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

第五章 拆迁无法不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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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开了几次会议,终于把文化广场建筑项目的施工单位确定下来了。几家参与最终竞标的投标公司都有份,文化广场的主体建筑项目交给省城一家公司,那家公司无论在设计和建筑施工上,都能让人放心。广场的辅助设施及绿化项目,则由本地的三家公司分担。万元彪的公司虽不参与建筑项目,但是所有广场建筑的材料,都将由他的公司负责采购。这么做,是顾全了大家的利益。

内行人都知道,搞建筑这一块,施工是没有什么钱可以赚的,真正的利润就在材料上。就说地面砖吧,十几块钱与一两百块的,外表看上去也许差不多,可质量就天然之别了。

政府公告出来后,刘昌仁接连骂了三句“操他娘”,尽管他的公司分到了大约2400多万的文化广场辅助建筑工程,但是他已经算过,这些工程的要求极为严格,根本做不了假。虽说是2400多万的工程,可近两千万的材料费却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就像一条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牛,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剩下的那一点施工费用,稍有疏忽就会亏得一塌糊涂。就算再精打细算,也赚不回他为了打通关系而丢进去的几百万。

姓沈的确实很狡猾,表面上大家都有利可图,可最大的赢家,却是他的老婆舅万元彪。

骂归骂,当天晚上,刘昌仁在酒店里定好了两桌酒席,邀请了不少当领导的朋友,庆祝这次竞标的成功。

方安中则拉着县招商局局长张先华和地税局局长陈建国,开车到了乡下的一家农庄。这个农庄建在一条小河的边上,背山面水,原生态的建筑风格,河边那几棵几百年树龄的大樟树,加上挂在树枝上和屋檐下的红灯笼,使得这里的风景更加具有古朴的田园风味。车一停下,就有一个男人迎上前来,低声对他说:“方老板,都安排好了!”

那男人领着他们,从另一条小路转过去,直接到了农庄后面的一排房子,领到一间装修得很到雅间里,两人刚坐了一会儿,门开了,万元彪领着沈瑞强走了进来。张先华和陈建国一见到沈瑞强,身体便如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恭敬地叫了一声:“沈县长!”

沈瑞强今天的气色很不错,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说道:“又不是在公众场合,只是吃餐便饭,用不着这么客气呀!”

方安中早已经把车上带来的两瓶路易十三放在桌子上,这酒是他去年到广州去的时候带回来的。

沈瑞强在上首坐了下来,环视众人一眼,看到那两瓶酒,便笑道:“方老板,你好大的手笔呀!据我所知,路易十三采用巴黎Baccarat世家手工制作的水晶瓶,瓶身刻有巴洛克风格的百合花纹,瓶盖及瓶肩镶有24K纯金雕饰。根据中国市场目前的零售价,一瓶700毫升的新版路易十三标价1.18万元(大伟那瓶8000块的,是拍摄《没完没了》时的价格),1500毫升规格的则要2.68万元。我还听说,假如包装盒完好,一个空酒瓶都能卖到2000块。不过,现在国内卖的高档洋酒,很多都是假的。”

方安中拍起了巴掌,笑道:“不满大家说,这两瓶酒是广州的一个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绝对不是假的。沈县长,我怎么敢拿假酒来孝敬您呢?”

沈瑞强微微笑了一下,也不说话。菜上来了,都是一些特色的农家菜式,纯绿色食品。方安中开了洋酒,给众人倒了酒。

喝洋酒有喝洋酒的讲究,要用那种杯口小腹圆矮脚的洋酒杯,斟酒量不超过杯容1/5,饮用时以手掌捧握杯底,使掌心温度将白兰地渐渐升温,并随时摇动酒杯,使香气徐逸,聚在杯口,边闻边尝,慢慢品酌,可帮助消化,促进血液循环。

沈瑞强端起酒杯,凑在鼻子下轻轻摇动着,闭上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样子,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说道:“这酒可是好东西呀,张局长,你这一口下去,可就是一个月的工资呢!”

张先华呵呵笑道:“是呀,沈县长说得不错,像我这样的人,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杯酒的!可是我们这些人,为县里做了那么多贡献,怎么能够用那点工资来算呢?陈局长,你说是吧?”

陈建国连连点头说道:“那是,那是,张局长说得不错。就拿文化广场的建设项目来说,那可是我们县里的一大亮点呢,都是沈县长领导有方呀!”

沈瑞强嘿嘿一笑:“要说这酒呀,其实国内还有很多名酒呢!四川、贵州都是出名酒的地方。还有我们相连的安徽,也有不好名酒!”

陈建国接口道:“是呀,是呀!说到安徽的名酒,上次我和几个朋友吃饭的时候,县委里的洪主任还出了大家一个谜语,挺有意思的!”

沈瑞强笑道:“那你说说看,大家也好乐一乐!”

陈建国干咳了一声,说道:“安徽自古出名酒,我先给大家猜一个谜语,少女腿一抬,你们猜是什么酒?”

张先华说道:“陈局长,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是来喝酒的,每天上班,都累得要死,伤透了脑筋,现在谁还想动什么脑子呢?”

沈瑞强说道:“这只不过是大家乐一乐,猜不猜得到无所谓的。你喝过那么多酒,就是一个个数过去,也能猜中的!”

张先华陪着笑了一下,挠了挠头,还没说话,就听万元彪说道:“少女的腿一抬,不就露出那东西么?是不是口子酒?”

陈建国翘起大拇指,笑道:“万总果然见识广博,不错,正是口子酒。那么,接下来还有两个,第一是少男腿一抬,第二是老太腿一抬,也是两种酒名!”

方安中问道:“是不是皖酒王?”

陈建国笑道:“方老板,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当真有那么大么?”

张先华呵呵笑道:“也许方老板见过呢?”

大家笑了一会,沈瑞强说道:“第二个我猜到了,是古井贡酒,老太婆嘛,还不是古井一口?至于第一个,我觉得有点难度!”

大家一齐笑起来,陈建国拍掌道:“沈县长果然不同凡响,一猜就猜到了!”

张先华觉得第一个谜的谜底有可能是金种子酒,可是他一听沈瑞强说有点难度,自然不敢说出来,万一被他猜中了,沈瑞强岂不是很没面子,当下望着面前杯中的酒,不敢乱说话。

沈瑞强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说:“算了,不猜了,不猜了,大家喝酒,喝酒!”

几个人轮着次序,分别向沈瑞强敬了酒。张先华又提议,说是要和沈县长来一炮,祝沈县长步步高升。当下将两个杯子架起来,杯口斜着,将酒就斜着的杯口倒满,随即拿起来一口干了。

沈瑞强也不退却,微笑着干了杯中的酒。

其他几个人见状,纷纷都要和沈瑞强来一炮,祝县长永远年轻健康,多为县里做贡献,说什么话的都有,就差没喊“万岁”了。

沈瑞强喝了一轮,看着大家说道:“你们可别老对着我,为县里做贡献那是应该的,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就算再有本事,也独木难支呀!”

其他人连连点头称是,各自恭维着互相敬起来。喝了一瓶多的时候,沈瑞强见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便提议不要再喝了。他在来的路上,老婆舅万元彪就对他说过,今天晚上还有特别的节目,他可不想因为酒醉而误了兴头。

既然县长提议不喝,其他人也不好再喝。吃完饭,方安中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朝后面那几栋木板屋走去。狭窄的水泥小道两边,种着两排一人多高的柏树,人走在路上,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红灯笼,灯光昏暗,照得见脚下的路,却照不见众人的脸孔。

沈瑞强打了一个酒嗝,脚下有些忽悠起来,心道:这洋酒的后劲就是大。

张先华把陈建国拉到一边,低声说:“陈局长,我觉得第二个谜底,有可能是金种子酒,少男嘛,种子很金贵的!”

陈建国看了看前面的沈瑞强,低声说道:“你老兄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沈县长说了那话,你老兄怕驳了他的面子,不敢说罢了!”

方安中走近最左边的那栋木板屋,转身对沈瑞强低声说道:“沈县长,您进去就知道了!”

几天前,他特地去了北方一趟,带回来几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女郎。这几个俄罗斯女郎,是他花巨资从别人手上转过来的,其中的一个,还是一个有医院妇科检查证明的雏儿。除了今夜的特色安排之外,他还准备了一尊纯金的佛像,并特地跑到寺院里去请大师开了光。因为他听说沈县长信佛,去外地出差办事,每遇到寺庙,都要进去拜一拜的。只要能够让沈县长高兴,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进木板屋,方安中有些兴奋起来,其实这家农庄的幕后老板就是他,他事先在每间房的隐秘地方都安装了微型摄像头,每次带一些当官的人来潇洒时,都会暗中将这些人的丑态录制下来。有那些东西在手里,也是一种要挟别人的有力武器。这一招,是他从一部官场小说中看来的。

有关建筑材料方面的利益分成,他已经和万元彪谈好了,无论什么材料的价格,一律往上抬高20%,利益方面二八开,他得二,万元彪得八。他粗略算了,即便如此,两成的利益分成,他也能赚2000万以上。

这2000万,上下一打点,能够剩下1000多万就相当不错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前后不过几个月时间,就赚1000多万,这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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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雄在旅店里住了两天,便去小莲家附近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暂时住下。他每天都去医院,就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一坐就大半天。

有时候小莲从病房里出来,或者从外面进来,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充满了哀怨和无奈。

当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小莲时,只见小莲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这是何必呢?”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明白,他一定要得到丽丽的谅解,因为他答应了姐姐,要带丽丽去给父母亲上坟的。

这几天都没有人来找他,也令他清静不少。他虽然想过开个小杂货店,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可是他不愿欠别人的人情,汪积德和王小虎的钱,他必须尽快还给他们,可是眼下,他靠什么去赚那20万呢?

丽丽的病情渐渐好转,再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了。小伟已经出院,可是一直都没来医院探望丽丽。

他听林薇说,小伟的父母知道丽丽的父亲是一个刚出狱的黑社会老大,便阻止小伟和丽丽交往,不让其来医院探望丽丽,甚至把小伟的手机号也被换了。

林薇和男朋友小方去小伟家几次,却被小伟的父母亲赶了出来。他们不敢把这事告诉丽丽,怕她伤心,只说小伟的双手对哦铺受了伤,伤势未愈,出车祸时把手机给摔了,所以也没有办法给她打电话和发信息。饶是他们将谎言编得这么圆满,可丽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经常暗自垂泪,也极少开口说话。

这天上午,胡志雄来到了方圆小区2栋3梯302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方圆小区是刘昌仁开发的商业住宅小区,在施工的过程中,遭到县里一些流氓地痞的敲诈,刘昌仁二话没说报了警,可警察一来,那些流氓地痞就跑了,警察一走,那些人又聚拢过来,还打伤了几个工人,弄的工人们根本无法正常施工。刘昌仁得到别人的指点,找到了汪积德,答应给20万的“保护费”,那些痞子就没再去工地闹事了。而那以后,刘昌仁看到了黑社会势力的可用之处,不惜拉上胡志雄一起来做大生意。

里面的木门开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地望着胡志雄,并没有开启铁门的意思。

胡志雄认得这个女人,是小伟的母亲,他在医院里的时候见过她。他微笑着问道:“嫂子,我是丽丽她爸,我想和你们谈谈!”

小伟的母亲冷冰冰地说道:“你走吧!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家小伟配不上她!”

胡志雄说道:“嫂子,配不配得上,那是他们年轻人之间事,和上一辈人无关。嫂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有一个不光彩的父亲,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黑社会头子。我今天来,就是想和大哥嫂子聊一聊!”

一个男人出现小伟的母亲身后,说道:“雄哥,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我们只是平常的小百姓,攀不起你这样的大富大贵之人。”

小伟的母亲要把门关上,胡志雄忙伸出手,从铁门的空隙中伸进去抵住木门,说道:“大哥、嫂子,你们再听我说,如果你们觉得我说得没有道理,再关门也不迟!”

小伟的父母亲相互看了看,略略把里面的木门打开了一点。

胡志雄诚恳地说道:“丽丽她从小就不认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我是县里赫赫有名的雄哥。是的,我以前是很威风,手底下有一两百个兄弟替我卖命,可那又怎么样?我现在还不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我现在想通了,不再走原来的老路,好好和她们娘俩过下半辈子,再苦再累我都认!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做长辈的,怎么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呢?大哥大嫂,我求求你们!”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他什么都豁出去了,当即跪在铁门外。

小伟的父亲吓了一跳,忙开了铁门,上前扶起胡志雄说道:“雄……雄哥……你这是何必呢?”

胡志雄起身说道:“不要叫我雄哥,叫我老胡吧,雄哥已经死了,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胡!”

小伟的父亲欣慰地说道:“有关你的事,我也听了很多,我们不让小伟和丽丽来往,就怕你日后会……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你能为了丽丽而……下跪……我……我相信你!来来来,进屋喝茶,进屋喝茶!”

胡志雄说道:“大哥大嫂,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小伟的父亲微笑着说道:“老胡,只要小伟和丽丽能够好下去,我们就是亲家,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呢?”

胡志雄说道:“今天的事,我不想让丽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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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处贫民区修建成县里最高档的商业区,是文化广场建设的连带项目,这个计划是几年前就定下的。

文化广场的建设,已经在紧锣密鼓的进行,那么贫民区的拆迁和商业开发,也将进入正轨。

刘昌仁虽然很想拉到这个项目,可是他知道,凭他现在的情况,只怕也像文化广场的建设项目一样,做些所谓的辅助工程,捞不到什么油水。

县拆迁办多次派人到贫民区,测量了每户居民的住宅,汇总了所有数据,并与居民商谈赔偿与拆迁的事宜,一部分居民签了字,同意拿到补偿款后搬走,但是很大部分居民认为补偿款太少,不足以购买现有的住房。

按现在高云县商品房的价格,每平米大约在2500-3800之间,也就是说,购买一套80平米的商品房,最少要20万,若加上装修,则要花到25万以上。他们现在的房子,是红旗茶场的单位房,每家每户两房一厅,面积大约也有80个平米。房子原先是单位的,茶场倒闭之后,以每套8万块钱的价钱卖给了内部职工。现在政府给的拆迁价格是每平米1100块,按这样的价格,一套房子最多补偿10万,连买同样面积的房子都不够。

每个人都会算一笔帐,对于一些经济宽裕一点的人来说,拿到政府的补偿款,再加一点钱,就可以住新的楼房了,何乐而不为呢?可对于那些没钱的人来说,换新家要15万以上,就算银行肯贷款,但那是要还的呀,还要支付利息呢!一家人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等于帮银行干了。

主要的原因,还是今年初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县里原制定的是每平米补偿800-1500,是拆迁办的人想压低补偿款,剩下的全都私分了。

所以,达不到每平米1500的最低补偿价格,没有人愿意在拆迁意见书上签字。而那些已经难道补偿款的人,也后悔把字签得太早而吃了亏,便又回来住进去,以期望政府部门“补钱”。

当初县里制定拆迁方案的时候,考虑到贫民区的特殊性,所以在拆迁补偿方面,做了几次调整。

谁都知道,拆迁这里面的水分很大,同样的面积,不同的人去测量,前后可相差十几个平米。至于补偿款的发放,第一套方案是县里去年定的,根据当地村民的房屋“半砖瓦”、“砖木结构”、“混合结构”、“框架结构”的不同,被明确为补偿650元/平方米到1500元/平方米不等。可是几次开会研究后,都觉得不行,后来在原定的基础上调高了300块。沈瑞强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将补偿款提高了500块,并根据被拆迁户的不同,分为普通价和内部价。内部价最高的,每平米可补偿2500块以上。

虽然县里把补偿款的事定了下来,并报到了市里,但那是秘不外宣的。县里公告的补偿价格,仍是每平米950元到1500元。

按沈瑞强的说法,拆迁工作也不容易,能够省下的,就当给大家发了奖金。

有熟人有关系的,不但测量的时候得赢头,补偿的时候,拿的也是内部价。有一个居民的亲戚在拆迁办上班,只不过是一般的工作人员,每个月工资不过一千多块钱,可没干两年,就买了一辆三十几万的豪车,还在县里的高档小区买了两处大户型的房子。而那个居民的房子,和别人的一样,不过80平米,却量出了124平米的面积出来。别人家的补偿款不过10万,而他家的却超过了20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公平对待,也是导致贫民区的拆迁工作无法继续进行的原因。县拆迁办主任赵进泉为这事也是伤透了脑筋,若真的全部按内部的价格去补偿,相信拆迁工作会进展得很顺利。可是如此一来,拆迁办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关系,怎么去应付和面对呢?

没有油水可捞,谁还会听他的话,谁还会在意他这个所谓的主任呢?一旦有哪个人在他背后捅上一刀,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县里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两个月内必须全部拆迁完成。

说得轻巧,两个月必须完成。拆迁工作从上一任的上一任县长就开始了,前后四五年,折腾来折腾去,都还没折腾好,却要叫他在两个月内完成,谈何容易?

赵进泉是今年初从下面的一个乡镇调上来的,在他之前,有两个拆迁办主任被查处,其中一个贪污受贿的金额超过了400万。

可想而知,拆迁工作的油水有多大。

这些年来,县里多次拆迁工作都遇到了麻烦,也出了不少事,甚至有人因此受伤残废,但是不管情况怎么样,工程最后还是按时完成的。

政府部门工作力度的强硬程度,可以从很多方面体现出来。

有人给他出主意,像以前那样,临时招人组建一个拆迁执法队,不管签不签字,叫工程队把推土机开进去,只要拆迁执法队把人从房子里拉出来,就可以把房子平掉。房子已经倒了,就是叫天也没有用。到时候还不是忍气吞声,接受县里的补偿条件?

赵进泉不想栽倒在这个位置上,他现在还年轻,还想往上再爬一爬。所以,他做事务求稳妥。他知道那些所谓的拆迁执法队,其实就是和县里的黑社会势力合作,执法队的人都是黑社会分子,以各种方式威逼不成后,就会上演全武行动作片了。

那种野蛮拆迁的事情,他是不干的。房子自然要拆,动静也不能闹得太大,必须能够控制住才行,否则到时候不好收拾,倒霉的还是他。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么做。所以,他要拆迁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只说县里的财政紧张,每平米补偿款就是那么多,至于什么每平米2500的价格,那完全是有人恶意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阻扰拆迁工作的进展。

除这之外,他还与民政部门合作,暂时停发部分退休职工的退休金,对于那些没到退休年龄,每年缴纳养老保险金下岗职工,也声称要退还已缴的养老保险金,政府部门不再管那些人的事,老了之后是死是活,就全靠他们自己。当然,他还有一套手段,就是对那些已经签字的职工,给予政策上的优待,不仅适当提高退休职工的退休金,还优先安排一些有劳动能力的下岗职工进了县工业园的工厂做工。买不起商品房的人,县里也优先安排同等面积的经济适用房。

他这一套软硬兼施的方法确实奏效,有不少人在拆迁协议书上签了字,但是,仍有二十几户钉子户,开出的条件是2500一个平米,否则说什么都不同意签字。

如果单单是那二十几户人,就算按2500一个平米补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这么一传出去,原先那些签了字的人肯定会翻悔,往后的拆迁工作可怎么做呢?

不行,不能开这个例!

对付钉子户自然有对付钉子户的办法,他没有想到,但是有人已经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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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小伟都在病房里陪着丽丽,胡志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能听到里面传出女儿的笑声。听了那笑声,他心里像喝了蜜一般的甜,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小莲告诉他,再有几天,丽丽就可以出院了。还告诉他,县里几次派干部到她家里,要她在那张协议书上签字。她原先以为,她的屋子和后面的那些自留地一起,可以拿到15万以上的补偿金,可是那些干部对她说,总共加起来,是9万多一点。这些钱,还不够还别人的。她可不想他再回到那些兄弟的身边,走原来的路子。所以,她并没有签字。只想补偿金多一些,还了别人之后,剩下的能够维持生活,就足够了。

可是就这么点愿望,她都无法实现。

胡志雄原来当老大的时候,和不少领导打过交道,也知道那些人的行事手段和方式。传言不可能空穴来风,拆迁办的人一定会将拆迁补偿金压到最低。否则,一个小小的工作干部,那些别墅豪车,又是怎么来的呢?

所以,他也建议小莲暂时不要签,看看拆迁办那些人的底线究竟是什么。

胡志雄听说河里的一种黑鱼能促进手术伤口的恢复,几次去市场里买,都没有买得到,后来听一个老头说,县城北面的一个水湾里有那种鱼,上个月有人用活的小鱼去钓,还钓出两条几斤重的大黑鱼呢?

他特地买了一根鱼竿,到那处河湾守了几天,黄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被他钓着了一条两斤多的大黑鱼。

他提着那条大黑鱼从外面回来,想着等下清炖了,给丽丽送过去。他把那条黑鱼丢在门口的水池里,他拧开水龙头,却没有水流出来。

旁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妇女,对他说道:“今天上午就停水了,电也没有了!他们说,如果再不签字搬走,就要派出所的人来,把人全部抓起来!”

胡志雄说道:“他们是吓唬人的,谅他们也不敢硬来!”

那妇女姓王,别人都叫她王嫂,她老公叫张永建,听说原来是红旗茶场的精制车间主任,得意过一阵子,后来红旗茶场倒闭,就成了下岗职工。这几年在外面打过工,也做过生意,但都没有什么起色。家里有个瘫痪在**的老人,还有两个读书的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在工业园那边的一家制衣厂上班,有时候中午还要赶回来做饭给婆婆吃。一个女人家,艰难地挑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还真不容易。

王嫂说道:“现在那些当官的呀,跟土匪一样,有好处大家一拥而上,唯恐自己捞少了。为了那点利益,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真正替老百姓着想的好干部有几个呢?我听说西门那边拆迁的时候,也有人闹,可闹有什么用,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帮人,硬帮人给打成了残废。后来听说县里赔了一点钱,可一个人就那么残废了,那点钱又有什么用呢?”

胡志雄点了点头,他知道王嫂说的话也是事实,原来他当老大的时候,也要手下的兄弟帮政府部门“办过事”,不过他一再叮嘱那些兄弟,吓吓别人就行了,不要动真格的,万一伤了人,他心里也过不去。

他虽然是混黑道的,可也要讲江湖道义。

王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你才住进来就要搬走,真不好意思!那房租我改天再退给你!”

胡志雄一次**了三个月的房租,现在才住了不到10天。他正要说话,却见那边的屋内骂骂咧咧地说出一个男人来。那男人一看到胡志雄,脸色微微一变,不敢再骂了,拔腿就想走。

胡志雄认得这个男人,正是王嫂的老公张永建。

王嫂见老公要走,上前一把扯住,哭道:“你这么一去,我和孩子还活不活了?你别忘了,屋里还躺着你妈呢!”

张永建甩开老婆,正要离去,却被胡志雄一把扯住,吓得他一愣,说道:“雄……雄哥……我可没……没惹你吧?”

胡志雄说道:“你是没惹我!”他转向王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嫂哭道:“该死的,天天在外面赌博,跟别人去打什么二八杠,前天输了两万多……昨天把我妈留给我的金戒指和耳环去卖了,结果还是输了,今天他……”

胡志雄问道:“那他到底输了多少?”

王嫂哭道:“前前后后已经输了十几万,他自己说,还借了几万块的高利贷,今天去签字,要把补偿金拿去还高利贷,剩下的又……”

胡志雄一听这话,无名火起,一脚将张永建踢倒,大声吼道:“妈的,你是个男人吗?你会赌吗?”

张永建瘫在地上,也不敢说话。

胡志雄冷静下来说道:“场子里的那些赌棍,个个都会耍老千,一只手里三个麻将牌,别人怎么看都看不到,还有那些骰子,都是灌了铅的,玩你们跟玩猴一样的,你有多少钱可以输呀?还有场子里那些放高利贷的,就专门盯着你们这种人,不怕你们不借钱,就怕你们不去赌。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想扳本,最后还是输得精光。只要借了他们的钱,一辈子就别想翻身了,知道吗?”

张永建哭道:“可是……可是我输了那么多钱,不扳本怎么办?”

胡志雄凶道:“还能怎么办?谁让你去赌的?就当买个教训算了!”

张永建哭道:“那些高利贷怎么办呢?七分利呀!”

胡志雄问道:“你借了谁的?”

张永建抹了抹眼泪,说道:“是吴笑春,外号叫猪头春!”

胡志雄知道吴笑春这个人,原先也跟着他混过,后来自立山头当了老大,靠帮人追债和开赌场放高利贷过日子。他扯起张永建说道:“走,你带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