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大城十余里的白鹤岭,已有重兵把守。此岭乃是大城的屏障,梵罗僧得知纳黎宣起兵的消息自然不敢怠慢,亲率四活佛等密宗高手前来迎敌。
两只大军于岭前相离两箭之地,纳黎宣策马上前,“我暹罗的子民,你等甘愿为这等邪教妖僧卖命吗?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想想你们的牛羊田地,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不如随我打破这水深火热,还暹罗一片太平盛世!”
梵罗僧眼见部下面露怯意,张手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尾擦着纳黎宣的头顶而过,座下战马一惊将其摔下背来,左右赶紧上前。
梵罗僧见状大喜,“听令!纳黎宣已死!夺其首级者封大将军,赏万斤,杀!”犀牛角轰鸣,地动山摇。
这边也不示弱,坎裴灵帅旗一挥,骑兵在前,长枪兵在后,正面强突。
短兵相接,拼的就是实力,双方旗鼓相当、各不相让,自然是两败俱伤,直杀了一个时辰不分胜负。
此时天色渐暗,人困马乏,纳黎宣只好留下遍地的尸首,鸣金收兵,于高地安营扎寨。
一连半月厮杀,两边各有胜负,白鹤岭就在眼前,可只能望岭生叹,纳黎宣急得在帅帐内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眼下我军仓促出兵,粮草撑不过五日之需,士兵倦怠、战意锐减,如此下去必败无疑啊。看来硬拼不是办法,需得想个计策速速拿下白鹤岭!”
“大王不必太过焦虑,我军疲惫,对方恐怕更甚,况且民心所向,复城已是必然,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一旁的才古宽慰道。
“唉…”
“启禀大王,康少侠拜见!”帐外传来一个声音。
“速速有请!”纳黎宣有些意外。
亭儿与一依挑帘而入,一依肩上的小灰长大不少,扑棱了两下翅膀,兴奋的叫了两声,引得暹罗众将纷纷后退。
亭儿手里则拿着一张纸条,原来早在数日之前,亭儿眼见战事胶着,便借了一依的小灰,给楼心月飞书一封,言明此间战况,问其有无胜敌良策。
小灰果然不负众望,日行千里,夜飞八百,终于带回消息,只见纸条上写着:敌外强内则空虚,兄可选几位高手于大城之内纵火生乱,敌必分兵回援,此时趁势引精兵强突,必胜之!
众人看了喜出望外,不再迟疑,就在当天夜里,亭儿领了南归、祖基立并几位武当翘楚趁夜色潜入大城,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附近点起熊熊大伙,顿时城内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城外白鹤岭的叛军大营,梵罗僧正鼾声如雷,突然被弥刺儿的一阵脚步惊醒,听闻城中大乱,又见火光冲天,赶紧点齐两万人马,由四活佛引领急援大城,一时间营内人喊马嘶。
突然间,无数火矢从天而降,引燃了营中的军帐粮草,紧接着喊杀声顿起,坎裴灵领军转眼间便杀进营内,可怜梵罗僧的叛军还不知是退是守,在懵懂中便丢了脑袋,更多的人则是纷纷丢下兵刃,跪在地上举手投降。
梵罗僧连砍几个溃逃的校尉仍止不住颓势,自知大势已去,只领了密宗高手杀回城中,一应缁重兵马皆弃给了纳黎宣,纳黎宣自然笑纳大礼。
待到亭儿等人归来,纳黎宣亲自迎出帐外,指着遍地的车马牛羊、垂头丧气的俘虏,“这算是少侠的功劳啊,哈哈…”
亭儿眼里看到的却满是烧焦的营帐、地上千疮百孔的尸体,听到的是伤者的惨嚎,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打仗就是如此,少侠无需介怀!”才古看出亭儿的心事,有意无意的添了一句。
酒足饭饱,久违的一场大胜,将士们身心俱疲,很快进入梦乡,亭儿却是辗转难眠,索性取了一壶酒,兀自坐在帐外,自斟自饮起来,举目环顾,黑暗苍茫,没来由的一阵惆怅。
梵罗僧逃回大城,闭门不战,白鹤岭一战虽是折了大半人马,可是大城之内仍有精兵三万,粮草无数,大城又是城坚壁厚,三面环水、易守难攻。
纳黎宣先领兵于城下扎寨,接下来强攻了几日,每每损兵折将却未摸到城头分毫,只得下令暂缓攻城,再寻破敌之策。
这日午后,纳黎宣的军营内走进十几辆马车,揭开车上的青布,映入眼帘的竟是大明的神机火炮,领队之人亭儿认识,是沐王府的前军都尉郭敞,两人见面打过招呼,此时纳黎宣也从帐内走出。
“沐家军都尉郭敞见过暹罗王,我家王爷惊闻贵国内乱,抛却之前的是非恩怨,特遣在下挟火炮前来相助,只愿大王复国之后能与大明永世修好,求两国百姓康安!”
纳黎宣感动的竟忘了答谢,还好才古反应过来,“沐老王爷深明大义,我王定不相负!”赶紧安排卸车接风。
一切准备就绪,数门火炮齐刷刷的对准大城城头,城头的叛军遥望黑洞洞的炮口,隐隐不安。
果然,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响,城头顿时火海一片,叛军四下逃散,早就被这火炮吓没了守城的勇气。
无数云梯架起,祖基立亲自带队攻城,士兵各个奋勇当先,眼见城头的官兵越来越多,从城楼一直杀到城门,终于城门大开,坎裴灵见时机成熟,引军入城,双方开始激烈的巷战,最后把梵罗僧等人逼入皇城之内。
皇城女儿墙上,梵罗僧望着城下黑压压的拥王大军,心里一阵叫苦:饶是圣祖达尔赤在此,也杀不出这层层叠叠的人墙吧。
突然间,梵罗僧看到了纳黎宣身边的亭儿,先是大吃一惊,“难道?这不可能!”
待看到亭儿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陌生,终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他!”梵罗僧想明白一切,心里已经有了计策。
于是,梵罗僧对着纳黎宣喊道,“大王,小僧与你身边的公子有些话要讲,不知可否请来一叙?”
纳黎宣有些纳闷,狐疑的看着亭儿。
“刚好我也有些疑惑需要大师解忧,如此最好!”亭儿无意让纳黎宣掺和自己的私事,拍马上前。
“康少侠!”才古担心亭儿的安危,欲要阻止。
“无妨,大王陈兵城下,他已成瓮中之鳖,谅也使不出什么诡计,且等我劝他一劝,如能甘心俯首自然最好。”
“少侠切要小心,此妖僧手段阴险、武功高强!”祖基立说道。
“多谢将军提醒,小龟哥哥、师姐,你们便也在此稍候,若有危险人多反而脱身不易,我去去就回!”南归、双飞心知亭儿言之有理,三人中又数亭儿武功最高,只得从命。
皇门开出一条窄缝,将亭儿接入又缓缓闭上,一切暂时归于平静。
“呵呵…康少侠请坐!”内殿之中,梵罗僧露出少有的虚情假意,亲自为亭儿斟满一杯香茶,城楼之上已听到才古称呼其为康少侠,心里一忖,已然有了打算。
既来之则安之,亭儿也不客气,抬屁股坐下,倒叫梵罗僧一愣。
“大师有话但讲无妨!”亭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保持戒备。
“呵呵…少侠好胆识,不知此番来我暹罗僻壤之地所为何事,并口口声声说要寻我?”
“久闻大师密宗绝技傍身,江湖鲜有敌手,独门秘器狼毒针更是令人闻风丧胆,在下平生喜问江湖奇闻异事,更对此等奇门法器垂涎不已,故只是想当面一睹狼毒针真容,不巧赶上贵国战事,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亭儿显得一本正经。
梵罗僧自然心知肚明,但无意点破,“原来是这样,可是少侠为何三番五次与我密宗作对?”眼神渐渐变得犀利冷漠。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正邪不两立,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亭儿打了个哈哈。
“罢了,来者便是客!说来不巧,小僧的法器几个月前不知被谁偷了去,正苦恼不已,寻了多时才得知已流入上国之地,于是小僧只得领人去追,不想被阻在门外,含恨而归,可惜,可惜啊…”梵罗僧竟把入侵一事说的如此天花乱坠。
“正所谓君子坦****,小人常戚戚,蚍蜉撼树、逆天行事,焉有不败之理?”
“此事不提也罢,只是扫了少侠的兴致,小僧这倒有一事要请教少侠!”梵罗僧两眼一转,故弄玄虚。
见吊起了亭儿的胃口,梵罗僧心里暗喜,“少侠可知你与我上国的一位故交好友长相如出一面,前番城头相见,一眼我便认出,于是吃惊不已,这才邀你来见。”
亭儿有些不以为意,“噢?何以为凭?”
“少侠身上是否有一面四方铜牌?正面刻着你的姓氏,背面雕有生辰年月?”梵罗僧探头一问。
亭儿这一惊甚过惊雷,自己贴身的铜牌只有文长、南归、双飞等几人见过,面前的和尚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这等私密之事,而且所说亦是丝毫不错,难道他说的果是实情?
亭儿满腹疑惑,接着问道,“你怎知此事?”
“呵呵…”见亭儿上了钩,梵罗僧心里有底,“看来我所料不差,你果真是我那二十年未见的贤侄啊!这铜牌是我那位故交留给自己亲生儿子的贴身之物,小僧年轻时与我那好友广游上国,自然知晓,你且不知,尚在襁褓之时我还抱过你呢,呵呵…”
这一番话下来亭儿反倒释然了,毕竟这辈子所谓的襁褓之事记得可是一清二楚,怎么也没有这和尚的戏份,嘴角一笑,“此事当真?”
梵罗僧点头,接着忽悠,“想当年我那位好友亦是广结义胆、爱憎分明,小僧初踏上国,蒙其不弃,多有照顾,心下引为知己,每每把酒言欢,想来令人难忘呐…”
亭儿心中一琢磨,这和尚的话真真假假,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想到在这南蛮之地,自己的身世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和尚说起,不觉一阵唏嘘。正是:
忽觉大梦一场,人生几度迷茫。涛涛沧海换田桑,敢问路在何方?
雪下孤芳自赏,寒处淡淡留香。英雄从不问出处,且看春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