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一天，周绍辉和珍妮聊到铁族，珍妮告诉他：一百多年前，量子计算机的研究正方兴未艾。当时的科学家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就是无法维持量子比特的相干状态。花费巨额能量制造出的相干量子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退相干。后来才知道，幕后黑手是宇宙射线，是宇宙射线干扰到量子比特的运行。如果不能排除宇宙射线的干扰，量子计算机永远不能制造出来。而宇宙射线是一个大杂烩，包含了恒星燃烧时发出的多种射线，几乎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这个难题，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简单啊，在知道了原因是什么之后，这个难题就变成了技术性问题，”珍妮回答，“想办法把宇宙射线隔绝在量子计算机之外就可以了。”
周绍辉闻言，心思陡转：如果让宇宙射线重新照射进铁族的脑袋瓜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们会因为失去大脑里的量子效应而变成一堆破铜烂铁吗？
经过一番调查，周绍辉了解到铁族确实把他们的阿米芯片（由最初的纳米芯片升级而来）藏在特别的安全装置之内，排除了宇宙射线的干扰。检索历史，他发现了少数钢铁狼人忽然间失去智慧，变得愚蠢和疯癫的例子。原因很可能是他们的安全装置受损，导致无处不在的宇宙射线进入芯片，引发量子退相干。其中，2077年时，有一个安德罗丁因发生故障，被一个名为“天启基金”的恐怖组织俘获。这个组织给他灌输了虚假的记忆，令这个安德罗丁以为自己是碳族，然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制造了那次引发第二次碳铁之战的大爆炸。周绍辉怀疑，这名安德罗丁的安全装置发生故障，宇宙射线进入了他的大脑，造成了他的疯癫。
顺着这个思路，周绍辉开始了针对单个钢铁狼人的试验，结果证实了他的推测。但那次试验，整整牺牲了九名弥勒会一时上升队队员，才得以完成。
必须想到更好的把宇宙射线送到铁族脑子里的办法。
事有凑巧，周绍辉多年以前研究过一种叫作中微子的基本粒子。中微子非常神奇。它们极其细小，小到质量可以忽略不计，因此跑得跟光一样快。又小、跑得又快的中微子可以轻松地穿过人体、机器、建筑、岩层、海洋，甚至整整一颗星球。
穿过铁族大脑的安全装置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中微子不参与强相互作用，不带电荷，不参与电磁相互作用，只参与弱相互作用和引力相互作用，而且发生作用的概率极低，在100亿个中微子中只有一个会与物质发生反应。所以，正常情况下，中微子是不会干预铁族大脑的。
除非……除非中微子发生振**，改变性状，变得可以干预铁族大脑！
想到这里，周绍辉陡然间踌躇满志起来。
在月球地下城，周绍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试验资源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研究。这项研究周绍辉多年以前做过，是关于第四种中微子的。中微子有三种类型，包括电子中微子、μ中微子和τ中微子。
一百多年前，科学家就观察到，一种中微子在传播途中会由一种中微子转变成另一种中微子。这被称为“中微子振**”。太阳发射的电子中微子，三分之一会变成μ中微子，三分之一会变成τ中微子。
周绍辉在澳大利亚天文台工作时，发现了太阳发射的中微子和放射性元素的衰变率改变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研究，他发现电子中微子、μ中微子和τ中微子都无法改变放射性元素的衰变率。为了解释这个现象，周绍辉提出了一个假说，认为存在第四种中微子，由电子中微子振**变成的。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验证自己的“第四种中微子假说”，却被重生教所阻止，不得不含恨逃往火星。现在，历经重重劫难，他又重新想到这个曾经的假说，仿佛他的一生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数百名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员在周绍辉的指挥下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惊讶地发现，确实存在第四种中微子。这种中微子穿透物质的本领有所弱化，但与实体物质发生弱相互作用的概率大大增加。科学家建议把第四种中微子称之为“周绍辉中微子”，周绍辉非常直接地拒绝了。“叫它Ω中微子。”他说。Ω，欧米伽，希腊字母表的最后一个，代指一切的终结。他喜欢Ω的寓意。
继续研究，证实164号元素铎发出的辐射会使电子中微子发生“振**”，变成Ω中微子。
下一个好消息是，铁族大脑的芯片，是由铁的同位素铁-60制备而成。铁-60有34个中子，是一种放射性元素。换而言之，Ω中微子在突破铁族大脑的安全装置后，会干预到他们芯片的工作，进而会影响到他们大脑里的量子效应，使参与智慧运转的量子退出，于是铁族智慧消失不见了。
在此基础上，Ω中微子武器研发出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隐秘试验，都证实了Ω中微子武器的有效性。但新的问题是，他们从烛龙星上采集到的铎晶体数量有限，不可能制造出大量的中微子武器供军队使用。如果派探险飞船到奥尔特云烛龙星上采集铎晶体，不说路上的艰险，单是在路途上耗费的时间，一去一来，就需要两百年。谁知道那个时候，碳铁两族又是怎样一种局面呢！
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点儿铎晶体？之前的几种Ω中微子武器方案，都是定向发射，只能攻击指定目标，导致使用距离和范围都有限。中微子武器大型化势在必行。不过，大型化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简单。好在裸猿一派招募的科学家中有武器专业的，他们很快将大型Ω中微子武器研发出来，这就是“人工愚蠢”。
瓦利奉周绍辉之命，带上第一代“人工愚蠢”去伏羲城做实验。向着四面八方发射的Ω中微子彻底清除了100万原铁叛逆者脑子里的量子效应，使他们在相互的杀戮中自我毁灭。
这次实验充分证实了“人工愚蠢”的有效性，同时也消除了裸猿一派内部的所有疑惑，坚定了他们战胜铁族的信心，也使他们对周绍辉的信任与忠诚也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但周绍辉并不满足。
他想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问题。
又一个大胆到完全可以称之为疯狂的计划在他脑子里酝酿。
第二代大型化的Ω中微子武器研发出来，并安装到追击塞德娜号上。追击塞德娜号就此由一艘探险飞船，摇身变成太阳系里威力最大的星际战舰。
根据计算，“人工愚蠢”想要发挥最大的效力，必须飞到距离太阳色球层不到1万千米的地方。去那里的最大障碍不是距离，而是日冕层百万摄氏度的极端高温。
追击塞德娜号是为到太阳系边缘探险而制造的，能在零下250摄氏度正常工作，却无法飞到太阳附近。如果强行飞过去，还没有抵达目的地，飞船就会在一团抖动的火焰中，化作飞灰。
于是，周绍辉瞄上了戴森阵列，那是太阳系已知最耐热的设备。但戴森阵列在铁族的严密控制之下，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走一个戴森单元，是个很大的问题。陆费轩提出了浑水摸鱼方案。简单地说，就是引发铁族内卷派与外扩派之间的第二次铁族内战，裸猿一派趁乱夺下一个戴森单元的控制权。引发铁族内战这种招数也不算新鲜，最终却能成功，只能说明铁族内部的分裂真的是根深蒂固。
戴森单元有不计其数，裸猿一派只需要其中一个。然后将追击塞德娜号置于戴森单元内侧，戴森单元就此成为追击塞德娜号的耐热护盾，在穿越200万千米、100万摄氏度的日冕层时提供保护，进而飞向太阳色球层被他称为“针眼”的地方。
现在，联合体距离“针眼”不到15万千米。
在这个距离，全息显示屏上的太阳色球层看上去不再像无数金色细胞，更像是永不止息的金色岩浆之海。只见海面波澜壮阔，起伏不定。每一个高高扬起的浪头，都有数千个木星叠起来那么大；每一个深深下陷的沟壑，即使把太阳系所有行星全部填进去也填不满。
看这样浩大的画面看得得久了，竟让人心生恍惚，渐渐生出一跃而入，与之融为一体的诡异想法。
九里一平踏步过来，向船长报告：“发现一艘飞船，在我们后边。”
“哪里的？”
“是奥蕾莉亚号。”
“奥蕾莉亚号不是炸掉了吗？”
“我是说，也许炸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被炸掉。”
周绍辉抑制住胸中的怒气，“申胥司令宁愿自己死，也要炸掉奥蕾莉亚号，说明奥蕾莉亚号对我们计划的威胁极大。”
“船长，那我去干掉它！”
周绍辉看着九里一平，不明白这样的蠢货是怎么活到今天的。“阿勒克托，”他命令道，“你去，驾驶墨该拉号，去对付奥蕾莉亚号，务必把它干掉。我感觉到了它的危险。”
几近全身瘫痪的阿勒克托在智能轮椅上努力抬了抬头，“我以为我会死在你身边。”
周绍辉闻言，起身离开船长的座位，走到阿勒克托身边。他全身都已晶体化，行走之间发出晶石撞击的声音。“我知道。”他说，“但这个计划，人工愚蠢计划，它的成功，更需要你。”
阿勒克托张张嘴，想要拒绝，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是，我的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