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雨一激动,许诺要帮助按摩女蔓蔓,回到家,这件事却让他愁得睡不着觉。
根据蔓蔓的描述,她家的困难可不是小事情。她父亲开农用车闯了祸,造成别人高位截瘫,治疗要花不少钱,更严重的是她家人要替受伤的人承担起另外一个家庭的责任。蔓蔓的爹娘不一定能意识到这件事需要通过法律手段搞出个结论来,法律判定的赔偿哪怕是天文数字,总归还是有数的,否则就是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除了这个无底洞,还有供给她弟弟上学的费用,也不是三千五千能解决问题。赵春雨要出面帮助蔓蔓,给她多少钱合适?底线是多少?最终有没有上限?既然是天大的事,自己究竟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应付,需要好好斟酌,更让赵春雨为难的是拿出这些钱不可能不露痕迹,那么如何向老婆交代?总不能直接告诉周小英,我要支持帮助一位洗浴中心的按摩女?那样的话,周小英会怎样想,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这种事情绝对不简单,不可以随心所欲!
啧啧啧,何必呢?这岂不是自找苦吃,自套枷锁?那天,面对着柔弱的、哭泣的、无助的、年轻的、美丽的、善解人意的女孩,赵春雨就算头脑发热吧,也是身不由己。自古以来就有无穷无尽英雄救美的故事,也有千奇百怪风流男人救风尘的故事,赵春雨最多不过是步千千万万男人的后尘而已。男人在美女面前心血**,动辄慷慨许诺,冒充英雄或情圣,是天性在作怪,热血男儿本来有救风尘的基因。总归赵春雨在那个光线柔和、气氛暧昧的按摩包厢里信誓旦旦地许诺过了,何况蔓蔓姑娘那么可疼可爱可怜可悯,我总不能自食其言做反复无常的小人吧?哪怕自找苦吃,也要吞咽下去,哪怕自套枷锁,也要戴着枷锁跳舞,我赵春雨是何等人,岂能出尔反尔?
假如不出手相救,这个名叫蔓蔓的良家女孩很有可能要真正地沦落风尘,变为陪浴 “小姐”!一个好端端本性纯朴的农村女孩一夜之间变成“小姐”,这意味着什么?起码世间又少了一个花样纯洁美丽的少女,而多了一个不讲廉耻的卖**者,意味着又一个纯朴农民的家庭因为贫穷而牺牲尊严蒙受耻辱,意味着这个社会又少了一片净土而多了一片污秽!整个社会不是在持续不断努力建设精神文明倡导和谐进步吗,为什么总有良家女孩迫于生活而沦落风尘?难道说她们生来爱钱骨子里有不要脸的基因?结论当然是否定的。还是因为贫困,还是因为城乡差别、社会分配不公、就业难等等社会问题所造成的生活压力,以及部分社会成员道德沦丧所形成的不良土壤和环境。试问,无论城市乡村,经济状况稍好的人家谁愿意让亲生女儿去做“小姐”? 所谓笑贫不笑娼是整个社会的堕落!问题在于这种社会现实业已形成,绝不仅仅是一个蔓蔓姑娘的问题,即使我赵春雨用尽全力拯救一个蔓蔓,还有更多的“小姐”又靠谁来拯救?就目前的社会现实而言,规模庞大的色情服务场所合法半合法地存在,更多的“小姐”以出卖肉体为业,以充当“性工作者”为常,以赚到大把大把的票子为荣,真要有人来拯救她们,说不定这些女子还哭着喊着不愿意丢掉原有的饭碗子呢。
其实,某种事物一旦成为带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想要改变它甚或取缔它绝非易事,哪怕它很丑恶,哪怕它是一种社会毒瘤。原因在于这种事物在它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特有的社会基础,或者说整个社会在批判它、排斥它的同时却难以改变特定人群对它的依赖和需求,娼妓问题就是如此。自然,这种让人头疼的社会问题,并不是赵春雨这样一介小官僚能够解决的。赵春雨必须面对的是怎么处理他和蔓蔓姑娘之间的事,怎么兑现他对姑娘的口头许诺。
为什么面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面对仅和他有服务与被服务关系的按摩女,赵春雨突然心血**做出对个人来讲是天大的承诺?他没有神经病,也没有发疯,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原因在于突然间赵春雨意识到他和蔓蔓姑娘之间有了某种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捆牢了,难以解脱。这纽带是什么?赵春雨静下心来分析分析,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感情使然!那么他对蔓蔓的感情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赵春雨觉得应该想清楚,不能糊里糊涂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你要说对蔓蔓姑娘的感情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根本讲不通,把这种感情说成“爱情”,就更荒唐。做几回按摩就有了男女之情?我赵春雨又不是情痴。何况,多年在政府机关工作,各种清规戒律对人的束缚,自己都快成中性人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哪里会滥施感情?何况,我赵春雨和蔓蔓之间有多大的年龄差距啊,做父女基本合适,哪儿能产生男女之情?那么,这种感情能不能算作长者对年幼女子的悲悯之情——近乎父女情的一种普世感情?抑或只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对弱势女子居高临下廉价的同情?
很复杂,想也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可以不想,但做过的承诺不能不兑现。
赵春雨主动找到蔓蔓,当面给了她两万元现金。
其实,拿出这两万元,赵春雨颇受周折。在他的家庭里,财政状况公开透明,周小英想给女儿一大笔钱,没有赵春雨的同意不行,同样的道理,赵春雨要平白无故送给别人两万块钱,也不可能背着周小英。就赵春雨目前的经济实力以及书法作品具有很高市值而言,两万块钱对他来说是小意思,难就难在不能公开拿出来,不好给老婆做出解释。既然自家的钱不能用,第二条路只能是告借,可他根本不缺钱花,找别人开口借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何况现在的人哪个愿意把钱借给别人?要利息显得不仗义,不要利息又很吃亏,万一遇到说话不算数、借了钱又不能按时归还的人,长期损失银行利息或者投资证券市场的盈利不说,最终为了讨债还要得罪人,与其到那时候得罪人,还不如干脆不借,找个理由推掉拉倒。尽管赵春雨社交很广泛,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很合适的债权人。
几经踌躇,思虑再三,赵春雨决定向一位姓燕的女子借钱。燕姓女子是曾经和赵春雨在一个科室工作过的同事,那时候赵春雨是科长,燕姓女子是科员,一起工作时间长了,女子竟然暗恋稳重、厚道、有修养、有内涵的赵科长,但赵春雨一心扑在工作上,心无旁鹜,从根本上忽视了这女子。燕姓女子对赵春雨一片痴情矢志不改,甚至逐渐演变成无欲无求无怨无悔、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直到赵春雨后来升了官,调离原岗位,两人不在一起了,这女子才瞅机会让赵春雨知道她对他的一片痴情。赵春雨吃惊之余还有感动,除了感情上无法给这女子补偿之外,他从心底里视燕姓女子为第一红颜知己。就冲两人之间的关系,赵春雨想,只要开口向她借钱没有借不到的。何况小燕近年来家境富裕,房子换了小别墅,开的车子是宝马,据说她买彩票中了500万,是在省城买的,悄悄兑奖,不事张扬……
果然,赵春雨向燕姓女子借钱不费吹灰之力。尽管这女人对赵春雨开口借钱很意外,但她不问究里,直接给了赵春雨一张卡,告诉他密码,说:“这里面的钱远不止两万,你放开手用吧,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赵春雨心里那个感激呀,很想抱了燕姓女子深情亲吻,可是他没有。拿燕姓女子的钱给另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去用,赵春雨心里的感受很复杂:干嘛呢?有这必要吗?欠小燕感情债良心债的同时,还要欠她经济上的债务,我赵春雨凭什么?心里愧不愧?蔓蔓又是谁?为了她让小燕承担风险有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吗?
赵春雨意识到很荒唐,但他又被自己的崇高所感动,做这件事似乎不是他的初衷,但他义无反顾。
赵春雨来送钱,蔓蔓姑娘很吃惊,她坚辞不要:“赵叔,您让我说什么好?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挣工资的人拿的也是辛苦钱血汗钱,我用了您的钱,基本上没办法还,既然这样,我不能要您的钱。我家的事真像您说的,是个无底洞,我即使拿了您这两万块钱,也只能打了水漂,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您和蔓蔓认识时间不长,又不欠我什么,我凭啥拿您的钱?欠这么大的人情我根本无力偿还。有您说了要帮助我的一番话,我已经知道您是好人,心里感激不尽。这钱我绝对不要,不要!”
看着泪流满面的蔓蔓姑娘,赵春雨心里升腾起一股豪气:“蔓蔓,这点钱你必须拿上。接受我给的钱不需要理由,我既然给你了也没想着让你偿还,我自觉自愿。而且,这点儿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给了你就能解决一点儿问题。钱是给人花的,花到有用的地方才有意义,你不要这钱,对我是一种伤害,更重要的是,蔓蔓你拒绝我的帮助,拿什么来渡过难关?”
“赵叔叔,给您说实话吧,我已经给老板说好了,愿意接受‘洗浴技师’的培训。我想那种活儿能有多大的技术?一两天就学会了,然后我换个岗位上班,挣的钱马上会比现在翻番。我家的事情我能解决,赵叔叔您放心吧。”蔓蔓擦干眼泪对赵春雨说。
“蔓蔓!”赵春雨突然提高声音,将姑娘吓了一跳,“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这叫什么办法?简直是胡闹!你这是胡闹,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往火坑里跳,你知道不知道?”
“赵叔叔,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干那种活儿的姐妹多了,别人能干,我为啥不能干?我要是不干,我家的人怎么活?为了爹娘,为了我弟能上学读书,给我家留下一点儿希望,我哪怕把自己整个赔进去,也是值得的呀。”蔓蔓说着,眼泪顺着两腮往下流。
“是,你这样想我能理解。可是,现在明摆着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今天我先给你两万,以后还会陆续给你,你家的事情我全包了行不行?我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接受什么狗屁培训,不去做有辱人格、让家里人抬不起头的事情,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赵春雨急得声调都变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阻止这姑娘。
蔓蔓看出来赵春雨真着急,帮助她也是真心的,而且不计后果,于是她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感激之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赵叔叔,您真是好人。您这样待我,让蔓蔓拿什么来报答您呢?赵叔,从今以后,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您要是不嫌弃,蔓蔓整个人都是您的……”
蔓蔓做这样的表示,让赵春雨内心颇为震撼,他说:“蔓蔓,我说过了,帮助你不是为了报答。你要是不反对,以后我就拿你当女儿看了。”
“干爹!”蔓蔓对着赵春雨连续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