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跟着自己的双飞、一依等人都被自己挡在了身外,由南归引着回武当一行,自己身边难得清静。想来无事,亭儿索性往牧马庄而来。
不消几日便至庄前,远远的便见庄内人嘶马鸣,好不热闹,一副临敌之态。
亭儿不明缘由,也不走正门,纵身一跃,上了马场的院墙,朝着风扬絮就是一嗓,“大哥,别来无恙啊!”
马场中的风扬絮仍是一身青衣,束着发辫,很是干练,此时正骑在一匹黑马上来回驰骋,迎风而威,听到呐喊,忙道一声,“吁…”扭头看时,只见亭儿正笑着看着自己,不禁也笑了,“亭儿!你怎的来了?”翻身下马。
“哈哈…想酒吃了!”说着飘落身前,环顾四下,俱是一等一的宝马良驹,足足百匹之多,于是问道,“大哥无故放出这些良马可是为何?”
“你难道还未听说?”看着亭儿一脸狐疑,风扬絮不再逗他,边引着亭儿踱步正堂边正色道,“那东瀛倭人已跟朝廷下了战书,龙颜震怒,圣上已下令以兵部右侍郎宋应昌为备倭总经略,统筹谋划,欲拒敌于国门之外。眼下兵马调动频频,我牧马庄也接了诏书,要征马两千匹,咱别的没有,只是这马,只要朝廷张口,要多少有多少,哈哈…”
“大哥心系黎民苍生,便是朝廷没下诏书,听到消息也要争着把这些良马送去,是也不是?”亭儿笑笑。
风扬絮一拍亭儿的后背,心照不宣。
说着来到正堂坐下,下人早就备好了茶水端上,沐妙仪款款而出,小腹微微隆起,亭儿赶紧起身,“嫂嫂别来无恙啊,大哥果然没有诓我,哈哈…”
一席话羞得妙仪满脸通红,风扬絮瞥他一眼,正想教训一番,忽听得庄门被人撞开,一阵喧嚣。
刚踱出门来,便见手下人搀着赵铭德一路踉踉跄跄的疾步而来,差点撞个满怀,亭儿赶紧上前帮忙,扶着坐下,有人跑着去打水。
稍一打量,才月余未见,赵铭德哪还有点大管家的做派,胡子拉碴、满身泥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右脚踝也肿得老高,披头散发,见到风扬絮,竟激动的失声痛哭起来。
“德叔,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让你去辽东送马,怎么这般模样回来了?其他人呢?”风扬絮着急问道。
喝下半碗热汤,也顾不得擦嘴,赵铭德扑通跪下,一把抱住风扬絮,声泪俱下,“属下无能,愧对少庄主!咱家的三十几个弟兄,都死了…啊…”真是男人落泪,直教人肝肠寸断。
亭儿吩咐将沐妙仪扶了下去,免得伤身,这才上前一步,“赵管家莫要太过伤感,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好让大哥定夺!”
闻言,赵铭德自知有些不妥,才缓缓止了,“康少侠见笑了!”接着松开抱紧的双手,拿脏袖子胡乱抹了两下,咬牙切齿的说道,“这都是那卑鄙的揽岳阁所为!”
左右面面相觑,揽岳阁和牧马庄虽说都在“武林八大家”之列,平日里却相隔千里、无甚往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怎会突下杀手、恶意挑衅呢?
未等众人细问,赵铭德继续说道,“一个月前,我奉少庄主之命,将精心挑选的八百匹好马押往辽东大营,朝廷所需剩余的一千两百匹少庄主说要细细甄选,而后亲自押运,于是让我先行…起初一切顺利,毕竟我牧马庄在江湖上也有些地位!”
说到此眼中流露出一丝骄傲,瞬时又披上一层悲愤,“我等紧赶慢赶行了半月,终于路过山东之地,属下心想既然到了揽岳阁的地盘,于情于理总要拜会一番…”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只怪我错把那阮名驭当成好人,他表面上对我等客客气气,好酒好肉招待,背地里却安排他的儿子阮不齐在酒菜中下了迷药,把那八百匹好马悉数劫了去,还将我等锁在房内,逼着属下签字画押,非要说这马是牧马庄赠予揽岳阁的!”
“我等自然不从,于第二天夜里拼死杀了出来,一路南奔,阮不齐引人拍马直追,过了黄河眼见追不上才铩羽而归,结果…到最后…到最后…便只剩我一个了…”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风扬絮拍拍他的肩膀,动情的说道,“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赶紧让赵铭德下去休息,眼见双拳紧握、两眼冒火,大喝一声,“简直岂有此理!”就要北上问罪,亭儿稍一欠身,先拦下这一时的冲动。
“这揽岳阁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声望,虽说“揽岳双璧”之一的阮不羁身在锦衣卫行了不少坏事,却也不能混为一谈,前些日子黄河水患,东平百姓流离失所,还听说阁主阮名驭广施钱粮,颇有侠义之风,又怎会行事如此阴险呢?”游历的时间久了,亭儿对这些江湖轶事倒也是信手拈来。
风扬絮点头道,“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人鬼两张皮,谁又说得准呢?义父在世时,与那阮名驭倒有几分交情,更与“泰山四皓”往来甚密,出了此事,想必这几位前辈能主持公道!无论怎样,总要去泰山讨个说法!”
“大哥说的是,小弟愿随你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安排人打点半日,兄弟二人这便绝尘北去。
本是十日的行程,结果被风扬絮催来赶去,真真人歇马不停,不消五日便到了,只是可惜了随行的几匹好马,整整瘦了一圈,哈嘶着热气,垂着头有些疲惫。
泰山身为五岳之首,风景自然独特,泰山岩岩、鲁邦所赡,先贤孔夫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可见气魄!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引着无数的帝王将相、文人雅士对之神往,峨峨东岳,苍苍几千载;秀极冲天,一览众山小。
虽说刚刚立冬,山上已然下了雪,抬眼远眺,美不胜收。亭儿低声吟道:
碧海烟归尽,晴峰雪半残。
冰泉悬众壑,云路郁千盘!
此时二人站在揽岳阁的朱门前,显得渺小之极。
回过神来,亭儿上前敲门,对询问的汉子报了来历,不多时,朱门大开,伴着一声爽朗的大笑,阮名驭带着阮不齐并阁内元老能人齐齐迎出门来。
“哎呀呀,这山高路险,贤侄远来怎的也不提前通禀一声,老夫好安排人去山下迎接啊…快请快请!”
亭儿在后面见这年近七旬的老者穿着讲究、举止热情,也不似装出来的,心下有些狐疑,又见其步轻体健、袖中带风,深知是武林高手,忙给风扬絮使个眼色。
风扬絮倒是不在乎,既然来了且看他如何应对,忙拱手行礼,“絮儿冒昧,未提前知会伯父,还望见谅!”接着介绍了亭儿。
“哪里哪里!”边说着,阮名驭领着折回客堂。
身后的阮不齐高大威猛、龙骧虎步,颇有几分楚霸王的意思,此时瞅见跟在风扬絮身后身材弱小的亭儿,有意试探一二,悄悄的退至亭儿身侧,冷不丁伸出一脚。
亭儿本就小心防备,此等雕虫伎俩自然看在眼里,只是佯装不知,径直前走,抬起右脚使劲踩了下去。
“哎呦…”阮不齐忍不住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满脸疑惑。
“无妨,方才不小心碰了门槛…”阮不齐忙红着脸打了圆场。
“阮公子,天冷地滑,在自家地盘走路也要看个清楚啊!”亭儿冷笑着补了一句。
“是是!多谢公子提醒!”当着众位师伯前辈的面,阮不齐不好发作,只得讪讪的回礼,憋的青筋暴涨。
来到客堂,分主宾落座,堂内早已茶香弥漫。风扬絮环顾四周,眼神落在对面的四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身上,忙又起身施礼。
“想必四位便是誉满江湖的“泰山四皓”栾大、屈两、伍三省、衡四楠四位前辈了。义父生前曾多次向晚辈提起几位前辈,言语中多感佩敬慕,以为挚友,今日有缘得见,晚辈有礼了!”深深一躬。
几位老者相视点头,其中一个开口了,“贤侄无须多礼,不想才两年未见,宇文老儿竟先去了,确是令人伤感,但见他有你这个后人,也算无憾了,来来来,快喝碗热茶暖暖。”言语中透漏着怜爱,并无半点虚情假意。
风扬絮见状心里已有了定数,谢过之后饮了一口,“好茶!”接着思忖片刻,抬眼望着阮名驭,缓缓说道,“其实絮儿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跟伯父打听!”正是:
驻马泰山前,迎者假欢颜。
半推半就中,一唱一和间。
阶滑铁狮傲,槛高地蛇盘。
堂上悦色老,只把香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