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人,我们从未见过这位铜面先生的真面目,方才又如此无礼,属下担心日后不好控制,还是报予老主人知晓为好。”离开的路上,无觉叮嘱道。
“我心中自有打算,暂不用告知义父。你速去查清亭儿…那位康公子他们孪生兄弟的来龙去脉,还有与这位铜面先生到底是何关系。”
无觉一愣,私下里看了一眼多面,答一声“是!”
山涧流水、耳畔雀鸣,一曲《梅花三弄》,惹无数鸟儿歪头身定。突然一阵咳嗽声打草舍中传出,双飞听得真切,起身转了进去,惊的听曲的鸟儿四散而去。
秋日的香山,红的有些刺眼,铺了个天昏地暗,任谁走了进来都要驻足唱晚一番。
自从华山论剑之后,双飞便随念儿来到此处,枭阳吼的威力果然不俗,纵是过了半月胸口仍隐隐作痛,时不时一阵咳嗽。
念儿靠着木枕,看着面前这位不苟言笑,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姐姐,冷硬如铁的心肠竟也出现了一丝波动,赶紧收了回来。
“你为何如此?”一如往常的冰冷。
“自然是为了亭儿。”毫不迟疑,伸手递过一碗在炉子上温着的汤药。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双飞眯嘴一笑,“今日天气晴好,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年纪轻轻只在这草屋里憋着,不觉得闷吗?”
念儿“哼”了一声,夺过碗一饮而尽,右手紧握苍龙,“我誓要杀了那帮畜牲,尤其是他!”
一听到这话,双飞心里一惊,“依你所言所行,当是受了蛊惑或误解,可否跟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何事?”念儿一下转过脸去,再不理会。
“你可知…你的哥哥他…其实是个好人。”
“好人能认贼作父?哼!”
“我与亭儿同拜青藤先生为师,你看我也像个坏人吗?”
“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没事快走,别耽误小爷养伤,回去转告他我一定会去杀他,不管他躲在何处!”
“他是不会躲的,知道你还活着,想见你都来不及呢。”
“巧舌如簧!不管你说什么小爷都不会信,这次我不杀你,快走!”
“好吧,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做些饭菜。”说完出了屋去。
“你…”
双飞深知想得到念儿的信任非一朝一夕之事,索性不着急,在一旁简单搭设了窝棚,接下来只是抚琴、做饭,偶尔跟念儿搭讪两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天夜里,扑棱棱落下一只信鸽,念儿看过之后,捡起苍龙就走,被听见动静的双飞拦住去路。
“是不是又是你那所谓的义父给你下了指令?”
“与你无关,让开!”
双飞还想再问,哪还有机会,念儿一个纵身便飘至数丈开外,撂下一句,“好自为之!”
几天后,等念儿回来,发现双飞仍在此处,还是那般不卑不亢,且不知从何处讨到的纸笔,竟摘抄了一篇前朝周德卿的《香山》出来悬在自己屋内:
山林朝市两茫然,红叶黄花自一川。
野水趁人如有约,长松阅世不知年。
千篇未暇趁诗债,一饭聊从结净缘。
欲问安心心已了,手书谁识是生前。
“以后我的东西你不许碰,更不要随意进来!”
“给,”双飞见怪不怪,“该饿了吧,快趁热吃。”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烤野兔,念儿再不客气,一把抓过啃了起来。
“我的手艺如何?镖局里的姐妹中数我煮的饭菜最香,每次轮到我,陆叔叔都要再三的催促开饭,哈哈…”遭来一眼鄙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自打回了牧马庄,风扬絮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妙仪平日里一直都是笑挂嘴边,特别是有了卓儿,可是这两天总是时常愣神,就连跟自己说话眼神都有些躲闪,还依稀能看出红眼圈来。
“仪妹,我不在庄上的这段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止是你,感觉赵管家也有事瞒我。”吃过晚饭,借着下人收拾的空档,风扬絮起身来到妙仪身后,轻抚着恋人的肩膀说道。
“絮哥哥…”妙仪一个女子,终于忍不住,顺势靠在丈夫的身上嘤嘤抽搐着,奶妈抱起卓儿识趣的退出房去。
“岂有此理!”不一会儿房内便传出风扬絮的大喝,门外守着的赵铭德一听便知道妙仪已经把西南边关的战事合盘托出,跺一下脚试着敲了下房门。
“少庄主…”
“赵管家,且等我片刻。”安顿好妙仪,风扬絮匆匆闪出来,让赵铭德详详细细的讲了来龙去脉。
“夫人也是担心少庄主舟车劳顿,本想着过两日再提及此事的,唉…”
“闲话休提!现如今老王爷情况如何?”
“沐老王爷精神还好,只是丛林之中不比王府,总有些不便,老王爷戎马多年腿脚本有故疾,现如今越发的严重了。”赵铭德小心翼翼的答着。
“你快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出发,让庄上能打仗的汉子随我一并去援救老王爷,快!”
赵铭德深知少庄主的脾性,自然不再拖延,急忙下去安排。
五更时分,牧马庄内灯火通明,数百庄丁齐齐举着火把,风扬絮在台上声情并茂,“诸位中好多都是我牧马庄的老人了,有我的叔伯,有我的兄弟,更有随义父开疆经营的元老,扬絮生性顽劣,得各位厚爱,承了这庄主之位,在此谢过。”说着鞠了一躬。
话锋一转,“想必各位都听说了云南之事,于私这是我的家事,于公关系到西南诸地、甚至中原百姓的安危,我不能不管,然一人之力终是不济,扬絮恳请诸位随我一道共御来犯之敌,扬我庄威!”
“我亦深知此战的凶险,老对头苗寨亦虎视眈眈,兴许牧马庄从此会消失,但我决心已定!此次去与不去我绝不强求,毕竟都有妻儿,愿意走的我会安排赵管家好生相送,各位大可放心,扬絮再次拜谢!”台下竟没有一人左顾右盼,都在静静的等一个领头人。
“我说少庄主,你还唠叨这些做甚,反正只要你一句话,我老牛就是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啊,你和老庄主的好,都在老牛心里记着哩。”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却是常年打理马棚、年近七旬的牛伯。
“牛伯…”
“是啊是啊,少庄主你就下命令吧。”“我老婆还是少夫人给张罗的,牧马庄就是我等的家啊。”“我虽是个大老粗,这辈子就认少庄主!”
听着下边的话,沐妙仪眼含晶莹,“妙仪谢了…”
“好!”风扬絮大喊一声,“赵管家,上酒!”几个小厮抱着大碗忙前忙后,风扬絮亲自一一斟满,“各位,待我等凯旋,再一醉方休,干!”仰首而尽。
酒过之后,又是一阵人喊马嘶,风扬絮挑选了三百精壮汉子,又拣了千匹好马,备足了干粮器械,与妻儿告了别,叮嘱了留守的赵铭德,急奔云贵交界的南岭。
云贵交界本就山川密布、河谷纵横,最不利行军打仗,奈何形势所迫,沐臻不得已引了长子退至此处,与暹罗大军斡旋,留次子沐平南在敌后袭扰,终于阻住敌军的进势。
风扬絮与沐家军汇合,分发了带来的粮草,赶紧去拜见岳丈,关切的询问了伤势,这才放下心来。
“以当前之势,岳父大人如何判断?”
“初时贼兵胜在出其不意,现如今军需不满、战意不足,渐成强弩之末,待朝廷援军一到,便可逐回暹罗。”老王爷呵呵一笑,果真老当益壮。
“自亭儿替那纳黎宣平了密宗之乱,边境和平共处了多年,我看那纳黎宣也算位君子,怎会突然间起兵侵我呢?”
“絮儿误会暹罗王了,那纳黎宣确实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两国世代交好,复国伊始便撤了边境的重军,还与我沐王府频频互通。此次犯难,据可靠消息仍是密宗作乱,暹罗王下落不明,忠于他的将领大臣或死或逃,暹罗境内一片水深火热,唉…”
“看来身为君子,不一定能做个好皇帝啊。”风扬絮有感而发。
两人正谈着,沐安南捧着一只信鸽上前,鸽子右腿下方绑着一张纸条并一个小小的木盒。
“父王,刚刚接到飞鸽传书,请过目。”解下来递了上去。
“老王爷安好,亭儿北上辽东之际,惊闻西南之乱,遥盼王爷安康。暹罗犯境定有小人作祟,绝非国王本意,请王爷明察,随信附上四面佛金戒一枚,此为暹罗国王当年答谢所赠,见此戒如同见国王,想来王爷会有用处。王爷之风犹在眼前,金戈铁马定然所向披靡,亭儿念着与王爷把酒庆功,再拜!”
沐臻看完转给风扬絮,后者读完一拍大腿,“好个亭儿,有了这金戒,密宗的蛊惑之言便会不攻自破,军心一乱则此战必胜!”正是:
宝刀犹未老,豪气吞山河,胸中自有平国策。
昨日积良缘,今时得善果,金戒阵前妖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