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6月15日)这一天,翁同龢的心情格外好。一则,久旱逢甘霖,半夜里天上噼噼叭叭下起了小雨,他“喜而不寐。今日生朝,晨起向空叩头。”二则,今天正是他自己68岁生日。
天还未亮,翁同龢就将张謇起草的《京师大学堂章程》揣进怀里,出了颐和园户部公所,去了朝房。不一会儿,孙家鼐、刚毅、钱应溥、廖寿恒、张荫桓等相继也来到朝房,等候光绪皇帝的召见。闲聊时,翁同龢还一个劲地赞美皇上圣明,求了三次雨就感动了苍天,果然下起雨来……正说着话时,御前太监进门喊道:“各位王大臣进殿,著翁师傅勿入。”大家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纷纷整理好衣冠,低头快步,鱼贯而入。翁同龢脸上的笑容像飓风吹走了台面上的花瓣,瞬间就了无踪影。他只感到大脑“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黑暗——这该不是在做恶梦吧?窗外,雨水哗哗,翁同龢盯着像千针万线似的雨丝,顿时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虽然翁同龢一时半会还找不准问题的症结,但多年的宫廷生涯使他清醒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用双手使劲地按压太阳穴,努力地平静了一下心情,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检点出自己经手的公文,交给了值班苏拉,然后,坐在窗前,索性啥也不想,好似忘我地欣赏起雨景来。
约莫三刻钟光景,被召见的大臣陆续退朝。先是荣禄,接着是徐桐、刚毅,从他身边走过,连招呼也不打,翁同龢也不愿向他们打听。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懋勤殿行走、光绪帝的另一个师傅孙家鼐。孙,字燮臣,安徽寿州(今寿县)人,咸丰状元。与翁同龢平日交际深厚,对于翁同龢的遭遇显然是同情的。他此时心情忧郁,默无一言,只是向翁点了点头。接着,御前大臣出来传翁同龢听旨,翁同龢连忙跪拜在地。当他听到最后的“姑念其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忍遽加严谴,翁同龢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寓所走去。⑴
翁同龢已记不清是怎么回到户部公所的。回来后,他立即插上房门。为防止节外生枝,他马上将《京师大学堂章程》烧掉,把纸灰倒进马桶内,然后,被子蒙头在**小憩了一会儿。按照惯例,不论是被提升还是被开缺的官员,第二天都要当面向皇上叩头谢恩。于是,当晚,他仍旧住在户部公所里。刚毅、钱应溥、廖寿恒来看望他,他还口无遮拦地“与三公痛谈”,却不知道,正是刚毅与荣禄等人的合谋,才会选在他的生日之际,将他开缺回籍。