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和父亲在电话里又一次谈崩了，赵春雨气得够呛，打完电话直冲周小英发脾气，说女儿全让她惯坏了，赌咒发誓说宁可没有女儿，也绝不迁就赵旭。赵旭当时因为爸爸态度蛮横气哭了，过后在电话里又对着妈妈大哭一场，弄得周小英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赵，说正经的，娃娃遇到大难题了，咱当爹当妈的要想办法帮助她呢。”周小英为女儿的事愁肠百结，尽管她也知道老公很生气，短时间内恐难改变主意，但她只能硬着头皮与赵春雨沟通。
“怎么帮？你的宝贝女儿根本听不进去好话，跟我闹得像仇人似的，我还赶着去巴结她？我是她爹，她不是我的姑奶奶，我何必那么贱？”和女儿吵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赵春雨仍然气鼓鼓的。
“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儿？弄得你也像个老小孩。你这么较真，只能证明你心里很在乎女儿。孩子毕竟是孩子，不成熟，遇到那么大难处，一时间成了没头的苍蝇，咱当长辈的心里不能乱，要有章法，要冷静对待。老赵你说，我这样想有没有道理？”
“你说她是孩子，可她多少听不进大人的意见，主意大得很。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咱宁可先别管她，让她碰了钉子，感觉疼了，也许才能听进去劝告。”
“话是这么说，可赵旭的事情不能消极等待。再说啦，正像你说的，女儿主意挺大，她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弄咱俩一个措手不及也不见得。”
“那你说该咋办？”
“我说嘛，咱还是要帮助她支持她渡过难关。”
“怎么帮助支持？她现在死心塌地和那个男孩在一起，非要跳无底坑，你帮助支持岂不是推波助澜，真要把赵旭推进万丈深渊？”
“老赵，你想问题有你的思路，可你要知道，孩子的想法完全和你不一样。我认为咱不能和赵旭正面冲突，即使要坚持你的意见，也要因势利导，也要想想怎么说、怎么做她才有可能听你的，要不然会适得其反。恋爱婚姻毕竟是孩子的事情，连我这没文化的女人都懂得不能干涉儿女婚姻自由，你难道不懂？”
“不是我不懂，我只是觉得赵旭不考虑终生幸福，意气用事，明知是火坑还要跳，将来后悔来不及。这种情况下做父母的不干预不反对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周小英，你应该好好想想，和我站在同一立场上才对。”
“我是想和你站到一起，你是赵旭的爹我是她亲妈，可孩子的观点和立场也不能全然不顾。我认为，万一赵旭非要和彭诚在一起，事情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首先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咱家孩子我知道，那个彭诚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正直善良、有责任心——这是他们能自强自立最基本的条件，我并不认为赵旭跟这个孩子走到一起是掉进万丈深渊。其次，咱就说彭诚他爸爸的病，医院的结论是有可能恢复，也不见得会成为孩子一辈子的累赘。退一万步说，老头儿将来真成植物人了，彭诚作为儿子当然要尽伺候赡养的责任，咱女儿和彭诚恋爱结婚，一起伺候病瘫的公公也责无旁贷，从道义上讲，咱不应该反对。再说，伺候病人还可以雇保姆，请护工，赵旭不见得非要牺牲工作和事业。咱要是坚决反对赵旭和彭诚好，说得再委婉再好听，女儿也会认为咱干涉她的婚姻爱情，会认为咱或多或少有门第观念，嫌贫爱富。这样赵旭很容易顶牛，甚至不听咱的话，由着她的性子去了。我认为咱首先要尊重孩子，尊重她的意见，和她共同想办法应对危机。你说呢？”
“我说啥呢？你周小英这一套，说穿了就是和女儿穿一条裤子，我有什么可说的？”
“看你，又急了，一个大男人，还是领导干部，不如我一个没文化的妇女。我和女儿穿一条裤子，好像她不是你女儿？老赵你应该冷静，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
“不是我不冷静，赵旭明明有另外一条阳关大道，却偏偏要和彭诚死死捆绑在一起，一条道走到黑。你不但不反对，还明里暗里支持，你叫我怎么冷静？”
“你这么说不客观。不是赵旭硬要把她和彭诚绑到一起，那是感情问题。你不是比我更懂感情嘛，对孩子的感情咋就不理解？赵旭和彭诚产生感情有什么错？她为了感情坚持要和彭诚在一起有什么错？还有个道义问题，你女儿爱小伙子，小伙子家里一出事就不爱了，哪里有这种道理？人要讲良心。”
“爱情算个啥？我跟你爱情基础好不好？一般般吧，那时候你我不懂爱情，不也生活了大半辈子？良心值多少钱？现在的人都讲现实，良心和道义不值钱了。”
“赵春雨呀赵春雨，你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人怎么能不讲道义，不讲良心？我看你们这些当行政干部的，好的就越来越好，不好的咋越来越不像人呢？你也是！”
“好啦好啦好啦，不光赵旭不听我的，你和我也说不到一块儿。你女儿的事情我不管了成不成？这么说吧，算我全权委托你，你去关心赵旭，给她讲道理，把我的意思转告她，能影响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哪怕你娘俩把事情弄坏了，我也不反对、不抱怨，你说行不行？我现在最多能做到这样。”
“你这是不负责任！”周小英拿老公没办法，但她心里明白，赵春雨实际上妥协了。
没等周小英想好怎样来帮助女儿，赵旭的情况又有了新变化。
“妈，我和彭诚登记结婚了。”赵旭在电话里对妈妈说。
“啥，赵旭你说啥？”周小英觉得耳鼓被震得嗡嗡的，尽管女儿声音并不大。
“妈，我知道先斩后奏不对，尤其对您，女儿要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妈，您想想，彭诚遇到天大的灾祸，他在精神上遭受的打击该有多大！这种情况下，作为他的女友，我要是不给予支持，他还拿什么力量来支撑？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以实际行动表明我和他站在一起，共担风险共渡难关。我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妈，我相信您能理解我，也会支持我。至于我爸，要让他理解、支持，恐怕短时间内办不到，既然办不到，我也不能等。我爸要是坚决反对，别说骂我，就是打我一顿，我也认了……”
“你呀你，赵旭，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周小英直摇头，尽管她知道任何表情女儿都看不见，“结婚是人生最大的事情，你竟然不跟父母商量、没经过我和你爸同意，就自作主张办了！虽然说找男朋友、结婚成家是你的事情，可做父母的生你养你一场，在你恋爱婚姻的问题上总还有关心、过问、建议、帮助的权利吧？你哥还没结婚，对象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咋这么急？用咱老家的说法，这叫大麦没熟小麦先熟了，叫人笑话哩。赵旭你这样做，弄得我和你爸一点儿面子没有，对亲戚朋友邻居没法说，你太不尊重我和你爸了！你和彭诚恋爱，你爸是有不同意见，我也有，可赵旭你明白不明白，做父母的哪有给儿女操坏心的？观点不同，意见不统一，那是看问题想问题的角度不同，作为晚辈，你不应该和长辈对立。你对爸爸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抱怨你爸？赵旭，你这样做事情，不光你爸会伤心，我也很失望。从现在起，我也不管你了，你爱干啥干啥，想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赵旭先一愣怔，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妈，我错了！妈，我不是不尊重您和我爸，我实在看不下去彭诚那么痛苦，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帮助他，我和爸爸谈不通，心里害怕他非要把我和彭诚分开，我实在没办法，就自作主张和彭诚登了记……呜呜呜……”
“彭诚彭诚彭诚，你就知道彭诚！和彭诚相比，父母一点儿不重要？你俩登记结婚，就算你不在意亲生父母，难道彭诚也不知道征求女方家长的意见？不经我和你爸同意他竟敢和你去办结婚手续？冲这一点，我看这个男孩不懂道理，人也不咋的！”周小英继续气冲冲斥责赵旭，连女儿的男朋友也没放过。
“妈，呜呜……妈，这事情不怪彭诚，是我告诉他，登记结婚你和我爸同意了。”赵旭分辨说。
“赵旭，你不要为他辩解，他为什么不主动给我们打电话？难道要我和你爸去求他不成？我女儿嫁不出去了？”
“妈，这段时间彭诚只顾痛苦，人都瘦了一圈，脑子也乱了，是我们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妈您别再生气了好不好？”赵旭努力止住哭，仍然抽泣着。
“我简直让你气糊涂了。赵旭，你自作主张，想干啥干啥，我没法原谅你。真是白养活你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妈，您这样说我的心像刀割一样。妈，我错了，我给您跪下了……”
赵旭说罢扑通一声跪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小英根本看不见，响动倒是听见了。
“赵旭，你这个冤家对头！你让我给你爸怎样交代呀？”
“妈，女儿错了。不用您惩罚我，我保证在这儿跪两个小时以上，膝盖下面不垫东西，一定要跪疼了，跪肿了，一定要记住，再不让您生气……”赵旭的声音很哽咽。
“赵旭，你别这样，你起来吧，你跪着是折磨你妈呢。嘘……”周小英一声长叹。
“妈！呜呜呜……”赵旭哭得很伤感，泪如雨下。
第二天，周小英主动打电话给赵旭，告诉女儿：“既然你已经自作主张登记，而且也检讨了，妈不再怪你。不过我要给你提个建议，这事先不要声张，包括在北京，也不要请同学、朋友、同事吃饭，先把结婚证悄悄放下，这并不影响你们已是合法夫妻。更要紧的是暂时不能告诉你爸爸，你爸要是知道你和彭诚登记了，你父女俩的矛盾会更大。再缓一缓，我慢慢给他做工作，慢慢影响他，最终让你爸也理解你、支持你。等你爸想通了，我们要给你举行结婚典礼，认认真真办，像模像样地办……”
“妈，您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您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赵旭感激您。不过，我俩不好意思再给您和我爸添麻烦加负担，婚礼不用办了，只要爸爸能原谅我，就谢天谢地。”赵旭情绪明显好转了。
“婚礼一定要办。为儿女办婚礼，对父母来说不是负担，也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光荣。彭诚父母无能为力，你爸你妈来为你们做。”
“妈，我真想趴到地上再给您磕一百个响头！”赵旭被妈妈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也不用给我磕响头，只要能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别让我操心，别让我生气担忧，就谢天谢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爸说。昨天膝盖没跪肿吧？”
“差不多吧，反正知道疼了。”
“我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再给你凑几万块钱，先应付眼前的困难。把彭诚他爸弄到北京来，好好给他治病，要是能治得清醒过来，你将来日子会好过得多。你说说，赵旭，本来咱家有钱，我给你弄钱还要背着你爸，向别人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都怪你不听话，做事情由着性子来。赵旭，妈真有点儿恨你！”周小英说。
“妈，对不起，对不起……”赵旭又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