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生觉得这个老周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这年代羞答答说一句俺稀罕你就算表达爱情了，两个人伸手拉一拉就臊得红了脸。
单膝跪地求婚，还买了个金戒指，老周挺舍得花钱哪。
果然他对面那个女子显得异常激动，泪珠噼哩啪啦往下掉，看样子是死心踏地要跟着老周了。
周围的食客显然也有发现这一幕的，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就在周卫国欣喜地拉起女子的手，要把那个戒指戴上去的时候，那个女子忽然晕倒在地。周卫国立时慌了。
陈汉生的第一反应是快点送医。
“周卫国！你慌什么，咱俩抬着她赶紧去医院。”
这时的120还不完善，很多医院是没有急救车的，一旁的食客也有搭把手的，大家抬起女子就往医院跑。
马莲胡同斜对面就是县医院，实在是太近了。
陈汉生叫周卫国先去挂急诊号，他跟其他几个帮忙的人抬着女子往急诊室跑。
医生看见这么多人抬着人过来的，知道是危险情况，急忙检查心跳和血压。还好，这个女子显然只是晕了过去，但医生在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了非常危急的情况。
这个女子脑内有一颗肿瘤，已经在压迫神经，就是因为在烧烤店女子太过兴奋，这才晕倒的，就是与此有关。
周卫国急忙抓住医生的手：“大夫，小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面沉似水，从医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疑难杂症也见过不少，但像这个女子这般凶险的还真不多。
“她的肿瘤已经压迫神经了，必须尽快采取手术，否则再遇到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运动量稍微大一点，都容易导致肿瘤内血管破裂，那时就会形成颅内大出血，将会非常危险！”
周卫国对医生的话并没有感到太多吃惊，而是焦急地问道：“那现在就给小君做手术行吗？”
医生点头：“可以，但是手术非常复杂，需要的时间很长，你们这些病人家属要做好准备。”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医生望向陈汉生。
陈汉生连忙摆手：“我不认识，我是帮忙的。”
周卫国上前一步说道：“我是病人丈夫。”
陈汉生瞟了他一眼。
医生说：“那行，你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然后去办理住院手续，交手术费。”
“这个手术比较复杂，时间也较长，需要多个专家会诊，所以手术费大概是500左右，具体你跟交款那里核对一下。”
周卫国把手伸进兜里，半天没有掏出来。
医生怒道：“愣着干什么呀？快点去交款办手续呀！”
周卫国急得满脸通红，转向陈汉生，双手合十做揖：“兄弟！求求你借点钱！”
陈汉生连忙退了一步：“喂老周，真把我当银行了？我也很穷好吗？再说你遇到事情就跟我拿钱这有点说不过去吧，算起来咱俩今天也刚见了一面而已。”
周卫国哀求道：“兄弟，哥实在是遇到难处了，你帮我渡过这一关，我周卫国必定涌泉相报！”
其实陈汉生不是那种心硬的人，这500元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挺多，但陈汉生还是能拿得起的。可问题是他现在也缺钱，报社一旦办起来前期投入非常巨大，动辄都是以万为单位来计算。
而且水泥厂也是个吃钱的货，现在配套设施还指望着从正府身上揩油呢。
站在医院里，遇到的每一个病人，几乎都有过没钱的窘境，就算他是财神转世也帮不过来呀。
何况跟周卫国又不熟，充其量只是一面之交，而且已经预支了半年薪水，现在又张口要钱，陈汉生再有钱也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周卫国又转头去求医生。
医生也是看惯了这种情况，对周卫国说道：“不是我们医院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主要是这样的病人多了，如果都没钱，我们医院也掏不起这个钱啊，如果是五年前，哪怕三年前，都用不了这些，但是现在不行了。”
从华国建国直到1980年，机关事业单位实行的都是“公费医疗制度”，医疗费用由国家财政按人头拨付，城镇企业职工实行的“劳保医疗制度”，由企业负担。
简单来说，公务员和城镇职工自己生病不需要花一分钱，甚至亲属也可以享受到半劳保或统筹医疗。
然而，建国初期本来就一穷二白，国家穷得令导人都穿带补丁的衣服，全部免费的医疗模式使得医疗资金投入不断增长。
所以1980年以后，医院开始改变模式，想治病先交钱。
现在周卫国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想救人得先交够钱，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爱死在自己面前而得不到救治。
这一刻，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真的走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真正体会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想为小君做些什么，可是满口袋里只有200块，这还是从陈汉生那里预支出来的工资，一顿烧烤就花去了好几十，可是周卫国丝毫不心疼。
为了小君他可以节衣缩食，也可以一掷千金，只要小君高兴，那就比什么都强。
可是现在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小君需要他掏出钱来拯救的时候，他却只根本拿不出那么多。
真可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周卫国扑通一声跪在走廊里，向医生恳求道：“大夫，我求求你，你先救小君，我马上就去筹钱！”
医生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我也要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对不对？”
周卫国热泪长流，重重朝医生磕了一个头：“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已经绝望，这周围根本没有熟识的人，小君又危在旦夕，没有办法他只能跪求医生，可是医院的制度跟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一样冰冷。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周卫国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把自己拉起，耳边响起陈汉生的声音。
“老周我跟你说啊，就这一次！绝对没有下次！”
陈汉生一边痛骂自己心软，一边声色俱厉地警告周卫国，不要把自己再当提款机。
“你先去签手术同意书，我去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