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歌在一阵头痛中醒来。
她睁开眼,大脑还是一片混沌,眼前看到的是灰色的天空与被浓雾环绕的阴森树林。身下是湿润的泥土与沾染腐烂气味的草根枯叶,还有几颗硌人的石头。
有人正蹲在她的身侧,看见她醒来便有些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金棕色的眼睛里藏着心虚。
“…哎呀…你醒了啊。”
是那个主动和哲言联系上、曾经是他们敌人的家伙。
林挽歌很快地忍着脑中的钝痛撑起了身子,戒备地看着对方。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
她依稀记得自己正和哲言安宇找上了那个程正义,并试图劝说对方放弃继续使用Adam的能力…然后?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是交流劝说失败了吗?
那她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她分明应该在程正义的家中才对。
头很疼。
像是有数百个人正在大脑中蹦迪跳踢踏舞似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鼓动。几乎快要从里面撑破大脑。
她把手放在额头,试图用自己的Adam【回复】大脑的清醒状态。
然而她却只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能力竟然完全无法使用,她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个普通人。
这个时候,对面自她醒来后就一直在旁观看戏的人开了口。
“没用的哦,这里毕竟是被操控的梦境。”
他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笑容近乎幸灾乐祸,“看来你们和那孩子的交涉不是很顺利呢,真可惜。”
“你说什么?”林挽歌忍着身体的不适站起身,感受到身后的衣物都被湿润的泥土浸湿——触感十分真实,“发生了什么?”
头痛得实在厉害,她根本没法回想,也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唉,你这样我没法和你交流啊。”
对方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笑笑,很快跨步上前来。
他把手放在林挽歌头两侧太阳穴的位置,指尖冰凉仿佛透过皮肤浸入血肉骨骼之中。脆弱又致命的位置被如此刺激,林挽歌深吸一口气,在自己反应过来前抓住对方的手。
“——你干什么?!”
扯开、绞死、转身肘击,然后是漂亮的背摔。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林挽歌在把对方摔出去后才发现自己的头痛渐渐减轻,大脑终于变得清明起来。
被摔出去的人在地面扭动,龇牙咧嘴地不知道该捂受了凶狠绞死攻击的手臂还是亲密接触地面的后脑勺。
他控诉着:“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帮你你还这样子对我!真是过分!”
林挽歌咬了下唇,“抱歉,我不习惯有人这么碰我。”
尤其还是你这种可疑人物。
她在内心补充道。
把人拉起来后她又想到该被注意的问题:“你不是说这里是被操控的梦境,不能使用能力吗?”
正在拍掉脑后身后泥土的人揉了揉受伤的头,“托某位朋友的帮忙,”他顿了下,补充了一句:“没什么,只是一点小秘密而已。”
“是吗。”
林挽歌不再多问。
她不喜欢做无用功,也知道这人不会说出实话。
对方似乎也满意她的沉默,于是把话题转向另一边:“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看起来和那孩子交涉不大成功啊。”
“你不也一样吗?”林挽歌回答他,“哲言说你也去找了程正义,你们也谈崩了?”
“没,交易很成功,”黑发金眼睛的少年摸摸鼻子,“就是对方临了反悔坑了我。你们呢?”
林挽歌叹气,“程正义不接受我们的劝告,我们打算先控制住他,再用我的能力将Adam从他体内分离,但结果…你看到了。这里是梦境世界吗?哲言和安宇也会在这里吗?”
“应该。”
曾经自称伊甸的人抬头看了看灰暗压抑的天空,“也许之前那些被困在梦境里的人,也在这里。”
他收回视线,看向被浓雾包裹的树林深处:“我们往里面走走吧,也许在路上就遇到他们了也说不定。”
林挽歌沉默几秒,给出了回答:“好。”
于是他们俩人便开始往树林深处走。
灰雾随着他们的深入逐渐浓厚,到后来甚至连周围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
被灰白的浓雾遮天蔽日地覆盖的模糊视线中,走在前面开路的人突然向后伸出了右手:“别走散了,我找你们会很麻烦的。”
那只手苍白而纤细,沾染着隶属于浓雾的水汽。
手的主人也一样苍白着,像是从浓雾中爬出来的尸体。只有嘴唇有着鲜艳的颜色,但却红得像血。
盯着那只指甲修剪得工整的手,林挽歌突然有种心悸感伴随着疯狂的怀疑滋生。
“…你是谁?”
她喃喃。
太奇怪了吧。
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保证这个人不是也属于梦境中的虚假存在?她怎么确定,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对方察觉到了她的怀疑与戒备,忍不住笑出声:“好吧,看来我还得自证一下身份。但我和你关系不是那么密切,有什么只有我们知道的信息可以让你相信我呢?”
林挽歌冷漠地站定着:“梦境可以沟通人的意识深处,谁能确定他不可以读到我内心的信息呢?”
“呵。”
低低的笑声。
她听到面前的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我该用什么问题来证明自己呢?”
“…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安宇的时候,”她的声音平淡至极,“没有对林先生动手,而是时隔两年之后,才把林先生带走——还放过了安宇。”
“………”
沉默,长久的沉默。
一直到林挽歌几乎快要做出决定转身远离这人时,才听到答案。
是包裹着叹息与无奈地、平和而柔软的声音。
“因为那时,我是他的朋友。”
林挽歌静默着,没有追问“那两年后呢?现在呢?”。
她只是伸出了手,轻轻地、轻轻地抓住了那只冰冷而柔软的手。
那只手的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冰冷的肌肤之下有着温热的血液在跳动的血管之中流淌。
是一只活人的手。
是一个真切活着的人的手。
“走吧。”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