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门下

第117章 陆通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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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这些陈年往事,还是要再一一提起,唉…”陆通平静的坐下,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对心月说,“楼姑娘,你也坐吧。”

心月先是看了一眼亭儿,见对方点头,于是依着坐下。

陆通先是幽幽的看了一眼窗外,“此事说来话长,楼姑娘可听说过东宫五虎卫一说?”

“可是先朝《永乐大典》中所载的先后护卫过故太子朱标及建文帝的文仁、余义、耳礼、中智、元信五位勇士?”言语平静。

“姑娘果然博学多才,正是他们!”陆通猛然回头。

“只听说靖难之后,此五人便下落不明,只留下了坊间的些许传闻。”心月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

“嗯…京师沦陷,五人通过密室护着建文帝一路南下,好容易才躲过了奸贼朱棣的追捕。念及太祖的嘱托厚待,几人发誓无论如何定要助建文帝夺回帝位,令奸贼不得好死!”陆通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

亭儿满腹疑惑,刚要发问看见心月摆手,只好重新坐好,继续听了下去。

“于是便寻了一处幽静的山村落脚,凭着在宫内带出来的金银,倒也不愁吃喝,还悄悄拉起了数百人的义军,以图大计。”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永乐皇帝虽说称帝无名,文治武功却是不逊太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数年下来将大明上下打理的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好容易组织的义军也就没了征伐之心,不了了之了…”心月的一番话勾起了陆通的思绪,冷不丁眼眶有些潮湿。

“唉…姑娘真是高人,香盈袖的手段可算是见识了,竟连这些都能得知。”

“陆前辈谬赞,这只是心月推测,并非探得,请前辈接着说吧。”

“不错,眼见世道如此,建文帝也心灰意冷起来,每每大醉,只剩口舌之快,大骂朱棣奸臣,再无平反的本钱,义军也多半散去,重归了植树种桑的民户。”说到此,陆通一个劲儿的叹气。

复又打起精神,“五虎卫虽说矢志不渝也是无计可施,更令他们无奈的是建文帝竟没有子嗣,哪怕父债子还这条路都没有资格,呵呵…终于在永乐十二年冬,建文帝病逝,留下遗言命几人归于农桑,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可他们到头来还是没有遵从建文帝的遗命。”心月一脸平静,暗有所指。

“那是后来的事了,”陆通点点头,“一开始几人还是安分守己的,也娶了妻生了子,渐渐的似乎放下了先前的一切,直到碰见了胡濙!”陆通眉头一皱,咳嗽了一声。

“胡瀅?可是永乐皇帝的近侍、相传靖难之后一直找寻建文帝下落的托孤忠臣胡忠安?”心月心里一惊。

“正是此人!还记得那是永乐二十一年的秋天,胡濙突然只身一人出现在几人居住的小山村,令他们大惊失色,毕竟胡瀅的身份彼时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嗯…”心月低头沉思着。

“想当年建文帝时他身为户科都给事中,便与几人熟识,后降于朱棣,其人喜怒不形于色,无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而且在酒桌之上只说奉朱棣之命探寻建文帝的下落,现在既确定已死正好回去复命,没过多久便离村回京。”

“原来是这段偶遇让他们有了戒备。”心月一阵见血。

“不错,等他走后,几人私下商议,原来这都过了二十年了,朱棣还不放心,估摸着等到胡濙回了京,怕是自身也难保,又想到故太子、建文帝对自己的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反他娘的!趁天黑烧了村落迁往别处,而后隐姓埋名蛰伏下来,寻机复仇。”陆通又咳嗽了一声。

“他们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将近两百年。”心月悠悠叹了口气,一句话又勾下了陆通的两行热泪。

“陆叔叔…”亭儿听了半天还是晕晕乎乎,“你这说了半天,都是什么开朝之初的旧事,什么五虎卫云云,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这些鲜为人知的往事你为何如此清楚?”

“兄长莫急,哪个细数家史不是信手拈来,对不对啊耳前辈?”

“呵呵…”陆通苦笑,“若不是楼姑娘提醒,老夫都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姓…咳咳…”突然咳出来大口的鲜血,着实吓了二人一跳。

“陆叔叔,你怎么了?”亭儿哪还顾得了这些,赶紧上前扶住。

陆通自知大限将至,“怀儿呐,老夫自知做了错事,已饮下半香烬,半柱香的功夫已过,再难活命。”原来一开始陆通便做好了选择。

“奇毒半香烬?”心月脱口而出,“当世无解!陆前辈,心月绝非有意如此,只是想查明当年的一些真相,未料…”

陆通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楼姑娘莫要多心,此乃老夫决意如此,怪不得你。此间明了,我也就无颜再在这个世上,咳咳…”

“陆前辈…”

“陆叔叔,你快告诉我,背后主使究竟是谁,我誓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陆通艰难的摇摇头,“都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与唐大哥、沈三弟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快活的日子,怀儿,我真的不是真心要害他们,你要相信我…”紧紧的握着亭儿的手,眼瞪的老大,有悔恨有不舍。

亭儿点头如捣蒜,“陆叔叔,不要说了,我这就带你去见秋妹妹。”

说着就要抱起往外走,被陆通死死的按住,“听叔叔的,就让老夫走的体面些吧…九泉之下我再去向他们请罪!雪儿…就托你照顾了…怀儿…”用出最后的一丝力气,“你与唐大哥真是一般模样…”含笑而去。

心月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胸口闷的厉害,刚要出门,只见一个白影破窗而入,“爹爹!”

原来这个丫头也早发现了父亲的异样,方才所说亦隔窗听得完完整整,不想等缓过神来竟成了阴阳两隔,怎能不叫人伤心?

等到亭儿与雪儿稍稍平复,心月才说了一句,“陆前辈绝非恶人,他待兄长诚心诚意,无半点加害之意,先前行事实乃逼不得已。”

“心月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雪儿两眼通红。

“且听我慢慢道来!”正是:

官家春夏秋冬,太匆匆。

多少恩怨化尘已随风。

心犹笃,恋重游,恨长生。

终叹流水落花天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