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听完施福财的交代之后,大吃一惊,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他调来常源市后,曾经下大力度打击市内的黄赌毒,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在追查毒品来源的问题上,却总找不到突破点,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也难怪冯副局长要自杀,那么多年和王宁盛合作,不但操控全市的毒品市场,还将毒品往邻县和邻市输送,所犯下的罪孽,足够判个死刑的。
施福财不但说出了他所做的一切,还说出了他前些天躲藏的地方,要袁青快点去救人。
说完这些后,他软瘫在椅子上,问袁青:“袁局长,我是不是可以将功补过?你们要快些去,要不然的话,他们会转移目标的。那些材料,被我用一个防水的袋子装了,就藏在我家中厕所里的水箱里,你去拿吧!”
袁青立马起身,在抓到施福财后,他严密封锁消息,不断放出风声,说是还在继续追查施福财的下落。想必王宁盛他们那些人,也还在派杀手在市内寻找施福财。他看看天也快亮了,来不及向马国强汇报,迅速和吴队长做了相关的行动部署,吴队长带人直奔施福财说的那地方,确保救出马涛和捣毁毒窟。侦察科长小赵带另一队人,在天亮之前控制全市的出入的各条道路,不让一个犯罪嫌疑人逃出去。他则等天亮后先往市政府,向马国强和肖长春汇报后,着手逮捕相关涉案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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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拿着一大摞从施福财家中搜出来的材料,走进马国强办公室的时候,马国强正低头看一份文件,面前堆着一大堆文件。这段时间,社会上的那些舆论,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上面和下面对他的压力都很大,而且早就有风声传出来,说是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被调离这里。
“马市长!”袁青叫了一声。
马国强抬头说:“哦!你来了,案情有什么突破没有?”
“有突破。”袁青说:“而且收获很大!”
“这很好啊,我早就说过,你是位干将,果然干出成绩了。”马国强放下文件:“我当初没有看错你,把你调到常源市来!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你帮了我!你看这个。”
他把手中的红头文件递给袁青,袁青接过一看,是一份上面对常源市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相关责任人的处罚文件,在文件中,明确地指出了作为市长的马国强,负主要责任,其他人则负次要责任,下面还有对各责任人的处罚通知。
袁青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说:“马市长,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的人很多,有些是市委市政府机关里的高层领导人。”
“机关里的高层领导人?”马国强一皱眉,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的。
袁青迟疑了一下,开口说:“其中有王建成和钱永刚副市长,以及各部门的领导。其实他们才是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主要责任人,如果不是他们要的回扣那么大,施福财也不敢在工程材料上大动手脚……”
马国强似乎愣了一愣,听完袁青的简要汇报后,立即打了市委书记肖长春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肖长春沉默了片刻,说道:“马市长,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袁青问:“马市长,怎么办?”
“按法律办事。”马国强挂上电话,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要证据确凿,不管犯罪嫌疑人有多高的职位,也不管他有多大的势力,决不能犹豫,不能姑息。要抓什么人,不要请示我,你放手去办,商贸大楼倒塌的背后‘黑手’一个都不能漏掉,坚决清查到底!”
“是!”袁青走出市长办公室,庄严地戴上帽子把警服整了整,向三楼的会议室走去,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专案组的几个成员。
袁青离开后,马国强用电话向省里做了简短的汇报,得到的省领导的同意和支持。
这时的王建成正在开会,会议的主题是常源市东郊开发区城市建设的规划,他正在讲话,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袁青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没进去,在门口等着。
一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袁青走了进去,轻声对王建成说:“王副市长,你过来一下,有点事。”
袁青将王建成引到无人处,说:“王副市长,对不起,关于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想请你去市公安局一趟,协助我们调查此案。”
王建成见袁青一脸严肃,什么都明白了。他没应声。
袁青说:“把外衣脱下吧。”
王建成脱下外衣,旁边有人拿出手铐将王建成铐上,袁青将王建成的外衣披在他身上,遮住手铐说:“走吧,王副市长。”
王建成便被袁青等人挟持着走到市政府门口,上了警车。和王建成一同被逮捕的,有政法委书记鲁兵、政府办公室主任朱小林、安全办主任黎东方、财政局长许林养、城建办公室向主任等十几个市里的主要领导人。
王建成等多人被公安人员抓走的消息很快在政府机关里传扬开来,一时间人人自危,但谁也不敢乱议论,不知王建成犯了多大的罪,议论多了,今后王建成放出来,传到王建成的耳朵里,是不好在机关里顺利工作的。
当专案组的人去抓市委秘书长刘时安时,刘时安不见了。
当时刘时安从厕所出来,看到袁青带人往三楼而去,知道大事不妙,不敢回办公室,马上溜出了市政府。他没有回家,也不敢去开车逃出市区,找了一个偏僻的街道旅社住下了来。从昨天开始,他打电话给施福财的时候,发觉施福财总是关机,就预感到不妙的了。他打过电话给王宁盛,说施福财可能被抓了。王宁盛不以为然,说公安局的人还在到处搜查呢,还说他已经派人去找了,一旦找到施福财,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杀掉,以免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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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街道旅社的**,刘时安觉得自己像个无助的弃儿,呆在这里也并非长久之计,公安局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可是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
“我该怎么办?”他一遍又一遍地自问。
不知不觉,他想到童艳珍。童艳珍不会逃跑,也许她还不知道王建成被抓,就是知道王建成等人被抓,她与王建成没有直接的接触,除非施福财把知道的全供出来了。
他想给童艳珍拨个电话,刚拨了两个号码,他打消了念头。必须亲自见见童艳珍,将王建成被抓的事告诉她,将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说出来。
好容易熬到晚上,他借着夜色,翻墙进了市政府大院,来到马国强所住的那幢楼下,走了上去,看见门没关严,敲了一下,没回音,就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人,估计马国强在紧急处理那些事情,不到很晚是不会回来的,浴室的水流得哗哗响。
他看了屋里,明显多了许多新的家私,彩电冰箱洗衣机一样不少,和半年前相比,一个是天上,一个地下。他将门扣上,这时浴室里传出童艳珍的声音:“老马,你回来啦?你说很晚才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刘时安没接声。
童艳珍在卫生间说:“老马,把茶几上那块新买的香皂给我,卫生间里的香皂用完了。”
刘时安迟疑着,便拿着香皂,敲了一下浴室的门,门便打开一打缝,他侧了身子躲在一边,伸手将香皂递了进去。
一只手伸了出来,接过香皂,浴室的门又关上。
刘时安回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一旁等,心想袁青就是再有能耐,也猜不到此时他正在马市长的家里。
一会儿,童艳珍一边梳头一边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刘时安,似乎吃了一惊:“咦!你怎么来了?”
刘时安说:“童阿姨,王建成被公安局的人抓进去了。”
童艳珍一怔:“真的?”
刘时安点点头。
童艳珍问:“他被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想说什么?”
刘时安笑了一下,说:“被抓的还不止他一个,有十几个呢,这消息对你不重要吗?你别忘了,商贸大楼的倒塌事件……“
童艳珍梳头的手僵在那里,片刻后又梳头:“那不关我的事。”
刘时安说:“童阿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事情既然发生了,谁都跑不了。”
“你说什么?”童艳珍的手一抖,梳子差点儿掉在地上。
刘时安冷笑一声:“童阿姨,难道你没有听清我的话?好吧!我再告诉你,借你的二十万,还有后来存到你卡上的三十万,那些钱都是施福财的。”
“又存了三十万?”童艳珍瞪了眼睛,她从卡上取出几万块后,发觉那张卡上又多了十几万,以为就那些钱了,谁知道又多出了三十万来,她的声音颤抖:“小刘,当初说好只向你借二十万的。再说了,就算我拿了施福财的钱,可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情,和我无关呀!”
刘时安喝了一口茶:“你以为施福财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你后来接到的那些举报电话,都瞒下了,你这不是在帮他吗?如果你及时告诉了马市长,也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童艳珍愣在那里,原来商贸大楼倒塌事件,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时安翘起二郎腿,说道:“你那张卡上的钱,总算加起来才区区五十万,人家王副市长在澳门一次就输了二百多万,还不是施福财替他出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施福财自己哪来那么多钱,最后还不是……”
刘时安没有往下说了,童艳珍一下子怔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
刘时安望着童艳珍:“童阿姨,你别怕,袁局长再怎样,也要看在马市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其实你的事,就只有我和施福财知道,只要我不说,就算施福财全供出来,也没有用,如果我坚持说那些钱是我借你的,也就没有事了,你叫马市长给袁局长交待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在这件事上,其实我也是受害者。”
童艳珍摇了摇头,夫妻几十年,她很清楚丈夫的脾气,真后悔当初向刘时安借那笔钱,否则就不会陷入这个圈套。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到如今后悔已经迟了,她站在那里仿佛痴呆了一般。
“童阿姨!”刘时安说:“涛涛还在他们的手上,袁局长这么做,我担心会逼狗跳墙,对涛涛不利。”
童艳珍仿佛被针刺了一样跳起来,她抓着刘时安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小刘,不要……不要伤害他……你答应我说涛涛会没有事的,涛涛是我和老马的**,他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求你……小刘……救救他……”
“童阿姨你冷静些!”刘时安说:“只有施福财知道涛涛在哪里,你去问他吧!”
刘时安生怕马国强回来撞上,忙摆脱了童艳珍夺门而逃,就在他刚走下楼梯时,看到楼梯口站了一个人,是公安局局长袁青。
袁青面无表情:“刘秘书长,你想到哪里去?”
刹那间,刘时安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便失去了意识,身子骨无力地瘫软下去。
一左一右冲上前两名干警,将刘时安紧紧挟住,推搡着走向停在大院门口的警车。
在警车上,袁青对刘时安说道:“我们在今天上午就已经成功地将马涛救出来了,抓获了不少歹徒,还捣毁了本市最大的贩毒案。王宁盛负案在逃,胡老大被我们当场击毙。施福财已经交代了你和童艳珍的关系,我知道你会来找她的,所以在这里等你。”
“那你为什么不抓她呢?”刘时安问。
袁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缓缓说道:“每一个触犯法律的人,都会收到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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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所里。施福财在想自己会不会被枪毙,依他所犯下的罪孽,判个死刑也不为过,可是他最后还是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的呀!
王建成、刘时安、还有那些商贸大楼竞标的评委们,他们是不是抓进来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了一阵畅意。死就死吧,人人都要走这条路的,只不过自己先走一步罢了。还好有人陪着一起死。
监舍门打开,值班的工作人员说:“施福财出来一下,有人来看你。”
“是。”施福财说。
施福财不知谁来看他,在常源市里,犯罪嫌疑人未结案时是不准亲人朋友来探望的,就是送被子和衣服,全都是值班人递进来的。
施福财来到接见室里,看见坐在那里的人是李奋,心中一愣,问:“李奋,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李奋说道:“我说过如果你关进去了话,我会来看望你的。”
“行呀!”施福财说:“可是这里不准探望犯罪嫌疑人的,你怎么……“
李奋笑笑:“你别管我怎么得到他们的同意,反正我进来了,看见了你。”
施福财看着李奋,突然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奋问。
施福财笑着指指他:“你的长头发剪了,留了个板寸,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有你那身西服,根本不适合你,怎么看都不像你,像从乡下来打工的打工仔。还是原来的那身打扮有艺术味些。”
李奋扯着身上的西服:“学校提拔我当院系主任了,这段时间我不断出席一些艺术交流会,吃得我的肚子大起来了,在那样的场合,不注意点形象可不行。你看你,才十几天不见,你的肚子都瘦下去了。”
施福财看看自己的肚子,确实小了些,他曾经在李奋面前夸耀自己肚子里全是山珍海味,这会儿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你还好吧?”李奋问。
“好个屁,可能会判死刑。”一想到死,施福财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
“死刑?不会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死行吗?”
“别悲观,我猜不过判十几年刑,你没事的,放心好了。到时候劳改时争取一下,说不定不到十年就出来了。”
施福财知道李奋只不过是常源师范学院的美术教授,对中国的法律并不懂。但是说出的这番话,却是非常有道理,现在很多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
“李奋!”施福财说:“我跟许多当官的人来往,说的话都是戴着面具的话,说了些什么废话我都不清楚,只有跟你说话,我才感到轻松。我与你真是君子之交,没有任何功利。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人,是真正的自己。李奋,如果我死了,到时你给我收尸,好不好?”
“你别这么胡思乱想,家里还有嫂子和孩子。”
“李奋,你不知道,你嫂子跟我的关系一直不好,是因为我在外面有女人,是我不对,我不怨她,如果你见到她,请转告她后半生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千万别找我这样的。”施福财说:“还有你,你现在和原来不同了,当了领导,不能象原来那样无拘无束了,可是这官场上的潜规则,你还是要防着点,稍微不注意就陷进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奋见施福财眼里噙着泪水,不想再刺激他,于是用另一种口吻说:“不要这么悲观嘛,要积极地看待问题,终究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啊。至于我,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施福财听了这些话直想笑,可他又笑不出来。
一位公安人员走进接见室,说道:“时间到了。”
李奋说:“你保重。”
施福财点点头,眼里又潮湿了。
施福财觉得这世上惟一一个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就是李奋,只可惜这样的朋友太少了,要是多几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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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车子在常源市最繁华的街上行驶着,车内坐着马国强,他刚从省城赶回来。上午听完袁青的汇报后,他带上相关的材料,就去省城了。省里的相关领导听了他的汇报,留下了他带去的一些证据。
如此大的一宗集体腐败案,全省罕见。具体如何处理,还要看常源市这边审查出来的结果,才能做进一步的处理。
马国强看着窗外的行人匆匆忙忙,想到自己在匆匆忙忙地度过。算来他到常源市任市长,已一年多了,先是和周围的领导需要磨合,工作难做,后来总算理顺了关系,做出了一些成绩,可是又因为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
商贸大楼招标时就不顺利,第一次竞标失败,第二次却被新生的鸿达公司夺了标。虽然他明显感觉这里面有黑幕,却也无可奈何。他虽然坐在市长的位置上,但是一旦通过与会人员表决通过一项决议时,那种被人架空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由于他与鸿达公司经理白雪有那层同学关系,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幕后“黑手”,人们自然而然想到了他,加上那篇发表在常源日报的《乱世鸳鸯》,一时间弄得满城风雨,到后来,竟然有人写他的黑材料到省里去了,所幸省纪委书记帮了他一把,才没有使他被“双规”。
案情终于真相大白,该抓的抓了,该通缉的也通缉了。事实证明他马国强是无辜的,谣言只是一种恶意的中伤,到如今,所有谣言不攻自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光辉形象。
但是他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整件事都与王建成有关,而王建成曾经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干部,他能有今天的地位,是靠自己他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干上来的。然而,今天落到如此下场,是非常令人痛心的。
蓦地,他又想到了白雪,想到了他和白雪在大学时生活的点点滴滴,想到了那封没有回音的情书,那两只随水漂走的纸鸳鸯,没来由的,他的心一颤,白雪的死,他是有一定责任的,如果他当时不看在同学的面子上采取默认的态度的话,鸿达公司无论如何都拿不到商贸大楼的建筑权的,听袁青说,白雪在跳崖的一刹那,说了句:马国强,我恨你!
应该恨!
在袁青拿给他的那两只纸鸳鸯上,有两行娟秀的字迹:马国强,我并非不爱你,只是我太穷了,一个为了生活而被迫出卖自己的女人,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
那上面的字迹,是用蓝色的墨水写下的。他们读大学的时候,用的大多是一种英雄牌的蓝色墨水。也就是说,这两行字,是当年白雪接到这封情书写下的。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眼角湿润了,透过车窗,他猛地看到街旁有一个女人,长得极像白雪。
他忙叫小李:“停一下。”
小李将车拐到路口停下。马国强走下车,跟踪那个女人。
女子在前面走着,马国强在后面跟着,这个女子身高和身材与白雪一模一样,就连穿的那件连衣裙,也是跟他来常源市后第一次见到白雪穿的那件一模一样。是不是白雪?白雪不是死了吗?
女子拐进一条小巷里,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使马国强跟着拐进一条小巷里。
一定是白雪,马国强想:也许白雪并没有死,她跳崖只是掩盖真相的举动。
那女人走路的姿势,挺着胸部,面对前方,臀部恰到好处地扭动着;双手从不放下摆动,弯曲着护在胸脯下;还有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响声,不轻不重,不零不乱,像钢琴一样奏响,很有节奏,透出一种平和的心境;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淡淡的,像丁香的芬芳。
女子好像觉察到有人跟踪,脚步加快了,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响声在加快。
马国强的步伐也在加快,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一条巷里。
马国强试探着喊了一声:“白雪。”
那女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你找谁?”
马国强一看这人的长相,大失所望:“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他转身往回走,隐约听到身后的女人轻声骂了一声:“神经病。”
夜风习习吹来,马国强感觉到脸上冰凉的,这时才知道自己曾流过泪水。他擦干泪迹,转身向轿车走去。
轿车缓缓启动,车内的录音机音量轻微地唱着孙悦的歌:
……你的所得还那样少吗?
你的会出还那样多吗?
生活的路有一些不平事,
请你多一些开心洒脱一些过得好。
祝你平安啊祝你平安,
让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
祝你平安啊祝你平安,你永远的开心是我最大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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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他的心并不平静。
在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背后,原来有那么多人在充当着幕后“黑手”,虽然案件已真相大白,可是这件事却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了进去。
他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这是他将要当面呈给马国强的材料,材料的背后提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马国强的妻子童艳珍。
到底是什么原因迟迟不抓童艳珍,袁青说不上来,也许马涛刚解救回来,需要母爱;也许马市长工作太忙,这件事暂时不让他知道的好,反正童艳珍早已被监控。而她本人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也许……
可是法律是公正的,每个触犯了法律的人都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就算是市长的妻子,也不能逍遥法外。
在袁青手上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由市检察院开出来的逮捕证。
他下午打电话给马国强,说马涛已经成功解救出来了,由于被绑架期间饮食上不正常,导致身体有些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现在送到医院里救治,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件事暂时没有让童艳珍知道,至于什么原因,在电话里,他也没有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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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强上了楼,用钥匙打开家门,见屋内的灯开着,并没有人。他叫了几声“艳珍”,也没见回音。
他走到茶几边,看到一幅字画,展开来,看了看,不由的说道:“好字啊,这字幅一定是李奋送来的。”
自从他和李奋认识后,两人有时候一起研究书法,几次接触下来,觉得李奋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就是脾气怪了一点。有一次他见到师范学院的书记和校长,交谈中随便提了李奋的事情。前两天,他听说师范学院的领导考虑到李奋是个不可多得才子,便提拔了当院系主任。
他放下画,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快12点了,以往这个时候,童艳珍也该回来了,难道今天晚上店子里的生意特别好吗?记得自从马涛被绑架后,她就没有心思看店子了,好几次还说把店子转出去呢。
他想了一下,拨打童艳珍的手机,语音提示是关机。他觉得奇怪,起身去厨房看看,没见人。推开浴室的门,没人,便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写字台上摆着一张龙卡,下面压着一张字纸。
他一惊,拿起信看下去:
老马:
对不起,我走了,我不得不走,我的精神快崩溃了,再也支撑不住了。我去了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寻一块净土,在那里了却我的后半生。你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我的。
老马,我们将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总的来说还是很幸福的,但是,随着你职位的一步步提升,我觉得我再也不是你的妻子了,我成了官场斗争的一个附属品,那些“腐败”的官员和一些部门的领导把我作为“腐败的实验品”。随时都在考验我抗拒腐败的能力。一次又一次,我都替你顶住了。
孩子涛涛的失踪是有原因的,老马你也清楚,他们为什么绑架涛涛,他们不求钱财,只想逼你放弃对商贸大楼倒塌原因的调查。你曾收到过匿名恐吓信,你不当回事,你相信正义一定压倒邪恶,我也相信,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
涛涛是个好孩子,学习上进,今后一定大有出息,只是脾气犟了点,像你的个性。涛涛要去美国上大学的事,你也答应了,我骗你说那些钱是向同事借的,实际上是我向秘书长小刘借的,他给了我二十万块钱,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我陷入了他们的圈套。
这些事我不敢跟你说,我想我们省吃俭用,经营好那个美容店,过几年涛涛毕业了,把这钱退还给别人,可是这二十万块钱成他们要挟我的武器。后来他们又往卡上存了三十万,一共五十万。
你知道这五十万块钱是谁的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施福财的,桌上这个龙卡是施福财给我办的。我本来把卡给了春桃,要她好好照顾好我的父母,可是她又偷偷塞给我。
我父母在农村,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有时间你去看看他们。
前天我去了学校,说涛涛不去留学了,学校已经将二十万元退回来,都一并放回卡中,请交给有关部门。
你跟白雪来往,我完全相信你是清白的,但我又不得不阻拦你与她过多的接触。我已陷入“腐败漩涡”不能自拔,商贸大楼竞标不是公平的,那些评委全被他们用钱买通了,我要你少接触白雪,是怕别人怀疑你与白雪关系暧昧,对你不利。现在施福财、王建成、刘时安他们全被抓起来了,我想,下一个就是我,我反思自己怎么不小心走到了这一步,是官场的黑暗斗争,我没能力抵抗。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没有这高超的游戏智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我接到好几通举报商贸大楼的电话,都替他们压下了,如果我没有那么做的话,也许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情,我是有罪的,我愧对那些死去的工人。
对不起,我就这么离开了你,如果没有缘分,这也许是永远的诀别……
童艳珍即日
马国强捧着信看完,愣愣地站了许久,心中感慨万千,想到就任常源市市长以来的种种艰难和坎坷,不禁眼睛潮湿。
那张印有中国龙图案的龙卡,方寸之大,却成了腐败分子的通行证。马国强自言自语:“艳珍,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发出一声长叹,心乱如麻,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出了门,走下宿舍楼,看见一辆警车在楼前,车边站着公安局局长袁青和几个刑警。袁青的手上,拿着一大叠材料。
常源市的晚风凉丝丝的,但街上的行人已经脱去了冬天臃肿的服装,早早地迎接春天的季节。
春天,毕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