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北京参加作文教学研讨班之后所做的汇报交流为赵逸飞赢得好口碑,他的的好文笔、好口才被祁北公司教育系统的好多人看在眼里,记到心里了。有一天,教育处主管教学业务的教务科派人来找他,说刘科长有请。
赵逸飞教两个班语文课,再加上所带班级的学生让人不省心,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教务科一位年轻的干事来找,他赶紧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学生作文,到教务科去了。好在教育处与一中一墙之隔,走着去倒也快。
教务科刘科长是个方脸络腮胡的男子,两颊胡茬呈铁青色,人很爽朗。赵逸飞一进门,刘科长赶紧让座倒茶,随后说了请赵逸飞来的用意。原来,祁北公司要召开职工田径运动会,中小学教育系统承担了开幕式上的团体操表演,以及部分仪仗表演,另外还有入场式的解说词也要教育处来完成,这些事情主要由教务科负责协调安排。刘科长急需找一个为运动会入场式写解说词的人,忽然想到了一中新来的招聘老师赵逸飞。
“小赵,你是咱们祁北公司教育系统刚刚发现的人才,笔杆子兼演说家。”刘科长先给赵逸飞戴高帽子,“这话不光我说,包括咱们的大头儿文处长,大家都夸你是个人才。”
“过奖过奖,刘科长您这样说让我诚惶诚恐,实在担当不起啊。”赵逸飞弄不清科长同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赶紧谦虚一把。
“我这样说实事求是。咱不说没用的话了,我今天请你来,是想给你一个额外的任务。祁北公司要召开职工运动会,开幕式上许多事情都交给学校来办,我这儿负责协调安排。开幕式各二级单位运动员和裁判员以及仪仗队入场的时候需要现场解说,我想让你受累,给写一下解说词。解说词涉及到的相关材料,大会秘书处和各个运动队会给提供,你的任务是把这些内容串起来,同时要考虑现场解说的效果,弄得文字美一些,还要讲究押韵,基本上像朗诵诗一样。这活儿以前有个小学老师干过,但效果不理想,我再不想用他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弄得很精彩。”刘科长把请赵逸飞来干什么表述的很清楚。
“啊呀,这种活儿我还真没干过。不过既然是一项工作任务,我愿意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到时候万一弄得不好,达不到领导的要求,还望刘科长见谅。”赵逸飞痛快答应了。他并非不想推辞,毕竟高三教学和班主任工作很忙,压力也很大,但考虑到自己在新单位是新人,领导和科室交代一项额外的任务是看得起你,推三阻四总是不好。接了这项任务,无非加加班,多吃些苦而已,况且家人又不在身边,大不了把别人用于休息或者陪伴家人的时间拿来干活儿便是。多干活儿总会招人喜欢,轻易拒绝上级机关分派的任务反倒会有风险,这道理赵逸飞心里很清楚。
“你别谦虚了。你的文笔我略知一二,我看到前两天报纸上登了你几首诗,估摸你写点带韵脚的文字一定是拿手好戏。这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相关的材料我让科室的同志整理好给你送去,辛苦你啦,小赵老师。”
等到具体动手做了,赵逸飞才感觉到教务科给他派的这差事也挺难干。运动会秘书处收集来的相关材料,有的不着边际,有的大而无当,有用的东西少之又少,要从一大堆纸张里面把可用的材料找出来,就是一件不小的工程,还得摘抄,记录。但是,已经接了这活儿,再难再累也没地方讲去,只好浪里淘沙,沙里淘金,费尽千辛万苦先把有用的东西整理出来。光这件预备性的工作就让他好几个晚上熬到下半夜,第二天上课眼睛都是红的。
具体创作过程也不轻松。赵逸飞以前写过散文,也写过诗歌,虽说写得不十分好,但总算是真实情感的抒发,是对现实生活的记录和感慨,和做这种歌功颂德式的、标语口号式的、**顺口溜式的官样文章完全不一样。也就是说,这种题材和表现形式对他来说是平生第一次,想找个可供借鉴的文本,一下子还找不到,只好苦思冥想,苦苦编造。编出来先用播音员的朗读方式试读,觉得不合适再改,一而再,再而三,凭功夫,凭汗水,总算给弄出来了。
拿去给教务科交差的时候,赵逸飞心里忐忐忑忑,对付出了辛勤劳动、好不容易才搞出来的解说词究竟是不是个东西,没有十分的把握。好在教务科刘科长并不怎么挑剔,连连说行行行,好好好,你帮我们解决了一个难题,我让人送给公司运动会秘书处,看他们怎么说。
赵逸飞离开教务科的时候依然忐忑,怕被运动会秘书处打回来,他简直不知道万一需要返工他还能弄出什么新花样来。
过了两天,教务科又派人请赵逸飞去。刘科长见了他比上次更热情,说:“小赵呀小赵,我没有看错人!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文笔不是一般的好,果然,你写的解说词一下子就通过了。公司运动会秘书处的人说,这次教育处写出来的解说词,比以往任何一届运动会的都要好,关键是把各单位的特点、成就都概括进去了,内容很恰切,既不胡吹,又做到了充分宣扬,读起来朗朗上口,铿锵有力。真的要谢谢你啊,小赵老师。”
听教务科长这样说,赵逸飞松了一口气,说:“领导通过了就好。我以前没写过此类东西,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没您说的那么好,惭愧惭愧。”
“不要再谦虚了。小赵你的悟性真不是一般的好,第一次写就弄成这样,以后祁北公司的运动会,教育系统的中小学生运动会,写解说词非你莫属。反正这事儿都是由教务科具体来做,我再不会找别人,就靠你啦!”
赵逸飞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还成我一项固定的任务了。写这种文字言不由衷,瞎编乱造,做的过程干脆是受洋罪,一点点创造的乐趣都没有,今后不知道还要干多少次,简直是自找苦吃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糊弄一下,勉强交差得啦。但他嘴上说:“咱们学校这么大,人才荟萃,今年又来了不少中文专业的大学生,他们中间肯定有人比我强多了。只这一回,我感觉早已江郎才尽,今后再不敢打肿脸充胖子,刘科长饶了我吧。”
刘科长说:“不能饶。不仅不能饶,今儿我请你来也不是光让你听表扬的,还得给你分配新任务。”
“还有任务呀?最近为了写这个东西晚上熬夜,白天上课都受影响。幸亏完成了,再继续下去我害怕会对不起学生。我带的班级本来基础差,就靠苦功夫弥补哩。刘科长您饶了我吧,高三的教学工作真不敢再耽搁。”赵逸飞很诚恳地说。
“这项任务比起写解说词来,要省脑子得多。我知道高三教学工作重要,可我也知道你带的是两个‘慢班’,在这些学生身上花费气力再大,作用也很有限,抓紧点放松点能有多大差别呀?”
“刘科长您可别这样说。‘快班’、‘慢班’都是一样的学生,家长都对孩子寄予厚望。越是‘慢班’的孩子越需要抓紧,这样才能缩小与‘快班’的差距。”
“哎呀,我就知道你小赵是个不一般的人。大多数带‘差班’的老师,都会抱着应付的态度,没有像你这样卖力气的。咱不往远处扯了,我直接说吧。祁北公司职工运动会在即,开幕式和运动会进行过程中需要一男一女两个播音员,也就是现场的广播员。负责运动会组织工作的公司工会说,他们那里没有合适的人选,让学校给找两个普通话好的老师,承担这项任务。我通过交谈,发现你普通话不错,而且嗓音浑厚,男性味道十足,所以想让你来做这件事。况且开幕式的解说词是你写的,读起来肯定比别人顺畅。这事情到时候去做就行了,不太费脑筋。今天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你看行不行?”刘科长说。
“刘科长呀,按理说,您是领导,让我干这干那证明了您对我的赏识和器重,我要是不听话,不按您的要求去做,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不过,我也得跟您说实话,我放不下班级,放不下学生。再说,我的普通话并不好,自己都能听出来我们老家的一股黄土味儿。”赵逸飞说。
“小赵你又谦虚。在咱们这儿,你这普通话就算好的啦,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再说,还有对文字的理解力、朗读的表现力,你的强项可以弥补你的不足。公司运动会开3天,开幕式彩排大概也得要一天,加起来4天时间。我给一中领导说一声,让别人暂时把你的工作替一替,哪怕真有点耽搁,也不会有人怪你。”
“不是别人怪不怪的问题,是我放不下。不过,刘科长您既然把话说到这程度了,再推辞我就不是东西了。任务我接受,而且一定做到百分之百努力,请领导放心吧。学生我也会尽量教育他们自觉一些,自我约束一些,4天时间问题不太大。”赵逸飞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受人抬举心里总会有几分痒,一味拒绝是不明智的,何况自己在祁北公司教育系统是新人,听领导的话,多干点有益的事,应该没错。
后来有那么几天,祁北公司职工运动会的场地上充斥着赵逸飞和另一位初中女教师的声音。那个女教师的声音女性特点突出,圆润动听,与赵逸飞配合得很默契,人也长得漂亮清秀。运动会上播音员的工作,对赵逸飞来说也算一种美妙的体验。
在老家,他当过中学教导主任,不光有经常在老师面前讲话的经历,也有过在全校师生面前通过扩音器演说的体验。相比较而言,老家学校的扩音设备落后,扩出来的声音失真,而且不是那么响亮。祁北公司这几年效益好,慢慢富起来了,这次开运动会专门购置了一套新的音响设备,无论放音乐还是文稿广播,混响的音效十分好,让赵逸飞体验到自己的声音被放大、被美化、被传扬,原来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反正这几天学校工作也放下了,专注于运动会的事情,如同平常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赵逸飞干得非常认真,也非常投入。不光播音,各单位通讯员送来的广播稿,他作为语文老师也给修改修改,润色润色,使得播出稿件的文字质量有了明显提高。甚至有了空闲,他也即兴写一点与运动会和赛场状况有关的、短小的诗歌,调节广播稿的内容,增加色彩,播出之后反响很不错。
运动会最后一天是假日,赵逸飞正专注于他的播音工作,刚刚读完一篇稿子,抬起头来,才发现桌子前面站着几个他的弟子,三男两女,冲着他兴高采烈。
“还真是您呀,赵老师!我们几个刚刚来到运动场,听见广播里的声音像您,又觉得您不可能在公司运动会上当播音员,走到跟前一看,才发现真的是您。”五位弟子当中最爱说话的正是前不久遭遇“男友”伤害,目前正幡然猛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女孩白婷。
“对呀,赵老师您不是说这几天有一趟公差,你上省城去了嘛。这事儿又不是秘密,您瞒着我们干什么?”另外一女生说。
“不是有意要瞒你们。临时抽调在公司运动会服务几天,播音工作很生疏,怕干不好,让你们知道了觉得老师给你们丢脸。”赵逸飞自我解嘲说。他的确没有告诉孩子们这几天他要去干什么,只是叮嘱全班学生,班主任不在,你们要表现得更出色。
“赵老师,您这几天不在,咱班同学挺好的,没有人调皮捣蛋,都说要给您争气。”一位男生说。
“谢谢同学们。我这儿的工作今天结束,明天就能和你们在一起了。这几天忍着没去学校,是想考验考验你们,其实挺想同学们的。”赵逸飞说的是心里话。
“今天休息,听家长说公司开运动会,我们来看看。”另一男生说。
“赵老师,我给您提点意见成不成?”白婷说,“我们几个听您播音,声音很有磁力,也很有感染力,可是您的普通话里能听出一点方言音,需要改进。”
赵逸飞不由看了白婷一眼,觉得这位漂亮女弟子说得对。他的普通话的确有改进的空间,他对白婷同学心无芥蒂、直白表达看法从内心很赞赏。上次白婷面部受伤,尽管医院采用了美容缝合的方法,尽可能不留瘢痕,但最终这孩子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了一道线状的刀痕。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消失,眼下看这刀痕简直是对美的破坏。白婷也和老师对视了一眼,不知怎的,赵逸飞作为一个男子,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妩媚,一种女人眼神对男人的杀伤力。
我这是怎么了?面对自己的学生!不过,赵逸飞不得不承认,白婷的眼神少了一点中学生的纯真,而多了一点有过复杂经历的女子的成人化。他心中感慨,原来有的女孩子妩媚(或曰妖媚)是天生的,白婷应该就属于这一类。这样的女孩容易招惹是非,并非自找,而是她的美貌和天生的妖媚气质惹的祸。看来,美貌也是有利有弊的事情。
“你们玩去吧,我要继续工作。”赵逸飞说。
几个学生嘻嘻哈哈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