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中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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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睿被弄到医院,经过洗胃和采取别的医疗措施,总算救过来了。他醒过来之后眼睛痴瞪瞪的,看爸爸妈妈也像看陌生人一样,眼神很冷漠。

苏甦的情绪十分低落。如果说儿子考试作弊、成绩大幅度滑坡让她难以接受的话,刘奇睿小小年纪用自杀的方式向父母示威,做事情不考虑后果,更让苏甦觉得不可思议。还好,救过来了,要是救不过来呢?辛辛苦苦养这么大、劳心费神想培养成才的儿子一下子没了,苏甦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儿子真的没了,她还能活吗?生养儿子既是一种责任,更是人生最大的乐趣,难道这种乐趣有可能一瞬间转化为难以预料的灾难?而这种可能发生的悲剧不是别人制造的,而是被她视若掌上明珠的刘奇睿胆大妄为自我戕害所致!儿子呀,你到底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仇雠?

“刘奇睿,你到底要干什么呀?”看见儿子清醒了,没事了,刘望春也摇头叹息,诘问儿子。

“谁让你们救我的?我情愿死,用不着你们管。”刘奇睿说。

苏甦很惊讶儿子会这样和爸爸对话,她的眼泪又忍不住。

“你以为这条命仅仅属于你自己?是谁生了你养了你?我和你妈生你养你难道是为了让你随便糟践生命,给我们制造人生最大的痛苦和失败?”刘望春很认真地和儿子理论。

“我学习退步,考试作弊,在学校老师不待见,回到家你们也嫌丢人,我死了你们再不用丢人现眼。生我养我是你们自愿,结束生命是我的选择,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尊重我呢?”

“你这是狗屁逻辑。爸爸妈妈生你养你难道错了?你不知道感恩,还用糟践生命的方式来伤害我们。自己错了不承认,有什么资格责怪父母。咱今天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你必须听医生的话,听我和你妈的话,认真治疗,把身体调整好再说。你学习好不好并不是太要紧的事,犯点小错误只要改了也没什么。年龄小不懂事,犯错误可以原谅,但有些错误不能犯,比方说你的小命真完蛋了,哪儿还有改正错误的机会呀?傻小子!”刘望春说。儿子的一番话也算让他开了眼界。

苏甦坐在一旁听着父子对话,心里一片凄凉。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刘奇睿死活不愿意回三中去上学。

“我哪儿有脸再进三中大门?爸爸妈妈要是不怕我死,不怕我离家出走,就把我再送到那儿去吧。”刘奇睿说。

“唉。”苏甦长叹一声,刘望春也在一旁轻轻摇头。

儿子不断给他们制造难题。

近几天,刘望春对刘奇睿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分析,他认为儿子是被宠坏了。刘望春批评过苏甦:“你这人啥都好,就是虚荣心太强。本来,刘奇睿在四中念书也没什么不可以,咱俩费劲巴拉给弄到三中,会不会让他觉得家长本事大,可以随便给他挑学校?这种影响可能会让孩子放纵自己,这里面深层次的教训的确值得我俩认真思考。还有,到了三中,因为学习好,别的方面我们对他要求不严格。刘奇睿和班里其他同学发生矛盾,现在看来问题主要在我们儿子,他自私,骄傲,懒惰,自以为是,别的同学怎么能不反感呢?矛盾发生了,班主任何老师处理问题偏向刘奇睿,咱俩也觉得不能让孩子受委屈,现在看来,宠他实际是害他。家长老师形成合力,把刘奇睿打造成碰不得摸不得的易碎物品,所以他耐受不了任何挫折。实际上,咱儿子并不是天才,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期末考试前,他肯定预感到考试成绩会下滑。本来,学习成绩起起伏伏也很正常,滑落到别人后面也不会天塌地陷,可刘奇睿能预感到,假如他的成绩明显退步,何老师难以接受,你这个当妈的也受不了,这样就给孩子形成压力。为了不让他心目中的重大灾难成为现实,刘奇睿只好选择考试作弊,当作弊被监考老师发现,并对他采取了相应的教育措施之后,儿子受不了啦。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会面临暴风骤雨,于是在思想上预先筑起了防护墙,紧接着,无论何老师的批评,还是你的恨铁不成钢,都对刘奇睿形成了难以承受的压力,他不崩溃才是怪事呢!”

苏甦听了,觉得老公分析得有道理。她问刘望春:“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咋办?再给刘奇睿转学不转?”

“我觉得应该转。刘奇睿毕竟是个孩子,我们对他不能要求太高,硬逼他回三中,儿子必然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自杀未遂这件事会让老师、同学把他看成一个怪物,万一刘奇睿受不了别人的歧视,恐怕还会出问题。关键是当初他进三中是我们求许生祥给办的,现在又要转走,还得给许校长说好话。你跟许生祥的关系有渊源,还得你去求人家。”刘望春说。

“我才不去求他呢,那个畜牲!”苏甦脱口而出,骂许生祥。

“苏甦,这可不是头一次了,你提起许生祥就咬牙切齿,他把你怎么了?”刘望春立即满脸狐疑。

“嗯,也没怎么。就是为儿子转学跟他吃过饭,我看不惯许生祥在女人面前轻贱的样子,年轻时候我就看不惯他。”苏甦意识到失口了,许生祥酒后侮辱她的事绝不能让老公知道,所以赶紧掩饰,不过她的脸羞红了。

“不对,苏甦你和许生祥之间肯定有事,你不应该瞒着我。”刘望春心中的疑虑难以消除。

“你再不要瞎扯,刘奇睿上学才是最关键的。”苏甦赶紧岔开话题,“你说得对,儿子坚决不去三中,我们也不能硬逼,不过,再回过头来找四中,我俩怎么向邵玮开口呀?按照咱家的住址,刘奇睿本来应该上四中,咱非要择校,给弄到三中去了,现在出事了,回过头再找邵玮,即使人家能接受,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看看看,说着说着又成了你面子的问题。‘面子’没有‘里子’重要,我说你有虚荣心,该承认了吧?你要是觉得不好向邵校长开口,我去找他也行,不过,你俩毕竟是老同事、老恋人,你说话比我管用得多。”

“又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取笑。要么咱不去三中,也不去四中,你托个熟人,让孩子到五中去上怎么样?五中教学质量也挺好,离三中远,可能对刘奇睿好。”苏甦说。

“我认为不妥。咱家本来在四中学区,什么时候去找他们也理直气壮,义务教育阶段就近方便入学,四中不好拒绝,况且邵玮还是熟人。五中或者别的学校却不一样,人家本来没有接收咱儿子入学的义务,假如他们知道儿子在三中出了问题,呆不下去了,人家还能要吗?我看,还是找邵玮。”

“见了老邵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你再不要虚荣,我想邵校长会理解的。”

后来,刘望春陪着老婆一起去找邵玮,实事求是把儿子在三中学习退步、考试作弊、受不了老师和家长的批评有过自杀举动,一五一十说了,然后请邵校长关照,考虑一下能不能接收刘奇睿到四中来念书。

邵玮听了,脸上波澜不惊。他说:“孩子年龄小,出点状况不奇怪。尤其初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容易出问题。不过你家孩子本来挺好,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你们做家长的应该好好总结总结,家庭教育对下一代的影响不可小视,教育孩子,家长和学校密切配合才是。”

“邵校长说得对。孩子出了大问题,才能让人深刻反思,归根结底还是对他的教育出了问题,我们做家长的责任很大,教训很深刻。不过,我相信今后我和苏甦能比以前做得更好。我和苏甦来找您,是无奈之举,请邵校长考虑一下,能不能帮我们克服这个天大的困难。”刘望春说。

“没问题呀。你们儿子本来是我们学区的,接收他责无旁贷。况且你俩什么都不隐瞒,就冲家长对我们的信任,这个孩子四中要了。”邵玮表态说。

苏甦、刘望春致谢不暇。

苏甦到四中去给儿子办转学手续。班主任何玲老师痛痛快快把字签了,说:“没有把你的儿子教好,我很内疚。”班主任在转学申请上签了字,苏甦也没有去找许生祥,而是直接去了管学籍的部门,对教务主任说:“我是刘奇睿的妈妈,孩子有自杀行为,再回到原班级恐怕会有思想压力,为了孩子健康成长,我们申请转学,班主任何老师已经同意了。”教务主任知道刘奇睿是个有背景的学生,所以越过管教学的副校长,直接请示许生祥该怎么办。许生祥指示说:“放了吧。”

邵玮接收了刘奇睿,没忍住,给许生祥打了一个电话:“许大校长,三中再怎么说也是名校,为什么把个好学生给教成问题少年了?你许生祥再怎么说也是美女苏甦的追求者,为啥对人家儿子一点不负责任?我这是给你擦屁股呀,奶奶的。”

刘奇睿转学这件事或多或少也让许生祥不舒服,他说:“邵兄嘴下留情。问题少年哪个学校都有,弄不好你那儿比我这儿更多。你有本事接受刘奇睿,希望你能把他教育好,我对不起苏甦,你能对得起就行,这个女人说不定心里一直想着你老兄呢!”

“你这个狗日的!”邵玮骂道。

龙川市不大,同一个教育系统,一所学校发生了什么,很快就能传播到其他学校,刘奇睿在三中发生的事,四中老师很快就知道了。老师当中有人抱怨邵校长:“这孩子本来是四中学区的,家长择校上了三中,明明看不起咱学校嘛。在三中出了问题,回过头来又找四中,把我们当成什么了?”“邵校长忒好说话,这种家长、学生应该坚决拒之门外。”“听说这孩子他妈最早在咱学校干过,和邵校长是老同事,熟人好办事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邵校长太好说话,总是为兄弟学校擦屁股,我们总吃哑巴亏,什么时候才能扬眉吐气?”

这些议论间接地传到邵玮耳朵,他在教职工大会上讲:“什么都可以讨价还价,唯有教育工作者的良心和责任不可以打折扣。每一个义务教育阶段的孩子,学校都没有权利拒之门外,何况家长十分信任我们学校。初二年级名叫刘奇睿的学生是我同意接收的,大家的种种议论从今天开始全都停下来。相关的老师尽心尽力,把这个孩子教育好,纠正他的毛病,发扬他的长处,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乃至优秀的中学生。刘奇睿基础很好,本来应该品学兼优,能把一个出了问题的孩子教育好,需要真本领,而且功莫大焉。做实事,做好事,不发牢骚,不讲无谓的怪话,是我们这支队伍应有的风尚。”

关于刘奇睿的种种议论被遏止,但是,真正把他教育好又谈何容易?

刘奇睿来到四中,也被放到罗萍的班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罗老师发现这个孩子的确有问题。性格上有点儿木讷,不大爱说话,脸上的表情以阴到多云为主,笑意很少,课堂反应也显得迟钝,接收和消化老师所讲的内容似乎很费力。罗萍已经从校长和家长口中掌握了刘奇睿曾经自戕的状况,她弄不明白究竟是安眠药损害了他的智力,还是他的心理障碍没有消除,总而言之,刘奇睿成了罗萍老师需要特别关注的一个学生。

“邵校长,刘奇睿有心理问题,弄不好脑子也受伤了。我恐怕教不好他,辜负了您。”罗萍对邵玮说。

“又给了你一块难啃的骨头。辛苦你了,罗老师,你尽心就成,我相信你。”邵玮宽慰罗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