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元之后,赵春雨陆续又给了蔓蔓姑娘8万元,钱的来源仍是燕姓女子给他的那张卡。赵春雨在ATM机上查过了,这张卡上共有20万元,眼下用来资助蔓蔓应该没有问题,况且,用小燕女士的钱不过是暂借,赵春雨完全有偿还能力。虽然没有和老婆仔细算过账,但赵春雨对自己家庭存款的额度心里有数,估计起码不会低于30万。钱基本上都是赵春雨挣的,按理说他拥有支配权,只不过眼下的用项不好向老婆交代罢了。大不了我不买私家车了,赵春雨想。
赵春雨资助蔓蔓姑娘似乎不用发愁,可是,他给的钱越多,蔓蔓思想上的压力就越大。
“干爹,您给这么多钱,我拿什么还您呢?我算了一笔账,在洗浴中心做按摩,累死累活干一年,除了自己吃穿用,攒一万块钱很费劲。再说,这活儿是青春饭,我又不能干一辈子,除了在洗浴中心干,再找个更挣钱的活儿也没有啊!”蔓蔓眉头紧皱,一脸愁苦。
“我没说要你还钱。你将来万一发达了,变成特别有钱的人,再考虑还我,带上利息,要是发达不了,就不用还了,算我资助你。谁让我是你干爹呢,父女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这哪儿行啊?我和您毕竟不是父女关系,我凭什么花您这么多钱不还?我蔓蔓成什么人了?我给爹妈说寄给家里的钱大多是我挣的,只向别人借了一点点,要是告诉真相,爹妈一定不让我接受您的资助,宁可他们难死。我老爹也很要强,要是舍出老命来能解决问题,我想他一定不含糊,可这事情没办法解决,只能拿钱去填无底坑。我都不敢想,想想就愁死了。”
“别愁别愁,小小年纪愁死了多不合算?我说过,一定要帮你渡过难关,有我,蔓蔓你还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是愧得慌,我家的灾难凭什么转嫁给您啊?”
“慢慢来,慢慢来,事情也许会有转机。我看你这个娃娃是个好娃娃,是个老实本分的娃娃,好人会有好报,灾难一定会过去,光明就在前头。”
“唉嘘……”蔓蔓长吁短叹,“再说,我现在干的这叫什么活儿呀!干爹您别以为客人都像您一样善良,有涵养,懂得尊重人,更多的男人把按摩小姐根本不当人,大声呵斥,说话带侮辱性,甚至动手动脚吃豆腐占便宜,尤其有些人喝得半醉,借着酒劲儿,那简直是畜生。可我们呢,多数情况下只能忍气吞声,老板为了生意,根本不让员工得罪客人。我实在受够了,要不是我家遇到灾祸,不挣钱不行,我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蔓蔓,你说的我信。要么,我给你想想办法,咱不在这儿干了,换份工作怎么样?”
“那敢情好啊。不过,女孩打工好像没有多少能挣钱的岗位。饭馆工作时间长,也很累,有时候同样受客人欺负,关键挣钱太少,帮别人卖衣服鞋子啥的,工资更低……”
“这事儿不着急,从长计议,我会给你想出办法来的。你在这儿上班,一定要有自我保护意识,要学会和难缠的客人周旋,实在不行不挣他的钱就是了,不能让人吃亏。”
“干爹,您真是好人!”蔓蔓眼见得又泪花闪闪,对赵春雨发自内心感激。
赵春雨除了资助蔓蔓,也把给她找工作挂在心上。经过一番思谋,他去找了喜欢他书法的花老板,谎称有个亲戚家的女孩需要找份工作,让花老板想办法给解决。
“工作不要太苦太累,最好高雅一些,钱还不少挣。哥哥我轻易不求人,你要给我这个面子。”赵春雨对花老板说。
“赵老师您的要求还真不低,不过,有您一句话,我肯定给办到。您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谁让我是您的崇拜者呢?”花老板许诺说。
过了一段时间,花老板主动来找赵春雨,说女孩的工作有着落了。
“我最近又扩张了一家书画装裱的店铺,主要做装饰装裱,兼卖书画。以后您要有作品想出手,咱自己就能装裱,还能卖,只要您肯写,人民币哗哗地就来了。”花老板眉飞色舞说。
“你扯哪儿去了?最要紧的是给那个女娃娃——她叫蔓蔓——找份工作,装裱不装裱、卖不卖书法作品倒在其次。”赵春雨打断花老板说。
“赵老师,您太心急了不是?这个装裱店是转过来的,里面的技师我也要用,负责经营的人暂时也不换,咱只需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去照看。您说那个女孩——叫蔓蔓吧——是亲戚家的娃娃,她管您叫什么?……叫表叔?我斗胆充大,我也是她表叔嘛。咱先让蔓蔓到店里帮忙记账,相当于财务总监,其实就是我派去监管外姓旁人的。慢慢慢慢蔓蔓对里面的情况熟悉了,她要是愿意学装裱字画的技术,也能跟上学一点儿,将来等条件成熟了,咱把这个店交给蔓蔓——您的表侄女儿去经营,让她当店长,相当于小经理。这样的话,我给她的薪水肯定比一般女孩子打工挣得多。您看我这样安排行不行?”
“行,太行了!来来来,我先敬你一杯,替我这表侄女儿谢谢她未来的老板。”赵春雨对花老板的安排很满意,兴致勃勃举起酒杯,直到喝得半醉。
与花老板商量好对蔓蔓姑娘的工作安排,赵春雨心里轻松多了。他找到蔓蔓,告诉她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可以离开洗浴中心了,蔓蔓听了很高兴,连连道谢。
等花老板将装裱字画的店铺整修一新,重新开业的时候,蔓蔓姑娘成了里面正式的员工,负责经营过程中的账目往来,俨然是花老板的钦差,装裱店的负责人也要对她高看一眼。蔓蔓很会做人,在店里与别人相处很恭谦,总是满脸微笑,说话柔声细语,一闲下来就给搞装裱的人打下手,干起活儿来心灵手巧。时间不长,她在装裱店就有了很好的口碑。店里的小经理总在花老板跟前夸蔓蔓:“这姑娘真不错,眼睛里有活儿,勤快,人特别本分。你花老板真有眼光,从哪里找来这么好个员工?”花老板听了也高兴,直接对小经理说:“你要好好培养她,万一哪天你要攀高枝去,我让蔓蔓接你的班哩。”小经理说:“等这姑娘学会了,我甘愿让位,给她打下手也成。”
花老板再见到赵春雨也猛夸蔓蔓:“赵老师,您给我推荐了个好员工啊。我根本没想到,那么个不起眼的姑娘,到装裱店又是去监管别人的,她竟然能赢得一片赞扬,不简单不简单!”赵春雨说:“你不要光口头表扬,多给蔓蔓发些工资奖金才有用。”花老板说:“一定一定。”
蔓蔓离开洗浴中心到装裱店上班,和赵春雨接触的机会比以前更多了。原因是赵春雨为了报答花老板,介绍了书画界许多朋友把装裱字画的活儿拿到这个店里来做,有时候他亲自领上客人来,就能和蔓蔓见上一面。花老板挣了钱,需要酬谢赵春雨和书画界的朋友,餐饮娱乐往往也把蔓蔓带上,使她无形中有了许多和赵春雨相处的机会。后来赵春雨出于要资助蔓蔓的想法,陆续创作一些书法作品给花老板,叮嘱他装裱之后出售,挣来的钱不要给他,直接作为“奖金”发给蔓蔓就可以了。他对花老板说:“别让蔓蔓知道这些钱跟我有关,知道了她会拒绝。”花老板很诧异,半开玩笑地问:“赵老师您对这姑娘咋这么好呢?我怀疑她是不是你的表侄女儿?好像有一次我听她把您喊干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赵春雨并不想对花老板隐瞒,直接把真相告诉他:“还不是因为你,非请我到洗浴中心去消费,这才认识了蔓蔓。这么好的女娃娃,家里出大事了,十分困难,被逼无奈要去做‘小姐’,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帮她一把。你也做个好人,跟我一起帮助她吧。”花老板冲着赵春雨翘大拇指:“赵老师,佩服佩服!您不光书法上是本市泰斗级的人物,品德也是最高尚的……”
赵春雨所做的一切,给蔓蔓姑娘内心深处带来巨大的冲击。慢慢地,蔓蔓觉得她对赵春雨的感情似乎超出了感激、感谢的范畴。每逢在装裱店看见这位“干爹”,或者因为花老板的缘故和“干爹”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蔓蔓总是管不住她的眼睛,不由自主想多看赵春雨几眼。“干爹”的一举一动在蔓蔓眼里都很美妙,让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幸福,他的每一句话,乃至他习惯性的干咳引起蔓蔓耳膜振动,对姑娘来说都是动听的音乐!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蔓蔓都沉浸在兴奋、激动的情绪里,总是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每次分手以后,姑娘心里会有失落感,很惆怅,甚至从分手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盼望着下次见面的机会。有时候晚上难以入眠,蔓蔓心里总有一个“他”的影子赶也赶不走,甚至睡梦中多次梦见他,内容甚至是桃色春梦,很荒唐!这样,下一次再见到赵春雨,蔓蔓难免羞涩,当别人的面叫“干爹”很难为情,后来她宁可白搭话,什么称呼都省略了……
蔓蔓并非不醒事。她毕竟是22岁的大姑娘,不仅看过许许多多表现男女感情的电视剧,工作之余还喜欢读爱情小说,何况在洗浴中心打工,姐妹们一起闲聊,男人也是永恒的话题……可是,对“干爹”的这份感情,蔓蔓仍然不敢正视。首先他是恩人,知道蔓蔓家里有难,就义无反顾慷慨解囊,大爱无痕,不求回报,这样心地善良的人世之罕见,大恩大德值得终生报答,蔓蔓对他只有敬仰,怎么敢用儿女私情去亵渎恩人?其次,他对于蔓蔓来讲又是长辈。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的年龄比父亲还要大,对蔓蔓一直表现出父辈的关爱和慈祥,称他“干爹”也不仅仅是出于感恩。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理由阻隔了蔓蔓的非分之想。“干爹”这个年龄肯定有家室,“干妈”虽然没见过面,但能做他的妻子一定也是很优秀的女人,“干爹”的儿女想必也已长大成人,蔓蔓和他之间,怎么可能扯上那种“感情”呢?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但是,蔓蔓骗不了自己,晚上,她一个人在被窝里哭,哭得很伤心,很无奈,而且,心里的疙瘩并没有因为哭的宣泄而解开……
终于,蔓蔓鼓起勇气,要单独和赵春雨会一次面。
“我请您吃饭。”蔓蔓在电话里说,她省略了惯常“干爹”的称呼。
“你请我吃饭?蔓蔓,你是不是觉得最近收入还可以,想奢侈一下?”赵春雨对蔓蔓的邀请也略感意外,“你请我可是破天荒哟!要是嘴馋了,我请你,你那点儿钱省下来给家里用吧。”
“您甭瞧不起人。我总算挣钱了吧,一顿饭还请得起。尽管这份工作是您给找的,我也尽了最大努力,没给您丢脸吧?我很简单地请请客,感谢感谢您这大恩人还不行?”蔓蔓的口气里或多或少有一点撒娇的意思,以前从不这样。
“好好好,我满足一下你的虚荣心,不过,越简单越好,吃碗面条就行。”赵春雨听出来了蔓蔓撒娇的语气,他没有多想,在赵春雨心目中,蔓蔓是个孩子。
“火锅,肥牛小火锅,也不贵。”蔓蔓说。
蔓蔓找的火锅店其实是全市最好的,环境温馨,服务也很上档次。这是花老板带着她请过赵春雨的地方,她记得赵春雨喜欢肥牛小火锅,她预订了小包厢,俗称“情侣包”的那种。
蔓蔓坚持要喝酒,河西走廊一家酒厂生产的干红葡萄酒,龙川市很流行。一开始,蔓蔓就热衷于敬酒劝酒,赵春雨应接不暇,她往往自己先干掉,时间不长这女子就姹紫嫣红,眼神也有些迷离。酒精的力量让她身上潜伏着的乡下女子的野性复苏了,对赵春雨说话就有些失态:“从今以后,我再不叫你干爹……为啥?不为啥。因为你、你不是我爹……当然,您说的对,‘干爹’本来不是爹,可是,我不愿意让你当干爹。……从今以后,我不叫你‘干爹’,也不叫‘叔叔’!……那叫啥?我也不知道叫啥,反正不叫‘干爹’。……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没有一点点感觉?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发生变化了?……什么变化?我对你,不仅仅是感恩、尊敬,除了感激、尊敬、崇拜,我还,我还……我还爱你!”蔓蔓眼睛里有一团烈焰在燃烧,她直瞪瞪盯视赵春雨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哇”一声大哭,扑过来伏在他的肩头。
说实话,蔓蔓姑娘的表现着实让赵春雨大吃一惊。尽管最近一段时间他从蔓蔓的眼神、语言和举止等方面或多或少能察觉到这孩子对他感情上细微的变化,隐隐约约也有一丝担忧,但蔓蔓借着酒劲把爱他的心里话喊出来,赵春雨显然心理准备不充分。尽管一位妙龄少女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对中年男人不无杀伤力,但赵春雨很理智。
他让蔓蔓伏在肩上哭了一阵儿,等女孩情绪稍稍稳定些,将她引导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平心静气说:“蔓蔓,你今天喝得有点儿多。干爹理解你,也从心底里感谢你,感谢你是一个懂事的、知恩图报的孩子。其实,我早就说过,帮助你我不图什么,只是觉得一个弱女子有难我应该帮助,而且我也有帮助你的能力。在我心里,一直把你看成干女儿,帮你点儿忙顺乎自然,而且,你将来真能发达了,要还钱给我,我也会欣然接受。所以,你有报恩的想法并没有错,但大可不必当成负担。蔓蔓你记着,我是你干爹,你可以爱我,但必须像女儿爱老爹一样,是父女之情,也包含着亲情和友爱,但绝不可以有男女之爱。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而且,我也绝不接受。蔓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我不是和你商量,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听我的,必须……”
后来蔓蔓大口大口喝酒,一直到把自己灌醉。
看着姑娘很失落、很无助的眼神,赵春雨觉得心里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