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时间不算太长，可是尚丽敏觉得她一直在炼狱中度过，日子实在难熬。婚姻裂变，家庭难以维持，作为一个女人失败到家了，而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家庭危机导致女儿张珊正在发生一些令人心惊胆战的变化，尚丽敏快急死了。
上次离家出走，学校和家庭所有的教育措施都没有使张珊真正认识到错误严重，反而使她产生了逆反和仇视心理，破罐子破摔，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学习成绩大幅下滑。等到升初三，这孩子成了地地道道的差生。
初三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过后，学校召开家长会，张珊的班主任把尚丽敏留下，给她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说张珊考试作弊。这次期中考试，张珊的总成绩之所以在班级降到了倒数第五名，原因在于她考英语抄袭他人答案，被监考老师发现，这一科记了零分，影响了整体成绩的排名。老师说，“张珊挺聪明，但心思没用到学习上，尽管这样，以她的实力考试成绩应该在中游偏上。现在是关键时期，初三这一年要不好好努力，能不能考上高中恐怕是个问题。”老师所说的第二件事更让尚丽敏吃惊，张珊竟然为了上次和她一起离家出走的男生邸人杰，和别的女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老师说，“第一次我发现邸人杰和另外一个男生打架，经过调查，因为那个男生下了晚自习和你女儿单独在教室呆了一会儿，并且送张珊回家。邸人杰公开宣示说你女儿是他女朋友，哪个男生再敢打她的主意，就用武力教训。后来你女儿和外班一位漂亮女生打架，两个女生互相扇耳光，掐脖子，你死我活。据别的同学反映，打架的原因是张珊认为那个女生喜欢邸人杰。事情的后续发展是邸人杰竟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扇那个外班女生耳光，骂人家不要脸，张珊为此当众奖赏邸人杰一个热吻。你说说，这孩子再不抓紧教育能行吗？我担心要出事，而且很可能出大事。邸人杰除了因为离家出走、旷课，和张珊一起被记大过，最近打架、损坏公物又被留校察看。你一定要把女儿管好啊！”
班主任老师一席话听得尚丽敏心惊肉跳。回到家她问女儿：“珊珊，你的学习成绩下降，是不是不够专心？你是不是跟男同学交往过多，分寸没有把握好？”张珊听了撇撇嘴：“班主任老师又给您告状？这老师特没本事，管不了学生，就知道给家长告状。妈，我都上初三了，跟男同学交往又怎么啦？您也是老师，难道您能管住男女学生不让他们交往？我最近没干啥违纪违规的事情，和男同学正常交往有问题吗？”尚丽敏只好说：“妈并不反对你和男生正常交往，我只是提醒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你明年要考高中，学习最要紧。”张珊回答说，“知道了。”尚丽敏看孩子的表情，分明没把她的话放到心上，于是叹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此后，尚丽敏特别留意尚丽敏和男生的交往，经过仔细观察，她确信女儿和名叫邸人杰的男生关系非同一般。比方说，初三学生上晚自习，每天很晚才放学，每次那个男孩都要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坚持把张珊送回家。尚丽敏稍加留意，总能从窗户上看到女儿在楼下和邸人杰挥别的情景，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依依不舍，仿佛空气中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相互牵连着。再比方，紧张学习之余，周末好不容易有点儿放松的时间，张珊总要往外面跑，尚丽敏问她去哪里，张珊说，“妈您不应该干预太多，我需要自己的空间。”但尚丽敏如何能放心得下？于是她暗中注意女儿行踪，结果发现，张珊脱离母亲的视线之后总和邸人杰在一起。他俩一起去公园，一起去网吧，一起去郊外，形影不离。尚丽敏想到，张珊完全有可能经常跟男孩子一起上他家，而邸人杰家里没有母亲，假如他父亲也因为上班、交友、外出休闲等等原因不在家，两个孩子就有了单独相处的空间，他们相处的那么热络，会不会出问题呢？妈呀，很严重，绝不能掉以轻心！
尚丽敏决定再和女儿认真谈谈。
“珊珊，妈和你探讨个问题。”尚丽敏神情很严肃，但口气很委婉。她想创设比较和谐的谈话气氛，当老师的懂得气氛是谈话有没有效果的重要前提。
“您说吧，妈。”张珊好像很配合。
“妈先了解一个情况。你和你们班男生邸人杰是不是一直很要好，你俩经常在一起？”
“嗯。”张珊有几分诧异，点点头。
“你没有觉得你与男孩子交往过分密切，你觉得有没有不妥之处？”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好，妈想了解得更深入一些。你和邸人杰上学放学一起走，还经常一起上公园、上网吧、上郊外游玩，这我都知道。我还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去他家？你们是不是经常有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你必须严肃真实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他家我经常去，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有，他爸爸经常不在家。”张珊倒也诚实。
“嗯，你承认了就好。妈想问你，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你能不能告诉妈妈，你和邸人杰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都干些什么？难道是互相帮助提高学习成绩？”
“嘿嘿，妈，我发现您挺幽默的。平时在学校让老师压的，学习学习再学习，早都烦啦，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机会，您还让我们学习？您比我们班主任还厉害！”
“不学习你们干什么呢？”
“妈，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隐秘，您不必过问，也无权过问。”
“什么，我无权过问？你还没成年呢，我是你的监护人，怎么不能过问？”
“未成年人也有隐私权吧？孩子不愿意让家长知道、也不该让家长知道的事，家长是不是应该尊重？我觉得您管得太多，不光您，好像全中国的家长都这样。”
“照你这样说，全中国的家长都做得不对？”
“我看是。妈我给您讲讲西方的家长，比方加拿大，做父母的特别尊重孩子的情感和隐私，初二女生假如晚上要到男朋友家过夜，父亲给开车送去，和女儿非常友好地互道晚安，第二天早上再给开车接回来。咱中国的家长能做到吗？您能做到吗？中国的母亲肯定会觉得这是奇耻大辱，父亲会把女儿的腿给打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中国的家长观念很落后，一味遵从旧道德，不尊重人性，或者干脆就是压抑人性，很不人道。”
“珊珊，你说的这些是从哪儿听来的看来的？西方是西方，我们生活在东方，东方人比洋人含蓄，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我认为东方的道德文化更先进，更文明，西方人把男女交往不当回事儿，甚至连小孩子都随随便便，岂不是和动物世界差不多？”
“妈，人本来就是动物，灵长类动物，只不过进化得快一些，成了地球的主宰而已。人当然也有动物性的一面，人性和动物性并不矛盾。生命很宝贵，人生也很短暂，我认为不能把大好的青春年华让禁欲主义给禁锢了、糟蹋了。妈，中国人活得太累，太压抑，你们这代人本来应该更解放，可是思想观念跟不上，这多亏呀！我们再不能像您那样活。”
“张珊，你是不是要向我表明，你只要能和邸人杰单独在一起，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不仅仅可能，而是什么都可以干，甚至已经干过了？”尚丽敏情绪很激动。
“嗯，您说得对。”张珊很平静。
“张珊，你要把妈气死！”尚丽敏巴掌举起来了，想在女儿脸上制造个耳光响亮，但她最终忍住了。
“妈，您用不着那么激动。咱母女俩观念上有差异，您包容一些就行了。”张珊说。
“我没法包容。张珊，要是妈妈规定，不许你和邸人杰单独在一起，强制你离开他，你能不能听妈妈的话？”
“妈，您想都不要想，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你把我弄死。”
“啊呸！”尚丽敏总算忍住没有揍女儿，却狠狠啐了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