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门下

第92章 阴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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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这一在大明一朝留下浓墨重彩的特殊机构,总能引起后人茶余饭后聊上一聊,本来是与锦衣卫并驾齐驱,同为皇上出力,可东厂的厂公毕竟整日能与皇上混在一处,太监们又遍布皇城各个角落,无论皇上的癖好、消息的传送,自然掌握的一清二楚,历经百余年,东厂的权势早非锦衣卫可比,若不是还有个西厂偶尔分得半杯羹,说其一手遮天亦不为过。

此时的软轿之上,斜躺着的便是现任厂公张鲸,比起先前的冯保、张诚一类,可要凶狠残暴的多,别看一脸白净,尤喜在关押犯人的点心房内观看剥皮抽骨之刑,可见其心阴暗之极,多少大案冤案皆由东厂而起已无从考证,总之当时谈东厂色变绝非虚言。

“厂公,这深更半夜的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下面的孩儿知会末将一声即可。”陈参将忙行了礼,脸上陪着笑,简直比花还甜。

“哼哼,咱家怕是不行啊,吆!这不是沈大人嘛,这夜里怪凉的,您不在阁部好生当值,领着这帮人跑到这乾清宫干嘛来了?”

“张公公安!”纵然是当朝重臣,东厂的厂公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保不齐哪天就给自己穿了小鞋,石星等人打了声招呼,心说今夜怕要无功而返了。

沈一贯性子高傲,眼里容不得沙子,平日里就看不上这群阉党胡作非为,每每当着皇上的面大骂不止,张鲸早就恨的牙根痒痒,欲除之而后快,奈何其背后根基庞大,又深得皇上宠信,试了几次反倒自己碰了一鼻子灰。

可眼下益王当政,世道变了,再见了沈一贯,张鲸自然狂妄了许多。

“本阁行事,何时需报予厂公知晓,哼!”袖子一甩,“还有你这看门狗,快快让开,本阁有要事面见皇上,耽搁了便诛你九族!”

“沈大人好大的口气,诛九族这样的大罪可不是他这等小人物有福享受的,嘿嘿,再者你说了算吗!”口气一硬,身后呼啦啦闪出一队番役,将众人围在中间。

“你要做甚!”沈一贯一介书生,自然无力抗衡,“阉人之祸,竟到了如此地步了吗?石大人!王都督!”几个点名的欲言又止。

“沈大人,别浪费口舌了,做人要懂得审时度势,今夜你若安静的退回去,咱家就当没来过,你我各行其道,若是执意闯宫,咱家可就不客气了!”妖眉一竖。

“阁老…”背后石星悄悄拉拉衣角。

沈一贯环顾四周,局势已不在掌控之内,再争下去已然无用,冷哼一声,折了回去,番役们得到指示让开条路,算是作罢。

回到前军都督府,一阵垂头丧气,沈一贯怒火中烧,“这还了得!这还了得!益王庸才废政,阉党肆无忌惮,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眼下外敌大举进犯,皇上又闭宫不出,我大明危矣!”

石星上前说出自己的安排,听得沈一贯一阵点头,终于稍稍平复,“石大人临危不乱,运筹帷幄颇有章法,如此来看,事情还有转机。”

“阁老谬赞,依下官看,暹罗之乱乃是小癣,沐王爷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下已成相持之态,加上黄都督出马,当可放心,重中之重仍是朝鲜与东瀛的战事,辽东一破,京师必然不保!”

“恩,”沈一贯恢复了冷静,“眼下京师附近还可调动多少兵马?”

“京师三大营中,五军营习营阵,三千营主巡哨,神机营掌火器,若要调动,须有圣旨及兵符,两者缺一不可。此外,尚有拱卫皇上的侍卫亲军,如锦衣卫和金吾、羽林、虎贲、府军等十二卫军,眼下多是益王的人执掌,皇宫内外被把守的严严实实,兵部及五军都督府无法插手。倒是隶属御马监的武骧、腾骧、左卫和右卫等四卫营可以一用,四营的首领皆在兵部当过差,与在下有些交情。”石星听出了沈一贯的言外之意,细细分析道。

“好!内宫消息不通,保不齐皇上生了意外,我等当以大局为重,必要时…”沈一贯压低声音,抬起右掌狠狠的劈了下去,围在一起的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重重的点头。

“明日,本阁便要联合百官上书,请益王出兵,你等好生安排,一切秘密行事,等我消息!”吩咐妥当,东方既白。

两日下来,益王经不住百官反复折腾,也是担心坚持下去恐生变故,这才假借皇上的名义不情愿的下了救援辽东的指令,只是各路将帅都由自己的心腹引领,暗地里嘱咐行一日歇三日,故意拖延懈怠,招来李如松怀恨在心。

无论如何,朝廷也算是表了态,在宋经略的指挥调度下,辽东境况终于一日好过一日。

“王爷,没想到这宋应昌还真有些本事,我们如此刁难,竟还能拼凑了数万兵马送往辽东,您看…”益王府的管家田辟远端上一碗香茶,眯着眼躬身问道。

二十多年过去,益王朱翊鈏除了脸上的黑痣大了些,身材稍稍发福,旁的无甚变化。此时靠在书房的蟒皮软榻上,斜着身子读了一本《道德经》,闻言呼的一声将书甩在管家脸上,顺便打翻了茶碗,碎了一地。

“本王刚读的有些兴致,忘了这些烦心事,你又来招惹!”一撩袖子坐起,眦眉瞪眼。

“小人只想着给王爷分忧,嘿嘿…”服侍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主子的脾性,扭头安排下人们收拾,接着来到耳边低语一番。

朱翊鈏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嘴脸也有了笑容,“好,马上去办,务必要干净!”

“小人明白,另外…”

“有话快说!”

“小人探听到五军都督府的那群老顽固近日里总聚在一块嘀咕,且与兵部眉来眼去,王爷不得不防啊。”

“嗯!此事本王也有所耳闻,京师的卫军皆在我手,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把本王逼急了通通给赶回家养老,还有那个兵部的石星,油盐不进,可恨!”

“王爷,此事急不得,这帮老臣在朝堂上颇有影响,冒然动他们怕引起动**,还需钝刀慢慢磨。”

“不错,看来你近日里长进不少啊?”

“全赖王爷栽培,小人先去了…”田辟远巴结一句,退出房来,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轻蔑,轻哼了一声。

京师郊外西南的无名洞内,借着火光,一个高大的黑影映在了石壁上,右手拇指上把玩的翡翠扳指尤为耀眼,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可惜整个脸被一铜面罩覆着,只露了眼鼻口,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再看他身后站着的两个,却都是锦衣卫的人,阮不羁已是从三品的同知,可跟边上的那位比起来还要差点意思,因为人家现在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官居正三品的史世用。

要说史世用发家可是个迷,熬了半辈子也只是个小小的千户,结果到指挥使的位子只用了区区两年,实在匪夷所思,但足以表明他的能力非常。此时二人竟对眼前的铜面人毕恭毕敬,更让人疑惑。

“益王那边快要沉不住气了,你们还要适时的添把火,现如今这个朝廷啊,是越乱越好,哼哼…”铜面人开口道。

“大哥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史世用回了一句。

“是益王让你坐上的指挥使,难道你不应该感激他吗?”

“大哥这是哪里话,益王心胸狭隘,我等为他出生入死多年,只因一件小事就害大哥挨了灼面之刑,还要斩草除根,实在心寒,我夜鹰这辈子只认大哥一人!”身后阮不羁跟着发誓。

“好兄弟!待事成,你我共享富贵!”

“三位聊的好生惬意,不出来赏月吗?”洞外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三人走出洞外一看,影儿倩影斜斜、衣袂飘飘,左右立着地龙、多面。

影儿的美属于超然脱俗,乍一看仿似天上的云月触碰不到,朦胧深邃,却总让人过目不忘,即便是见过许多次,三人仍是不自然了多看了两眼。

史世用轻咳一声,拱手打个招呼,“影儿姑娘别来无恙。”

“小女此番前来便是要问问先生,为何有了安排不与我提前商议?哼!”

“哦,你是说念儿的事吧,那是老夫的私事,与姑娘无关,难不成最后姑娘计败功垂也是老夫的过错了?”返言挑衅一句。

“你!”影儿一时语塞。

“呵呵,影儿姑娘可要搞清楚,老夫与贵邦关白大人是合作,凭什么听命于你这个黄毛丫头,就是你义父亲自到了,在大明的地盘上也要敬老夫三分!”

“先生说的是,是影儿唐突了,给赔个不是。”权衡一二,影儿暂忍了这口气,“影儿只想说若先生提前知会一声,或许我东瀛能帮个忙,现在倒好,你我的算盘皆落空了。”

“姑娘莫要小瞧了老夫的眼线,你与那位怀儿…哦,也就是亭儿眉来眼去,果真下得去手?”

影儿俏脸一红,忙转了话题,“影儿不知先生与他有何深仇大恨,处心积虑二十载亦要将他除去,为此不惜动用了念儿?”

“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不便言明,总之他若不死必是祸害!”言尽于此。

影儿悄悄叹一口气,抬头道,“传义父消息,关外已依计行事重兵压境,还望先生做好安排,莫出差错。”

“好!代我谢过关白大人,如此看来大事可期、大事可期啊,哈哈…”正是:

南有猛虎北有狼,蛇鼠沆瀣乱朝堂。

黑云渐笼华夏地,风雨过后见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