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宗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放在面前的那两页纸,一张是李树成向叶水养借款2000万的借条,另一张是协议书,上面分别签着叶水养、潘建国、柳春桃和余细香四个人的名字。
他暂时无法断定方子元对他说的那些话里面,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作为李飞龙的堂妹夫,不排除为李飞龙洗脱的嫌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叶水养所贪污那些钱的去向。
他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朱时辉在帮叶水养办事?”
方子元说道:“我只能这么想,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也许有他们的苦衷!”
许宗华问道:“叶水养为什么要把自己贪污的钱拿出来做那些事,他是常务副市长,完全可以通过正规的渠道,通过政府部门拨款来做那些事的!”
方子元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一笔政府部门的专项拨款,通过各部门的层层盘剥,真正落到实处的,还能剩下多少呢?还有,政府部门出面招商修建的建筑,又有多少能让人真正放心的呢?”
许宗华微微点了一下头,方子元说的也是一种现实,不断被媒体曝光出来的诸多政府工程质量问题以及资金流向问题,反映出一种潜在的规则,这种潜规则不但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就连政府部门的领导人物,也都担心这种潜规则的危害,宁愿委托别人去办。如此一来,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些报告上都详细写明质量和每笔费用的原因了。
方子元接着说道:“作为一个领导人物,在特定的环境之下,不得已不受贿。或许叶水养良心发现,他那么做,是在为自己赎罪!”
许宗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腐败官员用另一种方式替自己赎罪的案子,在他手上就曾经办过一宗,当事人供述的时候,只说那么做,心理上会好过一些,另外还有一种想法,就是将来一旦出事,考虑到当事人做过有益社会的事情,在处理的结果上也许会轻一些。
调查组曾经去上槎县调查过,上槎县是一个贫困县,身为副县长的叶水养在那里任职期间,办过几件实事,口碑还不错,并没有做出什么违规的事情,就算再怎么贪污,也不可能有2000万借给李树成。再者,李树成借那两千万做什么呢?
可惜这两个当事人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他点燃了一支烟,缓缓说道:“他是叶水养的什么人,叶水养凭什么信任他,还把这两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对于这个问题,方子元在来的路上也想过,可他找不到答案。一个是堂堂的常务副市长,另一个是孤儿出身的黑道人物,这两个社会阶层和生活空间完全不同的人,很难让人联系到一块。
许宗华接着说道:“你说赵有德就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那只是你的怀疑,你是律师,应该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在那个已经放下凶器的杀手被当初击毙后,许宗华就已经对发出命令的赵有德产生过怀疑。不错,以赵有德的身份,完全可以从警方对方子元的手机监控中,得到有关协议书的消息,从而派杀手前去索要,在杀手失手后,不顾一切下命令予以灭口。若从官场权力内斗的方面去考虑,他认为赵有德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叶水养已死,李树成已经跳楼,公安局长的位子肯定是赵有德的,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不会去为一份失去价值的东西冒那么大的风险。若抛开官场争斗,赵有德又凭什么要那么做呢?还有,在警方对李飞龙发出通缉之后,赵有德为什么又要暗中和李飞龙互通消息?
赵有德所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方子元说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只是对你的调查工作提供帮助,希望你查清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给死者一个安慰!法律对于犯过错的人,是通过有效的措施和手段使其改过自新,而不是严惩!”
他把自己那个被装了窃听装置的手机拿出来,放在许宗华的面前,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在我的手机上做了手脚,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李飞龙在他家里装了反窃听装置,我和他说的那些话,你们的人听不到!我建议你和赵局长谈一谈,或许能有所发现!”
说完后,他起身走了出去。其实他很想知道,许宗华为什么要把调查报告给叶丽,那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明白,每一个办案的人都有自己的办案方式。正如某位哲学大师说过的,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追究答案,因为答案或许出乎你的意料。
许宗华看着方子元背影,眼神变得有几分复杂,当初上面要他带队到高源市来调查,他就知道此案不同一般,按他所想,只要把叶水养的案子查清了,就没有他的什么事,接下来的案件可由高源市纪委和公安部门联合调查。调查组完全可以撤回省城。可是报告打上去那么久,电话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上面的意思并没有让他们回去的意思。联想到王广院的侄子王林在高源市的动作,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方子元告诉他李飞龙和苏刚谈过话的事,他根本想不到,他最为器重的人,居然也会有事情瞒着他。若真是这样,整个调查组里面,还有多少人把调查中所遇到的事瞒着他呢?那些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的呢?
古往今来,许多人都坚持着一种处世理念,那就是明则保身,在各方势力的利益冲突中,扮演着不倒翁的角色,任何人都不得罪。
他看着案桌上那厚厚的卷宗,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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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死宋玲玲的黑车被警方在郊区找到了,但凶手已经逃去无踪,警方正在根据各种情况加紧查案。
方子元回到了律师事务所,坐在办公室里接连抽了三支烟,他之所以去找许宗华,说出那些话,是因为他不愿再这么折腾下去了。那两张东西在他身上,就像两颗炸弹一样,随时都会爆炸。
尽管李飞龙对他说的话并不多,可他已经从那些话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才做出那样的抉择,把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剩下的问题,都留给许宗华去处理。但出于个人问题的考虑,有些事情他还是没说。
就在他点燃第四支烟的时候,李雪晴打来了电话,说李飞龙被人带走了!
他问带走李飞龙的人是谁,李雪晴说是他的那个同学。
他放下心来,苏刚是调查组的人,一定是奉了许宗华的命令,才来把李飞龙带走的。李飞龙在他的手里,总比被公安局的人带走好得多。
现如今,在某些利欲熏心的官员的权力干预下,出现了“洗澡死”、“躲猫猫死”的诸多事件。赵有德既然可以将那两个杀手灭口,同样也可以将李飞龙这个重要的人物灭口。
李雪晴说伯母已经晕倒了,现在已经打了120电话,救护车马上就到。
方子元拿着手机,里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紧接着,李雪晴就把电话挂了。他微微一愣,自李树成跳楼后,伯母的表现都是那么沉稳,并没有多大的异常表现,怎么李飞龙一被抓走,就立刻晕倒了呢?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那样。联想到李树成苏醒过来说过的那句话,不得不让他有所想法,莫非李飞龙与母亲之间,似乎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
他把刚点燃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感觉心情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出了办公室,开车去四中接女儿。刚拐上另一条街道,就见两辆警车呼啸着往前冲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抱着好奇的心理跟上去,行不了多远,见一个十字路口围着很多人,很多车都被堵着过不去,有警察在维持着次序。
他停车问一个路人,得知前面路口发生了车祸。
他没来由的一惊,从伯母家到调查组所在的酒店,这是必经之路。他忙将车子尽量靠到路边,下车后往前面挤过去,透过人群,看到路口一辆黑色的别克被撞得底朝天,驾驶室都扁了下去,另一辆是装满泥土的泥头车,泥头车的车头也被撞得凹了进去,地上满是碎玻璃和血迹。
两辆救护车停在一旁,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往车上抬伤者。
他拉着一个维持次序的警察问道:“是不是调查组的车子?”
那个警察凶道:“什么调查组,别阻碍我们的工作!”
方子元走到一边,用手机试探着打李飞龙的电话,却像以前那样,怎么都打不通。他又打了许宗华的电话:“许组长,听说苏刚把李飞龙带走了,是你要他带走的吗?”
许宗华说道:“是我的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方子元呐呐地说道:“哦,没有,我刚才……刚才经过一个路口,见这里发生了车祸,还以为是……”
许宗华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他们的车子在回来的路上发生车祸了!”
方子元顿时觉得大脑“嗡”的一下,说道:“许……许组长,你不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么?他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的许宗华就把电话给挂了。他回到车边,见整条街都被堵住了,想退都退不回去。看这情形,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畅通的了,只得步行到另外一条小街上,拦了一辆的士去医院。
在路上,他还不忘打电话回家,要妹妹赶紧去接方雨馨。下车时,由于太匆忙,手机掉在地上摔坏了,还好他有另一个新号码的手机,能凑合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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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宗华赶到医院的时候,市长余德万和公安局长赵有德都在,另外还有一些警察和政府的工作人员。
余德万走上前,十分痛惜地说道:“许组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我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
许宗华说道:“谢谢余市长的关心,受伤的人情况怎么样?”
赵有德说道:“医院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形不容乐观!”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许宗华就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这宗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背后,绝对有一双血腥的黑手。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正要说话,却见方子元心急火燎地从外面走进来。
他迎上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意思是要方子元离开,在这种情形下,他不愿再有人赔掉性命。
方子元看到了余德万和赵有德,瞬间醒悟过来,忙说道:“我听我老婆说,李飞龙被你们带走后,伯母当初就晕倒了,已经送到医院里抢救!”
他说完后,拿出手机拨了李雪晴的电话,得知伯母被紧急抢救之后,情况已经好转,并没有上救护车。他看了一眼这几个人,转身朝外面走了。
余德万问许宗华:“听说这个律师已经替叶水养市长申述了,上面是什么意思?”
许宗华说道:“我已经转上去了,但上面的意见还没有下来!”
方子元对他说了叶水养和孟琼的真正关系后,他立即派人去民政局查了,结果正如方子元说的那样,叶水养和孟琼是合法夫妻。令他难以理解的是,叶水养被双规后,孟琼只是配合调查过一次,至始至终都没有以叶水养合法妻子的身份提出过半点意见,反倒是叶水养的前妻为这事闹腾。
他本来要去找孟琼做进一步调查的,谁知道押解李飞龙的车子却遭了车祸。
余德万说道:“案子必须彻底查清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对于腐败的官员,我们绝对不能姑息,要起到警示的作用!”
许宗华说道:“余市长,这里有我就行了,我代表调查组的全体同志谢谢你的关心!”
余德万看了看赵有德,带着来人离去。
许宗华和赵有德面对面站着,相互打量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扑捉到那抹想要得到的信息。足足有三分钟,他们就这么望着,令旁边的一些公职人员迷惑不解。
许宗华收回目光,伸出手去,说道:“调查组在高源市调查期间,得到公安部门的大力协助,我……”
赵有德接住许宗华的话头说道:“许组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协助你们调查取证,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工作上的不足之处,还请许组长多多谅解!”
许宗华说道:“赵局长,有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高源市现在的治安那么不稳定,唉!你肩膀上的胆子很重啊!”
赵有德呵呵地笑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办法呢?能者多劳!”
许宗华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赵有德又和许宗华握了一下,手腕上暗暗用了点力,低声说道:“等调查组的人离开的时候,我亲自送你!”
许宗华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赵有德说完后,转身和那几个人走了。
许宗华望着那几个人的背影,表情变得有些阴郁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全力抢救受伤的人,特别是李飞龙。
他找来医院的院长,得知开车的司机被送到医院之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受伤最严重的是坐在司机旁边的调查组另一个工作人员。
苏刚的左大腿粉碎性骨折,右臂骨头断裂,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肌肉撕裂伤。李飞龙的情况还算好,头部擦伤,左臂骨折,断了三根肋骨。
苏刚和李飞龙都坐在后座上,车祸发生的当时,他不顾一切地保护李飞龙,自己才受了那么大的伤,本来以他坐的位置,应该是受伤最轻的。
大货车的肇事司机在出事后逃走了,据现场的目击群众说,那个司机好像受伤也不轻,逃到路边后被一辆无牌照的黑色小轿车接走了。
在来医院的路上,市长余德万就已经打电话给他,说警方已经迅速做出反应,通知全市各医院和私人诊所,务必找到那个受伤的司机。
他思索了一下之后,迅速调整了行动方案。既然那些人是冲着李飞龙来的,只要李飞龙不死,那些人还会再次找机会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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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的特护病房内,李飞龙躺在病**,头上缠着绷带,左手打了石膏,吊在胸前。他断了三根肋骨,躺着不能乱动。
许宗华就坐在病床前,打量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若不是情况属实,他实在无法把这个男人与黑社会老大划上等号。
过了一会,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对不对?”
李飞龙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敢动我的人,你认为会是谁呢?”
许宗华说道:“方律师已经找过我了,对于他说的那些话,我没办法确信。我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李飞龙说道:“说出来又怎么样?你认为你能摆得平吗?”
许宗华说道:“你要相信法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李飞龙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许宗华笑了一下,说道:“刚才我就已经说过,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李飞龙问道:“从我6岁懂事那年开始说,是不是?”
许宗华平静地说道:“李飞龙,我没有时间和你磨,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的。高源市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继续死人吗?”
李飞龙问道:“和你们合作,我有什么好处?”
许宗华正色道:“将功赎罪,就是你最大的好处。你认为以你现在的状况,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么?”
李飞龙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当然有资本,而且资本很雄厚!”
“别以为那些事我不知道” 许宗华说道:“当年你妈和叶水养,还有潘建国和余细香这四个人密谋,从化工厂的帐户上挪走几百万,成立了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用来做房地产生意。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四个人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协议中写明责任由潘建国一人承担,但是大家必须照顾他的家人。刚开始那几年,公司由余细香的儿子打理,可他毕竟年轻,又不擅于经营,公司面临倒闭的境地,这个时候,出了桩事情,那就是余细香的儿子出了车祸死了。儿子一死,余细香从此失去了音讯,也在人间蒸发了。叶水养找来了他的情妇,也就是他现在的合法妻子孟琼管理,从此公司的业务越做越大。虽然公司是四个人的,但实际上却控制在叶水养的手里,这就是你父亲李树成和叶水养有矛盾的原因之一。为了权衡彼此的利益,叶水养给了你父亲两千万,却让你父亲打了一张借条。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你父亲,也为了以后对另外的两个人有所交代。潘建国出狱后,认为另外的三个人并没有履行承诺,所以去找叶水养,但是叶水养却不愿见他。他为了报复你们,不得已变成那样,其实他是在等待时机……”
李飞龙说道:“我虽然是黑社会的老大,可也有做人的原则,除了逼人拆迁,干过不少缺德的事外,害人命的事,我并没有干过。其实我这个黑社会老大,全靠我父亲罩着,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
许宗华问道:“难道你这个黑社会老大的手底下,没有一帮替你卖命的兄弟吗?”
李飞龙说道:“都是一帮拿工资做事的人,没有人会真正替你卖命的!而我呢,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搞了一个假名,就是虎爷!”
许宗华问道:“在高源市,还有比你的势力更大的黑社会老大吗?”
李飞龙说道:“高源市的黑社会老大有好几个,一般情况下,只要我出面,他们都会给我的面子。这两年被抓了两三个,剩下的也都改行做正当生意了。”他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手下原来确实有几个得力的人,可是他们后来相继出事,朱时辉和潘武是四年前才跟着我的,朱时辉原来是打架王,是混黑道的,进去过几次,我对他比较信任。潘武毕竟是潘建国的儿子,我虽然知道他们父子俩翻了脸,可也不得不防着他,我防了他几年,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慢慢的相信他了!”
许宗华说道:“可是方律师告诉我,说朱时辉原来对他说过,地税局副局长刘兆新并非畏罪跳楼,而是朱时辉下的手。他们有反侦察能力的经验,可以伪造现场!”
李飞龙说道:“我可没有要他去杀刘兆新!你可以去调查,我和刘兆新之间并没有恩怨,为什么要指使手下去杀人呢?”
许宗华点了点头,调查证明,刘兆新死之前曾经与叶水养发生过矛盾冲突,在刘兆新寄往省纪检部门的举报材料中,指证叶水养利用手中的权力,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连续6年没交一分钱税,逃税金额达1800多万。刘兆新只是个副局长,连局长都不敢吭声的事情,他怎么有胆量跟常务副市长去叫板呢?
莫非刘兆新的背后也有人撑腰?
朱时辉作为叶水养的办事人,有可能受叶水养的指使去杀人。令他有所不解的是,朱时辉和叶水养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叶水养对朱时辉那么信任,而朱时辉却甘愿为其去杀人呢?
李飞龙说道:“我一直怀疑那个帮他的人是赵有德!”
许宗华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余市长吗?他可是余细香的堂弟。你告诉我,余细香儿子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李飞龙说道:“叶水养既然能够叫朱时辉去杀刘兆新,为什么不能叫人害死余细香的儿子,而让自己的情妇去掌管公司大权呢?”
许宗华问道:“你为什么转让公司和那几家夜总会的股份,把筹集到手的资金用最快的办法转移呢?”
李飞龙的神态黯然起来,说道:“这是我的私事,能不说吗?”
许宗华没有说话,只用眼睛望着李飞龙。
李飞龙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我老婆要带孩子移民去美国,我爸就不同意,为这事,我爸妈闹得很不愉快。当初叶水养和我妈把厂子里的钱弄出来开公司的事,我爸本来不知道的,就是叶水养到上槎去当副县长之后,余细香的儿子死了,叶水养要让他的情人掌管公司,来找我妈商量。我爸知道后,还和我妈大吵了一架,说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去年我老婆就叫我过去,现在我的签证也快下来了,既然移民去了那边,这边的生意自然也没法做了,所以就做点准备。本来我想用正常渠道走的,可是除了这些事,我变成了通缉犯,那么多钱,正常渠道肯定走不了,所以就请朋友帮忙!”
许宗华问道:“就这么简单?”
李飞龙说道:“你可以去调查的!”
许宗华问道:“我手头上有你父亲打给叶水养的借条,金额是两千万,时间也是在叶水养当上槎县副县长的时候,你怎么解释?”
李飞龙说道:“这事我听我爸说过,他只说他去找过叶水养谈过,没说打借条的事!”
许宗华问道:“警方对你发出通缉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主动投案?”
李飞龙说道:“因为我也想查出来整件事是谁在背后搞鬼!”
许宗华问道:“那你查到什么了?”
李飞龙说道:“你们调查组有个人是高源市原来的市委书记王广院的亲戚,我怀疑叶水养的死和这个人有关系!”
许宗华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李飞龙说道:“我爸说过,叶水养有很大的问题,要不是上面有人保他,他早就被抓了。这次事情闹大了,那么多人联名告他,省里派了调查组下来,估计瞒不住。叶水养为了保住别人,宁愿牺牲自己!”
许宗华皱着眉头思索,在诸多的反贪案件中,不乏有牺牲一个人而保住大家的事件发生。但此类的案件,最终还是会被查出来的。许宗华后来找莫志华谈过话,莫志华回忆说叶水养跳楼前,他去了一趟厕所,前后不过五六分钟,之前他们俩个人照看叶水养,其中一个有事离开,都是吩咐另一个人好好照看的。在莫志华的眼里,五六分钟的时间并不长,但从某些角度看来,这么长的时间内,足够两个人说很多句关键的话。
他问道:“叶水养跳楼后,你为什么又要方子元去当叶水养的辩护律师呢?”
李飞龙说道:“朱时辉虽然是我的手下,可是他每隔一段时间都失踪,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两个月,他说是出去办事。在道上混的,有时候失踪一段时间,也是很正常的。但就在一个月前,潘武告诉我,说朱时辉在替叶水养办事,所以我才注意上他。后来方子元告诉我,说朱时辉要他向我求情,还给他一个文件袋要他保管。朱时辉是叶水养的人,这么做肯定是有用意的,所以我干脆叫他去为叶水养辩护,看看朱时辉还会有什么动作,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朱时辉就出事了。你想过没有,朱时辉为什么在出事之前替自己买下巨额的人身意外保险?”
许宗华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所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个问题,他问道:“潘武又是怎么知道朱时辉在替叶水养办事的?”
李飞龙说道:“我问过他,他说他的一个朋友是上槎县的,在那里见过朱时辉。而且他有好几次跟踪朱时辉,都发现朱时辉和一个人见面,那个人就是叶水养。”
许宗华说道:“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没有怀疑潘武告诉你这件事的动机!”
李飞龙说道:“不错,朱时辉死后,我就暗中调查潘武,可他也好像发觉我在调查他,行事更加谨慎,除了工作外,他几乎不和别人交往!”
许宗华问道:“他父亲被杀的前后,他也没有异常表现吗?”
李飞龙说道:“他父亲死的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去娱乐城上班,也没有回家,我问过他,他说陪朋友喝酒去了!后来我查到,他和黄立栋走得很近,而黄立栋是赵有德的人,这就是我为什么怀疑赵有德是幕后黑手的原因!”
许宗华点了点头,说道:“你安心休息吧,如果我有什么问题,还会来找你的!”
他起身走了出去,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就像一个渔夫,把网撒出去那么久,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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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一般值班医生都会到病房中巡查,这是医院的惯例。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走进李飞龙的病房后,见躺在病**的李飞龙用被子蒙着脸,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身上拿出一支针筒,正要往点滴中注射进去,却听身后洗手间的门开了,一个人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他认得这个人,是调查组的组长。
与此同时,从病床底下滚出两个人来,手脚利索地抓住这个医生,扯下他脸上的口罩。原来是医院的院长。
许宗华说道:“是你!”
院长哭道:“不关我的事,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
许宗华走过来问道:“难道你不想给你自己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吗?”
院长说道:“我说,我全说!”
窗外人影一晃,许宗华顿时警觉,他还没喊出声,就听得两声枪响。院长那白色的大褂上立即溢出血迹,身体朝地上倒去。
院长强睁着眼睛说道:“是……是他……他们……”
外面又传来两声枪响,一定是守候在外面的调查组工作人员和那个凶手接上火了。
“立即实施抢救!”许宗华说完后追了出去,他来到窗外的走廊下,见两个调查组的工作人员正将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摁在地上。那个人的脚上受了伤,还在流血。当他看清那人的面孔时,惊道:“黄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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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宗华站在了那座小院的门口,陪同他来的是调查组的王林。在来之前,他就得知这座小院以及主人的背景。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想弄清楚朱时辉和叶水养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问身边的王林:“你认为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王林有些茫然地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敲门之后,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十岁脸上有疤痕的老女人,当许宗华看清这女人的面孔的时候,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说明了来意,可这女人以一句“对不起,她不想见陌生人为由”,很快将门关上了。
当他从台阶上转身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胡同口,他望着那个男人,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说道:“许组长,你们不应该来这里的!”
在高源市能够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而称他为许组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许宗华的大脑快速将自己见过的高源市干部搜了一遍,却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
他问道:“潘武,你为什么要这样?究竟要死多少人,你才肯罢手?”
潘武说道:“我只不过是替我父亲拿回他本该得到的东西!”
许宗华说道:“你父亲已经死了,他得到了什么?”
潘武笑道:“他年轻时丢下我们兄弟,快活了那么多年,早就是他该补偿的时候了!”
许宗华说道:“根据警方的现场勘察报告,杀死你父亲的是个女人,你就没有想过,谁是凶手么?”
潘武有些得意地说道:“我肯定知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如果他不死,我又怎么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许宗华问道:“你到底要得到什么呢?人的欲望是个无底的深渊,当心你坠入深渊,永远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潘武说道:“我既然走出了那一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许组长,你还不明白吗?实话告诉你,朱时辉和庄东林他们,都是我干掉的!”
许宗华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潘武说道:“每一个妨碍我计划的人,我都必须除掉!”
许宗华一步步走下台阶,问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潘武看了看周围,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宗华随手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块手表,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到这里来,可不是和我说这些话的,你是要见一个人,对不对?”
在他案桌的那些资料中,有一张余细香年轻时候的照片。刚才院子里那个老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觉得有些面熟,现在想起来了,这个老女人就是余细香。余细香在儿子死后突然失踪,是因为她不想和叶水养发生正面冲突,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资本与叶水养和李树成两人抗衡,所以她也和潘建国一样,在等待机会。潘建国出狱后,余细香也没有主动与其联系,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行踪。她就像一只躲在草丛中的狮子,看着那么多猎物,静静的等待时机,出其不意的将猎物咬死。
潘武没有说话,拿出一包烟,弹出一支,点燃抽了起来。
许宗华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和余细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强大的电流,眼前一黑,身体朝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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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元离开医院后直接去了伯母家,见伯母躺在沙发上,正在打着点滴。她神情倦怠,面容苍老,额前似乎多了许多白头发,看上去老了许多。
李雪晴坐在旁边,神色也有些凄凉。
伯母半睁着眼睛,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何必呢,何必呢?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呀……”
李雪晴见方子元进来,用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她起身走过去,拉着方子元进了楼下的那间房间,一进去,见里面只有一个橱架,上面放着一些鞋子和杂物。她用手推开橱架,里面还有一个空间,面积大约有七八个平米。难道以前有人进来抓李飞龙,都没人找得到他,原来他躲在这里面。
里面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倒是地上有不少纸屑和损坏的塑料硬壳。
李雪晴说道:“刚才公安局来人,把这屋子里的东西全搬走了!”
方子元问道:“这里面放了一些什么东西?”
李雪晴说道:“他们没有说,我看好像是一些窃听设备,不知道我哥是从哪里弄来的!”
方子元想起李飞龙说过,这屋里有反窃听装置,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人说话。他想不明白的是,李飞龙既然躲在这里,为什么要在家里安上那些东西呢?
他看着李雪晴,低声问道:“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为什么要瞒我?”
李雪晴说道:“伯母不让我说,怕对你不利!”
方子元说道:“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雪晴说道:“我也是听伯母和堂哥吵架,才知道一些原委的!”
方子元急切地问道:“那你知道多少呢?”
李雪晴说道:“我伯父是个正直的人,当年他得知我伯母和叶水养做的那些事情后,气得要跟我伯母离婚。他去找叶水养谈判,可是叶水养不答应,伯父没有办法,为了让伯母和叶水养撇清关系,被迫打了一张两千万的借条。这几年有人反映叶水养的问题,叶水养就拿出那张借条来要挟伯父,我伯父没有办法,只有帮叶水养。我伯父并不知道,我堂哥和我伯母每年都暗中拿叶水养的分红,直到有一天潘建国找到他,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潘建国要我伯父帮他对付叶水养,我伯父没有答应。但是我听堂哥说,伯父去找过潘建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有一天晚上,潘建国还约了伯父出去,说是去一个重要的人证,堂哥跟了过去,没想到那个人就是地税局的副局长刘兆新。没两天,刘兆新就跳楼了,伯父以为是堂哥派人干的,父子俩为这事还大吵了一架……”
方子元说道:“这么说,伯父也想对付叶水养,只是叶水养手上有他的把柄,他才不敢乱动,是不是?”
李雪晴说道:“应该是吧,我听我伯母说,堂哥的那个什么方圆集团,做的都是亏本的生意,只有那几家娱乐城还好一点!不过,堂哥和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联手开发的几处楼盘,倒是赚了不少钱!”
方子元说道:“我听说伯父是接了潘建国的电话之后,才跳楼自杀的,不知道潘建国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
李雪晴说道:“我堂哥说,潘建国对伯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能再拖了’。如果潘建国是想要伯父对付叶水养,可是那个时候,叶水养已经死了,难道还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不能拖的吗?”
方子元说道:“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协议,正是那件不能再拖的事情,逼得伯父不得不跳楼。”他沉思了一下,说道:“也许有两个人知道伯父跳楼的原因!”
李雪晴刚要问是谁,只听得外面传来伯母的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