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异闻录

(十)

字体:16+-

出逃那天临近内罗毕封城日,库兰抱着女儿,和女伴赶上了出城的小巴士。

内罗毕作为国际城市向来喧嚣,往常,这喧嚣是喜悦的。而今天却被恐慌代替,压抑的气氛足以驱散街边成群的乌鸦。出城的人群被未知的危险驱使着,库兰的恐慌却仍回**在刚刚发生的慌乱之中。她坐在后座,抱着女儿仍有些恍惚,她身上有母亲的血、女儿的血、和自己的。在她模糊的印象里,母亲只是受了轻伤,她觉得是这样。

几个月后,库兰和阿维来到我东家的工地做临时安保,我也由此得知了库兰的故事。在她讲述的过程中,她不由自主地把那套追求自由的西方价值观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她那副敢打的样子惟妙惟肖,连她自己都沉浸其中。

库兰告诉我,今年有NGO表示要对女儿展开后续救助,她拒绝了。她说在当地有一个叫大象孤儿院的地方,野地里的象自有它们的部落,亲族死于盗猎者之手的落单小象,才要被人类照料,“我的孩子她有母亲,不需要其他人伸手。”

她说,人生比如辣木子。长长的荚果嘎嘣裂开,有的落在石头缝里,拼死力气喝水,勉勉强强发芽;有的落在好土里,赶上一场雨,咻咻咻拔节长高;有的落在口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卖给你们中国人。在库兰看来,桑布鲁部落的生活就像棋子,男人娶一房一房的老婆,女人们一砖一瓦搭起房屋,孩子一个一个出生,矮小的房屋在荒芜的地上一座一座排开,放眼望去,像极了一盘棋子。

“可是我凭什么要去当棋呢?我驱使我自己,是进步啊。”

库兰说,往后她会好好抚养孩子,不过规划未来的事儿倒没想太多,眼下只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成长,虽艰难,但至少要让女儿脱离那个环境。

这三代人的逃亡到这里或许就画上句号。库兰这一路摔着了又站起来,终究是长大了,成了真正的角马,能扶起女儿,踏踏实实地走在这无尽的荒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