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亭儿回了普贤寺,倭军已退。
林善渊一眼瞧见脖子上的伤口,失声道,“难不成连团帅也敌她不过?”亭儿伸手摸了摸,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雪儿上前解了围,“若是他败了,倭军又如何肯退?”撅着个嘴,没好气的甩下一句,“我估摸着没准还发生了点别的事!”被亭儿一瞪躲开了。
“事不宜迟,我等还是赶快离开此地。”亭儿赶紧移开话题,拜别了西山大师,众人沿山道一路向北。
远远的就见义州城火光冲天,向南的大路挤满了东瀛的败军,中间还夹了不少难民,其中走的慢或是碍事的皆被砍倒在地,一片哀嚎。林善渊等人几次想出手都被死死拉住,直气的破口大骂不止。
走到近前,见城头之上已扬起“李”字大旗,左右相顾大喜,“我们回来了!”
明军刚刚夺城,正在兴头上,看见敌后的英雄归来,气氛一下子涌向顶点,城下的军士撒丫子一样将亭儿等人围住,呼喊着将他们扔向半空,很是热闹。
“师弟,干得漂亮!”李如梅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与亭儿相拥一处,“快看那是谁!”
亭儿跨过人群,这才看清风扬絮佯装着一身潇洒,斜靠着城门,似笑不笑的看着这边,嘴里还叼着半根枯草。
“大哥,你来便来了,是怪我军营管不起饭吗,竟跟马儿抢起草来了,哈哈…”风扬絮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地上。闹归闹,两人近前握拳,胜过亲兄弟一般。
来到内城,见过李如松,简述前后经过,左右皆呼了不起。
“师弟有勇有谋,可堪大任!”李如松豪爽的一笑,接着肃然喝道,“传令下去,大军修整一日,明早开拔平壤!”传令兵得令而去。
“雪儿,是我的雪儿回来了吗?”陆通挤了上来,看到女儿无恙才欣喜的要落下泪来。
“陆叔叔,你的腿都好了?”亭儿眼见陆通行走与常人无异,高兴的问道。
“还不多亏了人家叶姑娘,你这小子,好福气呐。”
亭儿讪讪的一笑,看了一眼念秋,刚要问候一句,“伤者太多,我下去忙了。”掩袖而去。
“大战一开,秋妹妹已两日没有合眼了,难为她了。”心月感伤一句。
“说到此战,首功当是你的结义大哥风庄主,”李如梅一指风扬絮,“两军相持之际,是风庄主及时赶到,一马当先跃上西城门,斩了守门官乱了军心,才保得大军入城,如梅佩服!”
“区区小功,李将军客气了,可比不上我们团帅!”搂着亭儿哈哈一笑。
待到酒去人散,中军帐内只剩几位中枢人物,亭儿忍不住问道,“师兄,义州大战,我军已有些疲惫,为何下令连日进军呢?”
“亭儿有所不知,几日前京师传来消息,宋经略遭人暗算昏迷不醒,益王已代旨停了发往朝鲜的一应军需,说是一切等宋经略恢复再说,兵部、都督府多次上书未果,唉!”李如松一掌拍在柱上。
“眼下朝鲜指望不上,我军储备仅够支撑半月,不得已才力柬大帅乘胜追击,只求能在拮据之前克了平壤,姐妹来报平壤城中粮多,可做长久之用,甲山一路已失了意义,只好调来守城。”楼心月解释一句。
“原来如此,看来她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兄长说什么?”
“哦,没事。”亭儿收神,正色道,“我去看看林长老,接下来的大战少不了这些前辈们出力,军武谋略还是三妹你们定夺比较稳妥。”说完出了帐外。
大军马不停蹄,一路南下,不出两日就到了宁边。
义州之败早在影儿意料之中,于是早早收编大军退居平壤,欲与明军死战,只那福岛正则非要坚守宁边,寸土不让。
马上的林善渊见了,大笑一声,“看来这倭将还有些胆识,也好,这妙香山的血仇今日便报了吧!”说着打马上前,“呔!那插着鸡毛活像个公鸡的倭将听着,快快下来试试华山长老的剑锋不锋利!”
福岛正则站在城头,身后仅有三五百人,自知宁边不保,听了呼喝,扭头道,“本将深受关白大人重托,不敢怯战,你们都是我东瀛的勇士,看看城下的这群猪狗,难道不兴奋吗?”呜呜渣渣的叫了一通,引得一阵狼嚎。
林善渊喊完正在马上纳闷,忽见城门大开,数百倭兵蜂拥而出,既无战阵亦无章法,就靠着一股子蛮力叫喊着杀了出来。
见状也不客气,长剑一挥迎了上去,亭儿怕有闪失,引了一路江湖豪客上前助阵,大军也是住脚未动。
俄而得到情报,宁边已是空城,李如松帅旗一挥,前军迅速压上,帮着亭儿等人收拾残敌。
见倭军阵中的小野仍在负隅顽抗,杀伤我军士数人,林善渊怒目一瞪,只一剑便结果了性命,余者纷纷请降。
一路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大军来到城中将军府前,只见福岛正则跪坐当街,将战甲脱了整齐的摆在一侧,赤脚闭目,只着单衣,长刀横卧身前。
“死到临头还这般讲究!”南归暗骂一句。
“燕公子留神,此人可是东瀛的高手,名在贱岳七条枪之列,不容小觑。”楼心月说道。
福岛正则立刀起身,“此刀乌丸、荣耀一世,我福岛正则今日拿它奋勇杀敌,关白大人,请铭记我的功劳!”
不等杜若翻译完,南归便迫不及待的出阵,“武当燕南归,手中朗月,专斩奸恶,来吧!”
福岛正则虽说听不懂,但看南归年纪轻轻却气势凌人,亦多加了小心,简单试探过后,两人终于真刀真枪的较量起来。
南归的“凌风傲决”今非昔比,早已入了“剑罡”之境,看的静虚道长面露喜色,武当弟子亦是不断点头,但亭儿并四公子的脸上却显紧张。
“团帅,我看不出五十招那倭将必败!”静虚道长捋须说道。
“道长,你看那福岛虽处于守势,刀法却丝毫不乱。东瀛的这些刀客出招快如闪电、阴险刁钻,从不拖泥带水,往往一招定胜负,不可不防,依我看,这福岛还未真正发力。”
说话间,福岛正则借南归回身蓄势之际,突然转守为攻,“噔噔噔”踏出几步,手中乌丸眨眼便至,直取胸前。
南归这一惊可是不小,刚要挥剑去挡,哪知却是虚招,刀尖一偏,眼看就要划过南归脖颈,此时已退无可退。
只听“当”的一声,林善渊一剑接住,这才救下南归,后者脸上冷汗涔涔,一阵后怕。
“想不到堂堂的明国竟只会仗着人多欺负人,笑话!”福岛讥讽一句。
“老夫这就取你的狗命!”
“林长老且慢!”亭儿拦下,“福岛将军,今日你已是必败,我大明不会趁人之危。当日你们放了我们一马,现在就当还上这份人情,你回去告诉小西行长,平壤城,我们拿定了!”
福岛正则想不起何时卖了人情,“果真放了我?”
亭儿看向李如松,后者答曰,“师弟的话就是本帅的意思。”
于是不再迟疑,福岛捡起战甲,在众人杀人的目光中穿过,急奔平壤。在路上想起亭儿的话,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嘴角一扬,“看你怎么个说法,哼哼…”
宁边城早已烧光搬空,丝毫无获,大军不敢耽搁,直接越过赶赴平壤。
“兄长怎么感觉精神有些不济,可有不适?”路上心月见亭儿时不时扭扭脖子,担心的问了一句。
“近几日总感觉有些睡不醒,许是累了,无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每日醒来,发现睡前摆好的衣物像被动过手脚,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夜里翻腾自己踢了也不一定,三妹无需多心。”
“恩,恶战当前,兄长还要多多歇息。”
“三妹也是,看你清瘦了许多,咳疾还未好干脆,要好好照顾自己,为兄亦有些担心。”说的心月心里一阵甜蜜。
“小白脸哥哥不担心我吗?”好好的一幕被打破,亭儿一脚踢在雪儿的马屁股上,“怎么哪都有你,去!”
“兄长抽空还是要多去看看秋妹妹,我们姐妹中间她最是辛苦。”
“嗯…”亭儿嘴上应着,又怕惹出事端,不知如何去说,只偷偷的瞄了一眼,却刚好与念秋四目相对,赶紧躲开,倒惹得念秋笑个不停。
终于还是到了平壤城下。
平壤城东有大同、长庆二门,南有芦门、含毯二门,西有普通、七星二门,北有密台门,更有牡丹峰高耸,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此时城内集结倭军数万,正严阵以待。
夜里明军帐内灯火通明,李如松苦苦思索破城之策,与帐下谋士反复推演,楼心月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一二,气氛好不紧张。
帐外军士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养神蓄力,有些睡不着的围着篝火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无非是些归乡心切的言论,谁知道过了明天可还有命再月下而歌。正是:
长征苦,战甲凉,他乡圆月泪两行。望归路,心苍茫。将军帐外,半倚长枪。怅、怅、怅。
刀凝露,弓满霜,寒鸦三两枯枝上。剑半白,旌旗扬。烈马横纵,山河激**。壮、壮、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