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皇帝只是饥寒交迫所累,又被田辟远喂下哑药,怒火攻心才致如此不堪,经太医院的太医悉心医治了数日已无大碍,只是暂且口不能言。
京师大乱方平,沈一贯连同内阁、都督府等重臣迫不及待的上书严惩益王一党及锦衣卫前指挥使刘守有。
病榻之上,万历皇帝阅过奏章,低头沉思片刻,做了朱批。
次日早朝,新任秉笔太监陈炬宣下圣旨,除益王外,一众党羽,如张鲸、梁朝清等统统斩首,曝尸三日,三族之内流放西北,有明一朝永不得踏入中原半步。
至于祸首朱翊鈏,革为百姓,由重兵幽于江西南城,最终死后也葬在了此处,得以善终,子嗣世代于此繁衍,脱离了朝堂也算好事。
锦衣卫前指挥使刘守有邪心作祟,暗藏不臣之心,念圜丘坛上除贼有功,赐白绫留其全尸,存世家小不受牵连。
如此这般,算是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老朱家的家事,由着他去,看来皇上还是不忍直接处死益王。”暖心阁内,心月给亭儿斟了杯茶,聊着新收的消息。
“倒是益王一党的罪证条条清晰,我真是对三妹在京城的势力刮目相看,看来传闻中说香盈袖能左右朝堂所言非虚啊,就连各位大人每日的起居菜谱都如此的精细,佩服!”亭儿说着甩过去一本册子。
“要不说妹妹我累呢,唉…”相视一笑,转为沉默。
“老朱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亭儿心里默念一句,不免又想起前几日与万历相见的经过。
觐见之初被卸甲搜身倒也没什么,只是身侧一直有四位膀大腰圆的金甲武士围着有些不自在,哪怕朝堂赐座也是不离亭儿半步,心里忍不住叹一句,“皇帝就是皇帝!”
大臣们呼啦啦的给万历老儿压惊贺喜,早忘了几日前的惊心动魄。
万历对亭儿自然先是好一顿夸奖,又是佳肴又是美酒,不过看到朝堂之上百官的做派,亭儿渐渐的心凉,各个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其中又有几个是真正为民的好官呢?
待到酒散人去,亭儿被单独留了下来。
“唐爱卿呐,你…你救下朕的性命,说吧,想要什么封赏?” 虽说吐字仍有些不清,总归是能慢慢的说了。
亭儿赶紧跪下,“草民不敢。”
“唐少侠快快请起,诸位大臣皆已退下,你不必拘礼,万岁爷只是想跟你聊上几句。”陈炬说着上前。
此时万历已走下龙榻,围着亭儿转了两圈,“果然…果然是一表人才!”
“皇上过誉了,皇上自继位伊始,外御强敌、内修德政,四夷皆服、海晏河清,草民此举是在救天下苍生,实在不敢邀功。”亭儿说的铿锵有力。
“哦?哈哈…想不到唐榷的后人有如此的见地,了不得,了不得啊…”稍一停顿,万历接着说道,“听说你与香盈袖、四海帮、牧马庄等等武林门派皆有瓜葛?他们的势力可是不小啊,特别是那个什么香盈袖…”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
“不敢,”亭儿听出了弦外之音,慌忙跪下,“此番事成各门各派均是出力不少,还望皇上明察!”
“你放心,朕…是不会对他们怎么着的,只要他们安分守己…”
亭儿心里一惊,嘴上却说,“谢皇上恩典!”
“你方才说朕是位好皇帝,可知百姓大都在背地里骂朕,说…说朕失德才酿此大祸,还说我大明江河日下也是拜朕常年深居内宫、不理朝政所致,早些时候朕又收到密报,说有些地方大员最近怕是不安分,这…着实让朕心累啊…”
“皇上宽心,但有能用到草民之处,草民一定万死不辞!”
“朕也想放开手脚好好的干他一场,但是这帮大臣,屡屡不懂朕的心思,帝王之术,呵呵…朕…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亭儿听到此处,似乎明白了万历的处境。
的确,皇帝虽是九五之尊,可万事还要仰仗各个机关协同调度,一令既出,落实到地方打了几折谁又能知晓?哪怕好事成了坏事,这恶名也只会让皇帝担着。
大明这台机器运行了百余年,早已破旧,修修补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树大根深,各方势力盘织交错,文官集团、宦官集团、两卫、各方亲王子爵,没一个省油的灯,皇帝左右捭阖,多数的结果仍是听之任之,难不成真要自个儿反了自个儿?这或许就是历史的真相吧…
又想到当下的时局,可谓内外交困,东北稍安西北又乱,西南蠢蠢欲动,流民四起渐成燎原,亭儿只感到一阵有心无力,抬眼看着万历,竟觉得他可怜起来。
“后人当对皇上有些误解,草民深知皇上的不易,我大明历代皆是圣君,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单单这份气魄,试问哪朝天子可与匹敌?眼下的困境实乃天妒大明!”亭儿有感而发。
“哦?”万历两眼放光,似是久旱逢甘霖一般,激动的嘴角不停的抖动,“你…究竟是谁?”
“草民只是仰慕天威,一心只求天下太平而已,还望皇上莫要降罪草民妄言。”
……
“我们何时启程?”过了一会儿,心月打断了亭儿的思绪,试探着问道。
亭儿知道她说的是念儿,“皇上明察秋毫,最后封念儿做了云骑尉,封我做了上骑都尉,赐我镖局金匾“忠烈流芳”,此赏不可谓不厚啊。”
“理所应当,只是不知皇上为何没有收回兵符,让人费解。”
“这也是为兄纳闷之处,当日皇上让陈公公亲自接我进了内宫,皇上只是仔细的打量了半天,然后提笔写了几个字便任由我出来,绝口未提兵符之事。”
“兄长也没主动示意?”
“哪里,行了礼我便双手递了上去,到最后陈公公也没接,两人就像没看到一样。”
“如此,妹妹我倒有些眉目了。”
“哦?此话怎讲?”
“经此一难,皇上定是对宗亲、重臣等又加了一层提防,留兵符在外以备不时之需。”
“这…”
“一来皇上定是听闻了兄长的能力,二来经过此事他也相信了你的为人,看来兄长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呵呵…”
“三妹说笑了,”亭儿自然未提皇上对武林各门派的戒备,“眼下还是国事为要,也不知师兄那里一切顺利否?三妹,还有一事相托,此番没来得及跟那刘守有打探师姐的消息他便死了,所以…”
“兄长的心思我明白,也一直未敢松懈,只是仍没消息传来。”哪里是没有消息,双飞坠崖她第一时间便收到了音讯,只是严令保密,将其埋在了心底,苦苦等待奇迹。
“恩,小龟哥哥那里也还等着,拜托了。”两人聊的正欢,门外传来动静。
“姐姐,朝鲜兵败!”杨彤匆匆上楼,低声汇报一句。
“什么!”两人同时起身。正是:
江声不尽英雄恨,天命难违草木秋。
寻常谁窥其中味,前人只道后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