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广告

祸 事1

字体:16+-

(1)

“唉,人老了,没啥用处了!”齐老太太感叹。

二女儿总是嫌她碍手碍脚,嫌她做的饭不好吃。女儿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她不去帮忙,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一般不舒服,去帮忙吧,又怕看女儿那嫌恶的眼光。老太太有些心神不宁,有些无措。坐在沙发上,右眼皮也不住地跳。

“这是怎么了?‘左眼跳财,右眼跳崖’,该不是有啥祸事了?”齐老太太胡思乱想。

她正想去看看女儿的饭做好了没有,电话铃突然响起。

“妈妈,妈妈,你们快、快来呀!涛涛,涛涛他不行、不行了!妈妈,你叫妹妹、妹夫都、都来,快,你们快呀!……”齐老太太拿起听筒,就听见大女儿齐霜莲在电话里哭喊。

二女儿齐雪莲在厨房里弄出很大声响,铲子在炒锅里面翻动并且敲击,抽油烟机嗡嗡叫。女婿恰好也刚进门,正在脱外衣,换脱鞋。

“妈,谁的电话?我咋看您脸色不对?”

“你给你妹夫说,你给许强说……”老太太冲着电话里喊了两句,就把听筒递给了二女婿。老太太一下子瘫在了沙发上。

“你叫救护车了没有?没有?好,好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就来了。”

齐霜莲的妹夫许强将电话挂断,又急忙拨了120急救电话,告诉了大姨姐家的地址,然后就让妻子也停止了做饭,两个人搀扶着老太太急急忙忙下楼。三个人打上出租车,许强就不停地催促师傅“开快些开快些!”

等他们赶到齐霜莲家楼下时,医院的救护车也都已经停放在那里了。车顶上的警示灯转动着,警报器连续不断发出“呜儿呜儿呜儿”的叫声。很快,医院的救护人员就将齐霜莲九岁的儿子涛涛从楼上抬下来了。这时候,孩子已经双目紧闭,无声无息的了。

救护车立即启动,风驰电掣地向医院疾驶而去。

等进了医院抢救室,医生用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翻开眼皮用手电筒照着看了看瞳孔,就摇了摇头。其它的抢救措施就没有必要了。

“大夫,大夫,你们救救孩子!他才刚刚九岁呀!”齐雪莲平时很喜欢这小外甥,她焦急地向医生哀求。

“你们总不能不抢救吧?!救死扶伤是不是医生的职责?!”许强有些着急,跟医生说话的口气有些冲。

“大夫,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求你们啦!”齐霜莲也涕泪交流,几乎要给医生下跪。

医院急救科的医生护士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他们不急不恼,也面无表情。

眼看孩子是没有救了,疼爱外孙的齐老太太几乎要休克过去,弄得医生护士又忙活了一阵子。

“大夫,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孩子是怎么啦?”许强问医生。这时候,齐霜莲与老太太还抱着头哭,齐雪莲也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有可能是脑溢血,或者这孩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再有一种可能,就是中毒了。”大夫不紧不慢地说。

“中毒?怎么才能知道是中毒?中了什么毒?”齐霜莲的妹妹妹夫向大夫追问。

“那需要做尸体解剖,提取胃液化验。”

许强和齐雪莲想要与姐姐商量,看要不要给涛涛作解剖化验。齐霜莲哭着说:“孩子都没了,还要让他尸骨不全吗?”老太太也和齐霜莲是一样的意见。许强和齐雪莲就只好作罢。

涛涛就被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

(2)

“姐,您能不能说一说,涛涛是怎样发病的?”等齐霜莲心情稍稍平静了以后,齐雪莲试探着问姐姐。

“涛涛,放学回来还,还活蹦乱跳的。跟着我上市场,上市场买菜。买了烧鸡,还有香蕉,还有喜之郎果冻,都是,都是他爱吃的,好吃的。回来,他、他他,他就喝了一杯冰镇的酸奶,吃了一根香蕉,等着吃、吃烧鸡。过了一会儿就喊叫肚子疼,头也疼。我就给你们打、打电话了。”齐霜莲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叙述了儿子涛涛死前的事情经过。

“香蕉是您刚刚买的?”许强问。

“是,是的。”

“酸奶呢?”

“酸奶是单位发的防暑的劳保,这几天天天喝呢。”

“涛涛喝了的酸奶杯子呢?”

“我,我也不知道,涛涛把那扔到哪里去、去了。”齐霜莲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

“那,姐,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再难过了。我跟许强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把孩子送到她爷爷奶奶那里去,再回来陪您,再安排把涛涛送走。”齐雪莲流着眼泪说。

齐霜莲点点头。她也没有抬起头看妹妹和妹夫。

“你们家就净出怪事儿!”回家路上,许强忍不住就和妻子继续议论大姨姐家发生的事情,“姐夫吧,回老家探亲,一去就杳无音信了!那么一个大男人活活的就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六、七年了还是无声无息,你姐姐竟然也那么安然。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吗?现在倒好,一个孩子,九岁了,都上小学三年级了,说没了就没了!还莫名其妙,连是什么病也搞不清楚!要是我的孩子,我宁可让医生解剖,怎么也要弄清楚孩子的死因。老太太糊涂,你姐姐也不让,就这么甘心?我真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

“行啦行啦,你就别再罗嗦啦!涛涛说没就没了,搁谁谁也受不了。你不心疼我姐姐,还乱发议论。你怎么回事你!”齐雪莲冲自己的丈夫发脾气。

“我就是不明白。我就是觉得蹊跷。你家的事情,你要是觉得我不该管,我就不管得啦!”

“谁说让你不管?谁说让你不管?啊,我们家一出事情,你就不管啦?你还算不算我们齐家的女婿?你是怎么回事儿你!”

许强看齐雪莲真的急了,就又急忙让步:“谁说不管啦?我就是有些疑惑,你还不让我跟你说,那,我上哪儿说去?好好好,你说不让说,我就不说,这该行啦吧?”

齐雪莲仍旧噘着嘴。想想活泼可爱的小外甥已经躺到医院的太平间了,齐雪莲还是禁不住泪水。

“你看看,这是啥?”回到家里,许强变戏法似的手里拿着一个盛酸奶的纸杯子。这是齐雪莲姐妹以及许强都在其中工作的企业给职工统一发放的夏季劳保的包装,大家都很熟悉。

“怎么?”

“这就是涛涛出事前喝的酸奶的包装。我把它找着啦。”

“你要干什么?”齐雪莲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3)

第二天,齐霜莲的儿子就被送去火化了。事情办完之后,齐霜莲茶饭不思,卧床不起。齐老太太从二女儿家搬来,日夜陪伴着大女儿。

“霜莲,你要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还害心慌呢,你怎么能好几天不吃饭?听妈的话,起来,喝点儿小米粥。”齐老太太坐在女儿床前絮叨,一碗粘稠的红豆小米粥在床头柜上冒着热气。

齐霜莲摇摇头。她的眼睛长时间盯着天花板,一眨也不眨,眼角溢出泪水,顺着脸颊流成两道小溪。

“唉,不吃饭咋能成呢?”老太太叹息。

躺了三天之后,齐霜莲从**爬起来了。

“妈,你还到雪莲那里去住吧。我没事的。我好了,明天我就上班去了。”

“雪莲人家两口子好好的。你就一个人……”老太太的意思是不想走,想继续陪伴大女儿。

“妈,我就想一个人呆几天。妈我求您啦。妈您就到雪莲他们家住去吧。”到了晚上,齐霜莲又催促她的妈妈,而且说着说着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好好好,妈就去,妈明天一早就去雪莲家。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吃饭。不想做了,就买着吃。楼下面那小吃店里家常饭也做得好着呢。”齐老太太流着眼泪说。第二天一大早,她离开了大女儿的家。

老太太走了以后,齐霜莲真的也不再躺在**了。她虽然表情凄然,神情恍惚,但是她开始吃饭了。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她也确实一个人呆着,有时候望望天花板,有时候漫无目的地直视正前方,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晚上,有一个人来到齐霜莲家。是个男人。他手里有齐霜莲家门的钥匙,他不用敲门就径直进来了。

“你出去!”齐霜莲对着那擅自闯入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同时也涕泪交流,把那男人用劲往出推。

“半夜啦,你声小点儿!邻居们听见了算怎么回事儿?”那男子声音低沉,但是很有威慑力。他反手关上门,将齐霜莲拉进客厅。这是一位高个子的、英俊的、干练的中年男人,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

“我恨死你啦!”齐霜莲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尖锐高亢,但是听起来仍然是咬牙切齿的。她一边喊,一边在那男人胸前、脖子和脸上又抓又抠。不一会儿,那男子脖子和脸上就有了几道血印子,手背也被抠烂了。起先,那男人直挺挺站着,任凭齐霜莲施暴而不回避,不躲闪。后来,他脸上慢慢流露出厌烦。

“行啦!你让我明天怎么去上班,怎么去见人?”这男人终于抓住齐霜莲的双手,将她推到沙发上坐下。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我却……”齐霜莲慢慢地浑身发软,瘫在沙发上了。她的眼泪仍然像断了线的珠子。

“好啦,别哭啦。苦难已经过去了,等待着你的,将是一辈子的、永远的、无穷无尽的幸福。你要相信我。”那男子将齐霜莲抱在怀里,给她擦拭泪水,甚至用舌头舔舐她脸上的泪痕。说话的声音也充满了柔情蜜意,很有磁力。

齐霜莲受不了这男人的温存,她立即变得温顺,像一只小羔羊,依偎在这男人的怀抱里。即使刚刚经历了大喜大悲,即使有利刃剜心般的失子之痛,她仍然能够响应这男人欢爱的欲求,在长时间的剧烈的冲撞和抓挠撕咬中,在极度的兴奋和欲死欲仙的过程中彻底地迷醉过去,进入一种梦境……

(4)

真像做梦一样。一开始就是梦。

那时候,齐霜莲刚刚结婚生子,她还只是一家小小印刷厂的排字工人。那时候的印刷技术还在活字排版的阶段。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铅字,要一个一个用手工将它们排放到合适的位置,组成符合文法、能表情达意的句子、段落和文章。齐霜莲常常为自己仅有的初中文化程度感到自卑,常常为难以胜任工作而感到苦恼。但是,齐霜莲也有她自己的优势和长处,那就是天生丽质。这个城市所处的地域历史上就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附近有一处遗址甚至能够证明古罗马帝国的一支部队在此地被困,那些蓝眼睛黄头发的罗马将士就在这里生存下来,繁衍子嗣,以至于被当地人种同化,造就了无数混血后代。齐霜莲他们家不知是否跟欧洲血统或者某个异族血统有瓜葛,反正她自己长得个子高挑,摇曳多姿,皮肤白皙,头发微黄,眼珠子闪放异彩,整个是一位特色明显而又完美无缺的美人,是走在街上能让除了瞎子之外所有成年男子一律晕倒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被众多的男人瞩目,并且容易招惹是非,其实是并不奇怪的。那印刷厂的小厂长近水楼台先得月,仅用几顿美味佳肴就骗得齐霜莲跟他上了床。然后,那小厂长就把齐霜莲当作一个闪放异彩的招牌和饰物,凡有社交活动一律携带在身边。

那一次,是小印刷厂的上级主管单位举办联谊活动,领导指示小厂长带上所有的漂亮女工,陪领导们唱歌跳舞。那时候的齐霜莲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是仍然像个心无芥蒂的小姑娘,谁约她跳舞她都乐于相应,而且舞步轻捷灵活,脸上的笑容又灿烂又有几分梨花带露般的羞涩,让所有带她步入舞池的男士都感到轻松愉悦。那天是集体聚餐之后去的,在场的最高首长是单位的第二把手——常务副经理柳望捷,于是在场的第一美人齐霜莲就最先被介绍给柳副经理作舞伴。第一次跟一位处长跳舞,齐霜莲是又兴奋又羞涩。齐霜莲的父亲是一位老工人,她家从农村搬进城里的时间并不长,在乡下长大的齐霜莲普通话还说不好,一开口就有浓浓的乡音出来,在这个大家都讲普通话的工业城市,这也是一种缺陷,所以齐霜莲到了公众场合总是尽量少说话,总是用灿烂的笑容与他人交流。当了工人的齐霜莲已经弄明白了处长就相当于县长,而县长在乡下人眼里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县太爷,是管着辽阔地域里数十万人口的大官。所以,跟处长跳舞,她确实还有些紧张。尽管开始的舞步有些忸怩拘谨,但是柳望捷总是给她欣赏和鼓励的目光,而且说她长得很像他的妹妹,让她把他就当作是哥哥。柳望捷让齐霜莲作妹妹,齐霜莲有些受宠若惊。况且,柳望捷也长得一表人才,舞步熟练流畅,神态可亲可敬。跳完两支曲子,齐霜莲也就巴不得一直跟他跳下去。这两个人跳得两情相悦,别人就不好再“第三者插足”了,因为,柳望捷毕竟是在场的最高领导。跳到后来,齐霜莲感觉到柳望捷放在她后背上手有些不老实,总是在动,隔着薄薄的一层丝质连衣裙在摩挲她的肌肤。开始时,她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来慢慢习惯了,反倒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他们就一直跳啊跳。柳望捷觉得同事、下级看着他和齐霜莲跳舞的目光有些艳羡,有些嫉妒,甚至有些仇恨了。当然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感悟到的。于是他对齐霜莲说,你跟他们跳吧,我累了,歇一会儿。完了以后我送你回家。他最后的这一句话让齐霜莲心跳加速,脸也红了。幸好灯光暗淡,脸红别人是看不见的。

这种集体的娱乐活动,单位领导一般也不用车子,同事们骑自行车的居多。舞会散场之后,大家相互道别,然后就纷纷骑车驶入桔黄色路灯下淡淡的夜色中。

“啊呀,小齐你家是最远的。怎么办?你别骑车子了,打个‘的’,把车子放上。”印刷厂的小厂长整个晚会没摊上和齐霜莲跳一支曲子,散场以后赶忙过来关照漂亮的女部下。

“没事儿的。有路灯呢,不黑。我骑车子习惯啦。”齐霜莲说。

“就是快到你家的那一段,就剩你一人了。要不骑车也行,那一段路我送你。”小厂长说。

“走吧走吧走吧。”别的同事说。

“最高首长”柳望捷出了场地以后也朝这边望着。他自己打了一辆“的”,开走了。

“你们谁也别送我了。看看这路灯多亮,我就一个人走。也不远了。”与小厂长他们要分路时,齐霜莲谢绝了要送她的人。小厂长当着同事们的面也不好坚持。于是大家道别。

齐霜莲还抑制不住兴奋,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小声哼着《敖包相会》——这是她今天晚上除了跳舞唯一演唱过的一支歌,是柳望捷和她一起唱的。

她的身后不远处,有一辆出租车跟着。

“小齐,上车吧。”车子在齐霜莲跟前停下,柳望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是你?”齐霜莲十分意外,“不用啦。不远,我骑车就行啦。”

“把你带上,也基本不绕路。快,把车子让师傅给你放到车里。”柳望捷的口气不容商量。

不由齐霜莲不上车。坐到车里,她的脸庞又变成胭脂一般的红,但是无人能看得清。柳望捷仍然坐在与司机并排的前座上,也不回头望齐霜莲。光是说“你告诉师傅怎样走”,语气也听不出一点点热情。尽管这样,齐霜莲还是感到心里很温暖。

车子开到齐霜莲家楼下,柳望捷付了车费,让出租车开走了。

“您不坐车了?”

“我才知道,你家离我住的地方这样近!我一会儿走回去就行。”

“谢谢你,柳经理。”齐霜莲由衷道谢,“我们家小李在家呢,夜深了,要不然请您上去坐坐。他倒班呢,有时候晚上也不在家。”最后的一句话有些多余,齐霜莲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好好好。我看着你上楼,我就走了。”柳望捷说,“握个手吧?”

齐霜莲只好伸出手去让他握了握。她感觉,柳望捷握她的手力量适中,很礼貌,只是时间长一些。当柳望捷放开她的手时,她自己倒是有些不舍。她走进楼道,还回过头向柳望捷挥挥手。上了楼,进了家门,她急忙来到阳台上,看见柳望捷才刚刚转身走去。

丈夫李宝听见齐霜莲回来,睡眼朦胧地说,“你回来啦?”然后就又呼呼大睡。

“这个柳经理真怪。”齐霜莲却兴奋得睡不着,躺到被窝里还在回味今天晚上的经历。和柳望捷初次邂逅,留给她的印象是深刻的。

(5)

“小齐,你猜猜我是谁?”有一天,印刷厂的电话里有人找齐霜莲,小厂长正好不在,负责印刷厂财务的同事小胡喊她去接电话。电话里的男人在跟她打哑谜。

“您是柳经理?”齐霜莲听出那有磁力的男中音有些熟悉,她略加思索,就知道这是谁了,“您怎么有空儿给我这小小老百姓打电话?”齐霜莲的声音里透出惊喜。

“哪里的话?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你难道不承认我们已经是熟识的朋友了?你不愿意接我的电话?漂亮女士是不是架子都很大?”柳望捷使用了一连串的反问句,语气居高临下,不乏领导干部的气度和派头。

“你看你,把话说哪儿去啦?!”齐霜莲在柳望捷一连串的反问句里反倒找回了自信,拿着听筒的手不抖了,语句也流畅得多了,“你是领导,能给小小老百姓打电话那是我的荣幸。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有个话那是咋说的啦?有些‘受拢若惊’!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服从你的命令就是了。”齐霜莲说着说着又有些兴奋,脸都红了。她以前对柳望捷客客气气称呼“您”,现在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你”。

“好好好,痛快痛快!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我知道你家小李今天上小夜班,晚饭肯定是你一个人。”

齐霜莲很吃惊,柳望捷怎么连自己丈夫上班的规律都掌握了?

“我家孩子在我妈那儿呢,下了班我还要去把孩子接回家。”

“孩子让你妈管着吃一顿饭该问题不大吧?你是不是不愿意答应我?你害怕我?”柳望捷习惯于当领导,也习惯于使用反问句。

“那倒不是。”

“那就这样定了。下班以后你就在你们厂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那好吧。”齐霜莲放下电话,心里还忐忐忑忑的。

这是一家在本市也算是最高档次的餐饮娱乐场所。在一个装饰豪华,备有沙发茶几、卡拉OK设备的小包间里,某公司副经理柳望捷宴请他分管的下级单位的一位小女工。齐霜莲外出吃饭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像这样高档的餐饮场所她还是首次光顾。

柳望捷谦和的态度、殷勤的布菜劝酒以及赞许欣赏的目光,渐渐地消弥了齐霜莲初次进入高档餐饮场所的局促。两人悠闲进食,频频举杯,后来就谈笑风生了,齐霜莲也忘记了自己吃相不够雅致、说着夹杂严重乡音的普通话的那份尴尬。

“柳经理,你请我吃饭,不怕有失身份?”齐霜莲的问话发自肺腑,也很实在。

“话不是这样说。”柳望捷笑得有些高深,“你不要以为人一当官就不食人间烟火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一个同事,一个朋友,一个兄长,难道不行吗?再说啦,你能给我面子,单独来跟我吃饭,岂不也是我的荣幸?”

柳望捷的一席话,还真让齐霜莲有些害羞,也有些感动:“我让你荣幸?柳经理你真是高抬我了!我是个啥?没文化,没地位,一个小小印刷厂的排字工人!能跟你单独坐在这样豪华的包厢里吃饭,这才是真正的荣幸呢。”

“真没看出,小齐还真会说话。你千万不要自轻自贱。你还有一种本钱,一种财富,只不过是你自己不经意罢了。”柳望捷又流露出高深的微笑。

“我有啥本钱?还有财富?”齐霜莲不解。

“你呀!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天生丽质?女人靓丽迷人,难道不是资本,不是财富?何况,你不仅漂亮,气质也不错。你那微笑简直能让男人晕死。”柳望捷的神态让齐霜莲觉得他很真诚。

齐霜莲平日上班穿一身工作服,埋头在排字车间摆弄铅字,工作单调乏味。她也从不刻意修饰装扮自己。所以,自己究竟美不美,有多美,齐霜莲好像确实还不知道。任何一个女人,听到别人赞扬自己美,恐怕都会乐滋滋的。齐霜莲让柳望捷夸奖得晕晕乎乎。

这一顿饭吃的,柳望捷有了齐霜莲家的电话号码,证实了齐霜莲丈夫倒班的规律,获取了随时可以与齐霜莲联系的许可,可谓满载而归。他的破费也能够找到机会让公家报销。齐霜莲除了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同时也大饱了口福,只是她还是不大明白鱼翅燕窝汤就那样的味道为何就值那么多钱。

这顿饭以后,事情的发展就顺畅得多了,似乎成为必然,似乎顺理成章。只是第一次要将生米做成熟饭的时候,齐霜莲有些许的犹豫,事后也哭了。柳望捷问她为什么哭,她自己觉得也回答不出。她毕竟是在乡下长大的,骨血里有野性,但也有传统的道德观念,她的哭也许是因为这道德观念的被粉碎;她毕竟先有了一个也算是幸福美满的家,她的丈夫李宝对她也算是恩爱有加,她的哭也许是因为这个家有了潜伏的严重危机;她就是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弄得在**自我感觉十分好的柳望捷手足无措。

有了第一次,就一发而不可收。身为处长的柳望捷经常利用夜色的掩护,去和丈夫上夜班的印刷女工齐霜莲幽会。

“你不累?”齐霜莲对着已经在她的身上艰苦奋战了一个多小时、还在狗一般舔她的肌肤的柳望捷说。

“你说呢?”柳望捷反问句仍然比较多。

“你真的很行。”,齐霜莲羞涩的说,“李宝每次都超不过五分钟。这男人跟男人太不一样了。”

“女人跟女人才不一样呢。”柳望捷大概也舔累了,他从女人身上爬下来,侧卧在她一旁,嘴里不住地赞颂这给了他充分性满足的漂亮女人,“男人为什么能干?男人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干?这都是因为女人!同样一个男人,身体也没有什么器质性的毛病,在有的女人面前他可能是百战百胜、能连续作战、持久作战的英雄,在有的女人面前,他也可能**,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你懂不懂?你知道不知道你作为女人是多么的优秀?你知道不知道你是难得的女中豪杰,是一个尤物?你知道不知道男人一见你就要发疯,就要成为一条狗,一只狼?”

齐霜莲捂着嘴笑了。她觉得柳望捷说得太有意思了,她心里美滋滋的。

很快,相互钟情的**演变成了爱情。有一天早上要分别时,齐霜莲和柳望捷都觉得他们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真的也有了那种一日三秋的感觉。

半年以后,齐霜莲的丈夫李宝回老家探亲,一去就杳无音信。

按照老家李宝父母的说法,齐霜莲的丈夫应该是去了火车站,根据他去的时间估计,李宝应该在离开老家之后的第二天凌晨两点多到达这个城市距离市区20多公里外的火车站,但是,齐霜莲这边却一直没有李宝的消息。在李宝已经失踪一星期之后,齐霜莲才对邻居和李宝的单位说,七天前李宝就从老家出来了,但是人不见了。紧接着,齐霜莲也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公安机关也没少费气力,但最终是查无踪迹。李宝这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从此就彻底没有了音信,不见了踪影。三年之后,在家里人一再催促之下,齐霜莲经过征得李宝父母的同意,才向派出所报请了“失踪”。

(6)

“雪莲,我跟你商量个事儿。”齐霜莲的儿子涛涛被火化之后第二天,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许强对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的妻子齐雪莲说。

“咹?你大声说。”齐雪莲正在排放洗衣机里的污水,注意力没有放到听丈夫讲话上。

“算啦算啦,等你洗完衣服再说。”许强有些犹疑。

“你现在就说。半句话急死人呢。”齐雪莲擦擦手,来到客厅。

“不说啦不说啦。你去洗衣服吧。”

“你咋这么讨厌?”齐雪莲嗔怒道。

“真的,我没啥说啦。你去洗衣服吧。”

齐雪莲继续去洗衣服,心里有些狐疑。许强坐在客厅,心思也不在电视剧的情节里,低着头若有所思。

“亲爱的,我还是想把涛涛喝过酸奶的杯子送去化验。”直到晚上躺到被窝里,两个人缠绵过一阵之后,许强才说出他想说的话。他一边说,还一边鸡啄米似的在齐雪莲脸蛋、脖子上亲吻。齐雪莲虽然比不上姐姐妖冶,但也是同样的大美人,许强跟她也是非常恩爱的夫妻。

“你说啥?!”齐雪莲本来还沉浸在幸福里,听了丈夫的话突然坐了起来。

“你没听清楚?我是说,我要把涛涛喝过酸奶的杯子送去化验。”许强的态度十分严肃认真。

“为什么?!”齐雪莲很气恼,“你难道怀疑是我姐姐杀了她的亲生儿子?”

“我也没这样说。”

“你是这样想的!你疯啦?你没听人说过,虎毒不食子,世界上有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你是不是发烧?你没事找事,为啥?”

“亲爱的,你听我说。”许强仍然很冷静,“这件事很大,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不弄明白,我总感觉是一个很大的心病。并不是我怀疑姐姐,也许这里面还有别人介入。涛涛那么可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不心疼?假如真是是病死了,那是他的命;假如他是被人害了呢,我们难道不应该给孩子报仇雪恨?再说,你们齐家没有男子汉,姐夫又失踪了,你家的事情我不管也说不过去吧?”

“那你说说,假如化验出来有问题,又该怎么办?”齐雪莲问。

“那就要报案。让公安局去破案。”

“那,假如这事情跟我姐姐有关,她会不会坐牢,甚至枪毙?”

“你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嘛,怎么,你也怀疑姐姐?”

“我是说万一。你说,假如跟她有关,会怎样?”

“那,真不好说。坐牢,甚至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那,你还是算了吧!我姐已经家破人亡了,你难道还要将她置于死地?我们是亲亲的同胞姊妹耶!”

“也是。这正是让我为难的地方。要不,我这才跟你商量呢嘛。”

“算啦算啦算啦算啦。你这样一说,我的头都大了。你千万不要没事找事,不要惹事生非。你要敢背着我给我家的人使坏,你看我不揭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齐雪莲说到这里,噗哧一声笑了。然后,她又轻叹一声,陷入沉思。

“好啦好啦好啦,真不说了。我听你的。”许强将齐雪莲仅仅地搂在怀里,又轻轻地亲吻她。

第二天,许强还是背着齐雪莲,将涛涛临死前喝过酸奶的包装纸杯送去化验了。他找的是自己中学时的同学,并且叮嘱那同学要保密,包括对齐雪莲保密。

(7)

齐霜莲连续好多天都没有出门,眼睛哭得红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也一遍又一遍地问柳望捷。她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就心如刀绞。

“你告诉我实话,我的涛涛到底是怎样死的?你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我!”齐霜莲又一次在柳望捷身上又抓又挠又掐,那是他们刚刚经过激烈厮杀,爱得天塌地陷之后。**对齐霜莲来说,是一种麻醉自己、逃逸苦痛的方式。

“病死的。医生是怎样说的?脑溢血,或者就是心脏病。你不要瞎想好不好?”柳望捷一边阻挡着齐霜莲在他身上制造伤痕的双手,一边大声说。

“你这是骗鬼的话!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杀人犯!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齐霜莲仍然又抓又挠又掐。

“真相就是病死的。你不要闹啦好不好?”

“我不相信你这骗人的鬼话!你是杀人犯!你杀死了李宝,还要杀死我的儿子,你的心比毒蛇还毒!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你不告诉我实话我跟你拼了!”已经多日,齐霜莲就是这样歇斯底里,弄得柳望捷也毫无办法。但是,无论眼前这个女人怎样大喊大叫,也无论她怎样又打又抓又挠又掐,柳望捷对她都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知道,这女人最终的结局就是屈从于他,不会再有别的选择,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何况,这女人即使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下,还是那样性感,还是那样能够一次又一次挑逗起他强烈的性欲。柳望捷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上帝送到他面前来的,是上帝注定让他这一辈子一定要波澜壮阔,是上帝让他攀登到了做真正男人的快乐顶峰,是上帝给他安排的黄金年龄的一段黄金经历!这一切无可抗拒,因为这个女人,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上天注定的,吉也罢凶也罢也都是毫无办法的。

柳望捷的下身奇迹般地又一次**,这两个或痛苦到极点或绝望到极点或恐惧到极点或疯狂到极点的男女竟然又一次开始了身体的搏杀!身体的搏杀一旦开始,其余所有的事情都退居其次,他们所有的意念又都集中到肉体的感受,集中到神奇的、令人舍生忘死的快感当中,直到两具肉身再一次瘫软在绵软的床榻之上……

“那,今后怎么办呢?我现在啥也没有了,只有你。”爱意消退之后,齐霜莲的神态楚楚可怜,“我要跟你结婚,我还要给你生孩子,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唉——”柳望捷却发出一声长叹。

“我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问你,你到底是要我们两个人天长地久的幸福,还是要短暂幸福之后的灭顶之灾?”

“当然要天长地久。”

“那,你就千万不要着急。一切听我的,幸福就会降临,幸福就会地久天长。”

“我都快要死了。害怕死了,心疼儿子心疼死了。你说的那太长地久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你净说傻话。”

“为什么还要等?你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跟你说实话吧,和她离婚问题不大,但是眼下还不能得罪蒋老头子。”柳望捷所说的蒋老头子是他的岳父,是本市一位职务不算很高、但颇有能量的老干部。

“为啥?”

“今年到明年,对我来说是关键时期。现在的社会,不当官就活不滋润。官大一级,就是多得多的金钱和利益。这就是现实,谁拿它也没办法。为了你跟我的将来,你还要忍一忍。”柳望捷跟齐霜莲这样说,是表里如一的,很诚恳。但是,齐霜莲不由联想起了柳望捷跟她上演**戏时间不久,有一次他趴在她的身上,正一起一伏地动作,曾经这样说:“亲爱的,跟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每进入你的身体一次,那幸福给个处长、局长都不换!”眼下柳望捷所说的话,让她心里感到很别扭,后脊梁有些凉飕飕的。

“你要是敢骗了我,我就不活了。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齐霜莲这样说,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柳望捷感觉后脊梁也有些凉飕飕的。

“不行,今天晚上我还必须回家去。”柳望捷忽然坐起身来,伸手去抓扔在一旁的衣服。

“不许去。我就要你陪我。”齐霜莲一把抓住柳望捷一条**的胳膊。

“听话,我有要紧的事情。”柳望捷一边掰开齐霜莲拉他胳膊的手,一边俯下身子亲了她一口。

“你不看看几点了?”

“还不到一点嘛。我有时候在单位加班,回去也是很晚的。没事的。”

“你去,我不会再理你啦。”齐霜莲的表情很凄然。

“乖,亲爱的,听话。”柳望捷又亲又哄,还是穿上衣服,拉开门,离去了。

齐霜莲仰躺着,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流淌。

(8)

“如瑾,如瑾,我回来了。”柳望捷回到家里,趴到早已熟睡的妻子蒋如瑾耳边呼唤。

蒋如瑾回答他的是细如游丝的鼾声。

“如瑾,如瑾,你醒醒。我回来了。”柳望捷轻轻摇了摇妻子已经发胖的身子。

“你烦不烦?我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叫魂呢!”蒋如瑾睡眼朦胧,抓住柳望捷推她的手狠狠甩开,“你回来就回来了,好像有多大功劳似的!你爱回来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望捷眉头皱了皱,心里老大的不愉快。但他还是脱掉衣服,钻进蒋如瑾的被窝,将自己的肉体紧紧的贴在蒋如瑾的后脊梁上。

“干什么干什么?”刚才已经熟睡了的蒋如瑾被柳望捷冰凉的身体弄得睡意全无,真的有些恼火。她翻身坐起,对丈夫横眉立眼。

“就是想抱着你睡觉嘛。”柳望捷对妻子满脸堆笑,“来来来,夜深了,我也瞌睡得不行——工作太多,累死我了——睡觉睡觉。”

柳望捷还是死皮赖脸地将蒋如瑾抱在怀里,并且向妻子发出求爱的信号。他知道蒋如瑾决不会响应他的求爱,但他必须这样做。这也是一种策略。果然,蒋如瑾只是允许他从后面抱着她入睡。这也正是柳望捷想要达到的目的。刚刚同另外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弄得精疲力尽,又不得不讨好自己性冷淡的妻子,柳望捷自己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东西,可以说是禽兽不如。但是,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经过计划的,都是必须做的。

柳望捷从心底里是非常反感蒋如瑾的,但是,他知道自己能当上一家国有企业常务副经理,能有今天的社会地位,不是仅靠自己的努力能够奏效的,而是跟蒋如瑾的父亲关照他提携他有直接的关系。而眼下自己在仕途上又到了一个关口,要是不再借用一下老头子的力量,前景如何他自己实在是没有把握。多年苦心经营,包括忍辱负重,仰人鼻息,也包括忍受自己非常反感的婚姻,好不容易才有了处级干部的位置,而处级干部的位置又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当领导干部的绝妙之处,他决不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既得利益,而且对于继续迈上更高的官阶充满了强烈的欲望。他也深知仕途凶险,在眼前这样的紧要关头必须要继续苦心经营,尽管如履薄冰也必须勇往直前。而讨好自己并不喜欢的妻子,并通过妻子讨好老岳父,以达到渡过难关、再进一步的目的,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第二天,柳望捷不仅带着茅台酒和吉林老山参,还带了一幅装裱好的省上某著名国画家的一幅“松鹤图”,去给岳父祝寿,弄得老头子十分高兴。蒋如瑾尽管对柳望捷面无表情,但是还是在老爷子最高兴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让老头子关照自己丈夫的仕途进退。

(9)

许强在医院工作的同学送给他一张化验单。齐霜连的儿子涛涛喝过的酸奶纸杯中的残留物中含有毒鼠强成分!

“不会弄错吧?”许强十分严肃地问他的同学。问这话时,他捏着化验单的右手在发抖。

“绝对不会错。我自己亲手做的。”

“你可不可以在这化验单上盖上医院的专用章?”许强的意思是想要这化验单具有权威性。

“可以。但是,我将不再负责对你的这件事情保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要对你负责,对我自己负责,对医护人员的良心负责。”许强同学的态度也十分严肃。

“求求你,暂时给我保密。这件事情太大了,我还要好好想想。还要跟我家那位好好商量一下。千万千万。”许强的神态更为严肃庄重。

他的同学也郑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