖融融的。叶飞看着邱月,如一个美丽的新娘,穿一袭无袖丝绸白裙,长长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邱月眼睛里媚波**漾,牵引着自己的爱情马车。
蜡烛的火苗下,邱月亲自掌勺成就的道道佳肴散发出丝丝诱人的香味,两只透出红葡萄酒色的高脚杯各插一枝红红的玫瑰,邱月轻轻打开音响,克莱德曼的名曲环绕在幸福的角落。
叶飞幸福地享受着邱月为他精心准备的生日晚宴,呷下一小口葡萄酒,亲吻着玫瑰。邱月歪着头,天真写满她的脸,她让叶飞先许个愿,叶飞装模作样地双手合掌,邱月看他傻样,甜蜜地笑出声来。叶飞问她想不想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愿,邱月的一双大眼充满期待。叶飞说:“我最大的心愿便是天天如此。”“美得你!”邱月轻轻嗔了一句,白净的脸通红了,全身的血都在脸上写满了怀春,她慢慢地垂下长长睫毛,等待叶飞再一次惊心动魄的拥抱。
叶飞抱起她,一个旋转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毯上,两人都笑了起来,邱月用舌尖轻拂叶飞的眼帘,轻声地说:“傻小子,你让我苦了很久,今晚我让你无处可逃。”
轻轻的一句话,唤起叶飞的冲动。他迅捷地转身抱着邱月,挣扎着站起来,抱进里屋,立刻雨点般的狂吻袭击着彼此。
邱月双手搂住叶飞,颜面朝红,微闭的双眼等待着叶飞进一步的动作。
而此时的叶飞如一头健壮的牛,他发现这是邱月的第一次,他以足够的耐心慢慢地苏醒着她原始的处女地……邱月一阵生痛,禁不住吸了一口气。叶飞用手轻轻地抚遍她全身,开发邱月原始的丰饶……
想到这些,邱月的脸突然潮红,在一阵微微的激动后,她的心又陷进冰的深层。她又想起云云拥抱叶飞的一幕,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无疑,叶飞是伟大的,但他是自己的!她没法抹去心中对他独自的占有欲。
一连几天不见叶飞,邱月心里苦得很酸,她不顾女孩的自尊,去找叶飞。她去了叶飞的家,她去了医院,满个沙洲都没有叶飞的影子,她知道只有一个人能知道叶飞的行踪。但站在病房外,看见云云,她却不想进去。
叶飞去了省城。医生告诉他有种进口药,能缓解云云的疼痛,由于此药昂贵,沙洲各大医院都没有购进。叶飞问了药名,不假思索地就爬上了去省城的客车。看着云云日渐干枯的躯体,和云云疼痛难忍的样子,叶飞的心被搅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罪人,有着逃不脱的责任。他每天的匆忙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云云能有所好转,从医生暗示的话语中,他敏感地知道云云的生命已到了尽头,他没法左右自己的心,他现在已顾不了邱月了。
这几天,他脑中常晃动云云儿时天真的笑容,他闭上眼,甜甜的“飞子哥”的声音塞满了整个空间。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能维系来去匆匆的人的感情的,除了血缘关系,还有爱。从省城回来,他一遍遍地面对云云空洞的双眼,安慰她,说她一定会好的。云云从他暗淡的双眼中已经预感到她的生命不会长久,就牵着叶飞的手说:“飞子,你还恨我吗?”
叶飞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恨你。要恨,也只能恨我自己。”
云云的眼里慢慢溢满了泪,说:“可我,却恨你,一直恨你,直到现在。”
叶飞问:“为什么?”
云云说:“因为我爱。”说完,眼泪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叶飞的心里一颤,泪水也止不住涌出了眼眶。说:“原谅我吧,云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云云说:“不,你别说了,飞子哥,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叶飞说:“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你别担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病的。”
云云点了点头说:“飞子哥,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叶飞说:“你说,我能。”
云云说:“你再抱一抱我,像从前一样。”
叶飞就轻轻地俯下身,把她揽在怀中。
过了很久,云云把他推了一下,勉强地笑着说:“你别管我了,飞子哥,我已经很知足了,去找邱月吧!”
云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云云喘着气,拉住叶飞的手说:“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爸爸,我对不起他,我伤害了他。”
叶飞让她先躺下,赶忙赶到云云家里,李建国正对着夕阳就着花生豆喝着老白干,叶飞说:“云云想见你。”李建国说他没有云云这个女儿。叶飞火了,掀翻了小桌,李建国双眼喷着酒气,但叶飞没理他,揪着他的衣领下了楼,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李建国塞进车厢里,对司机说去医院。司机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睛打量着叶飞和李建国,迟迟不发动车子。叶飞火了:“你小子看什么看,还不快开车?当心我废了你。”
可等他们赶到病房,云云已自割静脉,只留下一摊鲜血,静静地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叶飞一声惊呼,云云费力地睁开微闭的双眼,看见父亲,瞳目中闪了一下,吃力地叫了一声:“爸爸……”
李建国呆呆地看着,突然疯了般地扑上去抱住女儿。叶飞跑出病房,大声地喊着医生。所有的房间门都打开了,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探出头来看这吼声是怎么回事,医生惊慌地把云云抬上急救床,推进急救室,输氧输液,叶飞一把拖住要扑进急救室的李建国,李建国疯了般地唤喊女儿的名字,悲怆的声音震颤着每一个人的心。
这个世界并没有因此而改变,邱月最终去了上海。就在云云临死的那一天,她决定先避开这段日子,给叶飞留下一封简短的信后,她含着泪走了。
叶飞并没有及时看到这封信,他已好长时间没去上班了,公司的总经理张中还在南国陪胡红国南巡。他继续请了假,帮李建国处理云云的后事。他在整理云云的遗物时,发现云云写给他的一封信,他颤抖地打开信封,取出来,信笺上布满了泪水风干后的皱泡,好些字都模糊了。
云云自小也喜欢文学,也许是受了他的影响,才喜欢幻想,才不大务实。叶飞又一次想起,在沙漠公园的红柳下,他俩坐着,云云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蓝天,双手合在胸前,描绘着花一般的理想,两人纯洁的心彼此都深深地感染着对方,久久地在想象的美好中激动着。
飞子,我亲爱的哥哥,我走了!感谢你原谅我带给你的伤痛,感谢你这些天的呵护。我知道,我早已没有资格去等待我们许下的那一天了。我只有用另一种方式去实现我们描绘的那一天。
飞子,我亲爱的哥哥,你恨我吗?但你知道吗,我恨你!没有你,今天的云云不是这个样子。
你知道吗,我苦苦等你四年,满以为从此便会实现我们的那一天。你却又走了,又把我扔下。
飞子,我亲爱的哥哥,你知道的,你的云云从小就缺少家的温暖,你的云云万般需要你的呵护,你却扔下了我,笑着走了……
我恨你,恨你……
没有了人为我遮风,没有地方让我避雨,你的云云成了一只湿淋淋的小鸡,四处张望,四处等待。恰就在这时,石磊闯了进来。
我知道石磊也曾喜欢我,他给了我不曾有过的一切。但他给了我更寒心的东西。他在我万般的迷惘中给了我你和甘玲的故事。他说,叶飞和甘玲什么都干了,你还为他立什么牌坊!
飞子,你在听我说吗?
我恨你,我用作贱自己来恨你。我承认我贪图虚荣,但我要报复你,用一个女人能及的一切来报复你。
我在变态中渐渐迷失了自己,而石磊却拿我去换翔子的权力。翔子用催情药,用白粉儿,让我找不到自己,它成了我野兽灵魂的帮凶。
飞子,我亲爱的哥哥,梦中的云云无数次这样呼唤着你。云云没有忘记那簇红柳,没有忘记我们定下的那一天。
你还记得吗?
飞子,我走了!我要去找妈妈,让她给我一次和别人相同的温馨,也好让一个纯洁的云云与你相守。
但我同样恨她!如同恨你一样。她不该生我,不该把我从她的身体中分离出来,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飞子,现在的云云已是你的累赘。我知道我的生命没几天了,与其这样干熬,拖累你,不如解脱。我看见了邱月对你不满的目光,我不能继续自私地占有你的感情。虎子告诉了我你和甘玲真实的故事。你不该瞒我。我只有走了,走得无影无踪,你才能有幸福。我只有消失,才能卸却压在我心头上山一般的重负。
飞子,那黄黄的太阳花我看见了,我看见它照耀着我们。它黄黄的,迎着春风,开满金光,让人幸福得睁不开眼。
你看见了吗?
飞子,我亲爱的哥哥,下辈子如果还能在一起,云云再报答你。我走了,你不要太难过。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天定的,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命。我走后,你把我葬在大漠里吧。想我你就来看看大漠。因为只有大漠,才能包容我们之间悲欢,你才有勇气去面对新的生活。因为只有大漠,才有我们的童年,我们最纯洁的爱,我们最绚烂的太阳花。
不要太牵挂我,我的,飞子哥哥……
叶飞到家才打开这封信,看完最后一个字,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不由得失声痛哭了起来。心里仿佛刀绞般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
没有任何意识和思想,他进了一家酒吧,看见燕子招呼他,他才发觉进了“红磨坊”。
燕子搬过椅子让叶飞坐下,并给叶飞倒了杯水。灯红酒绿的男女在疯狂地嬉闹着,整个音乐炸得耳朵满满的,没一点儿空隙。燕子看叶飞的模样有点吓人,上楼告诉了虎子。
虎子听燕子说叶飞来了,赶忙下来,他见叶飞呆呆的样子,也不知发生的事。叶飞让服务员拿瓶酒过来,虎子接过酒瓶走过来和叶飞对坐着,虎子倒满酒问叶飞:“咋了?”
“云云死了。”整整一天,叶飞只说过这一句话。
“死了?”虎子有点儿吃惊,他接过叶飞掏出的信看起来,虎子看完信,咬着牙骂了一句:“狗杂种。”
虎子拉叶飞上了吉普车,吉普车疯了般地跳上跳下,没多大会儿,虎子刹住车,跳下车,越过墙头,打开了院门。
叶飞和虎子进入院内,两只眼射绿光的狼狗叫着向他们扑来,虎子一个箭步,乘势一脚踹开门,叶飞赶紧将门摔上,狼狗被隔离在门外,很是生气地叫着用前爪撞门。
两人蹬蹬地上了二楼,虎子又一脚踹开门,黑乎乎的房间突然亮了,有点晃眼中虎子一把揪住石磊的睡衣,举起台灯向他砸去,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旋即响起。
“你他妈的还是人不是?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什么精也能成,今儿我废了你这混账。”
石磊听是虎子,急忙说:“虎子,你疯了,为什么打我?”石磊忍着痛,伸手按亮壁灯,看清是虎子和叶飞。
“打你?我废了你这狗日的,打你是轻的。”虎子指着他骂。石磊身旁睡的妞用手紧紧揪住被单裹住身体。
“是什么事,你好好说嘛!”
“你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云云死了。”
“她死了关我啥事,像她那种女人,死了就死了,这社会还缺女人吗,犯得着这样吗?”
叶飞一把牵着他的领口,将他从**扯了下来。用指头点着他的鼻尖说:“你这是人说的话吗?石磊,你还是人吗?过去,我一直看在我们是多年弟兄的情分上,没有指责过你,牙被打落在嘴里,我一个人默默地吞了。可是,我没想到云云是被你断送了,你还这么抵毁她的人格。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他妈的今天就豁出去了,也把你这个丧失人性的狗杂种给废了。”说着,一拳砸在了石磊的鼻梁上,立刻,鼻血四射。接着又一拳砸过去……
**的那个女人哆哆嗦嗦地求饶道:“这位大哥,求求你,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石磊也自知理亏,连忙说:“飞子,你疯了,你冷静点。”
叶飞又一拳,将石磊打倒在了**。然后指着他说:“记住,世界上除了金钱,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这就是人格,还有友谊!”
天,有了悲怜,也有了同情,少有的雪在这个冬天又飘了下来。
清晨推开门,白茫茫的一片,枝头压满了雪花,世界一片洁白。
听说张中漂到了香港,忙碌地做考察。公司以前的客户大都中断了关系,整个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闲淡却不平静,隐隐感觉危机笼罩着。邱月走了,办公桌铺满厚厚的一层灰,叶飞打来水,扫地,擦桌子,在整理抽屉时,才发现邱月留给他的信。
飞子:
两个月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能剥离出一点爱给我,等待你能像对她一样待我,但我看着你为她奔波,为她憔悴,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
作为一个女人,我对爱的需求是自私的,更是绝对的。但我终究是一个凡人。你没有错,我曾自个儿换位置苦苦思索过,假如云云是我,你也一样会这样的。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情寡淡的世界,你无疑是优秀的,我也曾试图和你一道去关护她,可我看见她对你的那种依恋,我做不到了。我也知道,我是无法改变你的,也是根本不能改变的。我无法面对你,只好先避开你们,先逃离爱情,让时间去理论,让时间来诊断我们彼此……
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踏上去上海的列车,我是很悲伤的,因为我很孤单,沙洲已是很让人失意的地方,只因为有你……
再见吧。有今生,今生我们相恋,有来世,来世我们相聚。
笔下深深地吻你!
信的内容已不重要了,叶飞早知道邱月去了上海。他折叠好信装进口袋里,点了根烟,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风似乎大了些,旋起团团散落的白雪积聚在墙角。生活的风尘已将他的心湮没了。他不再有过去的冲动和感情的大起大落。就让时间来诊断吧!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有辆奔驰也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