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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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德能得到宋卫平被杀的消息后,吓得他冷汗直冒。那天晚上他和宋卫平分手后,也打了个的士,他知道并不能回家,要司机在一家金器店的门口,用自己那价值好几千的金戒指,向店主换了1000块钱。

随后他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了下来,花了两百块钱,向办假证的人买了一个身份证。第二天中午,电视里就播报说在绿洲花园发生了凶杀案,凶手残忍至极,连孩子都不放过。尽管电视里没有播报死者是什么人,但他肯定那几个死者里面,有一个是宋卫平。因为他知道,宋卫平在那里有房子,好像租给了什么人居住。

下午有警察到旅社里来调查,吓出了他一身冷汗,还好那张身份证上的人,和他长得十分相像,警察看了看,也没有多问。

但他已经感到不能再住下去了,警察一走,他立马退了房。走出那个小巷,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此刻居然没有他的藏身之处。在巷口,他花了10块钱,向一个民工模样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背上一个装了一些杂物的编织袋,又将头发和脸弄得邋遢无比。

他自信,就他这幅尊容,不要说那些找他的人,就是他老婆站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走路的时候,他故意佝偻着,从后面看上去,他与一个拣垃圾的老汉没有什么区别。虽说走路的时候有些吃力,可为了保命,也只好这样委屈自己了。

走不了多远,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边走边唱歌的女人,他认出这个女人是源头县的戴如花。

以前戴如花经常到市委市政府门前堵人告状,就像疯子一般,由于她的特殊背景,也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他几次上班的时候,还被她堵过呢!

若是放在平常,他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可现在不同。他觉得有必要充分利用一下她的特殊身份了。

等戴如花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低声叫了一句:“戴市长!”

戴如花随口应了一声,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男人,歪着头问:“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戴市长!”何德能将戴如花扯到旁边的一棵树背后,低声说:“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人迫害的,等着上面给我平反呢!”

一听是同样遭到不公正对待的人,戴如花顿时亲热了起来,问:“兄弟,你也误伤过人命?”

何德能叹了一口气说:“是呀,不是一条,而是几十条呢,他们要我背黑锅,还想杀我灭口呢!走,我们找个地方说说去!”

两人找个一处没人的地方,坐在地上聊了起来。一个多小时后,戴如花拿着何德能写的字条,来到何德能的家里,在厕所的一个隐形柜里,拿到了一些文件。这些文件都是与跨江大桥的建筑有关的,都是一些材料的证据,还有几个市领导的批条,包括市长孟楚庭的亲笔批条。

何德能已经想得很清楚,在南水的盖子没有完全揭开之前,他是不能现身的。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命。

他要戴如花拿着这些东西,直接去找吴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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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泉、蒋仁、华意、赵德凯坐在海天娱乐城的一间KTV豪华包厢里,他们刚刚与市工商局的副局长张军,以及民政局的局长刘朝阳,加上市政府企业办主任董文新,一同在楼下吃的生猛海鲜。酒足饭饱之后,董文新透漏了一点所谓的内部信息,就和张军、刘朝阳两人一起走了,说是早就和徐市长约好的。

华意知道他们又要去参加徐厚德的小圈子**PARTY,也就没有执意留他们下来,微笑着把他们送出了门口。

市电视台的女播音员潘捷斜身靠在华意的身上,由于喝多了一点酒,脸色红红的,显得特别诱人。徐厚德泡上林小萍后,一脚将她踹了,为此她郁闷了好几天,但也没有办法。今天晚上华意打电话给她要她过来,她二话不说就来了。

他们喝着酒,唱着歌,似乎在欢庆自己的胜利。

潘捷的嗓音不错,唱了好几首,赢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她曾经参加过青歌赛,在省里拿过名次,在声乐方面有一定的功底。

蒋仁鼓着掌叫:“美女,再来一首!”

潘捷把话筒递给华意,说:“今天晚上喝多了,头晕,嗓子也不行了,还是华总来吧!”

华意一只手接过话筒,另一只手从潘捷后背环过去,抚在她的胸部,轻轻用了一下力,微笑着说:“不唱了,不唱了,休息一下!”

他们四人抽了几口烟,开始谈论起昨天下午的事来。

孙海泉搂着身边的一个叫施施的小姐,埋怨地说:“那些人也太狠了,把我的头都砸破了。你也真是的,朋友一场,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让我也有所防备!”

本来他今天是想把小王带来的,怕被华意给弄了去,也就没有带来。

华意笑着说:“其实我去找你的时候,在你的办公室里已经说了,只是你的心思全在小王的身上,没有听明白而已。再说了,不那样的话戏就不真了。孙厂长,不就是一点钱吗,小意思。”

他从包里拿出一万块,丢到孙海泉的身上。孙海泉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拿,却被身边的施施给抢到手了。施施一个劲的发嗲:“哇,这么多钱呀!”

蒋仁哈哈一笑说:“华总有的是钱。”

孙海泉一把将钱抢了过来,说:“这是华总给我的医药费,我的头受伤了!”

施施撒娇地打了孙海泉一下,眼睛盯着他的裤裆,“那就让我看看,是哪个头受伤了?”

蒋仁和赵德凯各自搂着身边的女人,闻声笑起来,蒋仁调笑着:“孙厂长,那就让她看看是哪个头呀!”

孙海泉也知道蒋仁并非简单的人物,说:“蒋局长,你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

赵德凯笑着说:“再过些时候,就不是蒋局长,而是蒋主任了,我说得对吧?”

蒋仁朝华意看了一眼,说:“那得多亏华总帮忙呀!”

孙海泉连忙说:“华总,守着那破厂子没有油水了,要不你也帮忙我活动活动?”

华意点了点头,说:“等吴永平一走,一切风平浪静,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赵德凯说:“华总,以后可要帮忙在孟市长的面前多说一些好话呀!”

他这是说的客套话,现在他的身份还是取保期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一个服刑的囚犯。

“那是当然,”华意笑着说:“你赵书记以前帮了我不少忙,我怎么会忘了呢?”

孙海泉拿着一万元钱,心里想着要给小王一点,让她高兴高兴。毕竟跟了他这么久,每次都能让他得到心理和生理上的满足。正要把钱放进皮包,却听施施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屑,“还是大厂长呢,吃了人家那么久的豆腐……”

都是场面上过来的人,孙海泉不待施施把话说完,从那沓钱中抽出两张,从施施的胸口塞到她的胸罩里,见她还是一脸的不屑,狠狠心又抽了三张,塞进了她的胸罩。

施施的脸上顿时漾开了一朵花,充满**地在孙海泉的脸上亲了几口。这时候,孙海泉竟有些后悔起来,500块钱几乎是一家人一个月的菜钱呢?他报复似地在施施的胸部抓了几下,全当是发泄。

施施痛得叫起来,嗲声说道:“你就不能轻点呀,人家很痛的!”

赵德凯哈哈大笑:“在对付女人的时候,不用力怎么行呢!痛才好,痛才有感觉!没有痛,怎么会变成真正的女人呢?”

赵德凯的话,引来了另几个人的大笑。华意的手仍停留在潘捷的胸部,他在耳边轻声说:“等会儿,我要好好地在你身上用力。”

大家笑了一阵之后,孙海泉问:“华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职代会还是要开的,况且清查工作组还在厂里呢?”

华意微微一笑,他原本做了一些安排,就是职代会的结果是卖厂,当他把这件事对姐夫孟楚庭说了之后,孟楚庭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拖”,他想了一下说:“昨天发生的事,市里一定会派人进一步调查的。孙厂长,市里要你们开职代会,你们能拖则拖,拖过一个月再说。我看他吴永平一个月后,怎么向职工们交代。至于工作组查账的事,你只要随便应付一下他们的调查就行了。听说你昨天的表现也很不错,冒着危险还在维持着会场的秩序,像个大厂长的样子!”

孙海泉也不知道华意最后说的那句话,是褒扬他还是损他,反正他无所谓。

几个人又嚎了几首歌,见时候不早了,酒也慢慢的下去了,但另一种欲望却升腾起来。赵德凯和蒋仁相互使了一下眼色,向华意告了一声别,抱着女人离开了包厢。

孙海泉原来想回去找小王的,可眼下被施施撩得兴起,也顾不得其他了,但一想到刚到手的这一万块钱,要去掉十分之一,不免还是有些心疼。

华意见孙海泉那样子,便对施施说:“孙厂长有些醉了,你带他上去休息一下!”

见施施粘着孙海泉出门,潘捷娇笑着对华意说:“华总,等下你想享受什么样的服务呢?”

华意并没有搭话,而是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听到对方已经接话,便说:“你们是怎么搞的?他还没找到?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令我失望的话,后果自负!”

说完,他愤愤地关了手机,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那笑容,令潘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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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南水丝绸厂的职工代表大会有人捣乱,而无法得出最终的结果,这也是在吴永平的意料之中,他本想通过职工的意向来决定转卖南水丝绸厂的计划,因为他早就明白自己正和一股巨大的黑暗势力在抗衡,究竟输赢如何,暂时无法预测。

如果以市委的名义将南水丝绸厂卖掉,虽说是经过常委小组会议通过的,可一旦有人借这件事做文章,倒霉的自然是他吴永平。八个亿变成一两千万,无论如何都无法向上级交代的。

如果是职工们的意愿,姑且不管价格如何,就算有人想做文章,估计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虽然也想卖,可在职代会没有出来结果之前,是不能卖的。若职代会迟迟不开的话,一个月时间很快就到了,他们怎么面对那些再次来市委门前上访的职工呢?

卖与不卖,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唯一要做的,就是能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将南水的问题盖子揭开。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留给他的并不多。

妻子邓琴已经回省城了,临行前夫妻俩就感情问题深刻探讨了一次。吴永平承认在和刘瑶的接触中,对刘瑶的印象不错,但绝没有妻子想象中的那层关系。邓琴也没有向丈夫提及与刘瑶谈话的事情,她相信丈夫在这种事情上的处理能力。

吴永平觉得头有些疼,看了看那小房间的门,真想进去好好睡上一觉。

“吴书记!”程春爱推门进来。

吴永平问:“有什么事吗?”

程春爱有点不自然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样子显得有点拘谨,吴永平有点纳闷,从没见她这样过。

“吴书记,我早就超过了退休年龄,按理在两年前就应该退休,可是一直熬到现在,下面有不少同志都在背后议论,我想,再不能拖下去了,”程春爱从口袋中拿出一页纸来:“这是我的退休申请,请组织上批准。”

吴永平怔了一会儿,从程春爱手中接过那张申请。

程春爱说:“我呆在市委里的日子不多了,吴书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我一定会做好的。”

吴永平勉强地笑了笑:“程主任,对于你的申请,组织上会考虑的,如果你退休了,认为谁来接替你最合适?”

程春爱说:“至于谁来接替我的位子,全由组织上安排。我也想不到有谁来接替我更合适,我想组织一定会考虑最合适的人来的,吴书记,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吴永平望着程春爱出去的背影,发觉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明显地显现出老态来,连走路都开始蹒跚了,那背也明显地驼了下来。以前听市委办公室里的几个秘书说,程主任是最不显老的,六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最多50岁,而且走路还很利索,一般的年轻的人都跟不上。

是什么原因使她变得这么快,而且在这种时候提出退休的申请呢?吴永平有些揣摸不准了,但他可以肯定,程春爱在这种时候提出退休,一定是有原因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也许只有程春爱自己才知道。想起程春爱那次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在预言着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林小萍不是在跟着她熟悉工作的吗?她为什么提都不提一声呢?

昨天晚上,他和躺在省城第一医院特级护理室里的岳父邓怀远通了一次电话,他向岳父提及目前他在南水市所遇到的各方面的难题,在电话里,邓怀远再三说,如果那是一个人的伤疤,你千万不要去揭开,否则会流血的。

邓怀远在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是吴永平听着却觉得不是滋味,难道说,他在南水以来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揭一个人的伤疤?

有伤疤一定要揭,只有揭开了伤疤,让里面的脓血流出来,那样的话伤疤才会好,否则脓会肿大,会令整个部位都感染而变成一块死肉。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所以干脆不解释了,问候了一番便挂了电话。

桌上还有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是雷新明写来的,报告中提到组织精干队伍对全市各大小国营集体企业进行查账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吴永平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有问题的企业,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把问题呈现在帐本上,这样大张旗鼓地查,根本查不出问题。难怪当时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没有人反对,因为那些人早已料到他查不出什么,这个顺水人情谁都会做。

突然间,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终于明白程春爱对他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了。程春爱说得没错,他没有正视现实,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问题的真正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因为市里无法答复海方面,对的南水丝绸厂的机器设备开出来的价格要求,上海方面已经宣布解除了和南水市政府签订的草案,人也回去了。

南水丝绸厂的问题折腾了这么久,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相反,问题还越来越大。整个瘫痪在那里。孟楚庭说过,国家花十几个亿才建成的厂子,就这么用一两千万给卖出去了,实在无法对上面交待。现在倒好,什么都不用交待了,不要说一两千万,就是开价几百万,人家上海方面也不要。原来搞合作生产的时候,上海那边并没有对机器进行检测,只投入部分资金便生产,结果生产不出一吨好丝绸来,一查原因,原来不但机器不行,连蚕茧的质量也不行。

后来经过专家的分析,得出了一个不是结论的结论。由于南水这地方建成了许多大企业,向江中排放了许多没有经过处理的工业污水,导致当地的土质与水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桑叶到蚕茧,其质量根本没有办法和以前相比。

也就是说,丝绸厂在走入困境后,根本就应该及时处理,而不应该再向国家要十几个亿来扩大规模。可是扩建后的丝绸厂毕竟建成了,而且一度得到过省里领导的肯定。

这说明了什么?如果吴永平将上海方面提出的意见如实放映上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文件中还有一份是朱永林写来的,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几个被控制的人虽说还是不肯说话,但是他们已经查出大桥倒塌事故的幕后真相了,在文件背后,朱永林列出了一长列主要涉嫌人的名单,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吴永平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南水的盖子终究要揭开了,现在考虑的,是用哪种手法打开的问题。

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有人敲门,吴永平走到办公桌前,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吴永平抬头一看,是金琳。他忙用一张报纸将那几份文件盖了起来,因为这些文件,都属于绝对保密的文件。吴永平正色问:“金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来。”金琳说:“吴书记,我有点事想向您汇报一下。”

“说吧!”吴永平替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金琳说:“有关南星制药厂的事,市公安局在派人查制毒的事情,我们也正按市里的意思,对企业进行改革,可工作进行到一半,困难还是比较大,要不要继续下去?”她见吴永平不吭声,便接着说:“我们已联系了新加坡的一家工厂,对方愿以一千三百万的价格买下厂里的机器。”

吴永平问:“有没有请专家对南星制药厂进行估价?”

“请了,”金琳说:“机器虽说很旧,但还能够运转,专家们估计是两千万,可对方只肯出一千三百万,所以我想听听吴书记您的意见。”

吴永平吸了一口烟:“有没有人反对转卖?”

金琳说:“有,但那是极少数人,影响不了大局,我们县委县政府已经开会决议,一致通过,我这次来是想听听市里的意思。”

吴永平沉默了片刻:“你先去问问孟市长的意思,看他怎么说。”

金琳见吴永平的气色有些不好,也就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吴书记要注意休息”之类的话,便离开了市委书记办公室。走到隔壁母亲的办公室,见里面只有一个30岁左右,长得相当不错的女人。她早就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吴书记见过南田中学的女副校长后,就想方设法地把她调到身边,并有意提拔为市委办公室主任。

“请问你找谁?”林小萍见有人推门,忙起身问。

金琳看着林小萍说:“你是刚来没多久的吧?我找程主任,请问她去哪里了?”

林小萍说:“她刚才还在的呢,你找她有事吗?要不你在这里等她一下吧?”

她见金琳坐了下来,忙用一次性杯子泡了茶,放在金琳的面前。

等了好一会儿,见母亲还没有回来,金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要出去。

林小萍微笑了一下,“要不你再等等吧!她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

“没事,没事,”金琳说:“我打她手机吧!”

她退出来后,打通了母亲的手机,低声问:“妈,你在哪里?”

在电话里,程春爱的声音显得异常平稳:“我已经把退休报告递上去了,金琳,看样子南水的盖子要揭开了,你好自为之吧!”

金琳吃了一惊,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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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金琳和林小萍说话的时候,吴永平听到从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哭骂声,走到窗边望过去,见市委大院的门口那边又围了好些人,以为是丝绸厂职工来上访的。

如今那些上访的人也学乖了,有事不去信访办,知道去那种地方多少次都没有用,直接来市委市政府门前闹,让媒体给“跟踪”报道一下,就能引起上面领导的重视了。

守卫大门的武警战士由于职责所在,绝不会让上访者进入的,这样一来,冲突就不可避免地发生。

想起上次的事情,虽然一个月的承诺期限还没有到,但由于职代会上出了意外,心怀不满的职工来市委闹,也是很正常的。

他忙打电话到下面,问是怎么回事。电话里回答说:“有一个疯女人指名道姓要见您,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您,我让她交给我们,可她说一定要亲自交到您的手里。吴书记,没事,我们想办法把她弄走就是了。”

吴永平想起程春爱对他说过的那个女人,心想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呢?沉思了一下,他说:“等一下,我下去看看!”

电话里说:“吴书记,要么您不要下来了,我们把她带上去,怎么样?”

吴永平说:“还是我下来吧!”

他挂上电话,出门的时候见方志林也出来了,走到他身边说:“吴书记,听说门口又有人闹!”

吴永平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在方志林等人的陪同下了楼。

程春爱刚从市政府办公大楼那边过来,正在电梯口等电梯,见吴永平他们一帮子人从里面出来,往外走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跟了上去。

戴如花见大门里面有一帮人簇拥着一个人走出来,近了些,认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多次在电视中见过的市委书记吴永平。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动作还挺利索,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吴永平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大沓材料,叫道:“吴书记,你可要为民做主呀!”

程春爱上前几步,挡在吴永平和戴如花中间,大声对戴如花呵斥:“戴如花,你要闹去别的地方闹,这里可不是你闹的地方。”

戴如花瞪了程春爱几眼,并不畏惧,叫道:“赵书记没走的时候,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档子事,我的官职并不比你小,今天我是见吴书记的,关你什么事情?年纪大了,就该知道进退,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程春爱被戴如花一番抢白,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方志林正要叫人把戴如花赶出去,却见吴永平已经绕过了程春爱,从戴如花手中接过了那沓材料。

一阵风吹来,那沓材料被掀起了几页,方志林眼尖,看清其中一页纸,是签有孟楚庭三个字的条子,当下脸色一变。

程春爱离吴永平最近,在他翻看那些材料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一些内容,和方志林一样变了脸色,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一般,心中**起无数个问号: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到了这个疯女人的手里?

程春爱站在那里,见戴如花鄙夷地望了她一眼,得意地离去。吴永平拿着那些材料,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市委办公大楼。

想了一会儿,她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她表情木然地说了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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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楚庭很快得到了消息,说有关跨江大桥修建时候的一些内部材料,已经到了吴永平的手里,其中还包括他批的一些条子。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的心竟出奇地平静起来,当徐厚德和另外几个人打电话给他,问他怎么办的时候,他只说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下班后回到家里,吃过饭躺着看了一会电视,正要进书房去练几下毛笔字,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华姿去开门,见是孙海泉一个人。

孙海泉礼貌地叫了声“嫂子”就走了进来,卑谦地对孟楚庭说:“孟市长,在家啊!”顺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

论起关系,他还是孟楚庭的表弟,他的外婆姓孟,是孟楚庭父亲的表姐,亲戚关系虽然远了些,但好歹是自家人。他当年进丝绸厂,就是孟楚庭帮的忙。由于他那一股书生子气,所以在厂子里混得也不怎么样,等到他开窍的时候,厂子已经不行了。后来厂子扩建,他好歹也捞了一点,可比起别人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为此心里一直都不平衡,总想暗中大捞几笔。他有着比别人精明的地方,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连普通职工都不如的可怜模样,扮演着廉洁干部的形象。

他能够成为厂长,一半是孟楚庭的关系,另一半是得到很多职工的信任。

孟楚庭见是孙海泉,说:“你今晚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

说着,叫他坐了下来。华姿泡了一杯茶过来,放在孙海泉的旁边。

孙海泉坐在孟楚庭的一旁,说:“怎么没空?现在我马上就要变成一个闲人了。听说有个疯女人把……”

孟楚庭的脸色微微一变,打断了孙海泉的话:“你的消息倒是来得挺快的嘛,这件事好像与你无关呀!”

孙海泉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喝了几口茶,说:“好些天没有见到你了,来看看。”

孟楚庭瞟了一眼妻子收起的东西,语气缓和下来,说:“都是自家人,你到我家来的话,随便点就行,不要每次都那么客气嘛!”

孙海泉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一点乡下的特色,不值钱的。”

孟楚庭问:“你们厂现在怎么样了?”

孙海泉忧虑满面:“孟市长,现在厂里都乱了套,你也知道职代会的事情,我这个厂长是做不下去了。孟市长,我希望你们另派个厂长来。”

孟楚庭不高兴了:“都什么时候了,说这样的气话?职代会的事情不是正在调查吗?听说吴书记要你们尽快再开一次。”

孙海泉忙说:“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怎么开呀?孟市长,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孟楚庭说:“你是市委通过会议后新委任的南水丝绸厂的厂长,对厂里的各个方面都是很了解的。虽说是个烂摊子,可你怎么能不干呢?”

孙海泉委屈地说:“孟市长,你是知道的,就那么一个烂摊子,别人还以为里面有多少油水呢?今天派这个来查,明天派那个来查。现在哪个愿意干厂长,我让给他干算了。”

孟楚庭同情地说:“你们的困难我是知道的,再困难你也要撑下去呀。再说,现在是关键时刻,等职代会的结果出来了,就好办了呀!”

孙海泉一肚子火,他愤愤地说:“都是吴书记没事干,南水丝绸厂卖就卖呗,被折腾来,折腾去,现在变得没法收拾了。”

孟楚庭平静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吴书记也是为了解决你们厂的实际问题嘛!”

孙海泉说:“他哪里是为了解决我们厂的问题?他是要给你孟市长和原来的赵书记的难堪啊!这事南水大大小小都知道,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不就是整人吗?他那个‘整人书记’的外号一点都不假……”

孟楚庭佯怒道:“不要胡说。”

孙海泉说:“孟市长,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反正这个厂长我不是打算再当下去的了。今天,我要在你面前说个痛快。

“吴书记来到了南水,第一刀就是砍向了南水丝绸厂,结果查出了许厂长和廖书记那档子事,弄得人人自危。现在竟不顾南水丝绸厂几千职工的利益,要将南水丝绸厂转卖掉,把个南水丝绸厂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孟市长,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南水丝绸厂是你和赵书记辛辛苦苦支持的项目,你把你的全部心血都挥洒在了南水丝绸厂。他就是要否定你的功劳,树立他的形象。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实是说你孟市长不行,他这都是冲着你来的呀!”

孟楚庭再也听不下去了,端起杯子,在茶几上重重地蹭了一下。

孙海泉见孟楚庭发火了,情知不是对自己发火,于是解释说:“孟市长,我孙海泉是看这南水发展的,没有你和赵书记,能有南水的辉煌吗?我是因为看不惯吴书记的做法,才说出这样的话,说得不对,孟市长你批评我,处置我,我都没有怨言……”

孟楚庭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只能在我这里说,可别到外面乱说。不然,别人会以为是我要你这样说的。”

孙海泉说:“我不会在外面乱说的。孟市长,我只是在这里提醒你,你自己要把握好,不要老是什么都不在乎,他姓吴的很快就搞到你的头上来了。”

孟楚庭叹了一口气说:“孙厂长,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以党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为重啊!其实吴书记那么做,也有他的道理……”

孙海泉看了看孟楚庭的脸色,说:“是,孟市长说得对。”

孟楚庭接着说:“目前南水丝绸厂的问题比较突出,你要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当然,不能压制职工,要尊重职工的意见。”

孙海泉问:“孟市长,你认为职代会还开不开?”

孟楚庭说:“当然是要开的,既然吴书记说尊重职工的意见,我们政府部门当然同意。但是出了那样的问题,可以暂时缓一缓嘛,等问题查清楚了,职工的思想工作也做到位了,再坐下来谈不是更好吗?”

孙海泉等的是这句话,果真和华意说的一样,他见时间不早了,便又说了一阵废话,起身告辞了。

孙海泉离开后,孟楚庭的心许久都平静不下来。孙海泉说得没错,吴永平对南水丝绸厂的一切动作,都好像是针对自己的。而且不仅仅是在南水丝绸厂,在其他方面,又何曾不是?他不明白自己在哪方面失了误,更不知道该如何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

正在苦恼之际,雷新明来了。雷新明是很少到他家来串门的,今晚的突然到来,令他心里感到一惊。想到今天下午吴永平收到的那些材料,估计雷副市长也坐不住了。在大桥修建的时候,几个副市长和副书记,在不同程度上都插了手。

孟楚庭热情地招呼雷新明:“老雷啊,你可是稀客,今晚怎么想起我来了?”

雷新明哈哈一笑说:“没有什么事,下了班也没有回去,刚才在院子里转了转,就到你这儿来啦!”

孟楚庭说:“你来得正好,还没有吃饭吧?来来来,我们喝两杯?”

雷新明说:“那太麻烦你们了。”

孟楚庭说:“麻烦什么?搞简单点不就行了吗?”

华姿听丈夫说要和雷新明喝酒,就忙去准备下酒菜去了。

孟楚庭递给雷新明一支烟,说:“坐下,坐下,我们好好聊聊。这阵子大家的工作都忙,压力大呀!”

雷新明坐了下来,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说:“孟市长,是啊!这阵子出了这么多事情,谁的心里都不痛快!”

孟楚庭问:“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介意的话,说出来听听?你我搭档也有七八年了,没有把我当外人吧?”

雷新明笑了笑说:“孟市长,你这是说哪里话,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呢?我只是觉得我这副市长好像越做越窝囊了!”

孟楚庭装作不明白地问:“怎么就越来越窝囊了?不是好好的吗?”

雷新明说:“好什么?我是常务副市长,主管全市的财政与工商税务工作,以前做得好好的,赵书记对我的工作也非常满意。现在怎么了?市财政没钱好像是我一个人的错,每次开会都是钱钱钱,我又不是印钞机?俗话说一朝皇帝一朝臣,我看我还是申请调离算了。”

孟楚庭知道他是对吴永平大发牢骚,但他还是装做不明白的样子,问:“你是说谁呀,该不是说我吧?市财政是没钱,这我也知道,可是市里确实很多地方都需要钱。按你这么说,我这个市长也不要当了?困难总是有的嘛!”

雷新明有些愤愤地说:“我不是说你!”

孟楚庭劝慰说:“有些事还是要忍耐一点,看开一点,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就说我吧,我心里就没气?有时还恨不得扯开嗓子骂人呢。但回过头来一想,发火、生气有什么用呢?别人只会觉得好笑,吃亏的是自己。”

两人谈了一会儿,华姿的菜已经做好了,一个红烧鱼,一个清炒莴笋丝,一个辣椒炒肉,还蒸了四只阳澄湖大闸蟹,外带一盘花生米;桌旁还放了一瓶五星级的浏阳河。

孟楚庭拿过那瓶酒说:“这瓶酒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送的,放了好几年了,一直没舍得喝,来今晚咱俩来个一醉方休。”

几杯酒下肚后,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雷新明乘着酒兴说:“孟市长,我们可不能这样总让别人支着走啊!得想办法……”

孟楚庭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我们斗不过人家,上面有人支持他!”

雷新明说:“现在南水变成这样。好像没有了他,南水就不行了。我和你都不希望南水的盖子……”

他说了一半,并没有说下去。

孟楚庭喝了一杯酒,说:“南水的盖子迟早是要揭开的,只是时间问题。”

雷新明说:“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把南水市建设成这个样子,可是他一来,什么都乱了,弄得人心惶惶……”

孟楚庭说:“老雷啊,他那么搞,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廉政党风建设总得要人抓的嘛!”

雷新明打了一个酒嗝:“孟市长,我担心如果让他继续那么搞下去,会不会……”

雷新明用手指了指自己和孟楚庭,孟楚庭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而且和赵卫国也谈过,可是看到赵卫国那不在乎的样子,他也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可是今天早上他听秘书长方志林说朱永林去找过吴永平,两人在办公室谈了很久,估计会有什么事,而且他知道程春爱也递交了退休申请。

对于程春爱,他向来非常看重,因为,他清楚程春爱的背景关系,这个老太婆对一些政治风头是相当敏感的,两年前她就接到了市里的退休通知,可是她硬是不退,谁也拿来她没撤,可现在她却主动提了出来,不管组织上同不同意。更何况下午发生的那件事,无疑是一场地震来临之前的预兆。

突然间,孟楚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复又悬了起来。

一瓶五粮液已喝了一大半,华姿见他们俩都有些醉意,劝道:“你们不要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雷新明笑着说:“嫂子,不会醉。我和孟市长都是海量。孟市长,我说你呀,就是太实在了。”

华姿表示赞同:“老雷啊,你说对了,他就是太老实了,什么事都是让着别人。”

孟楚庭回过神来,瞪了妻子一眼,说:“你懂什么?”

雷新明说:“我看嫂子是个巾帼英雄,她比我们都强。”

孟楚庭说:“她呀,典型的家庭妇女,什么巾帼英雄。”

雷新明说:“孟市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看不起妇女。蒋仁的事,不是嫂子出面,能解决吗?只怕他现在还在坐冷板凳呢。”

孟楚庭一惊:“华姿,你干了些什么?”

华姿说:“我干什么啦?只不过是和一些人打了个招呼,犯法啦?”

雷新明说:“嫂子做的是对的。蒋仁不就是工作疏忽吗?又没犯什么大错误,怎么吴永平就撤了他的职,我们要爱护、保护干部嘛。”

孟楚庭心里不痛快,对华姿说:“我们工作上的事以后你少管点儿,不要给添麻烦。”

华姿不出声了。雷新明说:“蒋仁是个典型,我看他吴永平是个最会抓典型的人,孟市长,你不能再糊涂了。”

孟楚庭没有说话。雷新明酒喝了一口,说:“就说跨江大桥的事吧,吴永平总想从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在南水揪出一串贪官来,谁能保证他就没有把我们当做贪官呢?他连赵书记不也怀疑上了吗?只是赵书记调到省里了,他不敢去动他。”

孟楚庭阴着脸说:“我们没做亏心事,让他去查吧!”

雷新明话中有话地说:“孟市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有没有事,我们心里清楚。”

华姿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谈话,那张逐渐变得铁青。她进了房间,用手机悄悄地给弟弟华意打了一个电话。

华意在电话里满不在乎地说:“姐,你放心,今天下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还知道现在吴书记还在办公室里,明天你就有好戏看了!”

华意忐忑不安地挂上了电话,回到客厅后,见丈夫与雷新明,两人都似乎有了一些醉意。

雷新明端着酒杯说:“今晚我高兴,能够跟孟市长喝酒,在南水,我雷新明谁都不服,只服你孟市长。来,孟市长,再喝一杯。”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终于把那瓶五粮液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