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门下

第60章 大帅,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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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静了下来,亭儿望着坐在上位的李如松,“心如猛虎,细嗅蔷薇!”不知怎的,这是自己对这位战功赫赫统帅的第一印象。

“若是有朝一日随他一同杀敌,不知是否痛快?”想着,亭儿又喝了一口羊汤,面沉如水、细细思量。

雪儿不留意间看到此景,亦有些恍惚,心说一个吊儿郎当的小白脸也会有此等深沉模样,定是装的!借着起身又是狠狠一脚。

“哎哟!”亭儿正入神,冷不丁被偷袭,手中的碗滑了两下,终究没接住掉在地上,摔作几瓣。

那边正在兴头,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亭儿有些尴尬,雪儿心里倒是痛快。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既然能跟风庄主同行,想来亦是少年英雄!”李如松探身问道。

“都怪在下忘了引荐,李将军,这位是在下的结义兄弟,姓康名敬亭,唤他亭儿便是!”风扬絮放下碗,歉声答道,正要介绍雪儿,却被止住。

“亭儿?可是从凤鸣山下来的亭儿?”李如松瞪着大眼,嘴角抽搐,显得有些激动。

亭儿被吓了一跳,仍是老实巴交的点头称是。

“哎呀!真的是你啊!哈哈…”李如松说着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把亭儿抓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也不顾自己胡子上粘着的羊汤抹了亭儿一脸,只管自己在那傻笑。

亭儿脑袋一片空白,任由他这么搂着,竟也忘了挣脱。

“大帅,这…”过了一会儿,吴宗道看出众人眼中的疑问,小心打断。

李如松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双手这才松开,变作四手相握,兴奋的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本帅与亭儿均是师从青藤先生!”

“啊?”这下换成亭儿张着大嘴,“大帅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当年青藤先生与戚大帅交往甚厚,戚大帅仰其大才,将先生荐于我父。先生心怀天下,深知我李家镇守蓟辽,干系重大,于是不远万里来此,我父与先生交谈甚欢,当下便让我等兄弟三人拜先生为师,学习兵法韬略。”似在回忆着当年场景。

“寒来暑往,先生从未懈怠,而且无半点私心,将半生所学倾囊相授。本帅自觉无愧先生,一生荣耀皆拜先生所赐!”言语恳切而庄重。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对那位青藤先生也多了几分敬佩。

“大帅近日里可曾见过恩师?”亭儿虽是失落了数次,仍是不免一问。

李如松失落的摇摇头,“许久未见了,先生行踪飘忽不定,随性往来,加上本帅近年来南征北战,更是无暇去寻。还好老天待我不薄,竟让我在此地遇到了亭儿,哈哈…”

“大帅如何认得亭儿?”还有最后一问。

“莫要再如此客套,本帅比你入门要早上几年,喊我师兄便是!”

接着话锋一转,“说来这已是数年前的事了,先生刚从凤鸣山下来,说是北游,刻意绕道辽东,专程叮嘱为兄对那倭贼要小心戒备,说是将来必是大患,还留下戚大帅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让我等兄弟细细研究。”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情是一直带在身上。

“现在看来先生真是高瞻远瞩,此番若是入朝,为兄定要施先生之志,报先生之恩!先生临行前,特意提到你,说是终究没挡的住**收了个小师弟,让为兄见到定要好生照顾,呵呵…”

亭儿听着,泪珠已在眼眶内不自觉的打转,“师父,亭儿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李如松看在眼里,双手一紧,“亭儿放心,先生福大,等战事稍平,为兄与你一同去寻,我等师徒定能团聚!”

吴宗道赶紧打了圆场,“正是正是,今日将军与小师弟相逢又添一喜,来来来,我等同饮一碗以表庆贺!”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

半夜,亭儿在帐内打坐,这些年下来,已渐渐成了习惯,睡前打坐凝息、暗暗琢磨所见所闻,将各种的招式要义反复推演,假想破解之法,自觉获益匪浅、颇有收获,想到兴起,还会找一僻静之处实际操练一番,直到心满意足为止。

自己承蒙多位高人指点,青藤先生、张真人,还有自己的义兄风扬絮,这些人的见识修为皆为上乘,试问自己的悟性也算拔萃,江湖阅历也走了不少,虽是有些打斗却未尽力,如今自己几斤几两还真不知道。

“赶明日找义兄好好打上一架,看看他这位武林四公子是否言过其实!”亭儿想着,嘴角一笑,双手一抖,冷不丁碰到了怀中的一本书。

取出一看,却是寂了大师临终所赠的《昆仑诀》,天门一派早已绝迹,但是从花弄影身为四公子之首及众人的态度可知,这《昆仑诀》乃是武林至尊的圣典绝学,不用白不用,所幸打开窥视一二。

开篇是密密麻麻、洋洋洒洒的飞白书题记,笔画中有的似鸟头燕尾,又似鸟头凤尾,横竖笔画丝丝露白、燥润相宜,亭儿赞一口“好字!”往下来看:

奇哉大道,壮哉大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人不养命,终有竟日,人不炼气,难脱樊笼。

一气贯注,万灵聚集,以身乃可以斩天,自然之间,冲冲默默,皆吾之命,皆吾之力,皆吾之灵,吾身乃于宇宙自然合一,灵光流连,万灵乃循之而行,自然浩力乃汇聚急流而至,运之可以长生,乱之可以毁天。

昆仑之巅,聚气万千,若心存大道,则取之绵绵,用之绵绵,静则如水,动则如山!

亭儿读的如痴如醉,尤其最后两句更是无限回味,“静则如水,动则如山!水只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波涛,待寻到缝隙,一击而溃;山虽岿然不动,以雷霆之势压顶而来,又有几个能逃的出去?”

亭儿想的面红耳赤,仿似又打开了一扇窗,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后来实在忍不住,提了玄虹走出军帐,想着活动一番。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中军帐内传出一阕词,词间隐隐凄凉之意,亭儿听得心碎,忽然又没了舞剑的兴致,干脆朝着中军帐走了过去。

帐下的军士认出亭儿,行礼让了进去。

“师兄,这大半夜还未睡下?”亭儿已然改口,不再拘礼。

“原来是亭儿,快坐!”李如松并未起身,正了正身子,“为兄这些年行军习惯了,总要等到东方既白才敢安心歇息片刻。”

“师兄心思缜密、步步成章,怪不得屡战屡胜。”

“亭儿莫要夸我,且说你怎的还未歇息?难不成帐内阴冷有些不适?”这边关切的问道。

亭儿摆摆手,“没有,劳烦师兄挂念,军士们把柴火烧的通红,暖和的很!”

“那就好,有何需要尽管来找我!”

“谢过师兄,方才只是想出来活动活动,偶然间听到师兄吟出的那阕词甚是伤感,这才过来一探。”

“哦…此词乃是先生临别时所写,每每读来都令为兄含泪。先生一生报国,从未言弃,纵然知音难觅,亦是矢志不渝,吾辈汗颜呐!”

亭儿漠然点头,“还好有师兄承其志、秉其行,铁马长戈,立下不世之功!”

“功不功的为兄倒不在乎,只盼这天下无战事,人人享太平。”李如松一贯的豪迈洒脱。

“师兄,方才的词作可否让亭儿观摩一二,恩师许久未见,此刻能看到他的笔迹也算是了却了一丝挂念。”

“给!以后你我之间无需客套!”

亭儿高兴的双手接过,细细展开,小心摩挲着,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口中喃喃自语:

三杯两盏,不觉黄昏至。余下寂寂,但闻老鸦声声迟,捉来谁食?

千回百转,再无封侯事。白玉朗朗,唯抚竹杖节节痴,我心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