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庚旺经过深思熟虑,下决心要帮陈一卉。
以什么理由再次接触陈一卉呢?这是个难题。
请她吃饭,对她指使女儿帮刘远航作弊表示感谢?且不说吃饭的方式很庸俗,谁知道过了这些天,陈一卉对唆使女儿帮人作弊后悔了没有?刘庚旺清清楚楚,女人本来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只是他找她的时候说到亡妻,伤心流泪,触动了女人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她在那一瞬间化成了水,丧失了原则,谁知道事后会怎样想?况且,儿子靠作弊、走后门进去了,陈一卉女儿却仍然被排挤在奥赛班之外,这是没有天理的事情,再在她面前提这事,岂不是故意让陈一卉不痛快?
干脆说知道她遇到难处,作为朋友不能袖手旁观,让她给我刘庚旺一次做好事的机会?这样说效果恐怕也不好。首先,凭什么说你是她的朋友?难道为了求她帮忙请吃过一顿饭就有做朋友的资格了?别看当时她说过会认刘庚旺做朋友,那只不过是饭桌上应酬的话,不能当真。另外,这样**裸说要帮助她,陈一卉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会不会被她赶出来都不好预料。
除了感谢她,或者委婉地提出帮助她,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想来想去,刘庚旺总算有了主意:干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说我的“庚旺建筑安装有限公司”缺少人才,想聘陈一卉来公司工作。这样听上去象我刘庚旺求她,招贤若渴,她大概不好拒绝。然后,以预支工资的名义给她弄笔钱,解决燃眉之急。想来这个理由正当,对方也好接受,值得一试。
刘庚旺于是打电话给陈一卉:“喂,你好。一卉呀,我是刘庚旺,刘远航的爸爸。”
“你好,刘老板。”陈一卉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平静。
“哦,还能记得我?我特别害怕你说‘不认识,你是谁呀?’还好还好!”
“你赶巧了。我本来在医院陪护病人,很少在家。这会儿正好回家给病人熬点儿鱼汤。”
“算我有运气。一卉,我有点事儿想找你谈谈,有时间吗?”
“嗯,我最近是挺忙的。你在电话上说不行?”
“这……好像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呢。”
“这样吧,我先把鱼汤送到医院,让病人喝点儿,然后出去一阵儿问题不大。半小时之后你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等我,或者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别,别半个小时以后啦。”刘庚旺打断陈一卉,“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等你事情办完,咱再找地方坐一会儿就成。”
“这合适吗?你是老板,时间就是金钱呢。”
“一卉你取笑我。就这样说定了,告诉我你家的位置和楼栋、单元。”
“那好吧。”
开车把陈一卉送到医院,看她进了住院部大楼,刘庚旺坐在车子里面等。他好像也不着急,放着轻音乐,闭了眼睛随着音乐摇头晃脑,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烟。估摸陈一卉快返回了,他把车窗打开,用车内空调吹风,要把香烟味道完全排放出去,惟恐女人回来对车里的空气皱眉头。
陈一卉很快出来了,刘庚旺把她拉到一家环境优雅的茶馆。大白天这里没有多少顾客,刘庚旺要开包间,陈一卉说“在大厅坐一会儿得啦。”刘庚旺依她,找个靠窗户的双人位子坐下。
“喝点儿啥?”刘庚旺问。
“冰水。我这几天心里火烧火燎。”陈一卉说。
“别喝冰水了,天凉,对肠胃不好。”刘庚旺说罢叫服务小姐,“来两杯**茶,再来点小食品、小点心,随意上吧。”
陈一卉的脸色有点儿沉,不满意刘庚旺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但她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我也陪你喝**茶,**败火,你最近肯定心理压力大。你家的情况刘远航给我说了——他听你家杨帆说的。我看,这两个孩子倒成朋友了。上次要不是你们母女帮忙,我儿子进奥赛班没门儿。可我听说了,你家女儿反倒没进去——我本来不想提这件事,怕给你添堵,可我忍不住想说——市一中的奥赛班还是有猫腻,你这人太诚实。”
“在我面前说这事,是炫耀你本事大,还是嘲笑我任人宰割?明知我不爱听,还要说。”陈一卉嗔怪道。她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在上面的**,急着想喝,脸上却波澜不惊:“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一卉,我说出来也许冒昧,但我的确认真想过,不是心血**。你听了要是觉得不合适,咱再商量。总归这件事也是我求你帮忙……”刘庚旺字斟句酌,惟恐说得不得体。
“你又求我帮忙?刘老板,我纳闷儿,你这么个神通广大的人,除了上次你儿子考奥赛班有点儿特殊,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最好直截了当,医院的病人还等着我呢。”陈一卉心中不快,觉得刘庚旺很可能又在涮她。
“好好好,我直截了当说吧。我的公司有一个岗位,空缺很长时间了,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是这样想的,你眼下没有工作,能不能到我那儿去上班,算帮我,给我解决燃眉之急。你看行不行?”
“我没有听错吧?有这样的好事,还说求我帮忙?刘老板你真会说话!说说吧,什么岗位?我对你那个行业一窍不通。”
“总经理助理。我那个公司说到底是个民营建筑安装队,挂公司的牌子蒙人,我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刘庚旺在陈一卉面前实话实说。
“呵呵,刘老板挺能看得起我,不过,那么重要的岗位我能适应吗?还有,许多老板的助理呀,秘书呀,都弄个漂亮的小姑娘,好看而且好使,你竟然琢磨我这么个半老徐娘?你挺有意思。”
“不不不,一卉,我都打听过了,你当老师出身,个人素质挺高,跟你打交道也能感觉得到。我还听说你正在攻读工商管理硕士课程,我那么个规模不大的公司,你要是答应去,还不得蓬荜生辉呀?弄个漂亮妞当秘书、当助理,的确是一种时髦,不过,我不好这个。怎么样,一卉,答应我吧?”
“你厉害。我服你啦,刘老板。我能感觉到,你基本上是个好心肠人,看我困难,想帮我,还要千方百计找理由,唯恐我心理上不平衡。好啦,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考虑好了给你答复。不过,眼下我根本不可能找工作,因为我家杨帆的爸爸,我的前夫杨玉泉肝癌晚期,已经到最后阶段了,我需要帮助他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他的路不长了,我们毕竟曾经做过夫妻。”陈一卉说。
“这个情况我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意再等等,让你把杨帆爸爸的事情处理完。等着你终有一天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我随时迎候你。”
“谢谢啦,刘老板。话说完了吗?我该回医院了。”
“一卉,好不容易跟你坐在一起,别太着急好不好?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怎么,还有附加条件?”眼见得陈一卉脸上又有一丝不快。
“哪儿跟哪儿呀!我是说,你再喝口茶,吃点儿东西,这么好的**茶。”
“刘老板,你明明知道我伺候病人,伺候一个危重病人,哪儿有心思慢慢品茶?我该走啦。”
“好好好,一卉,我不再留你。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这是一张卡,里面有点儿钱,过段时间你要是去我那儿上班,这就是你的工资卡,里面的钱算我给你预付工资。你收下吧,一卉。”
刘庚旺没有料到,陈一卉霍地站起身来,拉下脸:“刘老板,我答应去你那里上班了吗?我只是说考虑考虑。我用不着谁来可怜,也不需要接受谁的恩赐。你怎么知道我会接受你这种居高临下的赏赐?你的钱太多了吧?你的自我感觉咋就那么好呢?”
陈一卉说罢扭身就走,刘庚旺赶忙追出来:“一卉,一卉,你生什么气呢?我只不过跟你商量商量嘛,你不愿意要,我也不会勉强你。一卉,走慢点,等等我呀……”
刘庚旺追到外面,拽着陈一卉的胳膊让她上车,送她去医院。他发现女人眼里含泪,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惶恐不安,对无意中伤害陈一卉的自尊后悔不迭。
陈一卉最终上了刘庚旺的车。她心里明白,男人的确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方设法要帮助她。等车子发动起来,陈一卉歪过头去看了刘庚旺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柔情和一丝歉疚。毕竟是不幸的生活阅历造成了陈一卉过分的自尊和超强的自我保护意识,有时候对于来自外界,尤其是男人的纷扰,她的反应过分激烈。这一点陈一卉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车子驶进市第一人民医院,刘庚旺看见住院部大楼下面聚集了一群人,警察也来了许多,好象出事了。陈一卉忽然失声大叫:“停车!”
陈一卉对人群聚集的位置很敏感,她看见五楼杨玉泉所在病室的窗户打开了。
陈一卉跳下车,发疯似的冲向出事地点。
出大事了。有一个病人从住院部五楼坠落下来,当场死亡。
陈一卉挤进圈子中央一看,仰卧在水泥地上无声无息的人果然是杨玉泉,他双眼圆睁,看着太阳,看着蓝天,仿佛放不下这个世界,仿佛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