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冷灶”
“烧冷灶”,可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情况是结交一些暂时穷团潦倒、将来可能发迹的人物,好比灶尚未烧,还是冷的,而我独烧一把火,出人意外。
胡雪岩资助王有龄正是这种情况。照胡雪岩的话说就是:“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另一处的记述讲得更明白。胡雪岩对王有龄说:“吾尝读相人书,君骨法当贵,吾为东君收某五百金在此,请以畀子。”
当然,胡雪岩这个冷灶烧得很冒风险,因为胡雪岩事实上是挪用了东家的钱来帮助王有龄的,所以王有龄担心自己一旦用钱,会连累胡雪岩。胡雪岩的回答十分着实,“子毋然,吾自有说。吾无家只一命,即索去无益于彼,而坐失五百金无着,彼必不为。请放心持去,得意速还,毋相忘也。”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既然能做出这种打算,就看出胡雪岩主意已定,这个忙是非帮不可了。
这种烧冷灶的手段,在中国传统生活中颇为流行。孟尝君食客三千,其中不乏有志有智有奇技的人,这些人多半家境贫困,闻有以资财相济者便群聚而来,一朝有了机会,多以死报答。旧社会上海滩上的黄金荣,便识蒋介石于患难之时,他不但代蒋了结数千元债务,还资助蒋一笔旅费,使蒋得以投奔广州。杜月笙结交戴笠也是如此。戴从小是个无赖,靠摆赌摊骗钱度日,为警察所追捕,后来混到上海,也是在流氓群中做些无本“生意”。其时,杜月笙已跨进黄金荣的大门,与戴一见面就认为戴是个“人才”,倾心结纳,不久就结为兄弟。后来戴仕途遇阻,一度陷入一文不名的困境,就去求杜帮忙。那时,杜月笙已是首屈一指的上海名人了,居然顾念旧情,一次给了他50元。用完了,杜又给他50元。对杜的“慧眼识英雄”,戴念念不忘,在他后来也炙手可热、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不时对部下提起往事,称道杜的“古道热肠”,是他生平知己之一。每次去沪,必和这位盟兄亲密聚首,共商“党国大计”。
烧冷灶的另一种情形是结交下台政客、失意文人。譬如灶已烧过,冷了,他人投以白眼独我报以青睐。宝森因为政绩平庸,被当时的四川巡抚丁室桢以“才堪大用”的奏折形式,体面地藉朝廷之手把他请出了四川。宝森闲居在京,每日呼朋唤友,吟酒品茶泡赌场,表面上很是悠闲,其实心中甚感落寞。胡雪岩就特意拜识,劝说他到上海一游,费用全部由胡雪岩包了。宝森因为旗人身份限制,在京玩得着实不过瘾,就随了胡雪岩游上海,逛杭州,猜拳狎妓,游山玩水,甚是痛快。遂把胡雪岩视为密友,以后每遇大事,必自告奋勇,代胡雪岩在京里通融。
胡雪岩也极力收容和拉拢一些失意的官僚、文人充当谋士。比如当时大权旁落,圣眷已衰的许乃钊,胡雪岩就对他执礼甚恭,专门去函,盛赞他的政绩政声,然后历诉浙江民众疾苦,当时面临的各种窘境,表现出虚心求教的样子,使得许乃钊忠心耿耿为其服务而不自觉。当然,少不了暗中给许乃钊打打牙祭,让许有知遇之感。又比如落魄之人裘丰言,胡雪岩遇节必送礼金,而且每遇到有好处的事就专门托了他去办,使裘丰言十分感激。
当然,“烧冷灶”也不是逢冷灶就烧,而是放出眼光,择其素有资望者,或将来必有起用之日者,殷勤接纳,时相探望,慰其寂寥,解其困难,使彼心中感动,当你是“雪中送炭”的君子。有朝一日,“冷灶”变热,政客上台,烧灶者便能如愿以偿。先前的投资,便可大获厚利了。
其实,烧了冷灶,能得到日后必可飞黄腾达的人,这固然是烧冷灶者最希望看到的结局。不过,像胡雪岩这种计谋韬略甚为深远的人,也不尽指望这些人日后发达,而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以低廉的代价换得失意者对自己的捧。刘不才嗜赌,连自己祖传的药堂也搭了进去,胡雪岩专门拿钱把他重新打扮过了,只让他一日到晚陪阔少达官赌搏。刘不才见胡雪岩出手豪阔,待己又甚诚,所以逢人便大讲胡雪岩,无形中就把胡雪岩的名声传到了四面八方。
江湖上能有这种眼光的人很多。抗战时在香港,杜月笙供给吴佩孚的秘书杨云史人参、药品和家用,死后为其营葬。杜曾这样自我表白:“人总是爱捧的,因而也同情捧人的人,我对于这些衰病失意老人何尝有什么报偿的希望,但是将来得到的将比我目前很方便的付出去的东西多得多。”
“趋热门”
笼络人物的第二种手段是“趋热门”。对于胡雪岩来说,“冷灶”不可不烧,“热门”尤须要走。因为走热门更加近便,可更快奏效。
“趋热门”的第一条是要舍得花钱。比如胡雪岩一听说某某官员来看他,就从抽屉里抽出银票,袖着去会客,视来人的声望、地位,多则奉赠万两,少则三五千两。
何桂清时任江苏学政。胡雪岩听说浙江巡抚黄宗汉有去意,就抛开繁忙的商业生意,置办了一船土特产,带着美妾阿巧专程去苏州拜访何桂清,劝说他进京活动,调往浙江任职。何桂清被胡雪岩的分析所打动,就同意早日动作,胡雪岩则趁机进献一万五千两银子,作为何桂清活动费用。
为了自己一势的人再掌高位,胡雪岩不仅出主意出钱,而且投其所好,忍痛把自己的爱妾转赠何桂清。
趋热门不但要舍得花钱,而且要花得是时候,花在地方。“花一文钱要能收到十文钱的效果,才是花钱能手。”历年各地有灾荒,胡雪岩都踊跃捐赠赈济。山东大水灾,胡雪岩一次就捐出了20万两银子。不但捐钱,而且捐粮食、捐棉衣、捐药品。胡雪岩知道,天灾人祸时候,每多捐一分钱就多救一条人命,饥民自然饮水思源、感恩戴德,官府也会因为援救及时,对你另眼相看。浙江收复后,胡雪岩谒见左宗棠,报告左已经采置粮食万石,运抵杭州。左宗棠告诉胡雪岩,战火初息,官府财库亏空,恐怕采购粮食的费用一时不能兑现,需要拖欠。胡雪岩听后,马上表示,购粮所垫的十万银子,全部报效,不用官府再还,这一着使左宗棠大为吃惊,继而感动和佩服,在上奏的折子中称胡雪岩“实属深明大义不可多得之员”,语多褒扬,恳请朝廷“破格优奖”。可见胡雪岩趋热门手段之高超。
趋热门还需要预先探听贵客嗜好,以投其所好。好古玩者则送以金古书画;好宝物者则投以珠宝玉器;有阿芙蓉癖,则奉赠上好烟土等等。
捧场面
笼络人物的第三种手段是捧场面。或者可以称之为“拍马屁”。善于广为结交各种人物的胡雪岩,精于捧人之艺术。其高超之处在于,捧人捧得不着痕迹,使被捧的人非常高兴。
左宗棠外放两江做总督,中途要在上海停留。胡雪岩提前安排古应春四处活动,联络洋人,在左宗棠抵达上海时,上海英、法两租界的工部局,以及各国驻沪海军,都以很隆重的礼节致敬。经过租界时,派出巡捕站岗、仪队前导,尤其是出吴淞口阅兵时,黄浦江上的各国兵舰,都升起大清朝的黄龙旗,鸣放十三响礼炮,声彻云霄,震动了整个上海,都知道左宗棠到上海来了。
左宗棠不用去问是谁替他挣了这个面子,反正觉得自己如此受人看重,自然是因为自己功高盖世。
事实上,左宗棠平生一大癖好,就是喜欢听人恭维。胡雪岩平生一大本领,也正在于捧人手法高超。二人结合,真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下边是借洋款过程中的一段故事。
商量筹借洋款时,胡雪岩带来了泰来洋行和汇丰洋行的代表。款子是借泰来的,但是还需要汇丰出面。左宗棠不解,就问这里边有什么讲究。胡雪岩很会说话:“汇丰是洋商的领袖,要它出面,款子调度起来才容易。这好有一比,好比刘钦差、杨制台筹饷筹不动,只要大人登高一呼,马上万山响应,是一样的道理。”
话经胡雪岩这么一说,左宗棠感到很是受用,往下谈到借款的数目和利息来,就爽快起来。胡雪岩深明左宗棠的脾性。所以左宗棠问到“要不要海关出票”时,胡雪岩响亮地回答:“不要!”
原来,洋人借款,为了商业利益,总是要想办法降低风险,避免出现拖欠还款的现象。由于当时中国的海关掌握在外国人手中,所以一般借款,总要中国方面出具海关税票,保证借款能如期归还。这次因为是和“胡财神”打交道,信誉好了,自然不必担心出现问题,所以海关是否出票一节上,也就没有勉强。
虽然是看在“胡财神”的面子上,胡雪岩却不这么讲。左宗棠问是否只要陕甘出票就可以了,胡雪岩回答:“是。只凭‘陕甘总督部堂’的关防就足够了。”
这一回答使左宗棠连连点头,表示满意,不免感慨系之:“唉!陕甘总督的关防,总算也值钱了!”
“事在人为。”胡雪岩接过他的话头说:“陕西甘肃是最穷最苦最偏僻的省份。除了俄国以外,哪怕是久住中国的外国人,也不晓得陕甘在哪里?”如今不同了,都晓得陕甘有位左爵爷,洋人敬重大人的威名,连带陕甘总督的关防,比直隶两江还管用。”
这样讲还不过瘾,又让古应春问洋人,如果李合肥要借洋款,他们要不要直隶总督衙门的印票,回答是:“都说还要关票。”
听得这一句,左宗棠笑逐颜开,他一直自以为勋业过于李鸿章,如今则连办洋务都凌驾其上了。这份得意,自是非同小可。
胡雪岩这么一捧,左宗棠直觉得自己犹若丈八金刚,奇伟无比。
胡雪岩善捧,而且很有分寸。捧起人来,跌宕起伏,让人觉得面面俱到,不偏不袒,似乎全是公道话,听的人却又甚觉有味儿。
下面是胡雪岩初见左宗棠时,拿李鸿章和左宗棠比较的一段对话。
“大人栽培,光墉自然感激,不过,有句不识抬举的话,好比骨鲠在喉,吐出来请大人不要动气。”
“言重,言重!”左宗棠一叠连声地说,“尽管请说。”
“我报效这批粮食来,决不是为朝廷褒奖。光墉是生意人,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好一个只会做事,不会做官!”这一句话碰到左宗棠的心坎上,拍着炕几,大声地说。赞赏之意,真个溢于言表了。
“我在想,大人也是只晓得做事,从不把功名富贵放在心上的人。”胡雪岩说,“照我看,跟现在有一位大人物,性情正好相反。”
前半段话,恭维得恰到好处,对于后面一句话,左宗棠自然特感关切,探身说道:“请教!”
“大人跟江苏李中丞正好相反。李中丞会做官,大人会做事。”胡雪岩又说:“大人也不是不会做官,只不过不屑于做官而已。”
胡雪岩见好就收,不再奉上高帽子,反而谦虚一句:“我是信口胡说,在大人面前放肆。”
“老兄,”左宗棠正色说道,“你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满朝朱紫贵,及得上老兄识见的,实在不多。”
“雪岩兄,”左宗棠说,“你这几年想必一直在上海,李少荃的作为,必然深知,你倒拿我踉他比一比看。”
“这,”胡雪岩问道,“比哪一方面?”
“比比我们的成就。”
“是!”胡雪岩想了一下答道:“李中丞克复苏州,当然是一大功,不过,因人成事,比不上大人孤军奋战,来得难能可贵。”
“这,总算是一句公道话。”左宗棠说。
一唱三叹,到了击节相和的地方,自然见出胡雪岩捧场面的艺术来。
胡雪岩处处受人欢迎,无非得力于他那条永远遵循不渝的原则:“花花轿儿人抬人。”这一原则成就了胡雪岩,捧场面正是在践行这一原则,只要捧得到家,没有人不满心欢喜。
行贿赂
笼络人的第四种手段是行贿赂。胡雪岩在经营事业的过程中,如果遇到障碍,就常常用行贿的手段打通关节,解决难题。
依胡雪岩的看法,做官犹如行商,别人总是要有利可图才肯替你办事。不过,做官有一个面子问题在那里摆着,所以如果有什么开销、做官的不便自己开口,全靠你识趣。
浙抚黄宗汉是这方面老手,每次有事要交待王有龄办时,就有种种暗示在里边。胡雪岩自是心领神会,听了王有龄的转述后,就赶快回钱庄把黄宗汉所要的钱款,依照他的暗示,如数拨划去了。
胡雪岩不仅对黄宗汉,而且对藩司、粮道,历来也都是先行此礼,后议公事,所以办事无不顺利。后来胡雪岩生意做大了,每次出门,必是先购置好整船的特产土仪,到处打点。
行贿赂是我们社会中最为简便易行的打通关节方式。遇到大宗的生意,行贿使犹如放绿灯,所到之处无不畅通无阻。
抗战期间,杜月笙在香港和几个大鸦片贩子谈生意,一次就接洽3000万元的定款。戴笠做的坚强后盾,保证把大量烟土护送出口。但他承揽的这笔生意拖欠了一年多还无法交货,他便去重庆找戴笠,催促他履行合同。戴笠早把这大宗烟土准备好了,但最后还有一关没有通过。在蒋管区贩毒,戴笠可以为所欲为,但大宗毒品运出蒋管区,必须有财政部发的证明文件。而财政部长孔祥熙和戴笠的关系一向不好,所以戴一直没有弄到这张护照。杜到重庆后,得到这一情况,便开了一张500万元的支票派人送给孔祥熙。孔接过支票一看,一边笑着说“太多了!太多了!”一边赶忙塞入口袋。杜得知孔祥熙收下支票,立刻电话通知戴笠:“货物马上准备起运。”同时与孔联系,第二天,财政部放行这批烟土的护照就到手了。戴笠派了一排武装特务,押着这几十辆卡车的烟土安全运送到广西镇南关交货。这便是贿赂的神通!
贿赂在当代社会中也是屡试不爽。有人说贪官可恶。其实我们可以把情况加以分别:最好是既不收贿又办实事,次好是收一定贿但又办了实事,最糟的是既收贿又不办实事。最好的状况是理想状况,我们可以期望但不宜期望过奢,实际上次好的情况最多。许多官员官声较好,不是他清名无纤尘,而是他收贿尚不过分,办事十分有力。至于既不收贿又不办实事的、多是庸才,不值一论。
讲义气
笼络人物手段之五是讲义气,义气不是空谈,首先表现在肯花钱上。钱不仅要花出去,而且要花得无声无息,给外人的感觉是受惠一方应得的。比如出银一千资助阿珠一家,找的借口却是要阿珠的父亲出面,帮助胡雪岩做丝生意。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阿珠一家确实也受了感动,跑前跑后,尽己所能,为胡雪岩照看丝生意。又比如去看王有龄所用的钱名师爷杨用之,事先就打好了一只金手镯,用纸包了。提前一步到了杨家,趁聊天儿的功夫把手镯递了过去,并用手就势一捏,不让杨用之打开来看。杨用之自然明白,这是为了不让他在刑名师爷面前露馅,以免尴尬。
胡雪岩资助嵇鹤龄,可以说是最有戏剧性的一节。
嵇鹤龄本是捐班候补,因为有名士脾气,对一般的人和事都看不入眼,所以长期没有补到实缺,家境也很不成样子。
正赶上新城民变。嵇鹤龄对平息民变自有一套看法,但是也仅限于堂上大放高论,并不愿意亲自前往。
胡雪岩得知他新近丧妻,就借了一套官服,硬闯入堂去吊丧。目的无非是激出嵇鹤龄,以便鼓动他帮忙前去新城。
吊丧前,胡雪岩已经做了不少工作。把嵇鹤龄典当出去的物品全部当回,并帮他封了两千银子的银票,还私下做了准备,要替嵇鹤龄续弦。
开初,嵇鹤龄感到胡雪岩行为唐突,十分不悦。随后发现胡雪岩颇有战国策士遗风,又听说他和江湖帮会人物关系甚笃,也就不免改变看法,答应只身去新城,设法平息民变。
民变是平息了,论功行赏时,督抚却出了难题,暗示嵇鹤龄要交一万银子,方得委缺。
嵇鹤龄本来就一贫如洗,加上名士脾气一发,这委缺的事就放下了。
胡雪岩从外地回来后,听说了这一过节,就安慰嵇鹤龄,要他耐心等待。
三天后,补缺的委札下来了。嵇鹤龄高兴之余,不胜惶惑,不知督抚何以忽然改变了主意。
胡雪岩自然也前来道贺。然后又从怀中掏出四千五百两银票。
在胡雪岩看来,嵇鹤龄既然甘冒生命危险前去新城办事,事成后自己就不能食言。
后来嵇鹤龄也猜出了大概,就对胡雪岩说:“雪岩兄,反正我心里明白。”
这是一种义气之举。
王有龄曾经遇到一件麻烦事,他去拜见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却总避而不见。
王有龄自从当上湖州知府以来,十分注重与上级的关系,逢年过节,上至巡抚,下至巡抚院守门的,浙江官场各位官员,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打点到家。这些官员对他也是十分喜欢,每次到巡抚院,巡抚大人总是马上召见,不知今日为何避而不见呢?
王有龄十分沮丧,打道回府,便急忙与胡雪岩商讨此事。
胡雪岩明白一定事出有因,于是便立即到巡抚院打听打听,找到巡抚手下的何师爷,何师爷是他的老朋友,自然会告诉他。
原来,黄大人的表亲周道台在他面前告了王有龄一状,说王有龄的湖州府今年丰收,得了不少的好处,上的供却不见上涨。可见王有龄自以为升了官,长了能耐,看不起大人了。巡抚听了后,很是生气,所以今天给王有龄一些颜色。
周道台为什么要与王有龄作对呢?
原来,这周道台也是捐官的候补道台。因为自恃是黄巡抚的表亲,十分的嚣张,许多人都对他不满。黄巡抚也了解他,不敢放他实缺,生怕他惹出事来,念及亲情,也就让他在衙门做些文案的差事。
湖州知府调离后,周道台很想做这个位置,但王有龄使了大量银子,争到了这个位置。周道台对此耿耿于怀,经常在巡抚面前造他的谣。
王有龄一听此事,十分害怕,今年湖州收成与往年持平,所以给巡抚黄大人上的礼和以前一样,哪知竟有人说自己的坏话,自己不知不觉就得罪了巡抚,如果再被他在朝廷上参一本,这个辛苦得来的官是别想当了。
对此,胡雪岩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空摺子,填上两万银子的数目,并通知黄大人,说王有龄已替他把银子存到钱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罢了。
黄巡抚收到摺子后,立即恢复了笑脸,还派人请王有龄到巡抚院饮酒。此事过后,胡雪岩并不高兴,他知道有周道台这个绊脚石在巡抚身边,十分危险。
王有龄心里也清楚,只是周道台乃黄大人表亲,要想扳倒他十分不易。
胡雪岩冥思苦想,连夜给何师爷送去一封信和一千两银票,何师爷当夜赶来,在密室内同胡雪岩谈了一阵,这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胡雪岩便告诉王有龄说周道台近日正与洋人做生意,是十分特殊的军火生意,但这却犯了官场大忌。
原来,太平天国之后,各省纷纷办洋务、打制战舰,沿海各省更甚。浙江由于财政亏空,无钱造船,所以想向外国购买炮船。一般来说,浙江地方购船,当然要巡抚过问,但浙江藩司仗着自己的老师是军机大臣文煜,平日里又与黄宗汉不合,便瞒着巡抚,巡抚对藩司的事一般也不过问,只求相安无事。
然而这次购买炮舰,事关重大,花费有十万两之多,回扣也有十多万,瞒着巡抚,连藩司也觉心虚。虽然朝中有靠山,但自己毕竟在他手下办事,于是便把周道台拉上了。这藩司想得十分周道,一则周道台能言善辩,方便同洋人打交道;二则他是黄巡抚的表亲,万一被发现,也不怕巡抚大人治罪。
周道台被钱迷昏了头,居然答应这种事。他满以为这是个秘密,不巧却被何师爷发现了,何师爷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闭口不言。今日胡雪岩一问,何师爷平日里对周道台十分厌恶,也就说了。
王有龄听后大喜,就要到黄巡抚那告他一状。
胡雪岩道:“我们千万不能这样做,断了别人的财路,把藩司和周道台都得罪了,就等于断了我们的财路,更落下个告密的坏名声。”
两人又商议半天,最后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这天深夜,周道台被急促的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他这几日十分劳累,有人半夜扰他清梦,自然不高兴,打开门一看,才知原来是抚院的何师爷。
何师爷见到周道台,并不言语,从怀里摸出两封信递给他。
周道台一看信的内容,脸色一下变白了,原来这竟然是两封揭发信,把他做过的坏事和要从洋人手中买船一事都说得清清楚楚。
何师爷这才说出原由,今天下午,士兵捡了两封不知谁扔进巡抚的信,何师爷碰到后,拿过信一看,知道事关重大,看在同事的份上才来告诉他。
周道台一听吓得魂都没了,更别说谢何师爷了。他心里想一定是得罪人太多,这些人知道了他买船的事,正好报复,这该如何是好。心里一着急,便求何师爷帮忙。
何师爷故意沉思一会儿,这才对他说:“巡抚只是和藩司不和,对于买船的事也同意。既然与洋人谈妥,只能买了,但现在巡抚一时并无这么多钱,要解决此事,一定要求助于巨富。日后黄大人问起,只要不说是同藩司一块办的,就说是自己一手办成的便可。”
周道台听完,不由得为难起来。他在浙江一带,并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巨富了。
何师爷趁机介绍王有龄,说他人缘好,又能干。江浙大贾胡雪岩是他契弟,仗义疏财,可以求他帮忙。
一提王有龄,周道台就不说话了,脸色也变了。
何师爷自然明白他的想法,趁热打铁,把利害关系表明,这才说动周道台。周道台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王有龄府上。王有龄虚席以待,周道台便把此事一说,王有龄沉吟片刻道:“我本不该插手此事,但看在周兄的面子上,我帮你一把,但得的好处是一分不要。”
周道台一听,以为王有龄有意为难,忙表真心。两人互相推说了一会儿,周道台最后便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王有龄到巡抚衙门,把胡雪岩愿资助浙江购船的事说给黄大人,并推荐让周道台去办。巡抚知道又有好处可得,便答应了。
周道台对王有龄的仗义相助,心里有愧。办完购船事宜后,便向王有龄道歉,两人从此成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