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重重

第十四章 路途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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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伟波望着一脸幸福之色的大岛由美,如果大岛由美与松本雅子一样,是日本人刻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特务,他倒不担心,他害怕的是大岛茂说的话是真的。

唐伟波心中一寒,这些人已经看好了这一带的地形,各路都设下了埋伏,势必要将他置于死地,正想着,他听到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中间夹杂着三八式和歪把子的声音。

盒子里除了一截类似手指骨一样的东西外,空空如也,别说宝图,更别说16号密令的图纸,连一小张纸片都没有。

“砰!”一声枪响,子弹从王富贵的头顶飞过。干过土匪的他知道这道上的规矩,知道这叫响魂枪,是警告对方不要乱动,下一枪有可能就打到人的身上了。

“我跟你走!”大岛由美望着唐伟波,目光坚定而含情,“我父亲同意我的选择,他和松井叔叔过些天就要回日本,他想在回日本之前,希望我找到好的归宿。”

这可是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唐伟波张着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弄不懂大岛由美是无意还是有意告诉他这些。

(作者注:南京大屠杀后,受国际舆论的影响,日本大本营将松井石根调回日本,出任内阁参议,接任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的是畑俊六大将)

唐伟波望着一脸幸福之色的大岛由美,如果大岛由美与松本雅子一样,是日本人刻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特务,他倒不担心,他害怕的是大岛茂说的话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唐伟波问。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的伙计告诉我说你要去上海进货,”大岛由美说,“我父亲说你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我希望你把生意做到日本去。”

“你……不……当记者了?”唐伟波说话有些迟钝了,他不明白大岛茂为什么不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大岛由美。要么就是大岛由美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故意装着不知道,目的只想留在他的身边。如果是后者,那就有点可怕了。

“有什么能够比和你在一起更让我开心的呢?”大岛由美说,“作为日本人,我感到很愧疚,这场战争带给中国人的苦难,实在出于我的想象,我没有能力去制止他们的暴行,只想等我们稳定下来后,盖一所孤儿院,收容那些在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孤儿,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那样我的心里会好过点……”

不管大岛由美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她流露出来的真诚,让唐伟波的心微微一颤。

一辆卡车在门口停住,周墨浩从车上下来:“吴老板,你先走,我随后再安排几辆车子。”

在唐伟波带着大岛由美离开南京的时候,松本雅子来到了安全区,把那两卷胶卷亲自交到拉贝的手里。

日本战败后,由同盟国组成的国际审判庭,在对日本战犯的审判上,正是这两卷胶卷的照片,成为侵华日军血腥屠杀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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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日军实行全城戒严,进行又一轮的大搜捕,但是唐伟波有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开出的路条,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出了南京城。

周墨浩只安排了两个伙计跟着同行,说是其他人都在后面的几辆车子上,并煞有介事地和唐伟波约好,在上海外滩的第四码头仓库会合。

唐伟波开着车出城后往东南走,他想找个机会解决掉车厢里坐的那两个人,然后调头,穿过明孝陵朝灵谷寺那边而去。

车过铁心桥,见原本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落,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没有一点生气。唐伟波从倒车镜中看到那两个在车厢内伙计,趁车子上坡的时候,偷偷溜下车逃入路边的树林中。

他大惊,忙停住车。那逃入树林中的两个伙计见状,情知行迹败露,掏枪朝后便射。

“他们干什么下车?”大岛由美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问。

唐伟波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将车子停稳后,拉着她的手正要下车,见前面的树林中冲出几十个人来,朝着他们举枪齐射,所幸距离较远,并无多大的威胁!他暗叫不好,忙又启动车子,在原路拐了一个弯,朝来路开了回去。这一时间的耽搁,那些人已经冲上前,子弹击在车门上“叮当”直响。

大岛由美吓得把身子缩成一团,躲在唐伟波的身边。

唐伟波掏出枪,朝后面射了两梭子,同时猛踩油门,车子发出一声轰鸣,往前冲去。刚开出一段路,见前面开来一辆大卡车,车上十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举着长枪朝这边射击。这些人有备而来,前后相应夹击他。一定是周墨浩和梅姨串通好了,等他出城之后再下手。在城内,他们明知道他被日本人盯住,不想引来日本人的注意,才不敢那么大胆,现在出了城,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些人要干……什么?”大岛由美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要杀我!”唐伟波说着,把车子开进旁边的一条小岔道。

“杀你,为什么?”大岛由美问。

“以后你就知道了!”唐伟波说。小岔道很窄,车子几次都差点翻到旁边的沟里,好容易开出一段路,转过一道弯,见前面的路上堆着几根大木头,木头前站着几个人,其中的两个人就是从车厢后面逃走的那两个伙计。那些人见车子开来,忙跳到木头的后面举枪瞄准。

唐伟波心中一寒,这些人已经看好了这一带的地形,各路都设下了埋伏,势必要将他置于死地,正想着,他听到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中间夹杂着三八式和歪把子的声音。

哪里来的日军?唐伟波一愣,迅速停住车,拉着大岛由美的手,下车向山上跑去。

木头后面的那些人见状,跳出藏身的地方,打着枪追上来。

“华雄君,给我一支枪,”大岛由美边跑边说。

“你会开枪?”唐伟波问。

“我父亲曾经教过我开枪!”大岛由美说。

唐伟波想起了松本雅子说过同样的话,他迟疑了一下,抽出身上另一支枪,递给了大岛由美。

大岛由美接过枪,朝后两个漂亮的点射,动作非常娴熟。唐伟波心中升起一抹疑云,他开始怀疑大岛茂说的话。

两人一口气跑上小山顶,唐伟波朝山下看,见来的那条路上出现几辆大卡车,穿着黄色军服的日军正和黑色衣服的人对火。黑色衣服的人明显占劣势,不住往后退去。

“叭叭!”两声枪响,子弹打在他们旁边的树上。

“他们追上来了!”大岛由美说。

在他们的左面和侧面,都出现了黑色衣服的人。

“快走!”唐伟波带头向山谷下跑去。还没有跑出多远,听到身后的大岛由美“啊呦”一声摔倒在地。

“你怎么啦?”唐伟波上前扶起大岛由美。

“我……我的脚扭了!”大岛由美痛苦地说,“要不你先走,我来替你挡住他们。”

唐伟波看了一下山顶方向,见那些人已经追了下来,他背起大岛由美,往左面的林子里钻了进去,希望借着这些树木,不停地改变方向,能够摆脱那些人的追击。

若是他一个人的话,摆脱那些人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身上背了一人,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身后的那些人追失的目标后,迅速展开扇形搜索,很快又从树木的“沙沙”声发现了目标,并追了上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给他们追上。唐伟波看到前面一大丛茅草,他想用身上的美式手雷在那里设一个陷阱,如果报销掉对方几个人的话,他们追得就会有所顾忌。

刚一到那丛茅草边,正要放下大岛由美,突然从里面扑出两个人,将他死死压住。接着又从里面走出两个人。唐伟波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一个,竟是王富贵,王富贵的身后跟着叶山。

“是你们!”唐伟波惊喜道。

王富贵的脸上可找不一丝笑容,他冷冷道:“吴大老板,我们可又见面了!后面那些是什么人?”

许二柱和刘根彪放开了唐伟波,同时把他手里的枪也拿了去。

“估计是周会长他们的人,”唐伟波说,“他们的人还不少!”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王富贵问。

“他们怀疑我拿到了16号密令的图纸,”唐伟波说,“我正要想办法去救了你们,可是有人已经要佐佐木先我一步把你们救出来了!”他看了看左右,“他们人呢?”

“他奶奶的,想不到日本人也有好人,”王富贵说,“我们昨天晚上出城以后,在城外和日本人干了一战,后来我们走散了。”

说话间,叶山他们三个人已经和后面追上来的人接上火了。

“你脚上的伤怎么样?”唐伟波问。

“好多了,你给我的那些药真的很好,现在走百把十里不成问题。”王富贵拍着腿说,他望着大岛由美,“你怎么又换了一个,那个章小姐呢?”

“她叫大岛由美,是我在日本时候的恋人。”唐伟波说。

“什么,她是……日本人?”王富贵惊讶地望着大岛由美。

“你刚才不是说日本人也有好人吗?”唐伟波看了看身后的情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走!”

王富贵一瘸一拐的在前面走,唐伟波拿出一个美式手雷,迅速下好绊线,示意叶山他们三个人从旁边撤离。他背起大岛由美,跟在王富贵的身后。

一行人翻过一道山坡,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许二柱笑起来,“还蛮管用的嘛,要不再来一个!”

“一个就足够了,他们再也不敢追得那么快,”唐伟波说。他看到远处建在灵谷寺后山的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心里明白王富贵一定还没有把东西拿到手!

一连绕过了几个山头,身后的枪声离得越来越远。唐伟波放下大岛由美,望着王富贵他们几个人身上那破烂的衣服和斑斑血迹,心中过意不去,在日本人那里,他们可吃了大苦头了。

“她受了伤?”王富贵问。

“没有,只是扭了脚,”唐伟波喘着气说,背了那么久,他整个人几乎虚脱了。

“咳,你干啥不早说?”王富贵说,“老子以前干溜子的时候,跟人学过几手,常年在山里转,扭脚是常有的事。”

他走过来,抓起大岛由美的脚,在被扭到的地方来回摸捏了一阵,说道:“没事了!起来吧!”

大岛由美起身走了几步,居然真的没事,她朝王富贵鞠了一躬,用日语说道:“谢谢你!”

王富贵笑道,“你还是别说吧,我一听到日本话,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看了看远处的灵谷寺,接着说道,“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咱们几个逃出来后,说不定日本人跟疯子一样的搜呢!”

“要不我们去灵谷寺!”唐伟波望着王富贵说。

“那里可有日本人,”叶山说道。

“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藏着,才是最安全的,王连长,你说是不是?”唐伟波并不在意叶山的话,他只望着王富贵。

“姓吴的,你……”许二柱要发火,被王富贵拦住。

王富贵望着唐伟波说,“老子可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清楚,拼死拼活的都是冲着那宝图来的,我可和几个兄弟说好了,拿到东西就去关外,大家一人一份,谁也亏待不了。你也是明白人,我先可说好了,东西也有你的一份,到时候你拿走你的那一份走你的路,但要想独吞的话,可别兄弟几个手狠!”

“王连长,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唐伟波见王富贵把话说白了,于是说道,“东西人人都想要,可到不到得了手,是另一码事。我也把话说清楚,分给我的那一份,我可不要,我只想看一看,那佛骨和宝图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说的是真话,只想看一看日本“特工之王”要搞到手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这话你可是说第二遍了,到时想要的话,别怪兄弟我不给你面子,”王富贵笑着说:“东西我会让你看个明白,以后可没你什么事了。”

唐伟波点头。

“走!”王富贵领着众人,往灵谷寺而去。

叶山和许二柱在前面走,和大家拉开一段距离,为的是防止大家同时和日本人相遇。他们走走停停,不时蹲下身子来倾听旁边的动静。就这样,避过了几拨搜山的日军,于傍晚时分来到了灵谷寺的围墙外。

王富贵望见了那棵他藏放盒子的大树,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叶山和许二柱突然停住,他们发现前面的树林中埋伏着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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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垂着头站在梅姨的面前,他带来了一个很坏的消息,在城外设伏暗算唐伟波的人,遭到日军的袭击后被打散。

“日本人是怎么知道的?”梅姨很想从阿成的脸上找到答案。

“唐科长带走的那个人,是日军华中方面军参谋长大岛茂的女儿,日本人可能派人随后保护她!”阿成小心翼翼地说,他只能够这么解释,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周墨浩向日本人告密的可能了。可是他认为周墨浩的老婆孩子都在他的控制下,而且周墨浩手下的人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应该不敢那么做。

事实证明,他跟在周墨浩身边这么久,居然不了解对方,待明白过来时,已经迟了。

“你说什么,那个女的是大岛茂的女儿?”梅姨露出惊喜之色,她对身边的年轻人说,“南京这边的事就全部交给我了,你带人跟上去,务必要抓到那个女的,她可是我们最大的一个筹码。”

那个年轻人离开后,梅姨对阿成说道,“集中你手下所有的人,按16号密令的第二套方案行事,我要让日本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16号密令的第二套方案是:如第一套方案无法实施,可于城中探听日军最新动向,并进行大规模的破坏,从而打乱日军的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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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逐渐暗下来。

灵谷寺内的日军在寺院内燃起几堆大火,围着火堆疯狂的跳着唱着。

大岛由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唐伟波也听出了寺院内日军唱的是日本的思乡之曲——《樱花啊!樱花》。

唐伟波他们没有动,树林内的那些人似乎发现了他们,但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王富贵怀疑那些人,和那晚在小庙门口袭击他的人是一伙的,他的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低声对唐伟波说道:“我的东西就放在纪念塔下面第一层右边的一个暗格下,你带叶山和许二柱引开那几个人,我去拿!”

一路朝灵谷寺来的时候,唐伟波已经注意到王富贵时不时的望着那棵大树,而据他所知,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全部是由整块的大理石建成,根本不存在暗格。就算是有的话,在东西没有拿到手之前,王富贵不可能告诉他。

“行,你从侧面绕过去,我在这里来引开他们,”唐伟波说。他望向那棵大树,距离他们藏身的地方,不过50米,而从这里到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则有好几百米。

唐伟波伸出手,王富贵从许二柱手里要过枪,还给了他。

“你这样太危险,”王富贵说,“要不我在这里引开他们,你带人去拿。”

正说着,那边过来一个人,朝这边轻声道:“老大,你是门槛中人吗?”

唐伟波听得出是青帮的暗语,正要上前答话,却见叶山蹲着身子朝那人拱手道:“不敢沾祖爷灵光!”

那人接着问;“敢问贵前人是哪一位?”

“在家子不敢说父,在外徒不敢说师。敝家师姓常名玉青,新京人氏。”

“老大领哪一个字辈?”

“头顶廿二世,身背廿三世。”叶山有板有眼的对着切口。

唐伟波知道,青帮二十一至二十四字辈按“大通悟学”四个字字序排下来,这么说来,叶山是“悟”字辈,这在青帮中,辈分算高的。青帮是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帮派,自民国初年开始,势力迅速发展,并分成众多派系,和东北的派系相比,上海三大亨算是后起之秀。叶山的老师常玉青在东北的青帮里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四年前和另外的几个青帮元老,组成东北青帮代表团,访问日本。这件事在当时引起很大的震动,在青帮内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东北青帮中不少人投靠了日本人,但是也有不少人逃进关内,加入西北军。

“何为三堂六部二十四辈?”那人接着问。

叶山胸有成足地回答:“三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六部是:引见部、传道部、掌印部、用印部、司礼部、监察部。二十四辈按:‘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伦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大通悟学’。”

经过这一番外人听来云山雾罩的问答,双方算是按规矩确认了身份。余下来就按程式进入正题。

那人朝叶山拱手道:“在下叫程开元,是上海杜老板门下。”

叶山拱手道:“我叫叶山,国军的副连长,不好意思,部队被打散了。”

程开元问道:“叶连长,那几个是你的手下吗?”

“日本人四处杀人,大家逃命,碰到一起的,”叶山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等人,”程开元回答。

“等谁?”叶山接着问。

“不知道,”程开元说,“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

那边传来夜猫的叫声。

“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程开元说完离开。

程开元走了没有多久,借着庙内的火光,唐伟波看到那些人悄悄地往别处去了。王富贵象兔子一样窜起,冲到那棵大树前,从树上取下一样东西来。

东西到手了。唐伟波想道,他看到许二柱和叶山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别打我们连长手上东西的主意,”许二柱上前,把唐伟波手里的枪夺了过去。

王富贵回到众人面前,胸前涨鼓鼓的,低声道:“快走!”

大家各怀心思,猫着腰,沿着原路小心地往回走。走不了多远,听到前面一阵“沙沙”的声音,人数还不少。

叶山压低嗓门叫道:“程开元,是你们吗?”

“砰……”一连串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日本人的叫声。

众人大惊,忙改变方向,向左面而去,可是才奔出几步,已经听到前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都是日本人。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视,露出焦急之色。

叶山轻声道,“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冲出去。”

趁着黑暗杀出一条血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王富贵点了点头,唐伟波却道:“慢着,他们人多,就算我们冲出去,也难免会有人负伤,那样会连累大家!”

“那你说怎么办?”王富贵问。

“你们忘了我会说日本话?林子里这么黑,他们看不到我们,”唐伟波来到前面,大声用日语说道:“你们仔细往那边搜索,这边有我们,注意不要让他们跑了!”

从“沙沙”的声音上听得出那边的日军已经改变了搜索方向。唐伟波一挥手,带头往前面冲去。

逃出日军的包围圈后,听到后面传来枪声,但不是他们这一个方向,估计是那些青帮的人和日军交上火了。大家不敢停留,一口气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山岗上停了下来。

“他奶奶的,刚才真的是好险,”王富贵坐下来,擦着汗说,“懂日本话真的是好,可以混水摸鱼,刚才要是真冲出来的话,只怕已经有人躺在那里了。”

他喘了几口气,接着道:“你说那些人在那里等谁呢?还有那些小鬼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来得那么及时,就好象知道我们要到那里去似的。”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因为他们没有人知道朱子宇和青帮之间的协议。

夜空中,一轮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雪白的月光如银般泻在山林间,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点点白影,让人产生了梦幻一般的感觉。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领略这美妙的夜景,各怀心事地坐着休息。

刘根彪站在旁边,警惕地注意身周围的情况,远近几十米以内,如果没有树木挡着,能够清晰的看得清人影。

灵谷寺后山的枪声,逐渐稀疏起来。

王富贵拿出了身上的盒子,说道,“为了防止大家都异心,干脆把图分成五份,每人一份,两个月后的今天,在关外的黑棒子沟会合!”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盒子打开。

盒子打开后,众人脸上的兴奋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无奈,一个个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盒子里除了一截类似手指骨一样的东西外,空空如也,别说宝图,更别说16号密令的图纸,连一小张纸片都没有。

“不可能,我……我明明……就放在……那树上……怎……怎么会……”王富贵带着哭腔,把盒子颠来倒去的看。

盒子的做工很精致,外面包了一层金丝线镶嵌的花纹,盒子的内壁很薄,不可能有暗格。

“这手指,咋看也不象佛骨呀!”王富贵拿着那截手指骨,对着月光晃动,“不是说佛骨会发光的吗?”

“佛骨是会发光,我以前在开封大相国寺见过会发光的佛骨舍利,在月光下会发出一种很神奇的色彩,”唐伟波说,“王连长,你手上拿的,只是一根普通人的手指骨。”

“老子上那老和尚的当了,他奶奶的,老子脚上这一枪,挨得真不值。”王富贵把那手指骨丢出老远,但却舍不得扔掉那盒子。凭着上面的金丝,也可是卖上一两百块现大洋。

“这佛骨和宝图,也许已经有人在你之前就取走了,”唐伟波说。

“谁把东西取走了?”王富贵叫起来,“老子去和他拼命。”

唐伟波想了一会儿,就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了,那就是易顺金,他缓缓说道,“就是那个要佐佐木从日本人手里救你们出来的人。”

“他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找他。”王富贵站起来。

“他很可能去了北平!”唐伟波说。他也想弄明白,易顺金为什么要佐佐木把王富贵他们从日本人手里救出来,要他们来拿这个空盒子。为什么要留个字条给他,要他去北平找黑狐狸?如果易顺金就是黑狐狸的话,和智善大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么,这一场佛骨宝图的局,又是怎么布下的?为什么青帮的人,会一再出现在寺院的周围?

“那就去北平,”王富贵将那个盒子放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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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着月光,往北走去。

由于怕遇上日军,他们不敢走得太快,脚步也放得很轻。

走了几个小时后,大家都觉得很累,可是没有谁提出停下来休息。大岛由美的脚伤没有完全好,经过这一阵子的奔波,扭伤处疼得很厉害,她咬着牙强忍着不吭声。唐伟波扶着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拐过一个山头,看见前面的山凹里有一个独立的农家小院。

“去那里,大家都休息一下,明天再走,”王富贵对唐伟波说,“你先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唐伟波接过许二柱还给他的枪,在众人的注视下,猫着腰来到农家小院门前。门关着,门口还整齐地放着几样农具,看不出被日军洗劫过的样子。

唐伟波看了看周围,找了一处教矮的围墙,利索地攀上围墙,进到院子里。

院子里出奇的静,静得让人感到窒息。

“老乡,有人吗?我们是路过的,想借宿一宿!”唐伟波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

他来到正屋前,刚一推门,那门却开了,从里面冲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朝他扑上来,手中利器的破空之声令人心寒!

唐伟波的身体向后一伏,躲过那致命一击,随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枪。从那两个人所用的武器中,他已经看出对方是日本人。

大岛茂说得不错,要想把人击倒,最好是用枪。唐伟波的身体在地上一滚,手指已经勾动了扳机。一声枪响过后,其中的一个摇晃着倒下。

旁边几间厢房内突然出现火光,从里面冲出大批的日军。

唐伟波的速度并不慢,枪口换了一个方向,手指扣住扳机连续射击,左手射完枪内的子弹,右手已经掏出了弹匣。他可以在一秒钟内换上一个新的弹匣。

冲在前面的日军倒下后,后面的日军伏地射击。唐伟波边打边退,已经退到了墙根下的一个死角。

如果有人接应的话,他倒还可以从容地越墙而逃,可是眼下,日军的子弹那么密集,他哪里还有越墙的机会?

他想了一下,从腰间摸出一颗美式手雷,扯开拉弦丢了出去。趁手雷爆炸的瞬间,冲出了死角返身上了墙头。

当他快步向来路奔去的时候,身后的日军已经从院门内冲了出来。

这些日军为什么会埋伏在这里,难道已经知道了他们要从这个方向经过的消息,所以在这里等他们上钩?

“快走!”唐伟波来到王富贵他们面前,“前面有日本人!”

不用他说,王富贵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些冲过来的日军,而在他们右侧山下的公路上,有几辆大卡车正开过来。几个人鼓起劲往山上跑,还没有到山顶,见从上面冲下来十几个黑影。走在前面的许二柱正要开枪,却听为首一个人朝他们叫道:“你们快走!”

那些人一个个穿着黑色的衣服,若是躲在树丛中,不走近还真难发现。转眼间,他们已经和山下追来的日军交上了火。

“一定是和佐佐木一起的那些人,”许二柱兴奋地说。

唐伟波扶着大岛由美跟着他们过了山顶,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这边的山下也有一条简易的公路,几个人躲在路边的树丛中观察了一阵,没有见到异常的动静,只是看到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头上挂着日本旗的卡车。

许二柱猫着腰偷偷摸上去,见车内无人,他朝这边招手道:“没人!”

几个人跑到车前,见车子上面果真是空无一人,唐伟波用手摸了一下车头盖,还有温度,一定是刚才那些黑衣人开来的。

许二柱、王富贵和叶山进了驾驶室。唐伟波扶着大岛由美,和刘根彪一同上了车厢。车子启动,向前行去。

车厢内有几床破毛毯和堆成一大堆的破被子,唐伟波也不管脏不脏,拿了两床将自己和大岛由美裹住,两人偎依着,在车子的晃动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车子还在往前开着。

朝车后望去,沿途的村落遭到战火的洗劫,房倒墙塌,找不到一处炊烟和一个活生生的人影,只有倒在路边那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除了荒凉和凄惨外,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

唐伟波收回目光,见大岛由美和刘根彪还在沉睡,当他的眼神扫过那一堆破被子时,看到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有人!他抽身而起,掀开被子,见被子里躺着一个手脚被绑着的小男孩,那男孩穿着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装束,却有一颗常人没有的光头。见被子被掀开,小男孩望着他,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大岛由美和刘根彪也醒了,两人一齐望着那男孩。

“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绑着他?”大岛由美问。她的日本话只有唐伟波听得懂。

唐伟波解开男孩子身上绑得不太紧的的绳子,男孩忙扯过一床破被子,把身体裹起来。

大岛由美朝男孩露出善意的微笑,但是男孩仍惊恐地望着他们。

“阿弥陀佛!”唐伟波朝小男孩施了一个佛教的礼节,男孩下意识地双手合什,却不知为什么停止了动作,敌视地望着他们。

唐伟波笑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灵谷寺的小和尚。”他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日军在灵谷寺大开杀戒,这个小和尚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么会被人绑在车上?

小和尚低着头一声不吭。

车子突然停住,坐在车头的王富贵大声道:“吴老板,前面有鬼子,怎么办?”

唐伟波起身朝前望去,见一队日军正往这边走过来,他回答:“没有事,你没有看到我们车头的日本旗吗?万一他们要我们停下,由我来应付!”

他口袋里有那张盖有日军华中司令部大印的路条,怕什么?

车到前面,日军果然持枪堵在路上,要他们下车!

唐伟波跳下车,走到领队的日本军官面前,拿出了那张路条,叽里呱啦的一阵日语,那军官挥了挥手,队伍让开了一条路。

车子继续往前开,没有多久进了一条山谷。唐伟波望着山谷两边陡峭的石壁,心道:如果在这里安插上两个连的兵力,一定可以把刚才的那队日军全部消灭。

正想着,车子猛地一震,车身顿时歪了。刘根彪的头磕在车厢上,疼得他叫骂起来:“许二柱,你他妈的怎么开的车……”

他没有再往下骂,因为他看到前面出现了好几十个人,除了几个穿着短褂黑棉衣外,其余的都是国军的装束。不用说,这是一群被打散的游兵散勇。

王富贵已经跳下了车,大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也是国军,有本事不要拦我们,打前面的鬼子去。”

“砰!”一声枪响,子弹从王富贵的头顶飞过。干过土匪的他知道这道上的规矩,知道这叫响魂枪,是警告对方不要乱动,下一枪有可能就打到人的身上了。

对方人多,不宜乱来,当下,他张开手,表示不会乱动。

唐伟波等人都下了车,慢慢走到王富贵的身后,摸着怀里的武器,找机会出手。

一个大个子络腮胡壮汉走上前,手中不住玩弄着几枚银元,他来到王富贵面前,“我手下的这几十号兄弟,以前也是国军,可现在混不下去了,想捞点路费回去。”

“我说当家的,咱们可都是中国人,你看我这身打扮,象有钱的人吗?”王富贵说。

“我可不管这些,”络腮胡壮汉说,“不想出钱,就留条命吧,干我们这行的,没有空手的道理,昨天过去的几个日本人,不但把命留下了,而且把那一车药材也留下了!”

“药材?”王富贵大惊,“你杀了他们?”

他想到那几个日军,是佐佐木手下的人,也许连佐佐木也……

络腮胡壮汉笑着说,“中国人留钱不留命,大队日本人咱吃不起,但是对付小股日本人,还是可以的,”他看到王富贵怀中涨鼓鼓的,把手向前一伸,“拿来!”

“你要什么?”

“你怀里的东西,”络腮胡壮汉说,“凭我手底下的几十号人,不相信收拾不了你们!”

王富贵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那盒子,在手中掂了掂,正要递过去,不料身后的小和尚冲上前,把那盒子抢到手里。

“找死!”络腮胡壮汉拔出枪,对准小和尚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