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元赶到市人民医院,在急救室外面的走廊上,见到了哭得很伤心的伯母。李雪晴陪在伯母的身边,不住地抹眼泪。
走廊上有很多人,都是市政府和市公安局的一些干部,还有其他部门的领导。市长余德万被几个人围着,正低声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没有看到李飞龙,也许他此刻正忙,并没有得到父亲自杀的消息。方子元一连打了几个李飞龙的电话,都显示是无人接听。
他走到伯母身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怔怔地站了一会,见一个医生从抢救室内出来,忙走过去。
还没等他去问,那个医生就对迎过去的余德万报告:“余市长,病人的情况很不妙!”
方子元着急地问道:“医生,情况怎么样?”
那医生瞟了他一眼,继续对余德万说道:“病人的头部受到撞击,颅骨开裂,大脑淤血,颈椎、腰椎和右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粉碎性骨折。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余德万挥着手说道:“关院长,还是那句话,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万一不行,就转到省城去!”
原来是院长亲自领队实施抢救,方子元听院长那么说,心里咯噔一下,照这样的伤势,就是抢救过来,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这期间,不断有人来到抢救室走廊前,都是前来“关心”李树成的。方子元觉得人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一晃,想要去找时,却再也找不着了。
余德万来到李树成的妻子面前,低声安慰了几句,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方子元走过去,坐在伯母身边,低声道:“伯母,没事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安慰。他抬着头,看着那些在走廊内窃窃私语的人们。那些人虽然表面上一副很同情的样子,说不定心底在幸灾乐祸呢。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那个法院的副审判长打来的,才记起今天下午要开庭的事,忙走到一边低声道:“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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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元离开医院赶到法院,走进审判庭,见所有的人都到了,他向大家说了声“对不起”,就坐到属于他自己的律师席上。
在世风日下的今天,不赡养老人的案件层出不穷。一般情况下,子女在收到法庭寄出的开庭通知后,在工作人员的沟通下,都会选择庭外和解的解决方式。作为国家行政机构,法院也乐意那么做,那样不会太伤及老人和子女的感情。
一旦开庭,有不少子女都会选择逃避,真正在法庭上当面锣对面鼓大吵大闹的,毕竟不多。方子元整理好材料,望向被告席的时候,见那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他见过,就是那天他和孟琼在一品香海鲜酒楼吃饭的时候,孟琼叫进来的那两个人之中的一个。
跟孟琼那种女人混的,也不是什么好鸟。方子元顿时心生厌恶之情,决定好好替那老人出一口气。
那老人就坐在原告席上,上身穿着半旧的灰色衬衣,下身套着一条黑色的沙滩裤,脚上拖着凉鞋。那一头灰白的头发和一双苍老而无辜的眼睛,使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对方的辩护律师是一个年轻人,好像刚出校门没多久。
审判者宣布开庭后,依照法律程序,方子元代替上诉人陈述案件缘由后,提出上诉请求。当他看清手中的那份上诉状,眼睛顿时睁大了。
那天他接下这个老人的委托请求后,就把工作交给助理去干了,所以他对于老人的身份问题,一直没有留意,眼前的上诉状中,前一段是老人的生平,里面提到这个叫潘建国的老人,于1985年至1994年,在市化工厂当出纳。因挪用巨额公款被判刑10年,4年前由于改造良好,被提前两年释放。老伴在6年前就已经过世,出狱后,潘建国开始跟着大儿子生活,后来受不了大儿媳的虐待离家出走,在外面流浪了两年,回来后恋歌栖身的地方都没有,现今寄居在一所旧房子里。
方子元吃惊的不是潘建国出狱后的窘迫生活,而是潘建国犯罪的经历。据他所知,1994年时任厂长的叶水养在离开化工厂时,也就是潘建国犯案的时候。
当审判长第二次大声宣布开庭之后,方子元才回过神来,开始宣读上诉状。像这类的案件,通常情况下都是走个过程,通过控辩双方当庭辩护后,法庭在最后判决时,也会趋向于老人,让老人至少老有所养。
当方子元听到辩护律师宣读的辩护状时,才知道自己对潘建国的过去竟然一无所知。
原来潘建国在当出纳的时候,就在外面和一个女人鬼混,置原配妻子与两个儿子于不顾。出事前,家中的钱财全部被他给了那个女人。出狱后无处去,兄弟俩原本商量好,寄居在大儿子家,小儿子每月出400块的生活费。潘建国虽然过了多年的监狱生涯,但不思悔改,几次嫖娼被抓,都是两个儿子出钱保释出来,不仅如此,还喜欢与人赌博,并欠下巨额高利贷。大儿子为了替他还债,不得已转掉了一家人赖以生活的店铺。兄弟俩没有办法,只得送潘建国去老年福利院,但潘建国呆不到两个月,就跑回来大吵大闹,说两个儿子讨厌他,把他送去那种鬼地方,连饭都吃不饱。居委会和民政部门多次出面调解,都无济于事。潘建国见没有人管着他,愈发无法无天起来,不仅从外面带女人回家,还经常偷看儿媳妇洗澡,最令人可恶的,居然有一次三更半夜摸进16岁的孙女房中欲行不轨。
有这么一个为老不尊的长辈,任何人都受不了,儿媳妇实在忍无可忍,将潘建国赶出门。
方子元张口结舌,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么一个可怜猥琐的老人,居然那么可恶,纵使他阅人无数,这次居然看走眼了。他要是事先知道潘建国的过去,是绝对不会到法庭上来丢这个脸的。当下,他有些痛心地说道:“尽管我知道我的当事人有诸多的恶迹,可不管怎么说,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我绝对不能眼看着一个有两个儿子的老人饿死在街头。但鉴于潘建国的恶劣秉性,我建议对他今后有可能再次出现的行为,有必要申请法律约束。”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的帐可以不算,若此后再出现那样的情况,可追究潘建国的刑事责任。若按他说的,潘建国最终的去处,还是有专人管理的老年福利院。
潘建国当即叫起来:“律师,你怎么说那样的话?你不是帮我的么?”
正如以前类似的案件一样,并没有过多的庭辩过程。法庭当场宣布,潘建国有居委会安排去老年福利院,每个儿子分担潘建国在老年福利院的生活开支,并每月出300元的生活费。对于一般的老人而言,600块钱应该足够生活零花。但是潘建国却不同意,站起来大声叫道:“律师,律师,那点钱怎么够?最起码每人也要1000块!”
方子元起身微笑着走过去,在潘建国耳边低声说道:“不要说1000,2000都没问题,不过现在不行,等下我请你吃晚饭,到时候我们再谈,看怎么样继续打官司,推翻法官一审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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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法院时,方子元打电话给李雪晴,问李树成的情况怎么样。李雪晴说还在抢救之中,现在还不清楚情况。
方子元说有要事要办,等事情办完了,才能去接女儿,要她照顾好伯母。
李雪晴也没多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方子元开车来到锦江海鲜酒楼,带着潘建国上楼。潘建国跟在他的后面,一副屁颠屁颠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种高级的地方,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来过了!”
进了包厢,两人分头坐下。潘建国问道:“律师,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吗?”
方子元拿过菜单丢过去,说道:“这上面的菜,你可以随便点。不过,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我,否则……”
潘建国拿着菜单连声道:“没问题,你尽管问就是!”
方子元问道:“你在化工厂当出纳的时候,叶水养就是厂长,是不是?”
刚才还眉开眼笑的潘建国听到“叶水养”这三个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望着方子元,左右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子元说道:“帮你打官司的律师!”
潘建国的眼中闪现老练而怀疑的目光,说道:“既然你是律师,为什么问这样的话?”
方子元微笑道:“难道我问错了吗?”
潘建国的神态不再猥琐,依稀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人,他沉声问道:“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很多人都不记得了,你问这做什么?”
方子元说道:“叶水养自杀的事,相信你听说了,是不是?”
潘建国的眼光立即变得怨毒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活该!”
方子元拿出一包烟,丢了一支过去,自己拿了一支点上,慢悠悠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他?是因为他对不起你么?”
一个厂长,一个出纳,同是在那一年,一个被抓,一个升官。就算是再没有头脑的人,也能猜出他们两人肯定有着某种关系,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潘建国将烟含在口中,目光深远起来:“人都已经死了,恨什么恨?”
方子元说道:“如果你不肯说真话,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他盯着潘建国大胆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当年是替人被的黑锅!是不是?”
潘建国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方子元一击得手,接着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替你自己去讨一个公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完全可以翻案,拿到应有的国家赔偿,还能享受退休待遇。为什么要去养老院那种地方,靠两个并不孝敬你的儿子生活呢?只要有钱,想要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潘建国似乎心动了,他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来。
方子元趁热打铁,问道:“你当年一共挪用了多少钱的公款?”
潘建国的目光深远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850万!”
十几年前的850万,确实是数额巨大。方子元问道:“你被抓后,追了多少回来?”
潘建国冷笑道:“一分都没有!”
方子元说道:“若按十几年前的法律,像你这种情况,最起码要15年以上,死刑说不定。是不是有人保了你?”
潘建国缓缓说道:“不亏是律师,懂行!他们对我说,最多10年,10年不到,我就可以出来了!”
方子元说道:“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骗你!你被判了10年,而且提前释放了!”
潘建国突然怒吼道:“可是我失去了一切!”
方子元问道:“你除了失去工作外,还失去了什么?”
潘建国说道:“他们答应给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可是到现在,连一个子都没有给过我!”
方子元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要呢?”
潘建国低头哭了起来:“我是一个从牢里出来的人,是个神经病,敢找他们去要么?那时候他们给我的只是口头承诺,没有立字据的!”
方子元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潘建国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就我们几个,没有别人!原来就想把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我信他们!妈的,要不是查金梅那个婊子,我也不会这么惨!”
“查金梅!”方子元心中大惊,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查金梅也害你了?”
潘建国长叹一声,说道:“算了,不说了。律师,你的心意我领了,其实那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斗不过他们的,弄不好命都没有!”
方子元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斗不过他们?”
潘建国苦笑道:“有人已经试过,结果连命都没有了!”
“哦,有人试过?”方子元说道:“谁呀,那个人我认识么?”
潘建国说道:“律师,求求你不要再问了,为了你,也为了我,还是让我多活几年吧?这餐饭你愿意请就请,不愿意就拉倒!”
既然潘建国这么说了,方子元只得说道:“好,不问就不问,这餐饭还是我请你,就当跟你交个朋友!”
“和我交朋友?”潘建国非常意外地看着方子元,说道:“你这种身份的律师,愿意和我糟老头子交朋友?”
方子元微笑道:“随便你怎么想!”
潘建国拿着菜单说道:“那我可就点菜了?”
方子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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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元和潘建国吃过饭,开车送他到市中心立交桥下,下车的时候,他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这餐饭吃了一万多块,既然有人请客,潘建国也不客气,尽点那些好吃的,直吃得满嘴流油,肚皮撑饱为止。
潘建国看了一下名片上的名字:“原来你姓方呀?跟你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们两人此前虽然见过面,可方子元都是听潘建国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可怜的遭遇和那两个不孝的儿子,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彼此之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潘建国接着道:“方律师,我欠你一餐饭钱,只要有机会,我会还给你的!”
看着老人消失在立交桥下的人流中,方子元顾自笑了笑,启动车子朝四中而去。这个时候正值放学时间,赶过去还来得及。
幸好没怎么塞车,方子元赶到四中,见方雨馨正站在学校门口的一棵大树下,手里捧着一个和她的人差不多高的布娃娃。
她一看到方子元的车子停稳,兴高采烈地跑上前来,伸手拉开车门,把手中的大布娃娃往车内塞。
方子元问道:“雨馨,是谁送给你的娃娃?”
方雨馨挤到车内,说道:“是一个叔叔送给我的,他说是你的同事,还让我把一封信交给你!”
她从书包中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听女儿这么说,方子元的心中大骇,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谁会跑到这里来送给他女儿一个布娃娃,有叫她帮忙带一封信给他呢?他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果然如他所料,信纸就一句话:方律师,你的女儿很漂亮。
这句话虽然很短,但充满恐怖的气息,这是躲在暗处的对手向方子元提出警告。到目前为止,方子元都没敢乱来,完全是按照李飞龙的意思去办的。他当下心道:莫非是李飞龙的对手在警告他?
李飞龙的对手,除了孟琼之外,还会是谁呢?不过,他们两人之间,不仅仅是对手那么简单,否则,孟琼也不会说出虎老大要她这么做的话来。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还是合作关系。
方子元也顾不了那么多,带女儿回家吃饭洗澡睡觉。他打了李雪晴的电话,得知李树成还在手术中,状况还是那么糟糕,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她今天晚上要在医院里陪伯母,怕老人家受不了。最后她还说,李飞龙来过医院,但呆了一会就走了。
也许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所以昨天晚上李树成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等方雨馨睡着之后,方子元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页纸上的字,想着潘建国说过的那些话。
他想去医院看看,可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他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惜身边没有一个人,只得进了书房,打开电脑上网。
刚上了一会,手机就响了,是一个街道派出所打来的,说潘建国嫖娼,现在被抓到派出所里,叫他去处理。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给个二两颜色,还开染坊了?这个死老头子,还真要把他强行管制起来才行,稍一放开,就去干那些龌龊的事了。
方子元好气又好笑,叫派出所打他的电话,还不是叫他去交钱赎人?如今很多派出所为了创收,跟那些夜店都有勾结的,就等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将冤大头勾引上床,立马上前抓人,所得的罚款双方分成,派出所拿大头。
尽管他有些不愿意,可还是去了,交了3000块钱罚款,把人从拘留室内领出来。潘建国仍是那副猥琐的样子,嘴巴里不住地咕噜道:“妈的,刚脱裤子人就到了,奶子都没来得及摸一把,就被人带到这里。”
方子元无奈地说道:“你奶子没摸一把,就害我花3000块?值得吗?”
潘建国嘿嘿地一笑,说道:“我在里面听人说,没钱的人才去那种地方,多花冤枉钱。那些有钱的人都会去别的地方,比如酒店桑拿保健什么的,那里的小姐又年轻又漂亮,虽说贵了一点,可值呀!”
看着潘建国那副怂样,方子元只觉得很搞笑,他说道:“你该不会想我带你去那些地方吧?”
潘建国搓着手,说道:“如果能去,那是最好了!”
几千块钱都花了,也不在乎那几百块钱,方子元只想快点打发走潘建国:“行,我就带你去舒服一次,可说好,你以后要是再去街边的那种地方被抓,可不要打我的电话,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交罚款。”
潘建国裂开嘴,露出黄黑色的大门牙,干笑道:“那是,那是!放心吧,等我以后有了钱,会还你的!”
都穷成什么样子了,还说那样的大话,这话要是别人听到了,肯定不信,但是方子元相信,他微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到时候有了钱,可别忘记了我!”
市内很多家星级酒店都有那种色情服务,而且无须担心被警察抓。方子元带着潘建国来到鸿泰宾馆开好了房间,他和宾馆的老板熟,以前也带朋友来这里开过房玩小姐,只是他自己不喜欢做那种没有感情色彩的苟且之事,所以不懂这里的行价!
他拿了1000块钱递给潘建国,接着用房间里的电话打到前台,叫一个小姐上来按摩。
潘建国见方子元要出门,忙道:“怎么了,你不玩?”
方子元说道:“你慢慢玩吧,我家里还有事!”
离开宾馆,方子元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市人民医院,便顺道去医院看看。到了医院里,见抢救室门上的红灯还亮着,走廊内还有一些人。李雪晴陪着伯母,还坐在走廊旁边的椅子上。看到他走过去,李雪晴忙起身道:“你来做什么,伯母有我照顾呢,雨馨一个人在家里,万一醒过来看不到爸爸妈妈怎么办?”
方子元连忙说道:“我马上回去!”
他转身的时候,不巧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认出那个人,两天前在查金梅家的楼下见过。那人也似乎认出了他,想急忙避开,却被他一把抓住。
“方律师,你想干什么?”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充满了不屑。
方子元低声道:“叶水养出事后,你去监视查金梅,现在我伯父出事了,你是不是也来监视我的伯母?你说,你是哪个部门的。是谁要你们那么做的?”
那人低声道:“方律师,你别激动,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目的就是保护证人!”
方子元一愣,低声问道:“你说什么,证人?你是指躺在抢救室里的,还是坐在那里哭的?”
那人看了看前面,说道:“方律师,这个问题到时候会有人回答你的!”
他说完后,推开方子元,走到前面去了。方子元怔怔地看着这人的背影,低声诅咒了一句,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医院。
当他上车的时候,见车前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他大着胆子走过去,认出是苏刚。他说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偷车的呢!”
苏刚看着车子,低声说道:“这车子不错,高源市能够开这种车的人,恐怕不多,不亏是名律师,财大气粗呀!”
方子元回忆起来,他上午在抢救室的走廊里瞟了一眼的那个熟人就是苏刚,于是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办案?”
苏刚说道:“走吧,我们上车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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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了车,方子元漫无目的地开着,往前走了一阵,才说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苏刚看着街边的夜景,说道:“你对你老婆的那个堂哥,了解多少?”
方子元说道:“虽然是亲戚,但来往不多。我只知道他是方圆集团的老总,听说生意做得很大。偶尔在伯父家和他见上一面,也很少说话。人家是大老板,不屑跟我们这样的人交谈的。事实上,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谈的。”
苏刚说道:“他的生意确实做得很大,而且眼光不错,前两年,把老婆孩子都送到美国那边去了。”
方子元说道:“除了他之外,你们恐怕连我也调查了吧?也好,我就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他从口袋中拿出那封女儿转给他的信,接着说道:“你看看,也许对你的调查有用。”
苏刚看过那封信之后,问道:“他们是在警告你!”
“我知道。”方子元说道:“像我们这种当律师的,办过那么多案子,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当官的和做大生意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苏刚笑了一下,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什么人可以逼他们自杀呢?”
方子元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可以假设一下,如果有歹徒劫持了我的女儿,逼着我跳楼。在只有我跳楼才能救我女儿的情况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苏刚笑道:“好一个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真服了你。老同学,说真的,你这当律师的,见识面就是比我在政府部门混的强,有很多问题我还想请教呢。”
方子元说道:“请教就不敢当了,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毕竟走上社会那么多年,同学之情虽然还在,但已非当年的青春懵懂,各自有了不同的社会历练及认知,说起话来,无形之间多了一层隔膜。
苏刚说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请我喝杯茶吧,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方子元说道:“那就去我家。我女儿一个人在家睡觉,我不放心呢!”
苏刚收起那张纸,点了点头。
来到方子元的家里,苏刚看着房间里面装潢设施,惊讶道:“老同学,你不亏是开奥迪A8的,这房子的装修不便宜吧?”
方子元淡淡地说道:“花了七八十万,也不多!”
苏刚由衷说道:“有钱人就是牛逼,说话也这么大气,像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人,何年何月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方子元去女儿的房间,轻轻打开门,见女儿还在熟睡之中,便放下心来,把门关上,回身说道:“你可别对我说,你现在的房子是租来的?”
苏刚坐下来说道:“租倒是不至于,我那80多个平米的两房一厅,装修也就10万,现在还欠着银行里的房款呢,还得6年才能还清!哪像你,五室三厅,这面积有两百个平米吧!”
方子元说道:“两百六十个平米!”
苏刚说道:“要是换在省城,光买这样的房子,就要三四百万呢!”
方子元泡了两杯西湖龙井,放到茶几上,他坐在苏刚的对面,说道:“这里很安静,最适合聊天,你想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苏刚喝了一口茶,说道:“嗯,这茶不错,老同学,你真会享受!”
方子元说道:“是一个朋友送的。”
苏刚品了一会茶,说道:“老同学,我就不想拐弯抹角了。我听说你刚替一个女强人打赢了一场官司!”
方子元说道:“是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孟琼,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刚并没有回答方子元的问题,而是说道:“那个向孟琼追债的人,就是告发叶水养受贿的大生建筑公司老板董和春,是吧?”
方子元说道:“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拖欠大生建筑公司一千多万的建筑款,这事已经折腾了一年多,后来大生建筑公司让步了!”
苏刚问道:“一个打一年多的官司,涉及一千多万的建筑款,大生建筑公司凭什么让步?”
方子元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大生建筑公司也知道如果强行要的话,可能一分钱都要不到,倒不如退一步,能要多少要多少。这类的经济案件,我遇到过很多,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苏刚说道:“问题是,他们两个人都与叶水养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一个向他巨额行贿,而另一个则是……”
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方子元的心一动:莫非苏刚已经查到孟琼和叶水养是合法夫妻的事?
苏刚继续说道:“则是他的情人。”
方子元说道:“那事全高源市都知道,有什么稀奇的?”
苏刚说道:“可是今天下午,孟琼给叶水养的老婆查金梅打过电话,说了董和春失踪的事。据我们调查,董和春确实失踪好几天。一个是老婆,一个是情妇,她们为什么要通电话,而且电话里还提到你先后去找过她们的事。”
难怪方子元好几次都没打通查金梅的电话,也许那个时候,查金梅正跟孟琼通电话呢!她们并不知道,查金梅的电话已经被有关部门监听了。他问道:“她们还说了什么?”
苏刚看着方子元说道:“你骗了她们!”
方子元说道:“所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他们,对不对?”
苏刚摇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对她们了解多少?”
方子元说道:“我对她们了解并不多,在大生建筑公司和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济纠纷案中,我是孟琼的委托律师。叶水养自杀后,当我得知查金梅拦车喊冤时,就想成为她的代理律师,为叶水养辩护。我去找过查金梅,她没有和我签委托协议,却让我去找孟琼。我去找孟琼的时候,她问我见过查金梅没有,我当时回答是没有。其实我那么说,就是不想让她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昨天给查金梅发了信息,说今天去找她,谈委托代理的事,可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事。”
苏刚问道:“孟琼对你说过什么?”
方子元说道:“也没什么,就谈了她的创业史,随便提了一下和叶水养的关系,她怀孕了,孩子是叶水养的。”
他隐瞒了孟琼和叶水养是合法夫妻的事情,有些事情泄露得太多,反而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苏刚问道:“就这些么?”
方子元有些生气地说道:“老同学,我现在还不是你们的嫌疑对象吧,用不着这么问我。从法律上讲,我有权拒绝回答的。”
苏刚微笑道:“有那么严重吗?其实我只是想帮你,连我们都觉得这宗案子越来越棘手,还是上次那句话,你最好别卷进去,对你没好处的!”
方子元说道:“我可不想卷进去。你的意思还是叫我不要为叶水养辩护?那我……”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宾馆那边打来的:“你是方律师吧,你的朋友在这里出事了!”
方子元生气道:“怎么回事,你们那里也有警察去的吗?要是这样的话,叫你们经理听电话,我对他说……”
宾馆那边说道:“方律师,不是那回事,是你那个朋友出事了。”
方子元问道:“我那个朋友出什么事了?”
宾馆那边说道:“你那个朋友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那么猛,你走了之后,他一连叫了三个小姐上去,刚才房间里打电话过来,说他晕死过去了。小姐在他身上,找到一张你的名片,所以我们打电话给你,问你怎么办?”
平时那么饿,有得吃就想吃个饱,这种人迟早不撑死才怪。方子元说道:“你们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还不快把人送到医院去,万一人死在你们那里,可就不是这么说的!”
宾馆那边说道:“放心吧,方律师,我们已经把人送到市人民医院了,还代交了1000块钱,我们把你的名片给了医院那边,有什么事,医院会打你电话的!我们经理说了,你是熟人,这次就当我们宾馆吃点亏,白白赔上三个小姐的出台费!”
说完后,宾馆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苏刚问道:“是谁打来的?”
方子元白了他一眼,说道:“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去医院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自从帮潘建国打了官司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消停,难怪那两个儿子不愿意养他。要不是想从他口中套出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方子元才懒得理他呢!
照这种情况下去,还不知道那个死老头子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得尽快处理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