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和科图见面,是在今年四月,一个竣工的宾馆工地上。一个搬运工正跟工头说话,指着科图说,“他有房,我们缺口饭就饿死了,把量给我们多计点。”
科图戴着明显是从衣物上裁下而缝制的口罩,在车上闷声不吭地把货物装袋。临近傍晚时,宾馆的工头询问是否有人愿意留宿加班。不出意外,只有他留下了。
相识一场,我从挎包夹层里掏几个橡胶系带的防尘口罩给他,“刚才那个是新搭档么,看着眼生,不太好相处吧。”
“不需要相处的。”他拆出一个口罩就往下巴上挂,摸索着捏住金属条,“那个老板在路边喊的我们。”
他还是老样子,总归是个挣钱的活儿,接了便是。我想起先前听他聊天,英语斯语混着有些磕巴,但讲到正事时却很顺畅。看来就像他做工一样,只做有必要的事,不在无用的交际上浪费时间。
聊到房子,他挺开心,说他对现在的进度太满意了。10万的地已拿下,房子已经封顶。他给主卧装了门窗,让老婆孩子先住进去。眼下一周添桶漆,一月添扇门,就很棒。只是养女现在生病花了不少,看来门窗装齐还需要些时日。
工头也还是那个万能的工头,听说总统选举时,他当机立断筛选出一批客户,海盗班底转而成为示威者。总归是手边有什么,便拾起什么。他和科图还真不一样。两人的出生不同,造成思维与行为方式也不同,他挣钱总是靠脑子。
但不管是靠脑子还是靠体力,终归都还是逃出不现有的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靠外来资本的剩饭残羹糊口。说到这点,倒跟隔壁真正的索马里海盗有些相似。
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大多数原本是渔民。1992年索马里总统被推翻,国家就处于无政府状态。陆上群雄纷争多方割据,海域门户大开。这时,外来大型渔船不受约束疯狂捕捞,网眼缝里漏下的鱼越来越难以糊口。索马里渔民有苦说不出,恨乱局无休止,恨外国船贪婪地捕捞,恨洋垃圾的倾倒。
第一帮劫船泄愤的渔民,已经难以追溯,但越来越多的渔民进化成了海盗。有一部分还自命为海岸防卫队。
红海在侧,政府孱弱,海盗团体就这么在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和政治乱局下壮大起来。各国护航舰队为保护商船,巡视亚丁湾,但因为区域太大,很长时间里也没有很好的效果。
中国曾有船员被索马里海盗劫持,他的家属说,“海盗们除了谈赎金外,一多半时间要我老公教他们怎么捕捞龙虾和其他水产,似乎有点想金盆洗手的样子。”
没有人天生就想做海盗。与其说这群非洲人花样多,倒不如说,外来世界所遗留下的东西花样百出,任由他们捡拾,然后转手变卖这些玩意儿。最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便是各种奇葩的挣钱方式。
肯尼亚这边有二手衣物交易市场,方式便是论捆,不给拆包装,像赌石一样。我在街上看过穿泉州农商银行、粉色龙凤呈祥的衣服。花样百出,乍一看觉得好笑,但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件能穿的衣服。扮演海盗也好,示威者也罢,我不过是个局外人,看个热闹,哄笑完了,就散了。他们却要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周亚帝从小喜欢猫,家里在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后来在她上学的时候不见了,于是来了肯尼亚,她偷偷养了一只,从没有和家里人说过。
周亚帝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当一只太阳下玩尾巴的猫吧。”
周亚帝在肯尼亚的狗,她嘴里这狗总是不够聪明的样子,拍下这张图时她说:“孽畜,我的手机好吃吗?”
这只狗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她说:“风油精薄荷味的运动鞋挺好啃的是么?好容易刷掉狗味儿又开始了”。
图里的树是猴面包树,一种广泛分布于非洲的树,果实可以充饥,周亚帝评价:“难吃,胃酸拌干面粉糊的味道。”
周亚帝喜欢非洲的西瓜,对着草坪呸呸呸吐籽,解压,排郁,还能收获西瓜,拍下这两张照片时她说:“几周前瞭望塔下那个葫芦似的小西瓜长大了。”
周亚帝:“在国内上过学的当地人推销一种乒乓球大的橘子,奇丑无比而且特别难剥,但甜。这位人才给他的产品诹了个甜过爱情的故事。挑着小姐姐们卖安利,给暴躁小姐姐当场撅了回去:我可去你的爱情吧,一个橘子才八瓣儿,一颗心八瓣儿那够你分给老婆们吗?真惨。感觉如果命名手撕渣男橘可能会比较有卖点呢。不过真的好甜啊,齁甜。”
2021年除夕那天,周亚帝说:“大过年的啃面包,嘤,看见装饰花汤都想端起来嗦一口尝尝。”
还是2021年除夕,周亚帝说:“大东非的鸡只会从我头顶飞过,然后跟乌鸦打成一团,本鶸并没有办法把它搞下锅。”
周亚帝喜欢非洲的仙人掌和它的果实,看起来凶猛,只因为生长在沙漠里,为了汲取一点水源就要拼命生长,她写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像仙人掌一样坚毅的肯尼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