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言露出了“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为什么你们这种掌握关键信息的人总喜欢说话说一半？就是因为你们这种行为，那些小说电视剧的剧情才会这么水。”
他侧过身让端着菜过来了的服务员把菜放到桌上。
“而且明明我才是预言家的角色，结果我却是更坦诚的那一个。”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不多注点水可怎么赚钱。古龙还能为了稿费把小说写得跟现代诗似的呢。”
他点了两菜一汤，肉沫茄子的香味很浓，小炒牛肉的肉也很嫩很新鲜，紫菜蛋花汤里飘的蛋花也要多上一些。
这家店看着不是很起眼，味道倒是还不错。
“所以啊，难道你就不想吐槽那些死活不肯把重要信息告诉队友、以至于剧情迟迟没有进展的行为吗？”他也撕开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我们这可是现实，不是动画小说，我们可不用被想注水的导演或者作者摆弄。”
我抬眼。
“这么说，你会愿意把只有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队友？”
“当然。”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就比如说，我会很愿意告诉其他人——特别是安宇，关于林先生那个孩子的故事。”
“…………”
我放下筷子，用汤勺往自己碗里添汤，声音平淡。
“…哦。”
“真平淡。”有着轻佻而不正经笑容的少年偏了偏头，故作无奈地瘪了下嘴，“我本来还很期待在你面前来分享一场推理的。”
我言简意赅：“幼稚。”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是个比起战斗更擅长情报的人。”他并没有被我打击到，“所以，比起另外两个人，我会更主动地去收集情报和信息。当初顾先生让我们去接回安宇时，我也稍微收集了一下顾先生能够查到的林先生的情报。”
“他有个孩子。”
说到这里时，他隐晦地又看向了我。
我继续喝汤吃菜，假装没看见。
“…你这可真是…好歹给个反应啊，我一点推理的成就感都没有了。”
他抱怨着。
然后继续，“但，由于朱诺女士基于遇害前提的失踪不明，我们都默认了那个孩子也可能遭遇了不测。所以我们——我是说，我和挽歌还有顾先生，安宇还不知道林先生为了他不得不…牺牲、对，这里应该用牺牲，牺牲了他的家人——都有意无意地在避免提到那个孩子。”
“现在想想，推算一下的话，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就和我差不多大了吧。而且，小孩子七八岁的长相和十七八岁的长相差异变化还挺大的，长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在数年过后回到家见到被自己留在年迈双亲身边的孩子时，没能认出自己的孩子……这种事还是挺多的吧。同理，被拐卖的孩子时间越久就越难以找回也有这样的原因吧。”
少年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压抑不住的兴奋愉悦。
“所以，我做了个猜想——以那个孩子还活着为前提的猜想。如果我是J的话，要报复一个把自己的妻子与孩子落下了逃跑的叛徒，我会怎么做——还有什么比让父亲与被自己亏欠抛弃了的孩子为敌更能惩罚那个父亲呢？而且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个孩子失去记忆——因为我不能保证那个孩子是否还会对抛弃自己的父亲抱有一点点爱意。”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秘密都会有泄露的那一刻。那个孩子也许会在某一天发现蛛丝马迹，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他就会试着凭自己的力量去收集信息、去调查，然后得到正确的答案。”
他停了下来。
含着轻佻笑意的眼睛看着我。
“能冒昧问一下，你之前从我们这里拿到关于林先生的情报，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
我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
“没必要，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没必要再来这种试探。如果今天我没撞到你的话，你也会在下次我和你见面的时候提到这个吧。”
“如果触犯到了你的隐私让你感觉不快了的话，”他咧嘴，“那我感到十分抱歉。”
“那倒不必了，把单买了就行。”
扔下纸巾，我端正了坐姿。“你很聪明，聪明得有点过了头。所以呢，你想用这个来威胁我？别搞笑了，我为什么要被威胁到？照这么说，安宇是欠我的人才对。他知道真相后只会对我感到愧疚，他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
毕竟我是间接地因为他，才会落到现在的如此境地。
“啊呀，”他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很讨厌被人同情或者愧疚——尤其是来自安宇的。”
…这倒确实没错。
我讨厌别人的同情悔恨和愧疚，因为他们总会用那些愧疚与悔恨来逼着我在原谅与不原谅中作出选择。
可是，凭什么？
我在人生中已经遇到足够多的糟糕选择题了。
你说他们并没有在逼着我作出选择，可那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也许是不会求着你原谅，他们或许只是想要补偿和赎罪。可他们仍旧是在把那些愧疚悔恨化作多余的温柔来在你面前显示存在感——你明明根本一点也不想再与这些使你遭受损害的人有任何过多的接触，你只想和他们当陌生人。
但人们总是不愿意听从你的想法。
他们只会劝告你：“你当然可以不原谅，但他们只是为了补偿你啊。你没法阻止他们的补偿和愧疚。”
天哪，难道有强/奸案的受害者会愿意被施害者用愧疚为名来补偿吗？
我认了输。
“我只是会帮J加快他的进程而已。你看，动画里不都是这样吗？当反派boss即将达成目的的那一刻，就是主角与反派的决战时刻——然后便是大结局。”
他果然来了兴趣：“所以你是想要来场赌博？可是现实并不是动画片，谁能保证正义的主角一定会战胜邪恶的反派呢？我可记得反派最终胜利的动画也不少哦。”
“——我能保证。”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