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门下

第107章 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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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李如松的部署如下:蓟镇游击吴惟忠率领步兵当先,辽东副总兵查大受率领骑兵居后,攻击北部要塞牡丹峰;中军杨元、右军张世爵领兵进攻城西七星门;左军李如柏、参将李芳春领兵进攻城西普通门;祖承训率领明军乔装为朝鲜军日军,力攻城南芦门;主帅李如松督阵。

明军主力将进攻平壤的南、西、北三个方向,东面给日军留出退军路线,正是“围三缺一”之法。

“可是师兄,怎的没有我等武林中人的安排?”亭儿听完部署,有些不解。

“呵呵,师弟,诸位前辈各个身怀绝技,拿来冲锋陷阵岂不屈才了,战局紧要之时本帅自然会请你们帮忙。”

“夺关斩将是我等的拿手好戏,更能减少我军伤亡、灭倭军威风,义州不就是这般拿下的吗?还请师兄三思。”亭儿紧追不舍。

“兄长有所不知,”心月出身,“平壤城不比义州,倭贼层层防备,各个城门隘口重兵扼守,几无破绽,单靠武林的手段怕是不济。仓促之下,我与大帅反复磋商才定下如此战法,只求能在乱战之中寻得爆点破局,届时咱们就能一鼓作气将平壤拿下,若是陷入僵持对我军最是不利,但愿天助我大明!”

“我懂了,那我安排下去,七龙屠鬼团随时待命,只要有机会我定会第一个冲上去!”

翌日天刚拂晓,明军营内战角低鸣,不出半个时辰便集结完毕,此时朝阳斜洒,大军看上去波光粼粼,从城头望下甚是耀眼。

“儿郎们!”李如松宝剑出鞘,“自我等离乡已过岁余,本帅深知汝心,然大丈夫立世,当行守土之责、怀保家之心、建不世之功,如此才敢言不负。”

“今起仁义之师,兵诛不道、破诸敌寇。此战,昭天顺人信之助,成我驱除扬贼之功,必胜!群雄以我之矛,逐鹰犬、破不平,使民安居,勿使狺狺狂吠绕耳,还天地以气清,雪耻于当前,不教生民之害,必胜!吾等弟兄,恭承天命,以死战之心,恭行天罚,同心戮力,涤**扬虏,渴饮贼血,直捣黄龙,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呼喊声层层叠叠,经久不绝。

“上酒!”又是一声大喝,李如松亲自为前军敢死之士斟满,“此酒本帅与诸君共勉,来日我等于城内畅饮!干!”

一切准备就绪,明军令旗一挥,阵后数百门火炮一时齐发,生如天动,俄而花光烛天,城头一片火海,凄惨声传出数里。

接着大军按部署由各路将领引着开始攻城,每阵皆有刀斧手押后以断后路,可见决心。

初时火铳、弓弩相接,倭军仗着地势占足了便宜,终于通过壕车来到城下,明军盾牌下突出一队敢死之士,每人手中持长竿一只,竿首悬一三尺长竹筒,内贮毒火烂火,乘风发火,高高举起烟焰扑人,曰“毒火神筒”,城头的倭军被熏的晕头转向,纷纷后退,借此机会,无数云梯竖起,明军开始呐喊着登城。

就在李如松握拳准备欢呼之时,忽见无数滚木落下,其上密布铁刺,重逾百余斤,自上砸下一片狼藉,人坠梯折,好不凄惨,侥幸登上城的不多时也被掀翻下来,登城受阻。

首战失利,明军没有气馁,仍是各个奋勇争先,推动攻城车的将士倒下一批立马补上,云梯、钩梯上亦如蚂蚁一般,有些挤不上的竟一手持盾一手挥刀猛砍石墙,直看的亭儿等人热血沸腾。

“大帅,派我们上吧!”林善渊实在看不下去,恳求道。

“不急!且等等再说。”

“报,城北牡丹峰僵持中,我军伤亡数百。”

“报,城西七星门、普通门攻击受阻,张总兵中了流矢,仍在全力攻城。”

“报,我攻击芦门前军伤亡殆尽,祖将军亲自擂鼓,仍不能前。”

战报如雪花般传到李如松的马前,见主帅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指挥吴宗道出列,“大帅,此时芦门最是激烈,末将请兵两千,疾援祖将军。”

李如松抬手止住,“本帅有令在前,此战各军务要死战,谁若先退,杖责五十充军,眼下激战正酣,胜负难测,倭贼如此英勇实出意料,时机不到不可增兵。”吴宗道只好悻悻而归。

“大帅请看!”心月香指一伸,只见芦门上的倭军披头散发,如妖怪似的与登城的明军纠缠在一起,各个视死如归,有些受了伤的干脆丢了刀剑与明军抱着滚下城去,顺带拉上几个云梯上的垫背,身后更多的倭军冲上前来补上缺口,源源不绝。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如今我军反其道而行,先失了一招;倭贼人数本就胜我数倍,又兼守城,此乃天时地利之效,故又失了一招;本想着凭了一腔热血,以龙精虎猛之躯吓退倭贼,取了攻城先机,如今看来倭贼已做了充分准备,亦有必死之心,我军优势**然无存,此乃心月失察之过,害无数将士枉送性命,请大帅责罚。”

“哎…楼姑娘休要揽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者说到这失察,本帅难辞其咎,本以为义州城破,倭贼会兵败如山倒,我军能一鼓作气拿下平壤,看来要好好琢磨一番了。传令!各门将士徐徐撤归本阵,防备倭贼出城掩杀!”

军令既出,李如柏骑在马上恨恨的收了宝剑,准备撤军,忽见普通门大开,一彪倭军骑兵咋呼着冲出城来。

原来是城上守将久野重胜见明军败走,立功心切之下,顾不得影儿不得出城的将令,急引了五百骑兵追杀出来。

要说这久野重胜也算一员骁将,乃倭军副指挥黑田长政的家将之一,使得一手长枪,只可惜他错看了李如柏,错看了大明精锐辽东铁骑。

李如柏正在气头上,攻城本就不是骑兵的专项,一个时辰下来碰了一鼻子灰,正无处撒火,现在倒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当下二话不说,打亲兵那唤过铁榔头,“儿郎们,今日倒叫那倭贼看看,在马上,谁是谁的祖宗,给我杀!”憋了一肚子火的铁骑将士在冲锋途中摆下锋矢阵,只一回合便将五百倭军冲的七零八落,接着明军铁骑兜回来,对着懵圈的倭军一阵猛砸,片刻功夫躺下大半。

久野重胜被围在中间滋哇乱叫,哪挡得住部下抱头鼠窜,参将李芳春瞧得真切,抬手就是一箭,久野应声落马,可怜死的不明不白,还被乱马踩的一片模糊。主将射死,余者皆无恋战之心,除了十几个跑的快的逃回城去,剩下的或死或降,明军可谓出了口恶气。

众军回营,稍加清点,只两个时辰便死伤了两千余,李如松很是心痛。

“大帅莫忧,我看倭贼也就仗着城高墙厚才挡住了我军攻势,出得城来还不是被我铁骑一通砍瓜切菜。况且首战我军虽说有些伤亡,可倭贼伤亡胜我数倍,不亏!”

“二将军勇武众人皆知,可倭贼人数众多,即便伤亡远胜于我仍承担的起,眼下龟缩不出,誓要对耗下去,于我很是不利。”心月指明了当前局势。

“嗯…我军的火炮虽说对敌威慑巨大,可火药却是越发的紧缺,如此下去连近战的火铳怕都成了摆设,唉…”指挥谭宗仁叹一口气。

“攻城离不得火器压制,诸将谁有良策?”李如松环视一遭。

帐下沉默了半晌,还是心月站起,“诸位将军攻城略地俱是好手,这些机巧玩意儿还是心月来想办法。”

“也罢,今日暂且收兵,容本帅再思破敌之策。”诸将耷拉着脑袋出了帐去,亭儿却悄悄的留在最后。

等到帐内只剩下了李如松,亭儿才上前请命,“师兄,方才芦门之上与我军交手的不是普通的军士,而是东瀛的浪人,他们心狠手辣,单兵能力极强,下次登城我七龙屠鬼团恳请出战!”

李如松怎会看不出,只是实在不忍将亭儿置身险地,“师弟,为兄担心的倒不是区区的几个浪人,据探马来报,城内还有不少忍者藏身,首战没有现身说明倭贼留了后手,敌不动我不动,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出手的。”

“师兄…”亭儿还想再劝,见李如松已狠心的转过头去,只好作罢。

平壤城内,影儿坐在台上,脸色铁青,四侍分列左右,“平壤首战,竟被明军区区几门火炮吓破了胆,丢盔弃甲成何体统!来人!砍了!”十几名刀斧手上前,当着众将的面将临阵脱逃的几名千总、百总斩了脑袋,堂上弥漫着鲜血味。

“久野重胜不遵将令,私下出城迎敌,身首异处咎由自取,便不再追究。诸将听好了,再有下次,部将有失统将加倍罚之,有违将令者,连坐皆斩!”堂下战战兢兢,众将自此更是小心迎敌,不敢懈怠。

正午的骄阳烈日烘烤着朝鲜大地,平壤城四周布满了两军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些烧焦,有些残缺不全,还没来得及收理,任由蚊蝇横生。

待到夕阳西下,亭儿来到营外,看着满目疮痍,心说这都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不禁悲从心来。俄而又生出一丝豪气,大喊一声,“来吧,总要分出个胜负!”正是:

烈焰烛天鼓渐悄,残阳如血,葬魂借风嚎。妾盼君归似火焦,泣声不过奈何桥。

枯骨作尘一世了,后人谁记,英雄正年少。铁马金戈言怯早,城头旗下身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