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儿可是无暇他顾,全神贯注的感受着万物之气,有苍松的挺拔、含羞草的娇柔,有鸳鸯的振翅、雀鹰的长鸣,更有华山的宽厚,这气有寒有暖、有急有缓,时而徐徐而至,时而磅礴奔涌,亭儿如造物者一般,顺其势、理其行,层层叠叠,将自己紧紧裹住。
那汉子察觉出不对,初时还能占到便宜,直到后来再难探进分毫,撤了幻术,身体升至半空,暴喝一声,“龙腾天地!”拼了全力旋转而下,苍龙挟势锐不可当。
刀尖慢慢嵌入气层,离亭儿的头顶已不足三寸,汉子的脸上再次写满不屑,“不过如此!”右手再加把力。
“喝!”亭儿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呐喊,华山为之一震,林鸟皆走、草木低头。
这气流如涨潮一样扑向四面八方,吹的落剑台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只有几位掌门高手运气抵挡了一二,仍不免脚下踉跄。
离得最近的汉子自然首当其冲,纵是武功高强亦扛不住这昆仑一怒,苍龙脱手丢在一边,自己更是翻滚了数圈跌落在台上,嗓子一甜,倔强着又咽了回去,捂着胸口一时站立不住。
亭儿睁眼看了看四周,没想到会有如此后果,满脸愧意,还是定定神走了过去。
“咳咳…我劝你还是不要摘下来…咳咳…”眼见亭儿伸手要取下自己脸上的黑巾,那汉子强撑着说了一句。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的功夫也算集了各家所长,在下佩服,方才在紧要关头也是偶有小悟才侥幸胜出,得以窥见昆仑诀的奥义还要拜你所赐,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话音一落,黑巾滑下,喧嚣的武林众人齐齐望着台上,一时顾不得衣衫不整,皆张着大嘴,仿佛被使了定身术,就连处变不惊、深谙世故的八大家掌门人也都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风扬絮左右打量,右手悬在空中。
“念…念儿…”倒是亭儿先反应了过来,呢喃道。
原来被卸了黑巾的汉子除了满头不羁的长发,竟然跟亭儿长的一模一样,也难怪大伙被惊的像见了鬼一样。
躲在暗处的影儿来不及感叹亭儿进步神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差点喊出声来,心里默念一句,“原来口口声声说的秘密是他,难怪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铜面啊铜面,你竟如此歹毒!”
想到此,又不免替亭儿难过了一把,“此时他的心应该是悲大于喜吧…”
“念儿,我是你的亲哥哥,这是为何?”亭儿收收神,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只说出这句。
“认贼为师,辱没先人,该杀!”一激动还是咳出一口鲜血。
亭儿伸手要扶,却见念儿袖口忽的探出一个机盒,接着射出一根银针,又快又准,直击亭儿心口。
由于藏的很是隐秘,亭儿抽身已然不及,下意识的挥刀挡了回去,银针打着旋刚巧折射入一四海帮弟子的脸上,还没呼喊便软了下去,墨染霜上前一看,大喊一声,“是狼毒针!”
听到狼毒针,众人转身去寻梵罗僧,哪还有半点影子,叶良辰速速下令华山弟子仔细搜寻。
南归也猛地回忆起父母亲逝去的当日,父亲刚要开口说出真相却被狼毒针偷袭,以至死的不明不白,追出去时凶手的身影一直觉得熟悉,现在终于明白了,跟着跳上台去大喊一声,“当日在天照寺你为何刺杀了我的父亲,幕后主使是谁!”剑锋直抵念儿额头。
静虚道长自然知晓了其中缘由,站起身来大喝,“快说你究竟是何人?否则今日难下华山!”
“阿弥陀佛…”寂慧、寂游两位大师引了一众武僧也凑了上来,连一向沉稳的叶良辰想到先前遇刺也是怒目圆睁,一时间落剑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啊…咳咳…在黑暗中苟活了半世,没想到大仇未报先死在了这小小的华山…咳咳…”说着闭上眼一言不发。
见状大伙儿更是火冒三丈,就连外围的江湖人也跟着起哄,“杀了他!杀了他!”
“诸位!”亭儿站了出来,挡在念儿身前,狼毒针也被风扬絮收在怀里,“大师,各位前辈,小龟哥哥,且听我一言。”环视一周,言辞恳恳。
终于静了下来,“今日乃是武林盛会,因我兄弟二人家事扰了各位前辈兴致,在下赔罪了!”先是博了一阵同情,“我二人名为同胞,实则打记事起从未相见,中间定有些许误会以至于此,念儿先前之过定有缘由,还望诸位能给在下一些时间,待一切明了定会一一给个交待,亭儿师出青藤先生,以恩师人格担保,并将玄虹压在华山,不知可否?”
闻言又是议论纷纷,几位与亭儿交好的掌门前辈自然不再强加阻拦,南归当然也相信亭儿,收了朗月。
眼看就要散伙,“鬼见笑”奚凌云来了一嗓子,“莫急,总要让他把狼毒针之事交代清楚吧,若他真与那梵罗僧有瓜葛,哼哼,就算天王老子在此老夫也要先剁了他!”
“亭儿,这奚凌云的师傅'鬼见愁'高徹在上次论剑时被梵罗僧所杀,此等深仇一直铭记,此时提出来怕是不易收场。”风扬絮小声解释。
亭儿看了一眼念儿,后者只是闭眼昂首,知道其不会轻易开口,转身对着奚凌云一稽,“奚前辈,眼下念儿受了伤,可否宽容几日,在下带他亲赴秦岭谢罪!”
“不成!”奚凌云来了脾气,与之交好的“南北二侠”也过来撑腰,场面僵持了下来,就连心月也是无计可施。
没人注意到双飞悄悄捡起了苍龙,一个箭步闪到念儿身前,刀架鹅颈,冷声说道,“若是几位前辈执意刁难,本姑娘只好血溅当场,只是怕传出去有些不入耳啊!”面色决绝。
“妹妹…”南归有些担心,欲要上前被双飞喝退。
“我相信念儿定是受了蛊惑或有难言之隐,是非未明却苦苦相逼,枉称前辈,只要你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那来啊!”说着手上暗暗加力,隐隐压出了一条血痕。
从未见过双飞如此凌厉,亭儿自知她是为了自己,感慨万分,“师姐,你这是何苦?”
“亭儿,照顾好陆叔叔并几位妹妹,镖局之事多上些心,你可是总镖头哩…”话锋一转,瞪着念儿,“你还在这赖着做甚,还不快走!”
念儿已持必死之心,见此情形,思忖着大仇未报,许多事还未弄清,这样死了有些窝囊,借着众人争论之时攒了不少力气,此时已恢复了几分,于是不再迟疑,抽身便走,顺手拐了双飞。有人质在手,大伙儿不敢造次,眼睁睁看着二人消失。
“小龟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把师姐平安的寻回来。”
“唉!”南归叹一口气,收剑入鞘,余人也甩甩袖子,依次回了位置该坐坐该站站,台子中间最后只剩下亭儿孤零零一人。
见事态总算缓和,叶良辰再次起身,呵呵一笑,“诸位,今日比武之盛况远胜从前,华山从未如此耀眼,龙争虎斗、笑傲江湖,我中原武林能人何其多也,实乃我辈之幸,四公子盛名果然不负,似唐少侠这般后起之秀更是令人钦佩,还有人愿意上台一试吗?”
见识了亭儿的手段,谁还有这个自信,左右看看纷纷摇头。
“叶轩主,我等技拙,唐公子方才的身手怕是只有你们八大家的掌门才有一较之力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引来一阵附和。
叶良辰摆手道,“承蒙谬赞,老夫技不如人,也就不再献丑了。”对着身后,“莫兄、阮兄,几位大师,可否一试?”
寂慧大师悠悠念道,“阿弥陀佛,唐施主天纵之才,机缘极厚,只最后一战小露的枭阳吼怕是在座的各位都抵挡不住,呵呵…”
亭儿赶紧回礼,“大师说笑了。”
“寂慧大师所言正是我等所想,”莫长离道,“不曾想唐少侠的功夫竟到了如此地步,年纪轻轻已至化境边缘,佩服!也许只有武当的张真人才能探出你的底细了。”
“莫帮主言重了,武林何其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外的高人岂会轻易还俗,他们的功夫谁又能清楚呢?晚辈只是刚巧捡了个漏而已。”说着想到了自己的恩师。
“恩!谦恭有礼,不骄不傲,难能可贵!莫兄,各位,我看这武林盟主…”叶良辰故意未言明。
旁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只有身在局中的亭儿还在发愣,有谁知道此时亭儿的思绪早被打乱,心里一直在想:方才交手的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这许多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正是:
孑然入江湖,青藤见犹怜。自古英雄天妒,哪得凡人闲。笑看寒来暑往,意诚身正心坚,归来仍少年。初识兵戈苦,泪浸柔肠断。
纵沙场,醉知己,梦红颜,同根相系,奈何横眉论刀剑。天有雨雪霜露,人有离合悲欢,道阻长且艰。终有花开日,香溢凤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