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加大旅游文化的宣传力度,在上级的指导思想下,打好生态旅游的这块牌子。说白了,就是怎么样搞好今年的旅游文化节。
县文化部门和宣传部门都已经拿出了几套方案,以供领导们在开会研究之后确定。于光耀尽管代理县委书记的职务,可他知道孟金生被双规,与沈瑞强有很大的关系,也知道沈瑞强和市里某些领导的私人关系很铁。为了不变成第二个孟金生,他什么事情都和沈瑞强商量着办,以免产生什么矛盾,弄得自己很被动。今天一上班,他就来到沈瑞强的办公室,见办公室的门关着。虽然今天是他主持会议,可很多事情还得看沈瑞强的意思,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就今天会议结果的最终表态,和沈瑞强能够事先统一一下。说好了9点开会,除了黄来德因病请假外,其他几个县领导陆续都到了,他等到9点半钟,几次打电话给徐秘书,都说沈县长还没有来。熬到10点20,见其他几个县领导都有不悦的神色,有两个部门的领导居然打起了哈欠,另外几个则低头抽闷烟。他这个主持人也急了,起身来到县长办公室,见门开着,里面只有徐秘书一人,便问徐秘书:“沈县长对今天的会议,有没有什么文件要传达的?”
他言外的意思,是想知道沈瑞强有没有给徐秘书透露点什么想法。一般领导身边的贴身秘书,都能领会领导的意思。至于领导参加什么活动,只要不是私人的秘密,秘书都是知道的。只消徐秘书给他一句准话,他就能在沈瑞强没到的情况下开始主持会议,在其他几个领导面前多少能体现点自己的尊严,没有人说他害怕沈瑞强。他知道沈瑞强的为人,不太看重那些浮于表面的形式,在意的是结果。所以他只要按着沈瑞强的意思去办,就不怕沈瑞强会对他有什么看法。
在走近会议室的门时,他打开徐秘书给他那份文件,发现里面夹了一份报告。他只瞟了几眼,就惊出了一声冷汗。和这份类似的报告,他是见过的,打上去两个多月,市里一直没有回音。但是这份报告上有市领导的批示,里面的一些数据和项目规划,都和原来那份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
他来不及多想,将那份文件迅速折好,放进口袋中,而后推门走了进去,若无其事地坐在长条桌的上首,宣布会议的开始。
会议开始后,于光耀向大家传达了市里的精神和指示后,简单地说了今天会议的内容,并要大家针对文化部门和宣传部门的那几套方案,谈谈各自的想法。
几个县领导和部门领导都谈了一些看法,可都比较含糊,谁都给自己留了很大的余地。反正沈瑞强也没到,于光耀非常淡定地喝茶,听着别人的意见。
沈瑞强以前定过一个规矩,开会的时候,与会者一律把手机关上。因为开会时乱响的手机铃声,是对领导的不尊重。所以在会议室里的几个县领导和部门领导,都自觉把手机关了,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大约在11钟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开,沈瑞强走了进来,于光耀朝他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沈瑞强看了众人一眼,自嘲地说道:“让大家久等了,昨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没想到今天一早睡过头了。”
没有人说话。领导上班的时间完全是由领导的心情决定的,其他几个人也一样,要是那天心情不好,或者没什么大事,就懒得去办公室了,打电话邀上几个人娱乐去。或是打牌,或是钓鱼,甚至是喝酒玩女人。娱乐的项目多得很,也不确定是哪一项。
于光耀说道:“沈县长,我下午县委那边还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所以就不等你了,希望你不要见怪呀!”
沈瑞强笑道:“于书记,你这是说哪里话,今天你是主角,会议的内容大家都知道,开会的目的,也就是想统一大家的想法。至于我个人的想法,和大家一样,绝不搞特殊!”
有时候领导说的话,要反着听。其他几个县领导听沈瑞强说完,相互都看了几眼,心里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几套方案都有可取之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发言,提出中肯的意见。坐在会议室里,沈瑞强的嘴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脑海里却还想着昨天晚上的疯狂。
今年的旅游文化节肯定与往年是不同的,怎么办,多大的规模,请什么歌星和名人,名单都已经出来了的,就等沈瑞强过目定夺。
按沈瑞强的意思,今年不但要搞,而且要大搞特搞,要有轰动效应。他看了名单,用笔在上面圈了几下,又添上几个名字,才说道:“县里的财政比较紧张,我看呀,这钱要花在刀刃上,那些过了气的明星我看就算了,还不如请几个新人,走流行时尚的路线。”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县领导虽然心里有想法,可只有点头的份。
接下来就是讨论旅游文化节的规模和其他的问题,于光耀刚开了一个头,就见徐秘书有些神色紧张地推门进来,在沈瑞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沈瑞强的脸色微微一变对大家说道:“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你们继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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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朱玉华都要在局里开例会,主要就是综合讨论这段时间来县里的治安情况,以便拿出一套更有效的方案出来,配合县里的一些举措。刚开始开会,他就接到王小虎的电话,说雄哥想见他,被他以开会为名拒绝了。
张永建的尸体就躺在公安局的临时羁押室中,人是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今天他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手下人通知张永建的家属来领尸,并要法医尽快做出尸检报告。
开会之前,一个自称张永建妻舅的男人到了局里,还没有见到尸首,就在意外事故赔偿意见书上签了字。按程序,接下来家属把尸体运回去,往火葬场一送,就万事大吉了。
可会开到一半,派出所的肖所长说,昨天有人看到胡老大和王小虎他们几个人喝酒,看样子关系还不错,今天一早他得到消息,说胡老大现在成了他们几个人的老大。这胡老大从监狱里出来后,和什么事都扯着那一层关系,就没让人消停过。他担心以后县里的治安问题会更糟,不如想办法让胡老大再“进去”休息一阵。
肖所长的话,令朱玉华想起胡志雄和那个死者的关系,还有之前王小虎的那通电话,他的心没来由地一惊,当下宣布散会,到办公室内后,打电话给王小虎,说是约胡志雄见面。他这么做,是想探一探胡志雄的底细。
两人在高云第一家酒楼见面,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从胡志雄离去的背影中。朱玉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忙打电话通知底下的派出所,要他们集中警力以备不时之需。
酒店经理带了两个人进来,陪着他喝酒。半个多小时后,肖所长打电话给他,说王小虎正带人在县政府门前的大街上搭灵棚,不知道要干什么,现场没有发现胡志雄的踪影。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不应该把张永建的死告诉胡志雄,也不应该让人把张永建的尸体运走。他马上通知肖所长,要他们立即派人守住政府门前大街的两端,绝对不能让胡志雄带人过去。
他打电话给局长,可局长的手机关机了。他想起今天县里有个重要会议,一般像那样的会议,与会者的手机都是关机的。
他在包厢里如坐针毡,桌上那些平素最喜欢吃的酒菜,也索然无味。坐了一会之后,他离开高云第一家酒楼,开车从另一条道路进了县政府大院的后门。
他在车内坐了半个多小时,吸了三支烟,想了很多问题,下车的时候接到肖所长打来的电话,向他汇报了那边的情况。他叫肖所长不要轻举妄动,说是等他向县领导汇报之后,按领导的意思去办。
走进县政府大楼,他去财务科那边的办公室里喝了一杯水,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到公安局的副局长洪刚带着大批军警守在政府门口,约莫着情形差不多了,才向位于五楼的县长办公室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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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强和徐秘书走出会议室,见朱玉华就站在走廊里,他走过去问道:“真的吗?”
朱玉华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事我们公安局已经做内部处理了,我也和死者的家属谈过,可是那个姓胡的居然想替人出头,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整条街都被堵了,我已经派了人过去维持次序,我怕他会闹进来,所以想问问沈县长怎么处理才好?”
沈瑞强瞪了朱玉华一眼,骂道:“都是些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事情还用得着问我,不就是那个胡老大吗?从他出来后到现在,连老婆就都死了,也没见他怎么闹。现在可比不得以前,由着他乱来。法制社会就要讲法律,妨碍公共次序,这个罪可不小,直接把闹事的领头人抓起来就行了。”
朱玉华说道:“沈县长,我也想过把人抓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竟然有省里媒体的记者在旁边,另外还有一些人拿着机器在拍,听说是与网络同步。我不敢乱动,所以才赶紧来请示你!”
沈瑞强惊道:“你说什么?网络同步?”
旁边的徐秘书说道:“沈县长,网络同步就是现场拍摄,在网络上同步播出,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上百万的网友在关注这件事呢!”
沈瑞强问道:“你不是经常上网的吗?那你看看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徐秘书说道:“可以通过安全部门的监控,进行信号屏蔽,如果还不行,就看他们是在哪个网站上播出的,我们直接和那个网站联系,从后台删除。不过要花些钱。”
沈瑞强寻思着徐秘书的办事能力,说道:“这件事马上去跟政府办的林主任说,要他和你一起去办,不管出多少钱,一定要处理好。”
等徐秘书走了之后,沈瑞强问道:“现场那边谁在处理?”
朱玉华说道:“是洪局长,他这个人是兵痞子出身,脾气火爆得很,我担心他会和上访的人发生冲突,才急着上来汇报!”
沈瑞强说道:“他不是管刑侦的吗?怎么来搞治安了?你马上出去换下他,要他抓紧时间把那两宗案子查出来。高云县死了那么多人,连上面都知道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搞的,尽是给我捅篓子!”
朱玉华说道:“沈县长,依我看,你最好出去看一下,要不,我把那个姓胡的叫进来,你和他好好谈谈。人无利而不行,他这么闹,肯定有什么要求。”
沈瑞强冷笑道:“我是堂堂的一县之长,和一个黑社会老大有什么好谈的,要是传出去的话,别人会怎么看?”
朱玉华说道:“他虽然是黑社会老大,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就只是一个替人喊冤的上访户。”
沈瑞强说道:“他要上访,去信访局就是,用不着跑到县政府门口来上访,这不明摆是在闹事么?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处处都在替他说话!”
朱玉华诚恳地说道:“沈县长,我可都是为我们县里考虑的呀。你刚才说他连老婆死了都没闹,那是他有想法,没有闹而已。你没看他今天的那阵势吗?都是有备而来的!”
沈瑞强问道:“那你说,我怎么跟他谈?”
朱玉华说道:“今天这么大的阵势,摆明了是想和政府谈判。你先出去见一见他们,说几句好话,安定一下民心,树立政府的形象,就算是网络同步,我们也不怕,你说是吧?”
沈瑞强想了一下,挥手道:“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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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门口大街的侧边,有一家叫梦里老家的茶楼。刘昌仁和黄来德就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子旁边,悠闲是喝着茶。要想看热闹,这个位置是最好不过了,放眼下去一览无余,连胡志雄的脚上穿着什么鞋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个生意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他深谙生意场上的规则,更懂得投资与收入的正比关系。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够成功,都归咎于他在官场上的投入。若没有那些“朋友”的关照,他的生意是没法做下去的。
有利益就是朋友,为了利益,连朋友都能出卖,现在的人都是这样。全县那么多做大生意的人,有几个是重情重义讲诚信的?
他的心里一直憋着气,两三百万的感情投资,就换来广场上的那点辅助工程,工程一开始,万元彪就要他先打款,说什么建筑材料很紧缺,不付定金就不能保证供应。如果工程不能按期按质量完成,政府那边是要追究违约责任的。
生意做到这份上,他还是头一次。并不是他不精明,而是某些领导太会“玩”。为了得到广场的建筑项目,几家公司的老板暗自都较着劲,金钱美女全都派上用场,一番折腾下来,项目像是拿到了,可等他们明白过来,才知道被人算计了。沈县长略施小计,就把大家玩个团团转。工程不能不做,违约金谁都赔不起。每个老板只好哑巴吃黄连,即使到嘴里的是一坨屎,也要忍着气往肚子里咽。
沈瑞强是县长,以权压人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万元彪,从他那里进的建筑材料,价格比别人的要高上一两成。
他们打听到万元彪的建筑材料,都是从方安中那里转手的。那个家伙连一分钱的本钱都不用掏,就做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方安中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处说,建筑材料拉走了几百万,可万元彪就是不给钱。他做的是倒贴本的买卖,要是再这么倒贴下去,他就是把老婆孩子卖了,都不够。
可是万元彪是沈县长的小舅子,有沈县长撑腰,谁敢对他怎么样?
几个公司的老板秘密商议了好几次,都没能商议出一个好的办法来。他们就像砧板上的肉,任由万元彪宰割!既然没有办法,就只有把精力放到工程上面去,他们不敢奢望能赚多少,只求不赔本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刘昌仁有他自己的想法,既然沈瑞强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能就那么算了。高云县现在不是很乱吗?他已经相处了几个办法,让高云县再乱一点,出点大事。只要赶走沈瑞强,高云县还是他们的天下。
这样的计划,他是不能随便对一些人说的,但有个人例外。昨天晚上他和黄来德一起吃的饭,就两个人,酒到半酣的时候,他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来德听完他的想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副痛快淋漓的样子。
刘昌仁喝了一口茶,低声道:“黄县长,他这么闹,你看行吗?”
黄来德没有做声,只静静地看着。前段时间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几个县常委里面有人要靠边站,黄来德心知肚明,他和沈瑞强的关系非常微妙。自从沈瑞强来了之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次又一次,沈瑞强在暗中对他发难,将他一次次逼到了权力的最边缘。县常委的几个人里面,数他的年纪最大,资格也最老。沈瑞强那么做,无非是想立威。
他不能坐以待毙,让沈瑞强像捏软柿子一样把他捏来捏去,所以当刘昌仁向他分析了县里各种关系的厉害,建议他动用监狱那边的关系,让胡志雄提前出狱时,他答应了。那边的监狱长是他儿媳妇的表舅,只要不违反监狱规定,打打法律的擦边球,弄点手段把人提前放出来,还是不难的。
原以为胡志雄出狱后,会大搞一场,将高云县翻个底朝天,把沈瑞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出于各方面利益的考虑的,沈瑞强不会笨到立马将胡志雄抓起来。那样一来,一场黑白两道之间的明争暗斗便会拉开序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扮演着渔翁的角色,可惜事态的发展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出狱后的胡志雄一心想做个正常人。
不是人人都能做正常人的,除了刘昌仁和黄来德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人都不答应。他们之间的配合几乎天衣无缝,一步步将胡志雄逼上绝路。
他们相信,兔子在临死的时候,都要蹬几下腿,何况是一个纵横江湖多年的黑社会老大。果然,他们看到希望了。
黄来德喝了几口茶之后,缓缓说道:“我觉得还差点火候!”
孟金生被双规后,整个县委县政府顿时人心惶惶,不知道沈瑞强下一个要整谁。可是黄来德清楚得很,沈瑞强的下一步动作,就是先拿他开刀。
刘昌仁听了黄来德的话,微笑道:“黄县长,你放心,这只是前奏而已,好戏会开演的!你就慢慢欣赏吧,绝对包你满意!”
黄来德的脸上浮现一抹难得的笑意,他的手机恰在这时响了起来,他起身走到一边接了电话之后,对刘昌仁说道:“你继续喝茶吧,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回头告诉我,今天的事情闹得怎么样了!”
刘昌仁点头道:“就冲雄哥那脾气,今天这场戏也有七八成的火候,你就放心吧!”
他看着黄来德下楼时候的背影,眼中闪现一抹异样的冷漠与得意,想起刚才黄来德接到的那通电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那个打电话来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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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强走出了县政府办公大楼,朝门口走去,身后跟着一大群各科室的主任及工作人员。
在会议室中的于光耀,已经从沈瑞强离开时的神色看出了不祥,当沈瑞强下楼之后,他当即宣布暂停会议,走出会议室的县领导们很快就知道了发生在县政府门口的事。有一个副县长想要下楼,却被于光耀叫住了:“沈县长已经下去了,你去做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沈县长的办事能力吗?”
高云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大家的心里都没底,能够爬到这些位置上的人,都深谙官场的潜规则,那就是不怕你再有本事,就怕领导对你有想法。于光耀虽然是代书记,却极有可能在一个月后将那个“代”字去掉。他能在沈瑞强不在的时候,说出那样的话出来,其他人又岂会听不明白呢?
公安局长刚伸出去的脚,也赶紧收了回来。那个已经走下楼梯的副县长赶紧嘿嘿笑了几声,说道:“于书记,我今天早上喝的稀饭,在会议室里坐了那么久,憋得急呢!”
这一层楼除了县长办和政府办外,就是两个秘书办和一间会议室了。沈瑞强爱干净,闻不得公共卫生间里飘出来的异味,在他自己的办公室旁边,有一间他的县长休息室,里面有他个人使用的卫生间。其他人要想去卫生间,都得去楼下。
于光耀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如果有谁想下楼去帮沈县长树立外面的事情,我是没有意见的!”
他见没有人啃声,接着说道:“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政府办有两间办公室,门对着门,一间是主任的,另一间是副主任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刚才沈瑞强下楼去的时候,两间办公室的人都跟下去了。办公室内空****的,只有刚沏好的茶冒着热气。
于光耀带着大家进了副主任办公室,这边办公室的窗口对着政府大门,可以清楚看到那边的情形。打击挤在窗口往政府门口那边看,于光耀则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悠闲地点燃了一支烟。他那支才抽了两口,那个下楼“方便”的副县长进来了,走到他面前说:“于书记,我真的是去洗手间的,不信你看,我还滴了几滴在裤头上呢!这人年纪大了,毛病就多,医生说我的前列腺炎有些严重,要我少抽烟,少吃辛辣的东西呢!”
于光耀见这副县长的裤头上,确实有几滴水渍,便笑道:“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副县长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于光耀的身边,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于书记,我听下面的人说,带头闹事的是胡老大,他手下那几个兄弟都来了,公安局的洪副局长带人在门外守着呢,也不知道今天这事会闹得怎么样?”
于光耀瞟了这个副县长一眼,说道:“你猜猜会闹得怎么样?”
副县长摇了摇头,讪笑道:“我可猜不准!”
于光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猜不准可以去看的,看看不就明白了?”
副县长赶紧起身,屁颠屁颠地挤到窗边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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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来到胡志雄的身边,焦急地低声说道:“叔,不好了,孙浩被几个人抓走了!怎么办?”
人是小伟请来帮忙的,可不能出事。胡志雄对汪积德说道:“不是要你安排人保护那个记者的吗?”
汪积德朝后面看了几眼,没见到那个记者,忙说道:“是呀,我叫了人保护他的!”
胡志雄说道:“小伟说他被几个人架着朝那边去了,你赶快带几个人追上去看看,一定要把人给我抢回来!”
汪积德忙带了几个人朝小巷子那边追上去了。
胡志雄望着那一大群朝他走过来的人,对洪刚说道:“洪局长,我不需要你给我答案,答案应该是县长给大家的。”
看到沈瑞强走出了县政府门口,上访的人群**起来,不少人挥舞着标语喊着“反对强制拆迁,还我家园”、“相信党相信政府,惩治违法犯罪”的口号。
洪刚带着几个干警来到沈瑞强面前,低声道:“沈县长,请注意安全,离他们远一点!”
沈瑞强轻蔑地笑了一下,说道:“洪局长,你太多心了,有你们在,难道我还不安全吗?”他接着指着外面那些上访的人群,对朱玉华说道:“朱局长,你这治安是怎么管的,这是上访呢,还是闹事?”
朱玉华不敢吭声,身子往后面缩了缩,脸色显得很难堪。
沈瑞强走到黄线前,身边的工作人员和警察立即紧贴在他的身边,以防有什么意外。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走开,而后双手搞抬,用力挥舞了几下,大声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先听我说!”
一听县长要说话,那些叫着口号的人顿时不喊了,现场静了下来,都瞪着眼睛看着沈瑞强。
沈瑞强从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手上拿过手提式扩音筒,说道:“这几年来,县里一直在逐步完成一个大目标,那就是把我们县变成国内排行前列的旅游强县,县委县政府的首要工作,就是如何把相应的旅游配套设施搞好,把经济搞上去。就拿前不久刚拆迁的那个地方来说,县里准备在那里建一个大商业圈,另外还有一个大型的购物商场……”
胡志雄说道:“沈县长,我们是来上访的,不是听你做政府报告的!”
沈瑞强并不在意胡志雄说的话,而是说道:“我承认,由于一些干部在拆迁过程中的违规行为,造成了很多问题,今天,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人群中有人喊道:“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这样的屁话我们听得太多了,我们是来上访,要求你们给一个准确答复的!”
沈瑞强说道:“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依照有关法律程序,向信访部门反映!当然,也可以向县委县政府的领导直接反映……”
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不知道去信访局多少次了,可他们总是拖,还说要我们等上面的回复!”
沈瑞强说道:“这不是拖,是信访局根据你们所反映的问题,向有关部门进一步反映情况,有关部门正逐步在摸清情况后进行处理,是需要时间的,请你们耐心等待!”
人群中的那个声音喊道:“有的问题都反映两三年了,还要我们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瑞强说道:“我知道,今天这么多人一下子涌到县政府门前来上访喊冤,问题不是一朝一昔能够形成的,刚才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几个领导,在开会的时候听了信访局局长的汇报,汇报中提到这些年来上访案件得不到及时处理的几个原因,我们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也急呀,你说有的上访都好几年了,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总是一拖再拖,我都替大家着急呢。所以,我们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首先对那些不安心工作,或者在工作中敷衍了事的不称职干部,进行停职处分。接下来,我们会根据信访局上报的信访材料,尽快而直接地做出答复,争取做到令上访人满意的程度。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你们想一想,这么多人,这么多问题,一下子全涌在县政府门口,我们就是想解决,也解决不了呀!我很负责地告诉大家,从下周开始,每周三的上午为群众信访日,我们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将直接面对信访群众,切实地解决大家的实际问题!”
领导讲话是很有艺术性的,站在沈瑞强身边的那些个科室的头头们,心里不免打了一个寒颤,今天上午县委县政府领导会议的内容,他们都是知道的,那可不关信访工作的什么事呀!前些日子信访局的局长还找沈县长诉过苦,听说让县长给一顿好骂,最后灰头土脸的出门走了。今天沈县长当着大家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出来,看上去好像是为了安定民心而临时瞎编出来的,可似乎也在传递着另一层意思,就是有些人要倒霉了。
每次县里出事,总得有人背黑锅。现在孟书记被双规了,沈县长是不是借事整人,趁机让孟书记那边的人靠边站呢?
沈县长是外地调来的,来高云县没两年,根基还不深,可孟书记在高云县工作多年,又是高云县本地人,自然根深蒂固,很多局级干部和乡镇领导,都是孟书记培养出来的。
沈瑞强见对面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知道所说的话很有用,毕竟老百姓还是相信政府的,接着大声道:“我已经对信访局局长说了,要他今天就开出一个窗口出来,让大家去领号,领到号码的人,可以按号码排队,依次向领导反映情况。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人格向你们保证,一定解决好你们的实际问题。”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离开。沈瑞强身边的政府办公室主任,连忙用手机通知了信访局长,告诉对方沈县长的意思,要那边尽快做好接待的准备。
沈瑞强微微一笑,继续大声道:“也请你们相信党和政府,是真心实意为全县人民服务的。现在,我以高云县县长的名义,向大家透露一件事,经县委县政府的会议通过决定,将来县里所有的政府项目工程,都将在公众听证之后,采取公正、公平、公开的程序进行,希望大家以后对政府的工作进行监督,对于一些好的建议,政府在采纳之后,对于建议者予以10到30万元的奖励,有特殊贡献的,根据实际情况,破格录为政府顾问,享受国家公务员待遇……”
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多如牛毛,每年县里招录几个有限的公务员时,参加应试的人如过江之鲫,有些关系的人,无不大把大把的花钱,想破了脑袋通过各种门路,希望能暗中操纵一下,在面试那一关做点手脚,最终把人安排进公务员的队伍。他在这样的场合下抛出了一个大蛋糕,无非想混淆那些想告状反映问题人的思路,起到分散人心的效果。他的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不断有人扯着标语和旗帜离开。事实证明,那些胸无城府的老百姓,是很容易被领导忽悠的。
眼看跟在胡志雄身后的人只剩下几十个人,沈瑞强这才把眼光定在胡志雄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就是胡老大?”
胡志雄冷笑道:“不亏是县长,几句漂亮话就把那些上访的人给打发了!”
沈瑞强的脸色微微一变,带着严厉的口吻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堂堂的高云县县长,会对着大家说谎?”
胡志雄冷笑道:“我可没有说你说谎,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太漂亮了!”
沈瑞强被胡志雄抢了白,脸色变得很难看,说道:“你不是要上访吗?为什么不去信访局,跑来县政府门口闹什么?你看你们这样子,像是在上访么?”
胡志雄说道:“沈县长,我是替屈死的人上访喊冤来的,人是在公安局内被活活打死的,按照国家的法律规定,是属于刑事案件,为什么要去信访局?你刚才也说过,可以直接向县领导反映的,你县长就站在我的面前,公安局的两个副局长都在你的身边,我只想知道,这件事你会怎么处理?”
沈瑞强看了一眼地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说道:“你说人是在公安局内被活活打死的,我不相信!刚才朱副局长向我汇报说,死者是杀人嫌疑犯,在公安部门对他问讯的时候,由于害怕而发了疯,从窗口跳楼自杀!”
胡志雄再次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说道:“沈县长,就请你仔细看一看,他是被人打死的,还是自杀的!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要自杀?”
沈瑞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相信法医的报告,凡事都要用事实说话,你这么说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胡志雄说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沈县长,如果你认为我诬告的话,我愿意承担法律的责任!”
洪刚在一旁说道:“从表面上看,死者背部凹陷进去的致命伤,应该是遭到硬物所造成的!但是具体的情况怎么样,还要看法医检验后的报告。如果你认为先前的法医检验有误,可以让死者家属向有关部门提出再次检验!至于他为什么要跳楼,这就有待进一步调查了。”
朱玉华上前道:“胡老大,我们只是怀疑他涉嫌谋杀,这种怀疑是有根据的,因为之前有我们的工作人员见过他与那两个凶手在一起喝酒!”
胡志雄问道:“谁见过?”
朱玉华说道:“这段时间县里老是出事,我们的干警在进一步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物,就是想杀你的那两个凶手,在我们的监控下,干警们发现那两个凶手曾经和死者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
胡志雄生气道:“人都已经死了,官字两个口,随你们怎么说都可以!”
朱玉华拿出一张照片说道:“这张照片是我们干警偷拍下来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那家小酒店的老板!我们的干警已经进一步向他证实了!”
胡志雄接过照片,见照片虽然是偷拍的,但角度还不错,图像还很清晰。从照片上,他认出小酒店就是他见到张雨张林兄弟俩的地方,是董老板的店子。有三个人就在靠窗的地方坐着,正面的那个人就是张永建,侧面的一个就是被朱玉华当场打死的那个凶手,另外一个背对着镜头,无法看清模样。
胡志雄看了片刻,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喃喃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和那两个人熟!”
他身边的王小虎说道:“雄哥,别信他们,有照片又怎么样?这年代的科技发达,有些照片经过PS技术处理之后,跟真的一样。”
朱玉华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那个酒店的老板,你们不相信我们,总还相信他吧!”
当胡志雄看到朱玉华那得意的神色时,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他不明白,张永建怎么会和那两个人熟,如果真是这样,他等于钻进了一个别人精心为他布置好的圈套中。他突然觉得很冷,一股寒气从脚心直透头顶,接下来会怎么样,他无法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