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异闻录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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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兰生下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身体相对瘦弱,而且肤色像客人那么深。客人大概想利用小孩改善血统,所以只带走了一个,留下一扎美金。

女人说库兰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她可以帮她找人看管。但库兰想着,女人早晚要生养的,恰好是自己痛过生过的骨肉,就留在手里好了。而且经纪人说的看管,要么是转手卖掉,要么身体弱了没人要,扔河里去了。城内那条河,每年总能捞出一些婴儿的尸骸。

库兰拿着那笔钱,抱回了自己的孩子。只是这次艰难的生产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损伤,她经常腰疼,上厕所也变得频繁,像她自己的母亲那样。手头那笔用于改善生活的钱,就这么为自己、为女儿寻医问药而日渐消瘦了。

因为有了女儿,库兰搬出阿维的出租屋,住进附近的贫民窟。那是个不知道倒了多少手的铁皮和木方搭起来的棚户,四面透风鸡犬相闻,女儿的哭闹在嘈杂的环境里宛如雨里的一滴水珠。

她在原来酒吧的帮厨位置被人顶了去,只能回到市场上找工作。如今不仅要多挣口饭,忙碌的间隙还得照顾女儿。就在这时,库兰想起了还在村落里的母亲。库兰从阿维那听说,母亲依然在寻找她。库兰回想着幼时随母亲生活的日子,母亲会给她扎脏辫、讲故事,那些都是美好的回忆。可是回想起逃离前,母亲是站在父亲那边的。她有点犹豫,不过如今自己已经长大,有了女儿,母亲应该不会把自己再拉去割礼。

再三考虑后,她最终还是决定让人带话母亲,问是否愿意来首都照顾孙女。母亲传话回来,说愿意。

去车站接母亲的那天,库兰心中的担忧仍无法散去。她没有直接现身,而是让阿维去接应母亲,自己则在角落里盯梢。阿维带着母亲绕了绕路,库兰则跟在后面,等确定母亲后头没人跟着了,她们才把母亲带回住处。

母亲和库兰相隔数年后第一次见面,没有冲突,没有责备,彼此沉默了数十秒,紧接着就把话题转向了割礼。母亲说,父亲把她年龄相近的异母妹妹送去做了割礼,割礼很顺利,那家男人还补了几头羊。她的亲妹妹两周前做了割礼,康复得挺好的,快要嫁出去了。

母亲看了眼破破烂烂的环境,叹气道,“如果忍一忍痛做完割礼,生活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困难。”在传统的母亲眼里,饿了把牛叫来在脖子上抹一刀才叫好,都市里各处奔波挣食物是不好的,是困难的。

接着母亲问库兰,孩子父亲是否会将孩子领回,但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母亲建议库兰回家,也被一口否决。库兰说在外面挺好的。眼下饥一顿饱一顿,四处打零工,怎么也好过被当成会说话的大牲口,任由打骂驱使。母亲没再说什么。

后半夜的聊天沦为温情的叙旧,母亲回忆起多年前在猴子市场里,库兰捧着头那么大的芒果啃的事。两人的欢笑声后来还吵醒了阿维,阿维睁眼一看,母女俩已消耗了一地的碳酸饮料。

那之后,库兰的生活开始慢慢恢复了。当了外祖母的母亲很会照顾外孙女,会在外头拉扯些布给孩子做衣服,而原本破破烂烂的住处也被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阿维看到后甚至提议让这三代人再搬回自己家住。但谁也没察觉到,母亲这慈祥背后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