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研究所

第二十八章 没提到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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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假期,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回来上班气氛也好了很多。时研所一改往日沉重紧张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付川川和万齐喑虽然在群里闹得挺欢,但经过了一晚上的冲击和“工资”的二字恐吓,没敢对着许新茶一通“啧”。

这天正是苏韵锦坠楼案的开庭审理,从早上十点钟开始。许新茶等人效率奇高地处理了积压文件,带着市局传给他们的出入证,迅速赶往了法院。走进去时各审判员都还没来,付川川感叹了一声:“咱们已经是第几次来这地方了啊?”

“第三次。”出外勤的宋鸣回答她,“咱们接了几个案子,就来旁听了几次审判。”

付川川把凳子压下,从包里拿出了出入证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照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又多了一个业务伙伴。”

小声闲聊了几句,便等到了审判人员上来。其实在确定审判之前是有一个调解选择的,但安红以极其强硬的态度拒绝了调解,她要争,跟学校领导争。许新茶之前了解到,安红很早就和丈夫离婚了,女儿苏韵锦一直跟着安红生活,两个人在经济上有些拮据,倒也还生活得下去。

C市在北方,苏韵锦是江南水乡的女孩子,一下子离开家这么远,平时也更是没什么机会回去。母女俩相见的机会一年比一年少,就只剩下了加起来短短一季的寒暑假,这一下苏韵锦的去世,直接抹杀了将来两个人相见的可能。

程泽作为安红一方的辩护律师,已经早早拎着公文包过来了,他的穿着打扮十分一丝不苟,过路人看一眼就知道这是精英人才。许新茶坐在旁听席里一言不发,望着程泽——他一开始觉得气质和身边的陆且将有些相似。

但仅仅是有些相似而已。许新茶没有了解过这名叫程泽的律师,对他的印象也全部来自于付川川的描述和宋鸣监听设备里播放出来的声音而已。

可是在旁听席上看到了真人,许新茶听着程泽严肃的声音,又觉得直觉认为陆且将和程泽一点也不一样。他兀自走了会儿神,思来想去全都是陆且将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没有让人察觉到的细微温暖。

被告席上坐着的是学校的领导和苏韵锦班级的辅导员王澄。许新茶把自己的神智拉回来,重新回到庭审现场,下一秒,他看见明显被逼得有些狼狈不堪的被告席上,王澄哆哆嗦嗦地举了手,要求举证。

庭审人员很快就把王澄要求的证据拿上来了。被告席一方的律师趁此机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悄悄瞥了眼对面原告席上站着的程泽,心里不禁一阵窃喜。

身为律师界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次给原告以法律援助的程泽律师是个什么人物。他在接下这个委托之前,其实就已经听说了程泽站在了原告一方,很多律师一听到程泽的大名,几乎都拒绝了。

他知道接下来王澄提供的证据将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几乎可以直接让他们占据上风,这场官司也一定会赢下来,到时候他胜过程泽的事情必然会传遍律师界,他的委托也会剧增!

对面原告席上的程泽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一偏头,他心里猛地一坠,别过了眼睛。

“第5号证据是一封遗书。”审判人员说道,随着她的话音,两边的电子屏上也放出了这封遗书的内容,上面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辨,坐在原告席上的安红突然发起了抖,“请被告陈述。”

辩护律师清了清嗓,特地光明正大的瞧了一眼程泽:“这封遗书是在苏韵锦的寝室中找到的,写于其坠楼前三天。这证明苏韵锦已经有轻生的强烈念头,结合其有抑郁症的病症,此次坠楼可以说明为自杀行为,与学校无关。”

许新茶嗤笑了一声,低低道:“这辩护律师有点傻。”

果不其然,下一秒,程泽就驳回去了。时研所的人在他发言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一方面是因为这人声如洪钟般洪亮,逻辑关系缜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是“知情人”。许新茶碰了碰陆且将的手臂:“你当时也在程泽的办公室,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当时我被请出去了。”陆且将轻轻摇了摇头,“只有常寄和他在一块儿。”

许新茶皱了皱眉,继续听审。在程泽的反驳之下,局势居然没有如意料之中地往被告的方向倒。所有人都在那封遗书出来之前捏了一把汗,生怕就这样被被告赢下了。

许新茶望着被告席的视线逐渐偏移,落到了站着的程泽身上。他对这种激烈的反驳庭审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在心底划过一丝疑惑:“他为什么还不把证据拿上来?”

一旦他把那个监控录像拿出来,局势就可以在瞬息扭转,直接倒向安红一方。到时候主审判长也会立刻休庭,将这个案件交给市局,由市局来介入。可以说,程泽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和他们多费口舌。

不只是许新茶,时研所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为什么不拿出来?

“苏韵锦坠楼地点没有任何监控探头,也就没有任何直观证据证明她究竟是坠楼自杀还是死于他手!一封三天前的遗书,并不能与坠楼直接相联,构不成因果关系!”

许新茶倏地一惊,这句来自程泽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瞬间清醒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攥紧了身旁人的手,陆且将一顿,微微倾身:“怎么了?”

“我想到一件事情。”许新茶小声道,“我去你学校的时候上过你的宿舍楼,看到你们宿舍楼有维修工人进出。”

“是。前一个星期有学生使用违规设备,造成了线路短路。但不是我们这一层。”陆且将说道这里,也反应过来了,“你是想说他的录像是从哪里来的?”

“对,”许新茶快速而小声地说,他一边回忆当时的场景,“在咱们的监听设备里,通过程泽的问话就可以知道他肯定是有监控录像的,但是我去你宿舍楼的时候,没有看到监控。”

“既然你们这一层并没有被波及,为什么学校还是借着维修队的出入,摘下了你们楼层的监控探头?”许新茶往被告席上瞥去,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在说他们,被告席上的王澄往旁听席上看过来,正好和许新茶的眼神对上。

“这是其一。学校摘下监控,必然是不希望任何人看到监控里的内容,尤其是身为敌对阵营的程泽。”许新茶一抬下巴,指向程泽,“他是怎么得到那段监控录像,又是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呢?”

各种原因,细究起来也许十分有趣。

程泽此人也许也不简单,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新茶饶有兴趣地看到了庭审结束,程泽靠着他缜密的逻辑思维和强大的气场,愣是把从一开庭就处在劣势的原告一方硬生生地拉到了上风,把被告席上的辩护律师和学校负责人逼得节节后退,冷汗涔涔。

这个案件当然没有当庭宣判,因为两者都说服不了对方,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许新茶率先走出了法院,外面阳光灿烂,温度很高,里面虽然开着空调,但因为激烈的争论辩护却让里头的温度与外面不遑多让。

他一瞥眼,注意到陆且将的神情有些不对:“怎么了。”

陆且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程泽正坐在原告席上,似是在安抚安红。他将视线收回,压低声音:“自从上次见面,我就一直觉得程泽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新茶现在对这种“似曾相识”的东西十分敏感。先不说他对陆且将和常寄的似曾相识感,甚至前几天他做的那两个梦,都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经历过什么事情,如今正在慢慢复苏。

他仔细地看了眼陆且将,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他的第二个梦境。

许新茶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梦里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人,他要在签字本上找到的名字,很可能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涌上来,他既想询问有关以前的事情,又想询问关于“似曾相识”的事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好久,他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且将,我可以看你的时间线吗?”

陆且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还没等陆且将回答他,他就自己飞快地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不不不,当我没说。”他把话题重新转回到程泽身上:“为什么你会觉得在哪里见过程泽?”

“不是时间尘封。我以前没有和律师打过交道,如果觉得在哪里见过,就不会是以前。”陆且将想了想,慢慢地把自己的思绪剖析开来,“可能是最近在什么地方看过一眼,有些印象。”

“那让川川给你做个时间清扫。”许新茶听到不是时间尘封,心也跟着放下来了,“不过她最近也有些忙,等时间空出来我再让她给你做。”

等到下午时,安红就过来时研所了。许新茶早就给她开了身份限制,让她能够随意出入时研所。她悲戚着一张脸,眼神里的绝望和空洞没有消下去一点点,付川川最看不得这种眼神,连忙拉着人坐下,问怎么了。

安红喃喃着,颠三倒四地终于将事情说清楚了。

“您是说程泽律师建议您走调解?”付川川轻柔地握着安红的手,“‘无论打多少次官司,结果都是一样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接受学校给的赔偿’,他真是这么说的?什么人啊!”

她十分气愤:“亏我还觉得他是个有善心的好律师,怎么可以这样!”

付川川正愤愤不平,心里对程泽的好印象崩塌得飞快,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骂人的话来,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付川川回头一看,正是许新茶,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工作岗位:“别这么偏激,去平息一下。”

他回身,望着面前悲伤无比的妇人:“他还说了什么吗?有没有提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